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曰:
欲覓仙山,風光無限,許我靜靜修持。年年多有,風雨太悽迷。豈懼修仙路遠,風塵亂,不染緇衣。同相伴,禪關坐畢,雲外數聲笛。
如詩。明月夢,松風仙府,心醉情癡。有這等佳境,便是清奇。苦恨長途役役,千劫後,往事依依。憑樽酒,淺斟低唱,斜倚臥雲霓。
一曲《滿庭芳》,道盡修仙樂趣,此是托鉢僧的理想境界。回過頭來,再說當時之事:
——卻說在郁離子的追風靈船之內,衆人聽了趙嚮明與錢自明兩護法對敵人的介紹,都覺得托鉢僧其人不易對付,一時間都沉默了。
郁離子冷笑道;“怎麼?你們怕了?兵來將擋,有什麼好怕的?何況我們在他身邊安插了人手盯着呢!敵在明我在暗,還怕辦不了他托鉢僧一個野和尚麼?”
——此時,正是高福俊被請到臨沙城城主府飲酒之時。
——此時,托鉢僧與厲文山等人已經進入了萬坊城中。
——此時,郁離子的追風靈船正全速行駛,往萬坊城趕來。
追風靈船中,鬱離城城主賈仁藝道:“長老,萬坊城是各方勢力犬牙交錯之地,大家立有協約,不許打殺,我們去城中找到那野和尚時也不能殺他,怎麼辦呢?”
不待郁離子回答,趙嚮明就接過話來說道:“大打當然不可,小打不是不行。”
郁離子陰陰笑道:“趙護法說得沒錯,不能大打,那就小打唄。我們可以先派人入城跟他小打;那樣,或是被城衛驅逐出來,或是由我們把他引出城來,總而言之,到了那時我們一擁齊上,滅了這個野和尚也就是了!”
郁離子這個意思,當時就得到趙嚮明、錢自明、賈仁藝等人的一致贊同。賈仁藝自告奮勇,要先去城中挑釁托鉢僧,把他引出城來。
卻說托鉢僧與厲文山一行五人,來到萬坊城中,衆人只覺得啥也都新鮮,啥也都陌生。這種印象與感受,反倒讓五人覺得興奮。
轉悠過了兩條街道,陸三丫率先說了自己的感受:“阿爸,這萬坊城,依我看就是三多。”
托鉢僧聽了,笑問道:“三丫,你說說看,是哪三多?”
陸三丫道:“一個是人多,凡人多,修仙者也多;另一個是東西多,要啥有啥,修仙者需要的,凡人需要的,應有盡有;還有一個,就是麼——”
說到這裡,陸三丫有些遲疑。小棒兒道:“還有一個是什麼?”
陸三丫道:“我看那些商鋪招牌,總覺得不簡單,應該是這萬坊城裡,大大小小的勢力多。”
聽到這裡,托鉢僧與厲文山就都哈哈笑了起來,都讚道:“三丫眼力不錯,這裡的確是大大小小的勢力都有。”
翠姑也笑道:“大小各種勢力都有,這裡必然會很混亂,只是,我卻覺得這裡倒是很有秩序呢!”
小棒兒也笑道:“翠姑師叔,按常理,諸勢力混雜在一起,本應很亂,這裡卻顯得頗有秩序,您覺得是爲什麼呢?”
翠姑失笑道:“小棒兒,你是做過汗皇的人,都能管理得了偌大的南平汗國,你說說看,這是什麼個理兒?”
小棒兒笑道:“依我看呢,要麼是這萬坊城有一個強有力的管理者,要麼是這裡自發形成了一種默契,各大小勢力之間有個約定俗成的規矩,大家都自覺遵守這個規矩。”
小棒兒這個說法,離實情相去不遠了——說起來,這萬坊城,也有個城主府和城主,不過,這裡的城主卻不是修仙者,而是凡俗之人。以凡俗之人來管理這仙凡雜居的城市,按說是很困難的,難以稱之爲“強有力”的。
然而,這凡人城主和城主府的背後,卻是強大的帝國。這帝國,不同於凡人世界的汗國,乃是修仙者與凡人共同的帝國,帝國帝族當然是修仙者。
明宗、儒宗、禪宗和靜得教四大教派,雖然各有勢力範圍,各有所轄城市,卻也都在帝國統領之下。這萬坊城,建城之本意,是建立坊市,提供交換便利的,故而這萬坊城,大小各種勢力都有。這些勢力,沒有哪個願意與強大的帝國作對,因此萬坊城總是井然有序的。
托鉢僧一行五人本就是漫無目的地轉悠,不多時,來到了本城中心大街道上,前面一處建築羣落巍峨壯觀,遠遠地就能看得出它豪華富麗。
衆人行到近前,只見這建築羣落的正門上金字大書曰“城主府”。小棒兒道:“光看這城主府氣勢,就可知這城主必是強有力的管理者!”
托鉢僧笑道:“小棒兒,我上次同高福俊來時,倒是聽他說過,這裡的城主,只是凡人,不曾修仙。”
小棒兒聽了,不免驚訝:“阿爸,凡人怎麼能管理得了那麼多的修仙者?”
托鉢僧笑道:“修仙者也有修仙者要遵守的規則,若是那凡人掌握了這個規則呢?”
小棒兒聽了,一時不語,心中卻是思考起來了。這一番思考,後來的影響是,小棒兒有所體會,創立了獨特的,不同於一般的晉階方法,創立了五行道開天世尊門——這是後話,此處略略提及,以後自有分曉。
托鉢僧又爲五人略略解釋了一些,翠姑道;“師兄,你說的,倒是與那高福俊告訴我們的一些常識完全一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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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三丫聽了,不免調侃地笑了起來:“翠姑師叔,你這麼說,到底是認同我阿爸的說法呢?還是認同高福俊的說法?師叔,您不會真的對那高福俊動心了吧?”
翠姑聽了,臉色微紅,作一個揚手欲打之勢,卻是說道:“三丫,看師叔打你!”
陸三丫道;“師叔,你捨得打我麼?”
翠姑道:“怎麼捨不得?你胡扯八道,我就能捨得打你!”
小棒兒道:“三丫!不要跟師叔胡扯!”
翠姑聽了,不免嗔道:“小棒兒,你這是說我呢還是說三丫呢?”
小棒兒一縮腦袋,作了一個縮頭被打的模樣,說道:“師叔,侄兒哪敢對您不尊敬?”
托鉢僧與厲文山則都是聽着聽着就哈哈大笑了起來。
托鉢僧道:“我上次來時,聽高福俊說過,這萬坊城中,也有禪宗勢力,四大教派在這萬坊城裡,各有接待點,不過,都只在四隅,大約我們禪宗的接待點,是本城的西北角里——我們不如先去那邊看看吧。”
厲文山道;“好呀,明塵道友,與其漫無目的地瞎逛,不如先找個落腳點。”
翠姑與小棒兒夫婦也都贊同厲文山的話,於是五人就一起往萬坊城西北角來。
看看將到,托鉢僧向厲文山、翠姑和自己的兒子兒媳婦四個說道;“你們都到我的鉢裡來吧,我安頓下來,你們也就安頓下來了。”
厲文山道了一聲“好”,翠姑與小棒兒夫婦自然也無異議。當時只見人影兒一閃再閃,厲文山與翠姑並小棒兒夫婦都進入了那黑鉢之內世界。托鉢僧明塵左手託鉢,右手拄杖,高誦佛號曰“南無阿彌陀佛!”
聲音未落,托鉢僧已站到了禪宗接待點門首。托鉢僧擡頭看時,只見門首大書“乾元寺”三個字——這就是禪宗接待點了。
托鉢僧來到乾元寺門口,只見門內有個掃地的小和尚,手持大掃帚,在那裡有一搭沒一搭地掃那地面。
地面無塵,小和尚卻只是掃地。
托鉢僧道:“阿彌陀佛!小師兄辛苦了!”
那小和尚聽了,擡起頭來,看了看托鉢僧,右手持定掃帚,左手單掌當胸而立,說道;“阿彌陀佛!這位老師兄,從哪裡來?向哪裡去?”
托鉢僧道:“阿彌陀佛!我從臨沙城淨空山來,就來此地。”
小和尚道;“老師兄來此地,是久居還是路過?”
托鉢僧道:“久也不久,終是路過。”
小和尚道:“萬坊城不易久居,老師兄可有經費?”
托鉢僧道:“什麼經費?”
小和尚道:“要居停於此城,你總得有個居所,而本寺不收留任何人,所以呢,凡我禪宗弟子到此,本寺依宗內規矩,都供給一定的靈石,這就是經費。”
托鉢僧聽了,笑道:“阿彌陀佛!小師兄,不怕你笑話,說起靈石這東西,貧僧就是見也只見過兩三回,更別提擁有了!”
小和尚道:“既然如此,請老師兄隨我來!”
托鉢僧聽了,就跨進門來。小和尚當先領路,二人一前一後,來見住持。
托鉢僧隨了這小和尚,展眼看時,只見這乾元寺中,只是一個四合院,北面三間,便是大雄寶殿,西面三間,不知住着何人,東面三間,就是方丈靜室。
托鉢僧見了,心中暗歎:果然是接待點,這個“點”字,足見其小矣!
不料心中正作此想時,那小和尚卻是驀然回首,臉上似笑非笑。
托鉢僧驀然警覺,再一察看時,才發覺這小和尚,乃是靈道四階修爲!托鉢僧心中感嘆: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想不到這麼一個不起眼的小師兄,竟然是靈道四階,比我還高出一階呢!
這樣想時,就聽得小和尚道了一聲“阿彌陀佛!老師兄,我們的住持法號無根,人稱無根和尚,他是九階修爲。”
托鉢僧聽了,心中一凜:九階啊!若再進一步,那是什麼境界?
托鉢僧就向小和尚問道;“小師兄好厲害,竟是四階修爲了?”
小和尚笑道:“阿彌陀佛!老師兄眼力不差,我這掃地的名堂還沒弄清,若是弄清了,或許還能更上層樓呢。阿彌陀佛!”
托鉢僧聽了,心中不由感慨:掃地也能掃出這麼大的名堂!
托鉢僧感慨未已,二人已來到方丈靜室之外,不待小和尚通報,就聽得裡面有聲音說道;“慧童,明塵到了麼?”
托鉢僧心中大驚!
只聽這小和尚,被裡麪人呼作“慧童”的,恭恭敬敬合什答道:“住持,今天一天,只有這個老師兄來。”
只聽裡面那聲音道:“他就是明塵,你帶他到知客裡領取靈石,讓他自己去城中自尋出路罷!”
托鉢僧聽到這裡,心中頗有疑惑,卻又不好開口,也只好隨了這小和尚慧童,往知客所在西面三間廂房這邊來。
托鉢僧正擡步要走,卻見眼前出現一人,看修爲,不過是靈道六階,論長相,竟是與自己一模一樣。
托鉢僧大驚!
卻見眼前這人臉露微笑,口中說道:“三階便是六階,九階也是六階,你只是你,我便是我。你若見我相,便如是我見你相。何者爲相?”
語若醍醐灌頂!托鉢僧若有所悟,如醉似癡,正領悟未透,卻聽慧童道:“千相大師,按老例,給這位路過本城的明塵老師兄發放供給:上品靈石一塊,中品靈石五塊,下品靈石五十塊!”
托鉢僧乍然驚覺,心中如行過了萬里路,正不知何處去時,被這聲音驚醒,擡頭看時,此身已在知客房裡,眼前一位大和尚,與自己年紀相若,相貌相仿,正是知客大和尚千相上人。
這千相上人聽了慧童的話,就說道;“不對不對,這個明塵,非同一般,住持有令,着他領取上品靈石十塊,中品靈石一百塊,下品靈石一千塊。”
慧童驚訝“爲何這麼多?”
托鉢僧聽得慧童說了一個詞叫“老例”,自然也詫異爲何多給到這麼個數字。
就聽千相上人說道:“明塵,本宗給你發這麼多,也算是盡力支持你了!只是你要速去,住持說了,本宗暫時不宜收留你!”
托鉢僧聽了,心裡暗暗納悶,正是不得其解時,就聽千相和尚神識傳音向托鉢僧說道:
“住持說了,有人跟蹤你,這也是你的緣法所致,你不違本心,率意而爲吧——百年之內,但有事情,不可連累本宗!”
托鉢僧聽得心中凜然,卻不知是何人跟蹤自己,又聽得這個話裡別有意思,因而自料近期之內,自己必不得安生,想必是那郁離子吳仁清之輩要找自己的麻煩罷了。
此時托鉢僧心中暗暗定下決心:下一步,自己且先躲到鉢中,到那賣賽猴酒的門面去,好歹偷了那釀酒的方子,從此後,找個僻靜無人之處,仙山曠古之野,靜靜修持;偶爾興起,便自釀美酒,自飲自樂,如此以度這漫長寂寞的修仙歲月,不亦美哉!
托鉢僧心中的思考正是現在進行時,就聽那慧童說道:“老師兄!想什麼呢?”
托鉢僧回過神來,笑道:“我所想的,就是要把那賽猴酒的方子弄到手,自釀美酒;又且邀請三五同道,尋一處仙山曠野無人僻靜之地,安心修持。閉關醒來,臨風賞月,飲酒高樂,如是而已。”
慧童笑道:“老師兄之志可嘉!我們這乾元寺,除去住持和知客兩位,加上我共區區三人——此地向來不留外人,即使是本宗之人,也不例外,請老師兄離去吧。”
托鉢僧聽了,便道:“敢問小師兄,這萬坊城附近,可有什麼景色佳美秀麗而又荒曠僻靜的仙山?”
慧童聽了,看着托鉢僧,說道:“若是論有名的仙山,都早已有人佔據了的。若是荒涼僻靜之地,那還得靠老師兄你自己尋找。老師兄,心遠地自偏哪!”
托鉢僧聽了,哈哈一笑,告辭慧童,出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