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空氣中的冷意越發強烈了,人們早已拿出厚重的衣服穿上,雲府自然也不例外,這日早上,綠柳急匆匆的自院門處進來,跑到主屋前見玉芬跟凝霜都耷拉着腦袋立在門口,她連忙走過去。
“玉芬姐姐,大少奶奶起身了嗎?”綠柳看兩人身側放着裝有熱水的銅盆,心知自己白問了,這都日上三竿了,大少奶奶怎麼還沒起身?
“小姐跟姑爺還在房裡呢,對了,你急匆匆的是打哪裡來?”玉芬朝房裡努了努嘴。
綠柳這纔想起自己爲何來主屋,她擡眼瞥了一眼房門,然後拉着玉芬跟凝霜走到角落裡,低聲道:“我剛纔從梅林過來,蓮巧已經打聽到阿杰的下落了,所以我急着來找大少奶奶。”
“真的嗎?太好了,我這就去跟小姐說。”凝霜連忙返身向主屋走去,玉芬眼疾手快的拉住她,“凝霜,小姐跟姑爺還在房裡未起,你這樣冒冒失失的進去,驚擾到小姐跟姑爺溫存,看她不扒了你的皮。”
凝霜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她.懦懦道:“我也是高興事情有了進展,一時忘了嘛,綠柳,蓮巧有沒有打聽出吉祥鎖的下落?”
綠柳搖搖頭,“蓮巧說她最近會好.好留意二少奶奶的動靜,她叫我們放心。”
就在三人說話間,臥房的門被.人自內打開,慕含煙睡意朦朧的出現在門邊,她看到躲在角落裡說話的三人,朗聲道:“玉芬,凝霜,進來吧。”
玉芬三人早已聽到這邊的動靜,連忙走過來端起.銅盆走了進去,進屋時,兩人不約而同的向裡間望去,結果並沒有看到她們希望能看到的景象,因爲屋中除了慕含煙,就再沒有別人。兩個丫頭心有不甘的收回視線,將銅盆放在六腳盆架上,凝霜去整理牀鋪,玉芬則侍候慕含煙梳洗。
“小姐,怎麼睡到現在才起身,姑爺呢?”玉芬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問出口,她們一直希望慕含煙能跟雲灝桀擦出點火花來,結果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火花。
慕含煙臉微紅,昨夜她輾轉反側睡不着,而身旁.的雲灝桀也是一樣,她幾次試圖打破沉默說些什麼,可話都到嘴邊又被她嚥了回去,她說不清自己心裡到底在恐懼什麼,她只知道有些事,自己一旦說出口了,便會改變現狀,她寧願維持原狀,也不願意去承擔說開後的後果。
“小姐臉紅了哦?.小姐,說說你跟姑爺到底進展得怎麼樣了?我們何時能抱小少爺啊?”玉芬瞧慕含煙的臉紅了,大着膽子打趣道。
慕含煙瞪了她一眼,臉色越紅,心裡卻止不住的傷感起來,“死丫頭,都是我將你寵得越來越無法無天了,連我也敢洗涮,看我不揭了你的皮。”說完作勢要去揪玉芬,玉芬嚇得尖叫連連趕緊跳開,慕含煙也懶得再追,在軟凳上坐下,自己給自己上起胭脂來。
玉芬瞧她神色不豫,小心翼翼的走回她身邊,“小姐,你今天是怎麼了?心情不好麼?”
慕含煙搖搖頭,突然想起剛纔跟玉芬她們說着話的綠柳來,便問道:“玉芬,剛纔綠柳爲什麼事來找你們?”
“小姐我正要跟你回話呢,聽綠柳說,蓮巧已經打聽到阿杰被關的地方,只是……”玉芬吞吞吐吐的道,似有難言這隱。
“只是什麼?”慕含煙挑眉望向她,玉芬一向快人快語,什麼時候說句話也這樣磨嘰了?
“阿杰被二少奶奶送去了怡香院,跟裡面一個姑娘成天糾纏在一起,現在只怕已經不記得綠應了,如果我們將這個消息告訴綠應,只怕她傷心欲絕之下,不會再配合我們了。”玉芬很擔心,如果綠應不跟她們合作,她們很難扳倒劉纖柔。
“嗯。”慕含煙自鼻腔裡發出一聲,她並沒有寄多大的希望在綠應身上,所以得知這樣的結果也不是很失望,只是可憐了綠應那樣一個癡情的女子,“此事暫時壓住不要讓綠應知道,就說我們已經找到阿杰,然後隨便編一個理由讓她安心,對了,蓮巧有沒有說找到吉祥鎖了沒?”
“沒有,她還在查,小姐,其實那麼重要的物件兒你可以跟姑爺商量一下,我看姑爺手下那個無塵倒是有兩下子,讓他潛進二少奶奶的房裡找出吉祥鎖不是更省事?”凝霜走過來建議道,其實她很早就想說了,無塵的武藝進入銘泓院找一枚鎖是綽綽有餘的,她們幹嘛浪費大好資源不利用。
“無塵是灝桀的手下,我們怎麼能去麻煩他,這事本就是我們內院的紛爭,讓外人知道還不得笑話?好了,吉祥鎖遲早都會回到我身邊,與其麻煩別人、依賴別人,不如我們自己好好打算一下,說不定還更有效一點。”慕含煙不想讓內院的事去煩攏雲灝桀,她說過會做他的賢內助,她就一定要做到。
凝霜什麼也沒說,心裡卻犯嘀咕,姑爺跟小姐已經是一家人了,是一家人又何言麻煩,只是這種想法她只能想一想,並不能真的說出口而已。
瀚錦院書房裡,雲灝桀臉隱在陰影中,他手上拿着兩卷小抄,一卷小抄上聊聊數語卻勾起了他的煩心事,邊關韃靼日益猖獗,已攻破了山海關,接下來便是邊關要塞白鷺鎮,如果攻破了白鷺鎮,那麼韃靼便能揮師北下,到時候金臨王朝京城就岌岌可危了。
另一卷卻是來自鳳淵國的,據說鳳淵國的求親隊伍已經自鳳淵國的都城出發,半月之後即可到達京城。
他正沉思時,書房門被人推開,無塵冷然的面孔出現在門前,雲灝桀擡眼掃向他,“無塵,你來得正好,這是邊關剛送來的消息,山海關已被韃靼攻破,下一戰將直指白鷺鎮。”
無塵合上門快步走過來,接過那捲小抄,越看眉頭擰得越緊,“主上,怎麼會這樣?上次我們明明已經攔截下那份泄密信函,爲什麼韃靼人還是知道了我方的戰略?”
雲灝桀頭疼的按揉着眉心,“無塵,我們上當了,上次的信函是假的,那隻老狐狸明知道我們已經察覺了他通敵賣國,他怎麼會把證據落在我們手上?”
無塵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怪不得上次他們那麼快就抓到了人,原來卻是敵方故意放出來的誘餌,“主上,那我們現在怎麼辦?沒有抓到叛國者,還讓前線丟失了山海關,戰報一旦送交到陛下面前,我們是吃罪不起的。”
雲灝桀自然也知道此間的厲害,但是現在愁也沒用,只能儘快抓到那隻隱藏在背後的老狐狸,其實他心裡已經有懷疑的人,但是一直抓不到證據,所以他的懷疑也只是空談。
“此事暫且先放在一邊,還有一則消息你也看看,鳳淵國此時派出求親使團,他們的用意爲何我們不得而知?但是皇上肯定會立即問我們要人,如果到時候我們交不出長公主,延誤了金臨與鳳淵國的婚事,我們一樣脫不了身。”雲灝桀沉重的道,突然又想起昨夜慕含煙含羞帶怯的嬌顏,他還能擁有她多久?
無塵快速的看完,眉頭已皺得能夾死一隻蒼蠅了,他突然想起自己來書房見雲灝桀的原由,“主上,長公主我們已經找到,只是還差最後的關鍵證據,不過剛纔屬下無意間聽到夫人與她的兩個丫頭的談話,那吉祥鎖好像是被院子裡一個丫頭偷拿瞭然後給了二少奶奶,主上,你看需不需要屬下派幾個人去銘泓院搜搜,或許就能找到吉祥鎖了。”
雲灝桀眼前一亮,能知道吉祥鎖的下落他自然高興,可是想到吉祥鎖一旦出現,那麼慕含煙勢必進宮,到那時,他又該如何面對心裡對她的一番摯愛?“不用了,我相信含煙也在盡力尋找,你就讓她自己去找吧。”雲灝桀冷靜的頭腦難得被情感所矇蔽,好在他有個清醒的下屬。
“主上,長公主之事我們萬萬拖不得,如今韃靼國進攻我朝邊關,皇上若聞邊關失守,他必將雷霆大怒,到時問責下來,我們一定逃不了懲罰,如果此時長公主的事情有了進展,皇上一定會讓我們功過相抵的,此事我們絕不能再拖了。”無塵着急的道,他清楚雲灝桀在想什麼,只是現在並不是他們感情用事的時候。
當初暗衛前首領看中雲灝桀的最大原因是因爲他能將私人感情與公事分得清清楚楚,他不想讓他的一世英名因爲一名女子而被毀。
雲灝桀自然也清楚其間的厲害,現在鳳淵國的求親使團已漸漸逼近京城,想必皇上也已經接到消息,爲了安撫住鳳淵國的使者,他們必須交出一位長公主來,而皇上也必會向他施壓,想到自己將面臨的情況,他緊皺的眉頭就沒舒展過。
“主上,屬下今晚就會潛進銘泓院內將吉祥鎖偷出來,到時屬下會將吉祥鎖交給主上,主上要做什麼樣的決定,屬下絕無異議。”無塵說完便要退出書房,卻被雲灝桀叫住。
“無塵,謝謝。”雲灝桀淡淡的道,他知道無塵是爲他着想,可他卻不能將他們的生命拿來開玩笑,而且有可能是他將問題看得過於嚴重,含煙是長公主,只要她堅決不出嫁,皇上也不會強迫她的。
無塵輕點了一下頭,然後頭也不回的走出書房,房裡只剩下雲灝桀一人,他雙手撐額,眉間丘壑越來越深,臉色也越來越難看,最後他揚手一揮,一旁放着瓷瓶的架子應聲而倒,瓷瓶掉在地上碎成一片片的,凌亂的碎片在地上跳躍了幾下,又恢復平靜,可坐在書案後的雲灝桀,他的心卻再不能平靜。
慕含煙站在書房外,正猶豫着要不要進去時,突然聽到一聲劇響,然後就是瓷器碎裂的聲音,她顧不得其他,匆忙推門而入,口中急聲叫道:“灝桀,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雲灝桀擡起頭來,瞧慕含煙滿臉着急的看着自己,他心中一暖,朝她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沒事,你怎麼來了,小心不要踩到地上碎片了。”說話間,雲灝桀已經迎過去,扶着她避開地上碎片向一旁的椅子走去。
慕含煙見他小心翼翼的扶着自己,心裡升起一股暖意,她衝他笑道:“我不礙事,你剛纔在做什麼,怎麼會把瓷瓶弄碎了?我在門外嚇了一跳。”
雲灝桀瞧着她明媚的笑臉,心底五味雜沉,昨夜他一晚都沒睡,閉着眼睛想他們的未來,可是不管怎麼想,他都想不出頭緒來,當他側頭看到慕含煙純真如嬰兒般的睡顏時,他真的有一種衝動立即帶着她歸隱山林,可是身爲暗衛首領,他不能置手下的兄弟們不顧,做爲一個忠君愛國的武士,他更不能做這種不忠之事。但若要讓他放棄慕含煙,他也做不到。
一晚上,他就在這兩種想法間徘徊,最後連他自己都想不清楚孰輕孰重。
“剛纔不小心碰到了,可能是沒擺放好的緣故,你怎麼來了?”雲灝桀避重就輕的道,如果慕含煙仔細看一下,說不定她還能看到牆壁上那道掌印,只可惜,她的心神現在被另一件事所佔據。
剛纔慕家派人來跟她說,爹爹同意了二哥的請求,請了媒婆來雲府提親,但是她害怕雲老夫人不同意,所以來找雲灝桀去旁邊幫襯着說說話,此刻被雲灝桀問起,她支吾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雲灝桀失笑,“含煙,我們是夫妻這一點不需要我再三提醒吧,有什麼事就跟我商量,不要把我當外人。”
慕含煙心中稍安,她擡頭看着雲灝桀,輕聲道:“灝桀,我二哥請了媒婆來雲家提親,我怕奶奶會不同意,所以想請你過去幫忙說說話,菲兒跟我二哥是真心相愛,請你成全他們,而且菲兒若是嫁給了我二哥,對她的病情也有好處的。”
雲灝桀怔了怔,訝聲問道:“你二哥跟菲兒什麼時候開始的?我記得他們倆好像沒見過面吧。”說完他又想起在百花山時兩人的鬥嘴,莫非是從那時開臺的?
慕含煙見他驚詫的神情,撅了撅嘴道:“你這個哥哥都不知道是怎麼當的,菲兒喜歡我二哥的事你真的絲毫不知情?不過也是,你是大忙人嘛,菲兒的事有**心就好,對了,你到底去是不去,如果你不幫忙,我想雲府沒人說話奶奶能聽進耳裡了。”
雲灝桀瞧她愁眉不展的模樣,心疼的道:“好,我去,不過你也要跟我一起去。”他不愛看她不高興,再說慕景瑞的人品他是知道的,他娶了菲兒,一定會對她很好的。
慕含煙的神色隨即被喜悅替代,她眼睛閃閃發亮的看着雲灝桀,“真的?”
“嗯,我何時騙過你,走吧。”雲灝桀寵溺的擰了擰她的鼻尖,然後握起她的手向房外走去。
慕景瑞請的媒婆是京城最有名的豔三娘,凡是哪家小姐少爺要說親,都定會找她去說,而且她說的親十有**都是生活得幸福的,所以也成就了她獨霸媒婆事業的地位。
此時她正坐在惠淨院的客廳裡,她端着茶輕吹了兩口,也不喝,眼神一個勁的向坐在主座上的雲老夫人身上瞟去,從剛纔她說明來意後,雲老夫人就一直未張嘴說一言,這不僅讓她有些忐忑,她這人有個特點,別人只要說一句話,她就能接數句,可要是別人不說話,她還真就沒輒了。
雲老夫人緊皺眉頭,剛纔聽門房的小廝來報說豔三娘來了,她還在納悶這無事不登三寶殿的豔三娘爲啥事來雲府,沒想到她是來爲菲兒提親的,“豔三娘,實不相瞞,菲兒自上次在西山寺受傷後就一直臥榻未起,你此番來說親,我實在不放心讓她嫁出去給別人添亂,不如等她身體好了你再來?”
豔三娘抿嘴笑道:“哎呀呀,老夫人,瞧您說哪兒話,菲兒小姐躺在牀上都還有人念念不忘,不正是體現了菲兒小姐的魅力,再說慕家家業僅次於雲家,你們本就是姻親,此番再親上加親不知道會羨慕死多少人?而且慕二少爺也是一表人材,對人又體貼,您老還怕菲兒嫁過去受委屈麼?”
雲老夫人臉色略顯不豫,她淡聲道:“豔三娘,我那孫女脾氣自小就不好,現在又整日昏睡在牀,正常少爺都不會想要取個藥罐子回去,我看你也不要費這個心了,等他日菲兒醒了,我自會去請豔三娘來替她說門好親事。”
豔三娘瞧雲老夫人拒絕得很堅決,笑了笑道:“老夫人,您莫非是怕菲兒小姐嫁過去會受氣?這個我可以跟你擔保,慕二少爺對菲兒小姐癡情一片,他是絕不會虧待菲兒小姐的。”
雲老夫人冷哼一聲,癡情?見都沒見過的人怎麼癡情?菲兒如今躺在牀上不起還不是因爲慕含煙所致,他們以爲商量着將菲兒娶過門就能抵過慕含煙欠菲兒的嗎?哼,纔沒那麼容易呢。“豔三娘,我一向把菲兒當成掌心寶,別說她現在病懨懨躺在牀上的病人,她就是活潑亂跳的我也捨不得這麼早就她嫁出去,再過兩年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