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時空?”慕含煙第一次聽到這麼新鮮的名詞。不由得驚訝的問道。
“嗯,我也不知道怎麼解釋這其中的奧秘,反正就是我不是這個時代的人,巧合下穿越而來,如果你理解不了,就不要理解好了,重要的是下面我要說的事。”雪蓮很憂傷的道。
慕含煙點點頭,示意她接着往下說,她能這麼快接受,也是因爲她以前看了許多光怪陸離的話本,所以並不覺得雪蓮說的事很靈異。
雪蓮沉默下去,似在整理思路,又似在回憶那一段撕心裂肺的過往,半晌她才道:“彼時我單純無知,認識了一個大我一屆的學長,你知道嗎,他是我們學校的萬人迷,很多女孩子都喜歡他,可他偏偏看上平凡的我,一直到畢業,我們的感情都非常好。”
慕含煙對雪蓮話中的許多名詞都似懂非懂。但是她卻沒有打斷她,因爲她知道,雪蓮只是想要找一個傾述對象,這些事埋藏在她心裡,或許已經將她逼得要發狂了。
“可是人總逃不了現實,那時候我們沒有錢,租住在一個很小的民用房裡,下雨的時候還會漏雨進來,屋裡空餘的地兒我倆轉個身就會顯得很擁擠,但是那時我們很快樂,雖然這樣住着卻很窩心,直到後來有一天,他漸漸的變了,晚上很晚纔回來,對我的態度也不再是以前那樣的寵溺,有時候我還能在他眼底看到不甘。”雪蓮的語氣很飄渺,聲音空洞。
慕含煙伸出手去緊緊的拽住她給她力量,她不知道該怎麼勸她,因爲這一刻,她才覺得語言是那麼的蒼白無力,既不能讓她的悲傷消失,也不能讓她從過去的陰霾中走出來,或許只有靜靜的聆聽纔是最好的。
“日子一天天過去了,他對我越來越冷淡,每天回來都喝得醉醺醺的,我知道他對現實的容忍已經到了極限,可仍貪婪的不願意放他走。直到有一天,我在街上看到他與一個貴婦人打扮的中年婦女勾肩搭背的從眼前走過,那一刻我心碎了。”無奈且蒼桑的聲音讓慕含煙鼻頭一酸。
“雪蓮,都過去了,都過去了。”慕含煙喃喃道,那會是怎麼樣的撕心裂肺?慕含煙不知也不懂,但是能讓雪蓮一直記掛到現在,想來那傷口是任何的傷藥也痊癒不了的。
“回去後,我找他吵過也鬧過,我甚至說如果他不跟那女人斷絕聯繫,那麼我們也不要聯繫了,五年的相知相惜,在這一刻卻什麼也不是,他哭着向我保證再也不跟那女的來往了,我相信了他,那時候我怎麼能不相信他,我肚子裡剛懷着他的孩子。”破碎的語調斷斷續續的傳來,慕含煙情不自禁的伸手將她僵硬且微微顫抖的身子擁入懷裡。
“後來我們的日子又恢復成以往的平靜祥和,可是過着這樣平靜無波的日子我很不安,每天他不在家我就會胡思亂想他是不是去見那個女人了,他稍晚一點回來我就會問東問西疑神疑鬼。終於有一天我受不了,我跟他攤牌,我說我沒辦法接受他曾經的精神與身體雙重出軌,我要暫時分開一段時間,等我想好了我們再繼續,他苦苦的哀求我,叫我別丟下他。”
“可是那時候我的心已經千瘡百孔,根本就無法接受,肚子一天天大起來,未婚先孕所要遭受的白眼數不勝數,後來我決定要拿掉孩子。”雪蓮痛苦的閉緊雙眼,似乎回到那時痛定思痛後所下的決定,“於是我跟他說了,他求我別打掉孩子,他是那樣高傲的一個人,可是他卻跪下來求我,當時我心意已決,就是十匹牛也拉不回去。”
慕含煙攥緊了雪蓮的手,她懂得一個女人要拿掉自己的孩子所需要下的勇氣。
“他見我如此絕決,便不再求我,他說既然我決定了,他也沒什麼好說的,但是有個條件我必須答應他,我答應了,那是我們第一次去旅行,也是最後一次,我們選擇了距離本市最近的景點黃山,因爲我從小就有個夢想,去黃山上看日出。”
慕含煙的臉倏然蒼白。怪不得剛纔雪蓮聽說要去爬山臉色就變了,原來這纔是勾起她傷心事的開端。
“一路上我們就跟熱戀的時候,他對我呵護倍至,或許是想到要分離了,我們兩人都有些心不在焉,所以我沒看到他眼底偶爾閃過的狠戾,來到黃山下,我堅持爬上去,那時候我還天真的想,如果這樣爬上去孩子沒掉,那麼我就跟他複合。當時他勸我坐攬車,可是他怎麼會知道我固執的背後是想再給他一次機會。”
雪蓮悵然一笑,那時的她畢竟還太天真,“中午正毒辣的陽光射在身上臉上,就似要將我們活生生的烤熟,但是我沒有半點猶豫,擡步向山頂爬去,他一直在旁邊小心護着我,只要我停下,他就立即遞上水來,然後拿起毛巾給我擦臉上的汗,看着這樣的他,我很感動。我想,如果在那一刻就那樣死了,或許我的生命就再不會有遺憾了,可我卻沒死。”
很惋惜的語氣,卻讓慕含煙莫名的心酸,她似乎能看到當時的雪蓮會是多麼的無奈,瞭解了雪蓮的過往,她才明白如今的雪蓮在開朗的外表下藏着一顆怎樣傷痕累累的心。
“我們一路爬上去,七月的天氣,我們竟然沒中暑,孩子也沒掉。或許是老天都打算再給我們一個機會,可是第二日,我才知道,老天不是想再給我們機會,而是想讓我經歷痛不欲生的事實。那天早上,初升的陽光把天邊的雲彩染成五顏六色的,很美很美,我從來沒見過那麼美的景色,我跟個孩子一樣在黃山頂上又笑又跳,他一直靜靜的站在我身後,看着我笑鬧。”雪蓮臉上漾着朦朧的笑意,似乎很懷念當時的情景。
“金黃的陽光終於破空而出,將我們身上都灑滿了金光,我指着太陽興奮的回頭叫着他的名字讓他快看,但話剛滾過喉嚨又被我硬生生的止住。”雪蓮突然緊緊的掐着慕含煙的手,纖長的指甲沒進慕含煙的肉裡都不自知,慕含煙痛呼一聲,剛要提醒雪蓮,卻見到她臉上悽絕荒涼的神情,她到嘴的話又吞了回去。
“我看到他伸着手正打算推我,被我這一撞見,他的神情又幾分不自在,但很快就被惡毒所取代,他惡狠狠的說,他拼死求我我也不願意留下他的骨肉,那麼就讓我跟孩子一起死,我問他爲什麼,他卻告訴我一個這世上都再也找不到的荒謬的理由。”雪蓮不停的抽氣,彷彿回到那時的不甘與難以置信。
“他說那個女人生不了孩子,所以他希望我生下他的孩子,但是我死活不肯,於是他就想將我一起殺死,看到他猙獰的表情,我一時害怕得連連後退,卻忘記了我因爲見到日出早已興奮的跑到懸崖邊上了,一個不慎,我從懸崖摔了下去。那一刻我想就這樣死了吧,死了也好,因爲這個世上再也沒有我能留戀的東西了。”雪蓮輕輕的說完,整個人都虛脫了。
慕含煙靜默了,她不知道她還能說什麼,似乎說什麼都顯得那麼的無力,雪蓮,她竟然經歷了這樣一個痛徹心扉的過去,半晌後,雪蓮道:“說出來就好了,我現在已經沒有那麼傷心了,含煙,你笑笑啊,你就當聽了一個離奇的故事。”
慕含煙勉強扯了扯嘴角,可怎麼也形不成一個笑,她輕撫着雪蓮柔順的長髮,“雪蓮,你若想哭就哭出來吧,這些事藏在你心裡一定很難受吧,不如發泄一下,哭過之後,你還是那個開朗活潑無憂無慮的雪蓮。”
雪蓮搖搖頭,“我沒什麼好哭的,真的,從掉下懸崖的那一刻,我的心就跟着死了,我不知道老天爲什麼不讓我痛痛快快的死去,然後經過奈何橋,喝下忘川水,再世爲人時我就不會那麼痛苦了,這樣帶着前世的記憶,活着真的很難。”雪蓮沒說的是,醒來那段時間,她常常拿着匕首割自己的肉,想感覺一下自己是不是真的還活着,那些清晰的痛感卻依然存在,提醒着那些過往也真實的存在着。
慕含煙悵然的看着她的神情,或許是哀莫大於心死,所以她反而哭不出來了,想到雪蓮,她突然又想到自己,自己是否已經很幸運了,老天沒給她絕情的夫君,老天也沒給她千瘡百孔的感情,只不過讓這段感情多了些波折,那麼她又有何堅持不下去呢。
“雪蓮,過去的事終究已經過去了,你要打開心扉接受現在的人,有時候你活在自我的世界中,或許會忽略身邊真正愛你的人,打開心門,你會發現這個世界上癡情的人永遠都多過絕情的人。”慕含煙淡淡的勸道,想到那雙永遠關愛着雪蓮的眸子,她眼裡盈滿笑意,父皇會不會爲了她悔婚已經不要緊了,因爲她知道無痕的心裡裝着的是誰,或許她能讓無痕得到他想得到的,到那時,她與雲灝桀就能心無旁騖的在一起了。
雪蓮什麼也沒說,她坐起來,聽着窗外寒風呼嘯而過,她惆悵道:“又下雪了,每次下雪我都會記起他,我們認識就是在一場大雪後,當時我不慎滑倒在地,當時窘得要死,想幹脆就趴在地上裝死算了,但是冰天雪地的,地上冷得我受不了,就在我尷尬得半死時,面前卻突然出現一雙腳,我心一喜,便安心的裝死了。”
“後來有一次我問起他,爲什麼會來替我解圍,他說只覺得我很好笑,明明冷得很,偏又好面子的不肯起來,他若是不過來救我,我指不定就趴在地上不起來了,有時候這些記憶明明已經模糊了,可想起來卻清晰如昨,每當夜深人靜時,它們就會回到我的腦海裡生生的折磨着我,我以爲我夠堅強,我也以爲我能夠忘記,可是每當記憶來潮時,我才發現,我根本就忘不了,含煙,你有沒有這種感受,明明已經不在乎了,但是一回想起過往,心裡就揪着疼。”
慕含煙連忙點頭,“我明白,因爲我也經歷過,那些夜深人靜的晚上,我總在想命運爲什麼這樣折磨我們,明明相親相愛,明明已經到了相偕白首的時候,但是老天卻突然給我們一個大大的考驗,明明很近的距離一下拉得遙不可及,但是我們都能挺過來,只要不會失去愛人的心,我們都會挺過來的。”
雪蓮迷惘的看着窗外紛飛的雪花,“是的,都會挺過來。”因爲她也在慢慢的適應,今日將心底的事都說了出來,那麼她就要正式向那個時空的自己,那個時空的感情做告別了,從明天開始,她又是開朗活潑的雪蓮,再不是那個悲劇性的人物。
情緒如此起落了一番,雪蓮的神智漸漸有些迷糊,她靠着慕含煙沉沉的睡去,夢裡的她又回到了黃山上,她看到有人正向山下撒着雪白的紙片,就似漫天的雪花,雪蓮靜靜的站在那人身後,看着他一下又一下的向山下撒着紙片,她很想說一句不合時宜的話,可想了想,她還是什麼都沒說。
那人邊撒着紙片邊喃喃自語的道:“小靜,都是我對不起你,我是真的愛你啊,可是你爲什麼不給我機會,我那樣做都是爲了我們的未來能好些,爲了讓我們的寶寶能過上更好的日子,你爲什麼不能理解我?現在你走了,我知道黃泉路上你一定孤苦無依,所以特地來給你燒些紙錢,你也好打點打點,至少別讓那些狗仗人勢的鬼差欺負。”
男子頓了頓又道:“小靜,希望你下輩子不要再遇上我這樣自私的人。”說完無言的撒着紙片,雪蓮看着看着,眼裡就聚集起淚水來,她知道他一直都很愛自己,所以她一點也不恨他,有時候反而覺得是自己蹉跎了他的歲月,死也好,至少讓他能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雪蓮背過身向山下走去,她從來都不怪他那樣狠的將自己推向萬丈深淵,反而感激他,如果她還活在這個世上,說不定早已經被現實折磨得痛苦不堪,在古代,自己至少錦衣玉食,至少有個跟他一樣的男子從始至終都呵護着自己,那怕自己在皇宮裡不受寵。“再見了,原源。”
翌日天還未亮,雪蓮所在的屋子外面就響起腳步聲,無痕信步來到門外,伸出手輕敲一下,沒聽到裡面的迴音,他試着推了推門,結果輕而易舉的被他推開了,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進去,黑暗中他仍能視物,輕車熟路的來到牀邊,雪蓮睡在外面,慕含煙睡在裡面,他看着雪蓮的一條胳膊露在背外,搖了搖頭,將她的胳膊塞進被子,耳畔響起雪蓮的夢囈聲,“再見了,原源。”
無痕的手頓住,臉上是陰晴不定,這個名字他一點也不陌生,在過去的十年裡,他時不時就能聽到,可是他一如既往的選擇了漠視,他很早就知道此雪蓮非彼雪蓮,因爲那樣深沉的目光絕不會出現在一個不經世事的小女孩眼裡的,當初他之所以會受雪蓮的吸引,有大半原因就是因爲她的眼神,那樣的沉痛,那樣的飄渺。
那年,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爲何事去了西宮,西宮裡住的都是不受寵的妃子,而雪蓮的母妃當時傳言她偷人,被父皇打入冷宮,當時她已經身懷雪蓮,後來孩子生下來了,卻是一個男孩,爲了給那個人留下一個根,雪蓮的母妃託人從宮外找來一個女嬰,與那個男嬰互換了,於是就有了雪蓮。
父皇沒有女兒,初見到粉雕玉琢的雪蓮是在三年後,雪蓮撲倒在父皇懷裡,衝他甜甜的笑着,父皇當時心一軟,就將雪蓮接回了宮裡,從此與他們一起長大,他一直都知道雪蓮的身世,所以當他在某日自暗室裡將雪蓮救出來後,看到那雙迷惘彷徨的雙眼,不知爲何他的心就隱隱而動。
這些年來,他一直流戀花衆,就是想找一個讓自己動心的人來取代雪蓮,因爲不管雪蓮的心意如何,她始終是他名正言順的妹妹,如果他爲了自私的與她在一起,不惜將當年的醜聞翻出來,那麼到時對父皇是不忠不孝,對雪蓮是不義,所以他努力了這麼多年,終於皇兄爲情放棄皇位,讓他登基,明明離雪蓮又近了一步,可是金臨國的婚約又綁在他身上,不得已,他只能帶上雪蓮前來金臨。
原以爲一切都已經到了絕望的邊緣,沒想到事情又有了轉機,原來金臨的長公主早已嫁人,並且深愛着自己的夫君,他迅速權衡,打算利用這段時間讓雪蓮徹底闖開心扉接受他。
昨晚他故意說要去爬山,就是要將她心裡的心結打開,昨晚在窗外,聽着她帶着蒼桑的語氣說着那段過往,他明白她已經決定真正的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