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回來!”麴塵拉住了夏夜,打開那匣子蓋一看,呵!這爺可真會送,一送就送了個翡翠蝴蝶穿花擺件兒,上萬兩的東西,真不是花自己的錢不心疼呢!他看完啪地一聲把匣子蓋上道:“侯安,拿回去。”
夏夜忙往旁邊一跳,護着那匣子道:“鬧什麼鬧啊!都送門口來了,拿回去幹什麼啊?今兒是你媳婦開張,你該連傢什活兒帶擺設一塊兒送的,就拿你一個翡翠擺件就心疼上了,真沒意思!”
“我沒說要賀她開業……”
“但我敢肯定你心裡一定是這麼想的,只是拉不下那面兒!沒事兒,我替你送,不用你出面兒,這總行了吧?”
“怎麼哪兒都有你的腳印啊?”
“那你自己說,送不送?不送我可真叫侯安抱回去了,別到時候自己再後悔!”
“我可抱不動……”侯安冷不丁地冒了一句。
麴塵轉頭盯了他一眼,他忙側過身去故作無辜道:“那什麼……都拿來了再拿回去,您也丟不起那個臉吧?”
夏夜忙接話道:“侯安,這話說得地道!回頭請你喝酒!不跟你們說了,我先送禮兒去了!”
他剛跑到大門口,門上那扇小門就吱地一聲開了。一個客人模樣的人從裡面鑽了出來,他趁機溜了進去。麴塵認得那客人,便叫住了問道:“佟老闆,有些日子不見了,你來這兒做什麼?”
這位佟老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原來是阮老闆啊!的確有些日子沒見了,近來可好?”
“託你的福,最近佟老闆在忙什麼大買賣呢?”
“能有什麼大買賣可忙的啊?最近在打點行裝準備回南邊老家去。”
“佟老闆要回老家了?”
“唉!”佟老闆愁容滿面道,“眼下臨安時局不穩啊!聽說金兵要打過來了,不敢待了!沒法子,只好帶着一家老小回老家避一避,等時局好了再做打算吧!”
“那你到這小青社來做什麼?”
“哦,我是來當點東西的。身上多帶點盤纏總歸是要好一些的。您夫人真是個厚道的人,不像那幾家當鋪,看着局勢不好就使勁壓價,一根翠玉簪子的錢都能壓成青菜價。我上別家去當,頂多能當個一二百兩銀子,她卻多估出了一百兩,你說我能不上她這兒來當嗎?”
“這樣……那能不能把單子給我瞧瞧?”
“好!”佟老闆從懷裡取出了那張當票,遞給了麴塵。麴塵接過來大略地看了一眼,發現寶梳的出價似乎與一年前的價是一樣的,而且贖期延長了兩個月。如今這時局,當鋪的買賣都不好做,壓價是必然的做法。況且金兵一旦打過來,整個臨安城會不會成爲第二個被洗劫的汴京還未可知,她怎麼就敢這麼大膽以如此高的價格收下東西呢?這不等於是把自己所有的身家性命都放在了臨安城裡?
麴塵不解,但他也清楚寶梳,這丫頭不會做虧本的買賣。除非寶梳篤定金兵不會打過來,臨安不會有大變動,否則應該不會這樣做。
回去的路上,麴塵一直在想寶梳開社的事情。轎子到了門口,正好遇着汝年回來了。麴塵下轎問道:“今日怎麼這麼晚?”汝年與他並肩往裡走道:“往後還會更晚。”
“有什麼大事兒嗎?”麴塵問道。
“最近還能有什麼大事兒?唉,”汝年嘆了一口氣道,“我看這趙姓天下也快亡了!你知道嗎?我今日聽到風兒,皇上也往金華那邊躲去了。”
麴塵不屑地笑了笑道:“這也是預料之中的事情。難不成你還指望他會御駕親征去收復失地?跑吧,跑吧,全都跑了最好!說不準趙氏跑光了,又來個什麼李氏張氏,興許還能撐起這天下呢!”
“對了,你是怎麼打算的?”
“沒什麼打算,既來之則安之。”
“你覺得金兵不會打過來嗎?我是覺得我們可以既來之則安之,但真兒她們就不行,不如先送回老家吧!”汝年提議道。
“這事我考慮考慮。”
“那你儘快考慮,萬一真打過來了,再跑已經來不及了。”
兩人一邊說着黃河那邊金兵的事情一邊往後院走去。路過府裡那叢最大的金櫻子時,聽見裡頭傳來了兩個聲音:
“我賭五百,你敢不敢?”
“要下現注的,不是你嘴巴上說說就行了。你有五百兩嗎?”
“我沒有我可以找我姐姐借啊!一句話,你賭還是不賭?”
“你真吃得準?”
“去!這點小事兒對我來說就是初中課堂上背一背歷史書的事兒,你放心,絕對十拿九穩!我跟你,湊個一千兩跟那些人賭,保準能贏好幾千兩回來!”
“真的假的?你該不會是金國細作吧?你怎麼知道金狗不會打過黃河來?”
“你不信就算了,你不敢的話,我自己去!不過一千兩的賭本兒和五百兩的賭本兒贏回來的可就不一樣了!你想清楚了喲!”
“這樣啊……我攢那些錢很不容易的,一下子出去了五百兩,我心裡不踏實,要不然我出個二百兩?”
“一點都不爽快!你出二百兩,我得找我姐姐借八百兩,她一定不會答應的!”
“你實話告訴她不就完了嗎?”
“她要知道我是拿去下注的,非抽死我不可!”
話說到這兒,汝年忽然咳嗽了兩聲,嚇得裡頭那兩個話都不敢說了。麴塵繞進了花廊下,看着這兩個“賭鬼”問道:“打算去哪兒下注啊?”
“嘿嘿嘿嘿……”女賭鬼海櫻忙捏緊了錢袋子,藏到身後笑道,“沒有……”
“沒有?”汝年跟着進來問道,“剛纔二百兩八百兩五百兩地說得那麼起勁兒,怎麼會沒有?海櫻,府裡的規矩你不知道嗎?”
海櫻忙點頭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和詹二少就是說來玩兒的,你們不用當真的。對吧,二少?”她趕緊衝男賭鬼詹小寧使了個眼色。詹小寧一臉無所謂的表情道:“說都不能說嗎?有這麼嚴的府規嗎?況且我也不是你們府上的,我只是來串門的。”
汝年正色道:“最近城裡有些不知好歹的傢伙私下設了賭局,買金兵到底能不能攻過黃河來,他們腦子迷糊,你們倆也迷糊了?金兵攻過來,你們會有好日子過?”
詹小寧抄起手道:“放心吧,不會攻過來的,我以我祖先的名義發誓。我和海櫻就是順口說說而已,又沒說要真的買,何必那麼緊張呢?”
麴塵接過話道:“規矩就是規矩,若是不遵照,那立來有何用?海櫻,你算府裡的老人兒了,你自己說,在府中設賭議賭該當何罪?”
海櫻見麴塵動真格的了,忙拱拱手求道:“阮麴塵,阮老闆,就饒了我們這回吧!下回打死我我也不賭了!”
“打不死還賭?”
“我不是這個意思……”
“行了,該怎麼處罰就得罰,否則還有個規矩方圓嗎?侯安,”麴塵轉身吩咐侯安道,“把這兩人帶到前廳去。”
話音剛落,詹小寧就喊道:“等等!我不是你們府裡的吧?你們的府規也管不着我吧?憑什麼還要把我帶到前廳去?大不了,我回繡莊那邊去就是了!”
麴塵瞥了他一眼,不理他,繼續吩咐侯安道:“若是有人執意頑抗,不必客氣,綁了再說!”
侯安斜眼盯着詹小寧,嘴角勾起了一絲殲笑道:“是,知道了,老闆!有人要敢負隅頑抗的話,我絕對是不會手下留情的!請老闆和戚大人先去,這兒交給我就行了!”
麴塵和汝年先回院子去了,侯安捏了捏指關節,緩步走向詹小寧,滿臉殲笑道:“終於是給我機會了!早就想收拾你這個是非精了,可惜老闆沒發話,我不敢動你詹二少。不過有老闆剛纔那句話,今晚我可以替你好好鬆鬆骨頭了!”
海櫻嚇得忙擺擺手道:“別連帶上我啊!我去,我自己去前廳,不必你親自動手了!”說完她一溜煙就跑了。
詹小寧見勢不對也想跑,卻被侯安抓着肩頭拽了回來。侯安笑容陰邪道:“跑什麼跑啊,詹二少?使出你的十八般武藝來好了!昨晚我們好好切磋切磋!”
“我是文明人我跟你說……文明人不隨便動手的……”詹小寧一邊後退一邊說道,“你們別這麼霸道,我又不是你們府上的,憑什麼乖乖地去前廳啊?”
“不是我們府上的更好,就當你是夜闖私宅的毛賊,遇上毛賊,我是不是可以打開殺戒呢?”
“你真想逮着我不放?”
“我老早就想收拾你了,小子!”侯安用他的拳頭打了打掌心道,“你來了之後我們這府裡就沒安生過,還害得老闆和老闆娘都分開了,你說你罪過大不大?”
“這是你逼我的,拳腳無眼……”
“廢話少說!出招吧!”侯安大喝了一聲後,撲向了詹小寧。
不多時,金櫻子花廊下忽然傳來了一聲慘叫,驚得旁邊樹上的小鳥都撲翅逃竄了。緊接着是第二聲,第三聲,第四聲,第五聲……聲聲悽慘,聲聲婉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