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灝桀得了令卻不急不躁。他沉吟了一下,然後沉穩的道:“近來邊關爲患,韃靼國雖已退兵,但是仍對邊關虎視眈眈,卑職想,與其讓他們繼續盯着中原這塊肥肉不放,不如一勞永逸。”
“一勞永逸?怎麼個一勞永逸法?”皇帝日日夜夜頭疼邊關略遭侵犯之事,每一次接獲邊關蠢蠢欲動時,他就整夜裡睡不着覺,擔心威猛的鐵騎之師會揮師進駐中原,擔心自己座下的龍椅有朝一日會成爲自己命中的終結,而現在,黑嘯竟然提出一勞永逸之法,如果真能一勞永逸,讓他坐穩了江山,他又何必讓自己的女兒去和親以換來盟交的永固?
雲灝桀知道自己的提議讓皇帝心動了,他繼續道:“陛下許我十萬精兵、一個月時間,我一定讓韃靼國向陛下俯首稱臣。”上次邊關一役,韃靼國元氣大傷,如果乘勝追擊勢必能將韃靼人趕回草原。
“十萬精兵一個月時間?哈哈哈,黑嘯。你的能力朕一直很欣賞,可是韃靼國並不是你想像中那麼好對付的,韃靼的二十萬鐵騎之師可是威名遠播,就憑十萬精兵,無疑於以卵擊石,更何況一個月時間,你又怎麼可能讓韃靼皇帝對朕俯首稱臣。”皇帝大笑着道,黑嘯雖是暗衛首領,但對用生命之事也是一無所知的,讓他帶兵無疑是在與天抗爭。
“陛下,卑職願意立下軍令狀,若一月未傳來勝利的消息,卑職願以死謝罪。”雲灝桀心知皇帝信不過他,但是他的提議皇帝一定會同意的,因爲這對皇帝並不虧,贏了,皇帝從此後就可高枕無憂,輸了,也不過就是讓金羽嫁去鳳淵,以固盟約。
“好,朕就答應你,但是朕要加上一個條件,十萬精兵朕可不能隨便交到你手上,倘若你贏了,朕有你這樣的女婿朕非常欣慰,但倘若你輸了,朕要雲家及慕家所有人的性命做陪葬。如何?”皇帝也是一個精明人,拿十萬精兵去賭一個人的命,這種虧本買賣他怎麼會去做?
雲灝桀的眸色逐漸深沉,如果僅是雲家的性命,他尚能冒險,而如今卻搭上慕家,如果自己戰敗,那麼獨自活下來的含煙會如何的怨恨他?但他會輸嗎?會輸嗎?雲灝桀雖然信心十足,但此刻卻猶豫起來,御書房內頓時陷入沉默中,皇帝重新埋下頭去批閱奏摺,而云灝桀卻在心裡開始了漫長的拉鋸戰,過了良久,雲灝桀擡起頭來,目光絕決的看着皇帝,輕聲卻無比堅定的道:“好。臣立即起程去邊關,陛下,希望您不要食言。”
皇帝斜睨着他,威嚴的聲音響起,“君無戲言,黑嘯。希望你不要拿朕的十萬精兵當兒戲,你可要記得,你的一次決策失誤,就會導致我金臨皇朝元氣大傷,雲家及慕家的命朕拿着也沒用。”
“是,臣定當全力以赴。”雲灝桀向皇帝行了一禮,緩緩的退出御書房,走到迴廊裡,汪公公已經追了出來,他側頭掃了一眼雲灝桀,在宮中,就數汪公公與雲灝桀最熟,他剛纔在門外自然也聽到他與皇帝的約定,他擔心的問道:“黑嘯大人,爲長公主賠上全家人的性命是值與不值?”
雲灝桀擡頭望天,或許誰都會說他是鬼迷心竅,可是他只有這一條路可走,不管這條路有多艱辛,他都會一直走下去,挺過去皆大歡喜,若挺不下去……,不,他不會讓這種情況發生,他不能讓含煙失望。
“汪公公,含煙入了宮,以後我不在宮裡,還望您能替我好好照看着他,她喜歡吃蘋果不喜歡吃梨子,她喜歡吃蔬菜不喜歡肉食。還有沾不得牛肉羊肉,還有每個月初身體都會不舒服,希望你能幫她備上暖爐,熬一晚紅糖薑湯給她送去。”雲灝桀平日裡雖沒有經常與慕含煙待在一起,但是她的挑食與喜好他卻是瞭如指掌的。
汪公公嘆了一聲,自古紅顏多禍水,而長公主也是禍水,十萬精兵要與二十萬鐵騎之師對峙,這簡直就是以卵擊石,“黑嘯大人,你再考慮考慮吧,爲了長公主冒這麼大的險不值得的,再說還有云慕兩家人的性命,如果有朝一日讓長公主知道實情,你猜她會怎麼想?你還是想想你自己吧,天涯何處無芳草,忘了長公主重新再來過有不好?”
雲灝桀卻是搖頭,或許天下還有比慕含煙更美更善解人意的女子,但是她們卻再難讓他的心跳動,這一生爲一個女人如此冒險一回又有何不值,再說愛情這種事,並不是每個人都能給他一樣的感受的,“汪公公。我剛纔交待你的事你都記住了嗎/記得一定要好好照顧她,我少則半月,多則一個月就會回來,你放心,我是絕不會拿自己的項上人頭開玩笑的。”
汪公公不停的搖頭,他早就知道雲灝桀的固執,可是仍試圖改變他的決定,而現在見他如此,他卻不想再說了,他不該將事情想得如此悲觀,或許以雲灝桀的才能。他真能用十萬精兵直搗黃龍。“好,咱家會好好照顧長公主,黑嘯大人,你就安心的去打仗,咱家在這裡等着你勝利歸來抱得美人歸了。”
雲灝桀點點頭,他一定會歸來,到時候他就再也不與慕含煙分開了,只是他卻不知道命運無常,就算他勝利歸來,美人也未必會是他的。
慕含煙被景公子送回朝華宮,紫鳶見她狼狽的模樣,慌張的迎上前來扶着她,震驚的道:“殿下,您怎麼會弄成這樣?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對您動手?”
景公子冷笑了一下,“可不是嗎?這宮裡吃了熊心貌子膽的可不就那一個人?紫鳶,扶長公主回內殿梳洗一下。”
紫鳶聽景公子這麼說已然猜到是誰下的毒手,她當下便噤了聲,二公主殿下的威力她可是不敢領教,只是她怎麼會對長公主動手?先前她派自己來服侍長公主殿下時不是說要補償長公主這些年在民間所受的苦嗎?爲何轉眼便變了人,也是,二公主殿下一直就是這樣一個多變的人,她又有好想的。
慕含煙坐在軟凳上等了半天都沒等到紫鳶的下一步動作,她不由得出聲喊道:“紫鳶,紫鳶?”
“哦,長公主,奴婢這就去拿傷藥。”紫鳶心神不寧的跑向櫃子裡找藥膏,如果說二公主公然對長公主動手,那麼在二公主眼裡肯定是容不下長公主的,而二公主卻讓她來到朝華殿,難道二公主要利用她做事嗎?紫鳶翻找着藥膏的手猛然一頓,如果事情這是樣,她該怎麼辦?
一會兒紫鳶拿着傷藥回來了,看着慕含煙咬着脣正在沉思,她輕手輕腳的走到慕含煙身後,“殿下,二公主其實不壞的,你不要怪她。”紫鳶說完忐忑起來。她只是一個奴婢,怎麼能越矩去勸說長公主呢,於是她咬着嘴脣退到一旁,拿起梳子爲慕含煙梳起頭髮來。
紫鳶邊梳邊瞧着銅鏡中反射出來的影像,慕含煙眼神飄渺的望着前方,眼中的迷茫怎麼都掩蓋不住,紫鳶一時覺空氣都有點窒悶,她道:“殿下,你的頭髮又黑又亮,比宮裡的娘娘們的頭髮都要好呢,你平日裡都是用洗頭的,奴婢也去試試。”
慕含煙回過神來,望着鏡中神色專注的給自己梳頭的紫鳶,她笑得有些勉強,“那是我娘專門爲我調製的,市面上是買不到的。”想起娘,她眼睛迅速溼潤起來,那夜,她其實知道爹孃都是暗處看着她,他們那樣對自己,想必他們比她更心痛吧。
紫鳶瞧自己一句話又引起慕含煙的惆悵,她只得沉默的替慕含煙梳頭,梳着梳着,就梳下一卷頭髮,她震驚的看着手中的頭髮,半晌都沒有動作,慕含煙瞧她停下來,透過銅鏡回望她,“紫鳶,怎麼了,快梳啊。”
“哦,好。”紫鳶急忙將頭髮塞進自己的衣袖裡,又連忙給慕含煙梳起頭髮來,可是她心裡卻不平靜了,二公主實在太過分了,長公主進宮不到兩個時辰,按理說應該也沒得罪她,她幹嘛對自己的親姐姐都下如此毒手?可是這是主子之間的事,她又能說?紫鳶低落的收拾着散落在梳妝檯上的珠釵,爲二公主要爲難長公主呢?
慕含煙看着紫鳶收拾着東西,她拿過銅鏡端詳着額上的傷,紫鳶很懂事,不用她吩咐便知道梳下劉海幫她把額角的傷掩蓋住,等一會兒父皇便要過來替她接風洗塵,如果讓父皇知道金鳳對她這樣,指不定還要出事來。她打開藥瓶用食指沾了一點藥塗在傷處,沁涼的感覺讓她的額頭刺痛刺痛的,她暗暗吸了口氣,真沒想到金鳳人手蠻力倒大,可是她爲就跟自己過不去呢?她們也只是第一次見面,她又是從何處來的怨恨呢?
而慕含煙當然不知道爲金鳳會那麼憎恨她,最初或許只是因爲慕含煙將成爲她的姐姐,要跟她分攤父皇的寵愛,但是後來她看到慕含煙與黑嘯抱在一起,她就徹底受不了了,這麼多年來她心中一直有個人,自從那年在御書房外無意撞到他,他的清俊淡雅就深深的吸引了她,從此她將他記掛在心中,這些年來她總進出御書房,就是想要多看他一眼,可是他卻不領情,今日,她卻見到黑嘯與慕含煙抱在一起,她的小宇宙終於爆發了,憑黑嘯對她視若無睹,卻將慕含煙看得像寶一樣,她不過就是一個民間的粗野丫頭。
金鳳獨自坐在巨大的暖牀上撐着臉發呆,今日的黑嘯跟平常大不一樣,他看着慕含煙的眼神是那樣專注而深情,彷彿這個世界就獨此一人才能進駐他的視線,而他看着自己時卻是毫不掩飾眼中的疏離,她以爲他對誰都這樣,所以從來沒去在乎過,至少他並不屬於任何人,可是今日這一見,卻將她心裡的平衡打破了,憑他對自己就是永遠的冷漠,而對那個來歷不明的女人那麼在乎,他們之間到底是關係?
金鳳越想越浮躁,她騰的一聲自牀上爬了起來,大步向外走去,跟在她身後的宮女連忙要去攔,“公主,太子殿下說了,您不能出去。”
“你給我閃開,本宮要去哪裡時候輪到你說話了,滾開,再不滾本宮讓你好看。”金鳳怒氣衝衝的道,別以爲拿着雞毛當令箭使她就怕了,她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只有她關人的份,還沒人敢關她。
“公主殿下,你已經闖了大禍,就老老實實的在殿裡待着吧,待會兒又惹得太子殿下不高興,指不定太子殿下會出招術對付您,您就算要任性,也要看清楚形式啊,今日御花園的事太子殿下瞞了下來,若是上稟到陛下耳裡,公主一定會受到處罰的。”那宮女苦口婆心的勸道,公主的脾氣就是太沖太直了一點,有都擺在臉上。
金鳳一腳踹過去,兇惡的道:“狗奴才,時候輪到你教訓本宮了,不讓本宮出去本宮偏要出去,讓開。”金鳳說完就拉開殿門往外走,而門外人似乎早料到她會出去,連忙伸出劍擋住金鳳的去路。
“公主殿下,太子殿下說了,沒到晚宴之前,您哪裡也不能去。”那名錦衣衛肅穆的道。
“給本宮讓開。”金鳳一揮手想要揮開他們的劍,但是錦衣衛卻絲毫不相讓,以前由着她鬧,是因爲太子殿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皇帝又非常寵愛她,所以他們都不敢開罪她,因爲只要得罪了金鳳公主,金鳳公主會想盡一切辦法報復回來。而現在,太子殿下已經不姑息她了,那麼他們也沒好懼怕的,因爲太子殿下是以後的儲君,而金鳳公主遲早都會嫁出去。
“公主殿下,您還是請回吧,我們是奉命行事,還請公主殿下不要爲難我們。”兩名錦衣衛鐵面無私的道。
金鳳恨恨的瞪着他們,見他們沒有絲毫退讓,她突然抽過一名錦衣衛的劍比在自己脖子上,厲聲道:“你們再不讓開,本宮就死在你們面前,就讓你們拿着本宮的屍體去向皇兄交待。”
那兩名錦衣衛被金鳳的舉動駭得動彈不得,他們驚恐的道:“公主,你千萬不要亂來,我們也是奉命行事,公主,小心刀劍無眼傷了您。”
金鳳卻話都沒說,一步步逼近錦衣衛,身後的宮女駭得大聲叫囂,“你們還不讓開,公主要出了事惟你們是問,讓開,公主,放下劍,您千萬別誤傷了自己,否則奴婢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陛下砍啊。”
金鳳眼見自己突出重圍,她將劍一丟,快速的往外跑去,穿過白玉石階,再穿過幾座宮殿,她回到剛纔與慕含煙撕打的地方,她在原地站了一下,然後又快速向御書房方向奔去,剛好看到汪公公與雲灝桀走過來,她停在原地,拼命的平復自己急促的呼吸,直到雲灝桀靠近。
“老奴(卑職)見過公主。”兩人同時向金鳳行禮,金鳳揮了揮手,看向汪公公,“汪公公,本宮要單獨跟黑嘯說兩句話,你先退下吧。”
汪公公掃了一眼雲灝桀,然後俯首稱諾,金鳳瞧着汪公公漸行漸遠的身影,這纔回頭看着黑嘯,幾個月不見,他更是清俊出塵,眉宇間那淡淡的憂愁似乎揮之不去,她道:“黑嘯,這麼久沒見到本宮,難道沒話要跟本宮說嗎?”無錯不跳字。黑嘯一直對她冷冷淡淡的,但是現在她渴望他能跟他說一句話,哪怕是最簡單的問好聲。
雲灝桀俯低身子,冷冷的道:“公主殿下,我無話可說。”
金鳳聞言頓時氣得頭皮都要炸了,她狠狠的瞪着雲灝桀,冷笑連連的道:“好你個黑嘯,你對本宮沒話說,卻將本宮的姐姐摟在懷裡?你可知道你的行徑是以下犯上,本宮隨時可以稟報父皇將你處置了。”
雲灝桀眼裡閃過一抹愕然,但很快又恢復鎮定,金鳳知道他與慕含煙見過面很容易的,所以也沒好驚詫的,“公主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
“你!”金鳳怒不可竭的指着他,全身都氣得發顫,黑嘯從來沒給過自己一個好臉色,可是爲她還是那麼喜歡他,根本就不忍心傷害他,“黑嘯,算你狠,你與長公主糾纏不清,難道就不怕父皇降罪與她嗎?你不爲你自己着想,至少也該爲她想想吧,你跟本宮服個軟,本宮就當今日所見的一切全是幻覺,你看怎麼樣?”
雲灝桀豈是那麼容易被威脅到的人,但是他不得不爲慕含煙多想一想,就算金鳳對皇上說了,皇上也不會對含煙怎麼樣,可是問題就出在金鳳身上,皇上不會對慕含煙怎麼樣不代表她不會,所以他還是放低姿態道:“請公主殿下高擡貴手。”
結果金鳳並沒有解氣,而是越來越生氣了,她指着雲灝桀怒道:“你當真這麼在乎她,那我算,我愛了你四年,從你進宮之初我就把你藏在心底,在你心裡,我到底算?”
雲灝桀不理會她的指責,只是道:“公主在我心中永遠都是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