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她的口氣，像是不怕死一般。其實無憂最是懂她，皆是有孩子的人、而非一己之身，若是宮變而孤立無援，自己不保倒是小事，只怕傷及孩兒。
十月懷胎的艱辛，也只有她們母親懂！只是她以琳荌之事威脅，倒讓無憂覺得沒什麼可憐的了。
若是琳荌之事爆發，衆人皆知她雪傾貴妃三嫁於興侯，到時不僅陶家、大齊的臉面不保，連北魏亦成人笑柄，那時若是龍曦辰不休妻，恐怕真是天地不容之事了。
休妻倒是小事，只是事關兩國的臉面，不可由她傾盡，切不可魯莽了。這是回宮以來，第二次受到威脅，第一次乃是柳玢蕙，已然以先左相而懲處了她。這次又該何如？
看着司馬芊茉咄咄逼人的神色，無憂只是一片淡然的無謂，繼而輕輕一笑，“予豪已然滿周了吧？不如帶本宮去瞧瞧他。”
談及龍予豪，司馬芊茉漠然的臉上，終是多了一分母意的溫柔，隨即一抹心疼於眼下一瞬即逝，微微凝了無憂一會兒，才道，“嬪妾遵命，還請娘娘移步。”
既是有關宮變之事，自然不好讓寧溫雲操心了，遂吩咐道，“還請襄主暫陪着夫人賞花，本宮且去一趟愨馥宮，去去就回。”
寧溫雲卻是放心不下，也想跟去，卻被江芊熠拉住，“放心吧，貴妃娘娘自有分寸的，如今你的身孕重要，切不可動戈太大。”
看着無憂離去，龍空名只想跟上去，原來她在宮裡過得也不如意，總是這樣受人威脅，還要強留於此......可見年餘前的離開，是那麼正確的選擇！
正想着，又是揮筆一畫，正是無憂一個無奈的背影，一旁還添了司馬芊茉等人的身影，好似陪襯一般。
琳荌之事若是宣揚出去，他定然愧疚，因爲三嫁一事，乃是他一手促成，若因此而身敗名裂，他也就是禍國殃民的罪臣了！如此牽連頗多之事，未到時機，想來盈妃也不敢說吧！
至愨馥宮，正是一片雅色，透着幾分初夏的暖意融融，不似他宮奢華，卻有琳琅滿目、目接不暇，卻不張揚，只靜靜融入一片雅緻，毫無違和感。
主殿一邊的配殿，正是龍予豪的住處，正有宮婢逗玩着他，雙手扶着他，像是在教他走路，見她們來，忙抱起龍予豪，一同行禮道，“奴婢替二皇子見過貴妃娘娘。”
龍予豪還懵懵懂懂，只見母妃來，便伸出拿着玩具的手，像是要母妃陪着他一起玩一般，那閃爍着天真的雙眼，十分可愛。
他與美兮的眼神有幾分相似，一下便讓無憂沉浸於他的稚氣之中，伸手便要抱他。
輕輕拍了拍他的背，像是安撫一般。他很乖，面對陌生的面孔，不哭也不鬧，只衝着無憂天真一笑，隨即趴在她的懷裡，像是玩累了一般。
美兮不若他懂事，但這分懶意卻是像得很。無憂一邊小心抱着他，一邊無意地凝向司馬芊茉，這才發現她眼中的擔憂之色，深怕無憂摔了她的寶貝兒子一般。
她如此擔憂，倒也不奇怪，畢竟他們都不知有美兮。如此，無憂便也沒帶過孩子，自然就不會抱孩子。
原還擔心的，只見她抱龍予豪的姿勢甚是標準，他也不曾有一絲鬧騰，便也漸漸放心下來，會心一笑，“沒想到娘娘還
會抱孩子。”
見她溫柔的雙眸之中，沒有一分疑色，無憂便是回笑，“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麼？我無緣有子，總是抱過其他嬪妃的孩子，哄着哄着也就熟了。”
若非有自己的孩子，哪裡來的細心抱龍予豪？司馬芊茉微微笑着，無意道，“嬪妾看娘娘，倒像個已爲人母的人，尤爲細心。”說着，眼下多了一分心疼，“若是昔日沒有落胎，那孩子想必已經五六個月大了吧？”
確然，美兮已然滿了五個月，她卻沒能回去共食，也不知美兮會不會感覺到何紓並非生母......正想着，自嘲一笑，“昔日之事已成定局，盈妃也沒必要可憐於本宮。”
司馬芊茉點頭，便回到了之前的話題，“其實嬪妾並非真心威脅，而是爲着予豪，不得不自保。此次宮變，皇上、太后各有優勢，以嬪妾的笨拙，實在想不出哪一方得勝......”
看着她不定的眸子，充滿了擔憂的危機感，無憂卻是肯定一笑，“本宮賭皇上得勝，你可信麼？”
歲餘的孩子，總是愛學着說話，只聽得龍予豪提神，笑着含糊說道，“皇上得勝、皇上得勝......”
連兒子都信了，她哪有不信的道理？司馬芊茉自她手中接過孩子，回到母妃懷中的他，竟莫名鬧騰起來，如釋重負一般笑顏逐開......
無憂後知後覺，這才一驚，方纔的不哭不鬧是假裝的？！如此襁褓孩兒，怎麼就懂得了心計之事呢？
正想着，訝然盯着龍予豪，又惑然看了看司馬芊茉，“這？”
看她像是瞧出了端倪，司馬芊茉一拍他的後背，他立時安靜下來，隨即自嘲一笑，“讓娘娘見笑了，嬪妾還不及教他如此。”
沒有教、自學成才？！難道這深宮果真是個大染缸，竟連歲餘大的孩子都不放過！
似是瞧出了她的疑惑，司馬芊茉苦苦一笑，解釋道，“嬪妾不似娘娘得寵，昔日於府時，皇上便不常來，連身孕之時，也不見他關心幾分。而後入宮，他亦是冷漠對待，即便面對皇兒，亦不過爾爾。”
“皇上幾次來瞧他，他都是胡鬧而哭鬧，好似不認識父皇一般，極是不孝。而後皇上便不來了，隔了一段時日纔來，因皇兒難得的笑意而龍顏大悅。先前皇上不來，我總是偷偷泣聲，偶有幾次被皇兒發現，他最是警覺，像是知曉要留住父皇一般，又心知父皇喜愛乖巧之子，每每他來，便立馬安靜下來。”
“皇上也樂見其成，只一心誇着豪兒懂事了不少。皇上每每抱豪兒，總有一個習慣，便是拍一拍他的背。但他不常來，豪兒許是不認識，看皇上的畫像亦是沒什麼反應，不過只要有人拍拍他的背，他便知是父皇來了，就馬上安靜下來。”
聽罷這話，無憂只覺得心痛，好好的一個活潑小子，卻因一點點深宮心計，而強自僞裝自己。想必每位皇子都是如此吧！幸而沒讓美兮入宮，不然亦是如此步步爲營！
伸手想撫過予豪濃密的頭髮，卻被他一下躲過，像是排斥一般。原來乖巧之下，還藏着一顆謹慎的心，對陌生人便是如此。
無憂輕嘆，緩緩收了手，“終是他父皇害了他......亦有本宮的責任，若本宮不得皇上專寵，許也不會
致予豪如此。”
司馬芊茉搖搖頭，微微一笑，“若是沒有貴妃專寵，也會有她人。貴妃心善，她人比不得，專寵於您，也總是專寵於她人好。終是嬪妾不自量力，從前入府時，嬪妾便聽說皇上專寵娘娘之心不改。”
“當時年輕氣盛，便什麼都要試一試，還妄圖與娘娘分寵，纔有了豪兒。只是沒想到皇上也不因豪兒而改，終是嬪妾太看得起自己了。”
看着予豪東張西望的，像是起了玩心，想要玩耍一般，司馬芊茉輕輕放下他，由着乳母、宮婢帶着他玩耍，只看了他一眼，便帶着無憂往主殿而去。
昔日，大概有許多人都想分無憂的寵吧！她也不算是自不量力，只是被賜婚於府，很少有人能做到方漣漪般不爭不搶，畢竟是自己的夫君，畢竟都是抱有美好幻想的女子，總是想要得到夫君的寵愛吧！
無憂緩緩坐於正座之上，正色問於她，“盈妃，你可愛着皇上麼？”
愛......這字一出口，司馬芊茉的鼻尖便是一酸，隨即忍住將涌而出的清淚，癡癡一笑，“但凡女子，哪有不愛夫君之理？娘娘別看子衿貴妃三心二意，她也是愛過皇上的，只是比嬪妾少一分心思，進退如意一些罷了！”
確然，這愛不出心，便再難收回了。也不知龍曦辰收穫了多少女子純真的心，初入府、入宮時，她們大概都抱着被夫君寵愛的心思，亦如北魏的傳統女子。真正深入瞭解後，才知寵已難、愛更是不可能。龍曦辰這人，便是既多情、又專情，既絕情、又癡情的......
也不知爲何，竟有莫名的愧疚感，明明是龍曦辰對不起她們，怎的自己倒愧疚起來了？
更是莫名地心疼，都是已爲人母、卻得不到夫君疼愛的人，感同身受地染上一片悲哀，無憂誠然道，“此次宮變，本宮保證不會影響到予豪和你，你且放心，賢太后一黨絕對成不了大勢。你若要得皇上注意，便跟着本宮幹一場、立一功，許就可以恢復名位了。”
若要心疼，宮中還有許多有子有孕的妃嬪，皆是受了龍曦辰傷害的女子，她要一一救之，估計也不現實，便道，“與本宮合作一事，且不可走漏了風聲，免得西殿門檻又被踏破，光是換門檻，便要浪費本宮許多時間了。”
自然，這是說笑。司馬芊茉也懂，忙應聲，“嬪妾謝過娘娘憐憫。”
出了愨馥宮，便是御花園，只聽不遠處一位男子，邁着沉穩的步伐而來，經一旁太監指點，他才行禮道，“小侯拜見貴妃娘娘。”
沒錯，他正是寧溫雲朝思暮想的龍翼汶！
無憂像有掩飾不得的欣然，乃是替她的好友而開心，又顧着裝傻，便道，“這位可是昌侯麼？本宮似是有些印象的。”
龍翼汶知曉她便是琳荌，自然也不陌生，遂回答道，“是，小侯正是昌侯。巳時進宮，方纔已在沐春宮用了午膳，現下奉了母后旨意，來向各位皇嫂請安......”
既是皇嫂，自然是妃位以上者，便指無憂、林瑛嵐與寧溫雲三人。
無憂回之一笑，依舊難掩欣然，“本宮正好要往芙蓉塘而去，薇儷夫人正在那兒，不如咱們一道去，你向她請安後，再隨本宮回凰翊宮，順道向子衿貴妃請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