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色月季......她不怎麼愛花,除了北魏的國花(菊)之外,便是先前陶棐啻向她介紹的大齊國花(山茶),月季屬於薔薇類,所謂薔薇,都是愛情之花,熱烈卻不夠高潔,激情卻不夠忠貞,並非她所崇尚的精神,因而也沒注意。
見她搖頭,林瑛嵐才繼續問道,“那恩公可知那十色月季是哪兒來的?可是琳妃送的麼?”
龍曦辰慷慨激昂全部的十色月季種子,全然送與琳妃楊婷之事,六宮皆知,當時林瑛嵐還未入北宮自然也知。
這事她也未曾聽無憂提過,便又搖搖頭,“琳妃這人,我倒一面都沒見過,與血清貴妃的交往也不深,許不是她送的吧!怎麼?那十色月季有問題?”
無憂與琳妃確然往來不多,但她與寧溫雲還是交往甚密的。林瑛嵐微有沉吟,似在思考,“那十色月季異常,不知矛頭指向何方。我方纔只聞了一點,而後便是捂着口鼻,因而並不敢斷言,還請恩公細查。”
似是聽出了她話中之意,江芊熠應聲,“依你的脈象看,倒沒受任何影響。我且回去一查,若有人敢耍這些花招,我一定雙倍奉還!”
說罷,便起身要走,又被她喊住,“恩公留步!”
聽這恩公、恩公的,實在彆扭,江芊熠無奈一笑,便轉身看她,“貴妃若是不嫌棄,便喊我柔菡吧,我娘、我表兄皆是如此喚我的,我聽得也習慣些。”
此時的林瑛嵐,神色似湖水平靜、柔和,彷彿脫下了平時刺蝟的外皮,整個人都輕鬆了不少,靜靜道,“嗯,那我便喚你柔菡,柔菡也不必拘謹,若是不嫌棄,便喚我一聲瑛嵐吧,我也聽得習慣些。”
反正至多也就四個月的相處時間,瑛嵐便瑛嵐吧!江芊熠遂一笑,點頭問道,“你喊我,所謂何事?”
林瑛嵐也起身,似是爲難地看着她,問道,“柔菡爲我安胎,雪傾貴妃與薇儷夫人若是怪你,你定要與我說,我一定替你主持公道。”
這聲調聽起來十分平和,讓人聽着便有一種安心的感覺,隨即笑容都便是親和,“放心吧,再怎麼說我也是大齊的媳婦,她們不敢拿我怎麼樣,倒是你,身孕正是頭三月,定要悉心保養着。”
以往雖與貞紫萱、樑珊採等交好,但卻不似如此,平日的噓寒問暖更是少有,即便有,也是目的性的,讓人聽了心寒,不知不覺便擺出架子來面對。
林瑛嵐的笑顏,略帶着幾分感動,親情、愛情是靠不住了,沒想到她還能收穫一份友情,可惜只有四個月的時間,一想,又有些傷身,“聽聞柔菡是與琳荌郡主一同出嫁的,你們的關係可好?”
好端端地,問起琳荌做什麼?江芊熠眼下略顯一絲惑然,便如實答道,“我和她,情同手足。”
林瑛嵐隨即一驚,也不知她在驚什麼,江芊熠也跟着一驚,“怎麼了?”
她微有沉吟,良久才弱弱地問道,“琳荌乃是幺子之女,你是庶子之女,你們不就是姐妹,何來情同手足一說?”
不經她提起,江芊熠也差點忘了龍空名給琳荌定的身份,心下難免心虛,幸而這幾日謊說得多了,便也自然了不少,故意避開眼神道,“我們江家嫡庶分明,皆是分府而住。家宴亦是不允許庶子參加。我與琳荌雖是姐妹
,但童時互不認識。乃是表兄爲侯、替庶子平反後,我們才相識的。若不經你提,我倒忘了她是嫡妹。”
(注:龍空名最初給琳荌定了十四歲,江芊熠那時十七,所以是嫡妹、而非嫡姐)
也不知爲何,竟有些吃醋,這是林瑛嵐初次有這種感覺,但只是藏在心下,並不表現出來,“那你們必定是一見如故吧?”
這話問得,像是試探、像是吃味,江芊熠也沒仔細想,只自嘲一笑,“我們剛見時,她笑我厚脣,我氣自己說不過她,何來一見如故呢?”
如此不合拍的兩人,竟能情同手足,定是江芊熠的好性子所成吧!林瑛嵐如此想着,不禁羨慕道,“若是我也如琳荌郡主一般,能交到一位情同手足的好友,該有多好!”
江芊熠惑然,“琦昭容不算你的好友麼?”林黨還有諸多妃嬪,她只聽無憂說過貞紫萱與她交好,所以只知她一位。
“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林瑛嵐輕輕唸了孔子的名句,隨即一笑道,“我並非君子,琦昭容亦同。”
這名句之意,君子與友,乃是真心交好,而非同流合污、以利益相聚,小人則反之。
她這話的意思,是說她與貞紫萱,不過互相利用罷了?江芊熠雖總說自己沒讀過書,其實還是讀過幾本、略懂些道理的,畢竟學武也要通文,才能融會貫通。
聽她這麼說,江芊熠又不禁心疼,便輕嘆道,“你就不試着真心友之,要知道凡事,必要付出了,才能要求回報。”
她自然試過真心與友,可對方不真心,不管她多努力,都只有被算計和利用的份兒。就像龍曦辰,她也曾想過認真對待,可換來的只有他的利用和泄慾,現下的她,已然對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無感了。
正因如此,初見江芊熠時,纔會有些抗拒,甚至有些敵意。直到與她相處幾日、得了她的悉心照顧,她冰冷的心才漸漸融化,不知不覺便已經當她是好友了。
林瑛嵐頷首一笑,正如茶几上,含苞待放的蘭花,清美得讓人不由得多看幾眼,啓脣柔然道,像是羞澀般,卻一點也不做作,“我現下便在真心交友。”
這話聽得糊塗,江芊熠先是一愣,而後才反應過來......立時一驚,幫敵人治病安胎已是罪過,怎麼不知不覺還友着了?
遂頻頻搖手,立馬撇清關係,“錯了、錯了,我們不過是病人與郎中的關係,絕非好友!”
第一次聽到她毅然決然的話,林瑛嵐有一刻的錯愕,隨即一笑,“柔菡這是害羞?”
江芊熠故意撇開神色,“我從不害羞!”
經她拒絕,林瑛嵐也沒有過於傷心,反而笑得輕鬆,像是胸有成竹一般,“既然不是害羞,你且說說爲何拒我於千里之外?”
“這......”總不能說無憂就是琳荌、她是無憂的敵人、便就是自己的敵人吧?江芊熠心下迅速思考着,只沒底氣道,“我不喜歡亂jiao朋友,只琳荌一人便夠了,你還是找別人吧!”
只琳荌一人便夠了......這八個字強調得鮮明,林瑛嵐微有失落,“其實......做四個月的好友,也就夠了。等你回了大齊,再與琳荌郡主好,不是一樣麼?”
江芊熠又
是擺手,“不行不行,我與琳荌約定了,要一生一世一雙人......”反正龍曦辰也聽不到,且盜用他的承諾罷!心下一笑,遂繼續道,“琳荌甚是重視承諾,我怎麼能背信棄義呢?”
這承諾耳熟得很,似是在何處聽過一般。她的任務便是拆散無憂和龍曦辰,他們的隱私,自然也略有所知,只是時隔太久,有些記不清了。
也不多想,林瑛嵐只無奈一笑,“現下她在大齊、你在北魏,即便你與我交好,她也是不知的,不是麼?”
她哪裡在大齊?她便就住在西殿,與這東殿只有幾十步之距,吹口氣、吐個痰都能影響到她,替她安胎已是冒險,哪裡還敢與她交友?這種賠了夫人又折兵的事情,就算她膽大包天,也是不敢做的。
雖是不敢做,可也不知該如何拒絕,隨即強硬了態度,“我說不交友便是不交友,你若胡攪蠻纏,我便不替你安胎了!”
這麼一恐嚇,似乎真有了效果,林瑛嵐一下頓住,想說的話竟也說不出口了,良久才道,“我不過問問你的意見,怎麼還生氣呢?既然不能背信棄義,那便不做朋友吧!”
這麼快就妥協了,江芊熠反而內疚,只沉着氣,試探地看她一眼,“你還有其他事麼?若是沒有,天色也不早了,我便先回西殿了。”
林瑛嵐微笑點頭,“柔菡若是查出十色月季的異樣,請先不要告知雪傾貴妃,先一步告訴我可好?”
“爲何?”她問。
林瑛嵐垂首一笑,順手撫了撫自己的烏髮,“雪傾貴妃與你非親非故的,我怕她欺負你老實善良,便硬說是你在十色月季上動了手腳,到時我也不好出面幫你。雪傾貴妃這人陰險毒辣,柔菡還是小心爲好,要不直接搬來東殿與我同住吧?”
還以爲是什麼原因,哎,這毒辣爭奪戰,無憂言她、她言無憂,其實都非真正的毒辣,人都會有一己私慾的時候,也有誤入歧途的時候,若是這些便是毒辣,那世上便沒有善良的人了。
江芊熠隨即一笑,“放心吧,雪傾貴妃還要指着我,自然不會加害於我,只是你自己要小心,她一向將矛頭對準你,現下你得勢,她難免不舒服,恐會生出什麼手段對付你。”
既然留不住她,那林瑛嵐也只好慷慨一笑,應聲道,“我知道了,你也一切小心,若西殿有什麼不便,儘可告知於我。”
剛要走,便聽外頭宮婢道,“娘娘、襄主,西殿的如絲來此,說要接襄主回去呢!”
這麼快便等不及了麼?林瑛嵐柔然一笑,“瞧她,深怕我拉攏你一般,其實我只是想謝謝你罷了,別無惡意。”
江芊熠點頭,“我知道,既然雪傾貴妃派人來接了,我便先回去了,你且保重吧!”說罷,便轉身出去。
看着她離去的背影,瑞瀾纔開口,“娘娘,奴婢怎麼總覺得,雪傾貴妃扣押着襄主呢?咱們要不要想法子救一救襄主?”
看林瑛嵐的神色擔憂,似乎同意她的看法,遂道,“反正聖旨隨咱們操控着,不如就下一道聖旨吧?”
林瑛嵐細細一想,還是搖頭,“不妥,若是被人覺出蹊蹺,不僅沒救得柔菡,反而壞了事,還是靜觀其變!另外,派人盯着西殿,一旦柔菡有難,馬上通知本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