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桓受了無憂一推,卻還是不死心地追進殿中,在她經過屏風前攔住她,“娘娘,皇上吩咐了,奴才若放您進去,可是要掉腦袋的呀!”
屏風之後的一室,便就是寧溫雲歇息的地方。無憂心繫於她,聽罷林桓的話,立時怒瞪於他,發狠了勁說道,“你攔着本宮,一樣是死路一條!”
許是無憂收到了什麼消息,不然不可能如此心急想進。若是如此,林桓更是不能放她進去,龍曦辰本來計劃得好好的,若因他的不利而毀於一旦,定然不是要腦袋這麼簡單的。
於是拼死攔住無憂,堅決道,“娘娘還請在偏殿等候!”
下意識一掌過去,許是心急的緣故,用了八九成的氣力,一下拍斷林桓的骨頭。林桓吃痛倒了下去,忍受着骨頭斷裂的痛苦,卻還是要攔着無憂。
也不顧他的阻攔,無憂直接繞到了屏風之後,經過一道彎,進了寢殿內室。
只見龍曦辰與寧溫雲對桌而食,像是剛開動一般,他親自去茶几邊上,倒了一杯溫水,遞於她道,“你懷孕辛苦,朕近來又遇國事操勞,便親自奉水賠罪,今後一定多多陪你,不叫你寂寞難受。”
寧溫雲微微一笑,保持着一分恭敬,伸手小心地接過杯子,正要喝下,卻被快步而來的無憂一把奪過,“他給你的東西,都不要飲也不要食!”
被她的突然闖入驚住,這才覺出龍曦辰的反常,忙得起身退到無憂身後,“是怎麼回事?”
龍曦辰依舊保持着溫和的笑意,柔然看向無憂,“你要來,也該提前說一聲,我好讓御膳房將你的那份晚膳備好。”
說的好像沒事人一樣,神情亦是如往常一般溫柔,無憂細看着他,卻一點危險也發現不得,好似他沒有覬覦溫雲胎兒一般。
這才漸漸鬆氣,將手中的食盒一置,一盤盤將其中的飯菜端出,“溫雲只吃我精挑細選的飯菜,你那所謂御膳房的山珍海味,就由你這個享樂的皇帝吃吧!”
龍曦辰故作惑然,“是不是什麼人惹得你生氣了?還是因爲我近來忙於朝政,忽略了你?”
話音剛落,無憂便沒好氣地接上了話,“少拿朝政說事,我不稀罕你!”
見她如此,寧溫雲更是惑然,忙拉了拉她,小聲問道,“怎麼回事啊?”
看得出寧溫雲對他還有那麼一點真情,辛苦育子若是得知他有落胎的想法,定然如昔日的無憂一般瀕臨崩潰,還是不要說出實情爲好。
正想着要怎麼回答她,龍曦辰便先一步開口,“寶這是吃醋了,我好不容易閉關結束,卻先來看你。”言罷,意味深長地看向她,“寶你說說,是不是吃醋了?”
看着他無賴的眼神,她發誓她真的想直接掄他一拳,哪裡來的這種自戀想法?但看寧溫雲一臉惑色,又強忍下這個念頭,勉強一笑道,“倒也不是吃醋,只是......”
話至此,忽而有些詞窮,大腦迅速轉過,想要捕捉到一些可用的詞,卻是一片模糊,只好無奈道,“好吧,我就是吃醋了......”
寧溫雲聽罷,噗嗤一笑,“這有什麼可吃醋的呢?既是如此,我便吃你送來的飯菜,這桌佳餚便由你與皇上享用吧。”
一聽如此,無憂才放鬆下來,淺淺一笑,“那你便
換個房間用膳吧,我與皇上還有點私事要談。”
“皇上?”龍曦辰眨巴眨巴故作天真的雙眼,一臉無辜道,“寶,你怎麼不喚我茫茫了?你我還有什麼可拘束的呢?”
也懶得跟他費這些話,無憂直接喚了卉珍進來,細細吩咐道,“你且帶你主子去偏殿用膳,她近來口味刁鑽,若是吃食不下,你且去找林太醫,抓些開胃的藥物於她吃。”
卉珍應聲,便帶着寧溫雲退下。
看着她們離去,無憂才疑心地看了看方纔那杯溫水,似乎並沒有什麼異樣,便直接質問道,“落胎藥呢?”
看來她確然是收到了風聲!龍曦辰也不欲瞞她,直言道,“落胎藥還沒有給溫雲服下,寶不必擔憂。”
“你還有臉再喚我爲寶?”無憂呵呵一笑,笑得不屑,“昔日景象重現,你這是爲了滿足自己的疑心,還是特地爲了揭開我昔日的傷疤?”
顯然不是爲了刺激她,龍曦辰立時換了一臉儼然,“我自然不是故意傷你。再者,你怎麼能說是昔日重現呢?昔日你懷的,確是我的孩子......”
話還沒有說完,便直接被無憂打斷,“溫雲腹中亦是你的孩子!”
只見他一臉不信的神態,不禁想起昔日之事。記得那一夜,她曾多次告訴他:她懷的真的是他的孩子。幾乎喊得撕心裂肺,可他就是不信,就是因爲那點不信任,她毅然離開了他......沒想到時隔年餘,他還是沒有變,仍是多疑。
如此,兩人都平靜下來,只對視着一句話也不說。四下又恢復了最初的寂靜,就同在晚間一般,只有外頭窸窸窣窣的樹葉聲。
原本還凝在龍曦辰臉上的笑意,漸漸被這寧靜帶去,最後只留一抹悽楚,還滯留於臉上,終是開口,打破了現下的平靜,“我多疑,只是因爲我沒有安全感。”
安全感......這是無憂一直尋求的東西,可這麼多年,似乎一點也尋求不到。
如此一言,不禁有了心靈共鳴,難道這麼多年,龍曦辰也尋不到安全感麼?
細細回想了他們走過的歲月,確是如此,從一開始的次次誤會,到後來的次次離開,愛情的傷害總是相互的。
無憂深深體會到了自己的傷害,反過來又以施加報復爲由頭,又傷害龍曦辰。如此一來,就等於受了兩次傷害。
愛情這種東西,包含着幸福,要達到幸福這個境界,有兩種途徑,一是平淡,二是不平淡。平淡之中才能尋到彼此的歸屬感,而不平淡,雖然也有幸福,但始終沒有該得的歸屬感。
這種歸屬感,便就是他們二人一直想要的安全感。
本以爲付出,就能得到真愛,可這麼多年來,他們之間的付出,彼此卻都沒有看見,反而還互相傷害至此......
想至此處,無憂暗暗一驚,他不過隨口一句,她怎的生出這麼多想法來?難道她也沒有全然死心麼?
又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她進宮不過就是爲了照顧溫雲的胎兒,並沒有想與他重修舊好的意思,絕對不能再生出什麼異心!
想罷,無憂便換了一副冷麪,似是心虛地不看他一眼,又似是不屑,“你沒有安全感?這真是天大的笑話!妃嬪何其多,只要你願意,她們隨時都可以給
你安全感!”
聽到妃嬪二字時,龍曦辰眼下閃過一絲明顯的不屑,隨即一笑,“妃嬪?不過都是爲了地位罷了!”
這話說得悽楚,連無憂都感覺到了其中的酸澀。他就像從前的她,一直追求真愛、只求一份長久的愛情做爲生活的依賴,可惜始終得不到,便只能被迫地將自己的心鎖起來,於是便成了孤僻、多疑,甚至善於僞裝自己的人。
一旦卸下這種僞裝,便就等於刺蝟沒了保護它們的刺,只能任人欺凌、受他人的氣。但若不卸下,偶時也會不小心扎痛自己,也不能找人傾訴,只能尋一塊空地、一方深井,或是登上大山,大聲地發泄一聲,把心中的苦澀,一瞬爆發出來......
每每想到這些,無憂便有止不住的淚水,趁着他沒注意,悄悄地拭去,便站起身子,冷然回道,“我不是來聽你傾訴的,你也不必像我乞求憐愛,你要的愛,我給不起!”
正欲走,卻被他緊緊拉住,“寶!我認真與你說一件事,你且聽一聽,我只願你聽一聽,可好?”
也不回身,無憂只背對着他點點頭,便聽他道,“年餘前,我因一點疑心,便傷了咱們的孩子。我知道那一夜,是你一生中最痛苦的時候,許比儀安皇后薨世還要痛苦萬倍。”
“次日,我聽溫雲說,你在金國受盡了那賊人的折磨,更是食了許多避孕的藥物,以致於你的身子孱弱不堪,難以再有身孕。你之所以能迅速懷上咱們的孩子,乃是林太醫所開藥方的功勞。”
“那藥方雖能推波助瀾,使你迅速受yun,可副作用極強。一旦服食那藥物,日後便幾乎斷了再孕的可能。我不想再說以後還會有孩子的話,我知道那是你的痛。可你有沒有想過,那更是我的痛。”
轉身,便見他奪眶而出的淚水,無憂強忍着含淚,不讓它們再爲他而流,依舊冷然,“落胎藥是你親自準備的吧?是你親自逼我服下的吧?既都是你親自的,你還有什麼痛可言?”
“我自然痛,那是我們的孩子!”幾乎是喊出來的,年餘來,龍曦辰從未表現出他這軟弱的一面,“俗話說得好,虎毒不食子,可我卻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我知我比禽獸還不如,我知你恨我,但求......”
又是這一招,故意提起舊事,試圖讓無憂懷念舊情麼?
無憂緊眉,直接打斷道,“沒什麼可求的!不過陳年舊事,都過去了,咱們要往前看,待到溫雲坐完月子,我自然會離開,到時你就可以忘了我。或許在不久的又一次選秀後,你便能尋到你想要的安全感。”
“除了你,沒有人能給我安全感!”龍曦辰回得十分堅定,卻只得無憂一抹不屑的笑意,“你說的話、做出的承諾,似乎沒一項能兌現。我早已經認清了,你的情、你的話,不過都是玩笑罷了!而我,就像李蘭兒、就像林瑛嵐、就像......就像你的其他女人一樣,不過玩物罷了!”
常年不落淚,龍曦辰早忘了淚水的滋味,不經意一滴流到嘴邊,纔想起淚水原來是鹹的。
都說淚水越鹹,心中便越苦,他的口味一向重些,連他都覺得這淚水鹹,估計是心中的苦,沉積太多了吧!
聽到她要離開,龍曦辰的心不禁一痛,跟着問道,“你已決意離開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