“那好,”寶梳轉身提起桌上那壺還沒喝完的酒,晃了晃道,“既然她那麼喜歡灌醉別人尋開心,那也把她灌醉好了。這頭夜我就替阮麴塵做主轉送給那位販瓷器的老爺,當儘儘地主之誼了!”
芳鬱聽完這話,嚇得渾身都打起了顫,要她一個十九歲的姑娘去伺候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還是頭夜,她真想一頭撞死算了!
“怎麼樣?”寶梳把那酒壺遞給侯安道,“是要侯安灌你?還是你自己嚐嚐你這美味的酒?我給你五秒鐘,想清楚了,是去伺候那老頭子,還是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芳鬱整張臉都呈紫青色的了,憤恨地瞪着寶梳,卻也不敢把她怎麼樣。侯安吆喝了一句道:“不說是吧?行!不說伺候那客人去!一個不夠,今晚就賞你十個,橫豎你騷得慌!齊媽媽,去把你院子裡的gui公全都叫來,要是不夠,打雜的也統統叫來,讓他們也嚐嚐這些每日能看不能碰的姑娘是什麼味兒!”
“來人……”
齊媽媽正要喚人,芳鬱忽然拽過旁邊的芳嬌,一把推向了侯安,然後轉身拔腿就跑!可還沒跑幾步,就被寶梳撩過來的圓凳重重地擊了一下,撲跌在地上,額頭撞在門檻上,頓時破皮流血了!
侯安撥開芳嬌後,上前拖了她回來罵道:“真是給臉不要臉的東西!幹了壞事就想跑?管家娘,也不必跟她廢話了,直接灌醉了送那販瓷器的老爺房間,讓他嚐個鮮兒!”
“不要!”芳鬱跪在地上,面色全無,惶恐地哀求道,“別……別讓我去伺候那些客人……求您了,阮夫人!我其實也是好人家的女兒,被拐子拐到這兒賣了,遇上阮爺這麼個好男人,我怎麼可能不動心呢?我就想跟着他罷了……”
芳鬱的話還沒說完,林華便送來了熬好的藥,身後還跟着一臉着急的小方。寶梳沒想到小方也會來,這會兒也沒空去理會這些,忙接過林華手裡的湯藥,走到塌邊,托起麴塵的後腦勺給他灌了下去。
這時,榻上的麴塵動了動,用手在胸前隨意地抓了幾下,那兒彷彿有些紅色斑點。寶梳忽然意識到了什麼,扯開他的衣裳一角看了看,猛然明白了過來,阮麴塵不是中毒,是食物過敏。不過,她很好奇,到底是什麼東西能讓看上去百毒不侵的阮麴塵過敏?
“是青竹癬!”小方脫口而出,擔憂之色躍然於臉上,且不等寶梳髮話,便熟練地伸手爲麴塵把了一脈。把脈時,緊緊顰着眉心一直沒散開過,直到感覺麴塵脈象已經平穩後,她才鬆了一口氣,把手收了回來。
可當她收回手時,忽然發現寶梳看她的目光有些異樣,頓時覺察到了什麼,忙敷衍地笑了笑解釋道:“我也學過點醫,剛纔一時着急,在夫人跟前班門弄斧了!”
寶梳看了她兩眼,並沒有多說什麼。沒過一會兒,麴塵就醒了,並無大礙,只是喉嚨發麻有些說不出話,全身無力。爲了不驚動龐府中人,寶梳決定先讓侯安把麴塵送回生藥鋪子去,自己留下來繼續把這事抖落個清楚。
侯安林華去送麴塵時,小方卻沒走。寶梳好奇地問她:“你怎麼還不回去?”小方笑了笑道:“留夫人一個人在這兒,怕是不妥當,倒不如讓小的留下,等侯安回頭來接您。您瞧,這不是一般的地方,萬一哪個喝醉酒的人衝撞了夫人,小的還能幫您擋兩下不是?”
“你還會拳腳?”
“不會什麼拳腳,橫豎就自己小時候跟別人比劃過兩招罷了!”
寶梳瞥了她一眼,沒再說什麼。等麴塵被送走後,寶梳讓齊媽媽將房門關上了,自己在圓凳上坐下道:“芳鬱姑娘,說吧!一五一十地說出來,不然今晚那十個老男人我給你找定了!”
一直跪在地上的芳鬱渾身一抖,連忙說道:“夫人,您行行好!我什麼都說,什麼都說!”
“那就別廢話了!”
“是……夫人,您知道我是欽慕阮爺的……”
“打住!”寶梳擡手道,“你怎麼愛他,愛得死去活來,肝腸寸斷都好,這些事兒都別提了,就說說你那酒吧!你那酒是打哪兒來的?我聽你那兩個姐妹說,好像是你得了張什麼方子對不對?”
“不是方子,其實是……”芳鬱說到此處,往寶梳跟前爬了兩步,哀求道,“夫人,看着我愛阮爺心切的份上,您能不能保我一條命兒?我若什麼都說出來了,只怕沒命出這雅州城了!”
“你要不說,照樣沒命出這勝芳館!你說了,我興許還可以斟酌着辦。”
“好!好!我說!我什麼都告訴您!其實那酒不是我自己釀的,是……是蔣二少爺給我的!”
“蔣二少爺?”寶梳沒聽說過這號人物,旁邊齊媽媽忙接話道:“阮夫人不知道?這蔣二少爺從前也是我這裡的常客,出手很是闊綽大方,家裡沒敗落之前,蔣家可是僅次於龐家的雅州富商之家啊!只可惜啊,那蔣二少爺也是個敗家的二世祖,前一陣子與人捧花魁起了爭執,手底下的人活活將城裡惠東行的少東家給打死了,就爲了這事兒,城裡查了好一陣子的什麼血鹿暗部。”
“這跟血鹿暗部有什麼干係?”
“聽說,衙門裡疑心蔣二少爺跟那暗部有往來,還關了他大半個月呢!爲此,蔣家被前前後後查了五六回,那蔣老爺年紀本就大了,氣得病發,沒多久就去了。蔣老爺這麼一死,蔣家也就敗了。”
“那查出干係沒有?”
“聽說是沒有,就只是把蔣二少爺關了一陣子,後來也就放出來了。放倒是放出來,自家爹沒了,好好一盤家業也散了,能怨得了誰呢?”
寶梳又問芳鬱道:“蔣二少爺爲什麼要給你酒?你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買賣交易?”
芳鬱道:“也談不上什麼買賣交易,只是前陣子蔣二少爺在外頭找過我幾回,問我還跟阮爺來往不?我說阮爺冷淡我好一陣子了,不往來了。他便問我,還想不想跟着阮爺,我自然說想了,所以他就給我出了個假贖身的主意。”
“主意是他給你出的?”
“是他給出的。”
“他不會那麼好心吧?就只是想成全你和阮麴塵?”
“他說,蔣家眼下不行了,正缺人幫襯幫襯,若能幫我跟了阮爺,指不定買賣上還能反過來幫他一幫,所以……所以我就答應了。”
寶梳有所領悟地點了點頭道:“原來他打的是這個算盤啊!再說說那酒吧,酒裡有什麼東西你真不知道?”
芳鬱舉起手掌對天發誓道:“我真不哄您了!我要早知道那酒會弄得阮爺成這樣,打死我也不會給他喝啊!我是真心愛着阮爺的,我只是想跟着他,又不是想要了他的命!那酒是蔣二少爺親手交給我的,攏共就那麼一罈子,我也沒再往裡面放過其他的東西的!”
“是啊,阮夫人,”齊媽媽接過話來道,“我想這踐人也沒那麼大的膽兒敢害阮爺啊!她就是喜歡得鑽牛角尖兒了,腦子迷糊才幹了這檔子事兒呢!沒準是那蔣二少爺起心想報復阮爺,這才借了她的手罷了!”
“報復?這話怎麼說,齊媽媽?”寶梳詫異地問道。
“您大概來城裡沒多久,不知道蔣龐兩家的事情,外面有人說,蔣家這回敗了,全是龐家搗的鬼,是阮爺在裡頭使黑手呢!哎喲,這些話我是不信的,誰有本事誰戴金唄!這能怨得了誰?橫豎啊外面都這麼傳着,說蔣二少爺恨毒了龐家,也恨毒了阮爺。”
“這樣啊,”寶梳點了點頭道,“那我多多少少明白了些了。蔣二少爺給的那罈子酒呢?”
芳鬱指了指那酒壺道:“喝得就剩下這一點了。林爺阮爺他們都是好酒量的,就算這酒有些醉人,也喝到見底兒才醉過去。”
“行了,齊媽媽,把人帶下去先關着,這事兒沒完,可別再跑了,跑了我可找你要人的。”
“跑不了跑不了,我找幾個人好好看着她!她敢跑,非得打斷她的小腿兒不可!”齊媽媽忙道。
“去吧!”
齊媽媽叫來了兩個打手模樣的人,把芳鬱架起來走了。這時,芳菲拿着畫好的畫像送到寶梳跟前道:“阮夫人,您瞧瞧,就是這模樣。不說有十分像,至少有八分像。”
寶梳低頭看了一眼,道:“說不準這人也是蔣二少爺暗地裡收買的,把他找出來,芳鬱說的是真是假就有些眉目了——對吧,小方?”
站在寶梳身邊的小方好像在出神,寶梳叫她時,她一時沒回過神來。直到芳菲又叫了她一聲時,她才抽回神問道:“夫人,您剛纔說什麼呢?”
“怎麼了?”寶梳擡頭看了她一眼笑問道,“打瞌睡了?”
“哦……是啊……”她故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是有點想睡覺了。剛纔夫人吩咐什麼了?”
“沒什麼,”寶梳把那畫像遞給她說道,“你先把這個揣着,回去交給侯安。”
“這就是剛纔芳鬱姑娘說的侯大官人?”小方拿過畫像細細地看了一眼。
“嗯,只要他還在城裡,就能把他找出來。走吧,回去了!”
小方收好畫像問道:“您不等侯安了?轎子還沒回來呢!”寶梳衝她笑了笑道:“我還沒那麼嬌貴,一點夜路而已,更何況我也會點拳腳,萬一來倆歹徒劫se,不怕對付不了,走吧!”
臨走前,寶梳把那壺沒喝完的酒拿走了。夏夜是第二天一早回來的。他回來時,寶梳和初真正在竈屋裡做早飯。聽他說,林爺也剛剛醒,聽說了麴塵的事情後大怒,差點燒了勝芳館,還發了話,只要他人還在衙門,芳鬱就休想脫了籍從良。
夏夜說完這些,忙問道:“麴塵如何了?沒什麼大礙了吧?”寶梳抱起那團面,啪地一聲摔在案板上,嚇得夏夜後退了兩步道:“怎……怎麼了?還生氣呢?誰也沒想到啊!”
寶梳瞥了他一眼,揉着面哼哼道:“那地方好吧?去了多少姑娘伺候你呢,好玩吧?長長記性吧!你圖人身子,人就不圖你點東西了?當那些姑娘都是傻子白癡,蠢得要命嗎?我跟你說,夏夜,好好想想,老去那種地方仔細把命折在裡頭了!”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往後我少去不就行了?嫂子,別生氣。要不我幫你揉麪團吧?”夏夜討好地笑道。
“一邊去吧!這麪糰我自己會揉!”
“嫂子還生氣呢?頂多下回麴塵去那些地方的時候,我幫你攔着他,怎麼樣?”
“算了吧!”寶梳停下手來,哼笑了兩聲道,“你不拖着他請客就行了!”
“哪兒能啊!”
“夏夜哥,”初真從竈前起身道,“要不,你來幫寶梳燒水吧!”
夏夜忙挽了袖子跑過去,笑米米地說道:“我來我來,這點粗活怎麼能讓你來幹呢?放着我來就成!”
初真把火鉗子遞給他後,走到寶梳身邊道:“寶梳,我回去了。”
“回去?”寶梳和夏夜都驚了一下。
“是啊,”初真低下頭去揉了揉手道,“我還是回去吧!不然,汝年不回來怎麼辦?他又頂着那麼個身份,在外面遊蕩也太危險了。既然他暫時不想見我,我回去就是了!”
“我說初真姐姐,”寶梳一掌拍在案板上鬱悶道,“你也太賢惠了點吧?有種孝叫愚孝,我看你都成愚賢惠了吧!回去幹什麼呢?有什麼不能見的啊?他矯情你也跟着矯情是不是?我都快給你們倆整瘋了,見一面會死啊?怎麼我們倆都遇上一路貨色了?都那麼大男子主義呢?我跟你說,初真,這種男人,就欠收拾!”
“寶梳,話也不能這麼說,人家汝年也是爲了初真好啊!想着自己背個朝廷要犯的罪名,總不能把初真也弄個要犯家眷吧?”夏夜道。
寶梳撥開初真,衝到竈前問道:“哎,夏夜哥,聽你這麼說,你昨晚是不是見過那貓?昨晚他去勝芳館找過你們是吧?”
“是……”夏夜嘿嘿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