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寶梳起身離去的背影,道悟那張俊秀的臉上很明顯閃過一絲失望。稍坐片刻後,他起身離開了蹴鞠場。走到自己轎子旁邊時,手下人近前說了一句:“安西王那邊派人來請您了。”
“知道了,去安西王府吧!”
半柱香後,道悟的轎子在安西王府的大門前落下。當他從轎子裡鑽出來時,正好看見衙門裡的殷大人上轎離去。隨後,下人將他請到了安西王的書房內,他進去後便問道:“衙門裡那位殷大人來做什麼?該不會是於方的事出了什麼岔子吧?”
“道兄先請坐,聽我慢慢跟你說。”安西王是個三十出頭的男人,待道悟十分地客氣。
道悟在榻上坐下後又問道:“於方的事沒辦妥?衙門裡不肯交人?”
安西王與道悟面對而坐道:“被道兄猜中了,衙門裡確實不肯放人。剛剛殷大人來就是爲了跟我交代這事。他說於方涉嫌本地和雅州兩地多起案子,尚未一一審明,實在不方便將於方移交給我,需等查明後……”
道悟輕輕一擡手,安西王便沒再說下去了。他沉吟了片刻後說道:“說到底,就是不肯放人罷了。那些所謂沒查清沒審明不過都是藉口罷了。看來衙門裡的人壓根兒就沒把你這個安西王放在眼裡。”
“小王掌權不久,殷大人那些人又是根深蒂固的老臣,自然會張狂許多。但他拖延不了多久,案子一審完,他就得把於方交給我。”
“我要的是一個活生生的於方,而不是一具屍體你懂嗎?這個女人手裡拿了我一樣很要緊的東西,我必須拿回來。”
“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上京城防圖。”
“上京城……”安西王有些驚訝,忙壓低了聲音問道,“道兄果真是神通廣大,手裡居然還有這樣的好東西!只不過怎麼會被於方拿去了?”
道悟悵然道:“都怪我自己一時疏忽,被她撿了個漏。前事就不提了,眼下最要緊的是從於方手裡把那張城防圖拿回來。這件東西是我要送給別人的一份厚禮。”
“可她人在衙門,怎麼拿?如有必要,索性派人去一趟衙門裡。”
“不可,”道悟搖頭道,“這樣容易打草驚蛇。我記得查辦於方一案的人是一個叫楊晉的捕頭是不是?”
“正是,昨夜裡我派人去取人時,就是這個捕頭攔路,說什麼都不肯放人。”
“此人爲人如何?”
“還行吧!”安西王不屑道,“挺會辦案子的,就是人有點傲,很自以爲是。聽說他名義上還是靳寶梳的哥哥。”
道悟忽然擡起了頭,意味深長地看了安西王一眼問道:“有這樣的事兒?”
“聽說靳寶梳的親孃就是楊晉的二孃,不過已經死了,楊晉的爹也死了,眼下就只剩下楊晉和他弟弟楊戈兩人了。怎麼?道兄是想從楊晉身上下手?恐怕不容易啊!楊晉這人是油鹽不進的。”
道悟眼中閃過一絲狡黠道:“他自己油鹽不進,我們就得教會他怎麼進。從他身上下手是最妥當的,還不用驚動殷大人。這事你不用理會了,我會看着辦的。”
“道兄上回要我發帖請人,我已經悉數發出去了,回帖也一一收到,屆時宴會會如期舉行。”
“做得很好!”道悟眼含浮笑道,“只要你肯聽從我的建議,保準你往後所能擁有的實權會更多!與其只是做個皇族宗親,還不如自己來過一把當皇帝癮。橫豎天下已經亂成這樣,你再不趁虛而上,就沒有機會了。”
安西王拱手笑道:“這得多謝道兄的提醒和相助。我說過的,只要我能一登大寶,道兄就是開國功臣,榮華富貴不消說,爵位名祿隨你享。”
道悟敷衍地笑了笑道:“你知道我是個買賣人,功名利祿裡,我只在乎這後面兩個字,前面二字對我如浮雲。只要你到時候記得讓我成爲全國首富,那我就心滿意足了,至於其他我根本不需要。”
“所以說道兄與我最投契,我需要名,道兄需要利,各得所需,豈不剛好?”安西王仰頭笑道。
“對,剛剛好。”道悟舉杯與安西王碰了一下,眼神中的陰冷和狡黠一閃而過,並未叫安西王察覺。
兩人正在對飲時,外面來個下人。安西王將下人叫了進來,不滿地問道:“我房中有貴客不知道嗎?何事非得這個時候來稟報?”
那下人面色怯色,低聲道:“是王爺您……您的吩咐啊!您說蹴鞠場那邊一有了結果就來稟報您的……”
“就這點小事兒?真是一點眼力勁兒都沒有!說吧,怎麼樣了?”安西王不耐煩道。
“回王爺的話,剛剛蹴鞠場那邊有了結果……結果是……是凌雲社三比四輸給了寧家隊……”
“什麼!”安西王不等這下人說完就發怒了,一掌拍在桌上,火冒三丈道,“居然輸了?那些人是吃什麼幹活的?居然輸給了一個名不經傳的寧家隊?全都喝了巴豆湯還是怎麼了?廢物!一羣廢物!去,叫了那老張頭來!”
這下人慌忙退出了房間。安西王卻怒火難消,猛地灌了一口酒又罵道:“真是廢物!居然會輸?凌雲社向來只贏不輸的,這回居然輸給了一個小小的寧家隊?一羣廢物養來做什麼?”
道悟好奇地問了一句:“王爺還養着蹴鞠隊?”
wWW⊙ttκд n⊙¢○
安西王道:“不怕道兄笑話,我這人平日裡沒什麼嗜好,就愛踢個蹴鞠。凌雲社原先的老闆死後,我便接手了過來,交給了一個家奴打理。這幾年在我的盤活下,凌雲社已經是臨安城首屈一指的蹴鞠社了,可謂所向披靡,戰無不勝。不過今日到底是怎麼了?居然會輸給了一個小小的寧家隊?難道那老張頭私下收了寧家隊的銀子?”
道悟斟酒笑道:“可能怪不得你的凌雲社,只能說是你太輕敵了,王爺。”
“這話怎麼說?難道道兄見識過那寧家隊的厲害?”安西王納悶地問道。
“我對蹴鞠也略有興趣,所以剛剛去蹴鞠場溜達了一圈。原本比賽已經取消了,但憑靳寶梳三尺不爛之舌,又迫使你的老張頭答應派一個人出來跟她的人比賽。輸則比賽取消,贏則兩隊照常比賽,可見到最後,一對一的比賽還是她的人贏了。”
“竟有這樣的事?不知道她派了個什麼高手出來?”
“哪裡是什麼高手,就是一個小姑娘罷了!”
“什麼?一個小姑娘?一個小姑娘竟然能贏了我凌雲社的人?”安西王的臉色唰地一下就青了,又惱又難堪。道悟瞟了他一下,放下酒杯道:“看來王爺有家事要處置,那我就不久留了。但我得提醒王爺一句,蹴鞠這東西玩玩就行了,別太較真,我們的大事兒纔是正經事呢!”
安西王忙起身相送道:“道兄放心,我知道分寸的。”
道悟隨後就離開了。沒過多久,凌雲社的那個張老闆匆匆地趕來了。一進書房,安西王就指着他數落道:“你這社長是怎麼當的?居然會輸給一個小小的寧家隊!往後本王的凌雲社還怎麼在臨安城立足?那羣廢物全都沒吃飯嗎?”
張老闆忙彎腰解釋道:“王爺息怒!比賽原本已經取消了,可誰知道阮夫人半道殺出來非要跟我們的人一筆高下……”
“這些廢話就別提了,我剛纔已經聽人說了!那個靳寶梳要跟我們凌雲社一決高下,你就答應了?你怎麼這麼蠢?讓一個婦道人家牽着鼻子走?”
“王爺,她都把梁紅玉將軍擡出來了,小的怕再跟她爭下去不好下臺啊!那阮夫人確實有些嘴白,小的說她不過便答應先派一個人出來應戰。哪兒曾想啊,她拍出來的那個小姑娘居然球技了得,連勝兩球,比得我們凌雲社不得不跟他們寧家隊比賽。”
安西王大袖一甩,沉色道:“那後來呢?後來的比賽也輸得一塌糊塗嗎?那個寧家隊真有那麼厲害?”
“那個寧家隊其實就是彭大少原先養的那支蹴鞠隊,只是換了三四個人罷了。那蹴鞠隊從前也不怎麼樣,哪回跟我們凌雲社比不是輸了的?可不知怎麼的,今日卻異常厲害,先下了兩顆球,後又連射兩元,害得我們三比四輸了……”
“蠢貨!”安西王罵道,“你之前不是說有十足的把握嗎?要麼取消比賽要麼贏,現下卻誇起別人的厲害了,你到底是哪邊的人?你該不會收了阮麴塵的好處吧?”
張老闆忙擺手道:“小的怎麼敢這麼做?就算借小的一百個膽兒,小的也不敢收阮麴塵的好處啊!是,小的之前已經安排妥當了,收買了他們寧家隊的一個人,臨到賽前裝受傷,這樣一來,要麼取消比賽,要麼他們勉強找人頂替,不管怎麼樣,都他們丟面子輸球。可小的哪兒能料到,那詹曉寧居然找了個球技頗好的小姑娘來,小的又被阮夫人逼得不得不派人應戰,所以纔會……”
“蠢貨!”安西王又惱怒地罵了一句。
“王爺息怒!這回他們寧家隊贏得是僥倖,下回,下回我們凌雲社必定能再贏回來!”
“下回?你知道這回害本王輸了多少嗎?”安西王指着張老闆訓道,“虧你跟本王說十拿九穩,本王就往盤上下了五萬兩的注,五萬兩吶!要是比賽能取消,本王還能收回本兒,可現下比賽輸了,本王是一個字兒都撈不回來了!你說,這五萬兩是不是你來出?”
張老闆聽後有些驚訝道:“王爺,您下了五……五萬兩的注?您從前可沒這麼大手筆地下過啊!”
“本王眼下急着用銀子,想拿這五萬兩去套阮麴塵那些不知死活的傢伙的銀子,這下可好了!本王的銀子反被那些混賬白白得了去!要不是爲了多套些銀子回來,本王根本不會讓你答應阮麴塵跟什麼寧家隊比賽!簡直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安西王氣得又連拍了憑几幾下。
“王爺啊,這回小的着實也沒料到寧家隊有這麼厲害啊!剛纔當着那麼多人的面兒,小的又不好不答應跟他們比……要不這樣王爺,我再去張羅幾場比賽,憑我們凌雲社的實力,一定能把你輸出去的贏回來的。”
“哼!”安西王扭臉冷哼道,“最好是這樣,否則你和那幫蠢貨都可以去死了!吃本王的住本王的,居然還敢輸球,比條狗還不如!滾下去!”
“是是是,小的告退!小的告退!”張老闆連忙轉身離開了書房。
安西王在書房裡悶坐了一會兒後,叫來了自己的近身侍衛竇連吩咐道:“最近給我盯緊點那個寧家隊!查清楚他們有些什麼人,在哪兒練球,找機會拆了他們!”
“但寧家隊是阮麴塵看着的,動他們會不會對王爺的計劃有影響?畢竟阮麴塵在城裡也算個人物了。”
安西王不屑道:“他再算個人物,也只是個買賣人,手裡沒實權,能跟我鬥?就像那個道悟,銀子再多也得來找我做靠山,否則他也只能守着一堆銀子當個富商罷了,他以爲我看不出他的用心?不必顧慮那麼多,我還不信我連個寧家隊都動不了!你只管去辦,出了事兒我自會收拾的。”
“知道了,王爺!”
安西王緊了緊牙齦,眼冒兇光道:“寧家隊?詹曉寧?敢在臨安這片地界兒跟我爭蹴鞠之王,簡直是活膩歪了!瞧着吧!要不了多久,我就得讓你寧家隊變成鬼家冢!”
這天晚上,一向冷清的小青社裡異常地熱鬧。本來應該打烊回家的夥計也留下來一塊兒熱鬧了。爲了下午的勝利,寶梳在小青社後院擺上了幾桌酒,替寧家隊慶賀慶賀。
酒桌上,大夥聊起下午的比賽格外興奮,特別是那兩個買過注的夥計。其中一個姓馬的夥計滿面酒紅地笑道:“我就說買自己這邊的絕對沒錯!阿喬還不信我的,去買了凌雲社,花了足足十兩銀子,這下全賠光了!我就下了五兩銀子的注,剛纔打烊的時候去兌了銀子,賺了三十多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