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慕含煙等人梳洗好。天已經微微亮了,空氣裹着冷冽的寒氣,他們剛走出府門,尚還迷濛的神智就被那陣陣寒氣凍得完全清醒過來,坐上馬車,三人就只好你望着我,我望着你,雖然神智都清醒過來,卻沒有人想說話,於是一路上三人都沉默着,直到到了西山寺腳下。
下了馬車,天色已大亮,初升的陽光照射在山間的積雪上,整個世界就好似冰雕般晶瑩透明。雪蓮向前一步挽着慕含煙的手,指着山上樹枝上的冰條,叫道:“好美啊,沒想到這裡的雪景這麼漂亮,大清早就爬起來跑到這裡來也算是值得了。”
慕含煙笑着點頭,“是啊,西山寺的雪景是京城的一大美景,往年這個時候。皇上會帶着宮裡的妃嬪到西山寺賞雪,但這幾年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就很少到西山來了,以前西山寺有皇帝的親臨,香火都很旺,但這幾年明顯的蕭條了。”慕含煙擡頭望着山頂那座似乎高聳進雲端的西山寺,感慨極了。
“自古以來都是這樣,沾着皇室的光便能引來香客。”雪蓮似乎察覺到慕含煙的惆悵,淡淡的道,目光從最下面的階梯望上去,她吃驚的張大嘴巴,“啊,含煙,我們不會就從這裡開始向上爬吧,我的天啊,爬上去肯定會要了我的命的。”
無痕在一旁不贊同的看着她誇張的神情,伸出手指敲了敲她的頭道:“別胡說,你若爬不動了,我揹你就是,你皇兄我什麼都沒有,這身力氣倒不是白長的。”
雪蓮委屈的摸了摸自己的腦袋,癟了癟嘴巴,“讓你背,我還不如自己爬上去,含煙,快跟上。”雪蓮說完一鼓作氣爬了十幾個階梯,累得氣喘吁吁。白色的氣體從嘴邊逸出,看起來很有幾分朦朧美,慕含煙搖搖頭,真看不出雪蓮,昨晚還在她懷裡哭得跟個小孩子似的,今天就能笑得這麼開懷,她本來還在擔心她的,看她這樣子,自己算是多慮了。
“無痕公子,你請。”慕含煙對無痕做了個請的手勢,無痕卻謙讓着讓她先走,她沒再說什麼,提起裙裾開始登山,半個時辰後,慕含煙在煙波亭停了下來,望着樹林深處,她眉頭輕輕皺了一下,雪蓮見狀順着她的目光望去,“含煙,你在看什麼?”
慕含煙回過神來,不自然的低垂下頭。喃喃道:“以前在這裡有過一場刺殺,那次我同菲兒凝霜去後面的山泉打水,結果在樹林裡遇上刺客,我跟凝霜不會武功,當時就只有菲兒會武功,刺客的武功高強,菲兒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當時我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信念讓菲兒爆發出強大的力量,拼死阻止了刺客,可她自己卻受了重傷。”
雪蓮見慕含煙神情中隱隱有憤恨與擔憂,她可以想象當時會是多麼危險,“那你呢,最後逃出去了嗎?”雖然現在慕含煙還好好的站在她身邊,但她依然擔心。
“嗯,後來皇兄也就是景公子及時趕到,救了我們跟菲兒,但菲兒卻面臨死亡的威脅,好在菲兒吉人自有天相,這次回去,見到菲兒醒來,我真的很高興,可是她剛剛脫離危險,本來我想她跟我二哥情投意合,能在一起,可是沒想到因爲我,他們的婚期又遙遙無期了。”慕含煙自責的就是這個,自己差點害雲菲兒終身都癱在牀上,老天垂憐終於讓她醒過來了,可是又遇上雲灝桀去邊關。雲家被軟禁的事,而這一切的禍事都是來自於她。
“含煙,你不要太自責了,菲兒姑娘那麼善良,老天爺一定會厚待她的。”雪蓮安慰着慕含煙,她是真的沒想到慕含煙會發生這麼多事,想了想她接着道:“含煙,你受了這麼多傷害,進了宮你父皇都沒有跟你說要替你主持公道麼?”
慕含煙聞言神情突然落寞下來,她怔怔的望着那片堆滿了積雪的樹林,皇帝根本就沒問過她在民間的一切,又讓她如何去提自己所受到的刺殺,再說這當中知情的景公子,景公子都沒有出來爲她說一句話,她還能寄希望於誰?“不必了,反正都已經過去了,追究只會連累更多的人。”
“含煙,這怎麼可以,正是因爲你們姑息養奸,纔會讓這些人有恃無恐,含煙,我跟你說,你回宮後一定要跟你的父皇提。也一定要讓他主持公道,把幕後指使者抓出來繩之以法,看以後還有誰敢再加害於你。”雪蓮忿忿不平的道,如果換了是她,她肯定就將皇宮裡鬧得雞飛狗跳的,別以爲把她找回去,過往的一切委屈就不存在了,再說依她看,這皇帝對慕含煙還真是冷淡到極點。
慕含煙沒再說話,擡頭望着前方,不是她想姑息養奸。而是她在皇宮裡說話一點份量都沒有,原以爲皇帝找她回去是因爲憐惜她,可是經過這幾日的相處,她很清楚自己在皇帝心目中是什麼地位,與其自取其辱,倒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當做一切都沒發生過得了。
無痕瞧慕含煙的臉上蒙上一層細碎的憂傷,他扯了扯雪蓮的衣袖,搖了搖頭,慕含煙如今的情況怎麼也不能用雪蓮的性子去處理,因爲雪蓮敢無法無天,就是仗着父皇與他們的疼愛,可是慕含煙卻不行,她的處境不允許她如此任性,“羽兒,別想那麼多,走吧,這才爬了三分之一,等會兒天氣熱起來,雪化了就更不好走了。”
慕含煙點點頭,重新拉着雪蓮的手向上爬去,又爬了一個時辰,三人總算見到莊嚴肅穆的寺院出現在眼前,遠遠的便聞到一股濃郁的香蠟味,雪蓮皺皺眉頭,她最是聞不慣香蠟味,強忍住心裡的噁心,她道:“含煙,你跟你二哥約在什麼地方見面?不會是在寺廟裡吧?”
慕含煙好笑的搖搖頭,帶着兩人向後山走去,以前慕夫人喜歡來寺廟裡燒香,常常要住幾天,慕老爺心疼她一天上下山,又怕寺調廟裡住着不方便,便在後山修了一座三進院落,所以她跟慕景瑞約在後山,就是因爲這裡鮮少有人走動。他們要商量的事纔不容易被別人聽了去。
慕含煙帶着雪蓮兩人在林子裡穿梭了一陣,遠遠的便瞧見冰雪後的房舍,慕含煙看着那座房屋,似乎又想起小時候的天真無憂來,她的臉上隱隱浮現一抹夢幻似的微笑,“雪蓮,無痕公子,走過前面那片竹林就到了。”
兩人點了點頭,又走了一柱香的時間,總算到了,三進院落外有腳印漫延至屋前階級,慕含煙驚喜的叫道:“我二哥已經到了,我們進去吧。”
無痕看地上兩道腳印,明明很規則的腳印,他怎麼都覺得不對勁,眼見慕含煙已經推開柵欄要闖了進去,他連忙拉住她的胳膊,“羽兒,你跟雪蓮先在外面等一下,我進去看看再說。”畢竟是他將慕含煙帶出宮的,如果出了什麼事他擔當不起。
慕含煙狐疑的看着他,見他推開柵欄走進院子裡,無痕小心翼翼的向裡走,每走一步都要踩實了才走下一步,直到走到迴廊裡,他才鬆了口氣,剛要嚮慕含煙她倆招手讓她們也進來,結果突發事件就這樣在不經意間發生了,只見數十根竹子自身後激射出來,無痕敏銳的察覺到身後有危險,早已翻身騰飛出去,好在反應及時,那些竹杆與他擦身而過,直飛進林子裡。
無痕站在院子裡大喝道:“什麼人鬼鬼祟祟的暗箭傷人,不要命了麼?”
等了一會兒,只聽竹屋破裂聲驟起,然後十幾名黑衣蒙面人伴着破裂聲出現在三人眼前,只見無痕自腰間一抽,抽出一把寒光閃閃的軟劍來,慕含煙看着無痕手持軟劍瀟灑的站在院子裡,眼前似乎浮現雲灝桀的樣子來,雲灝桀也從來不帶佩劍在身上,但實際上總在緊經關頭,他都能抽出一把劍來。
黑衣蒙面人冷笑一聲,“我看不要命的人是你們,我們在這裡已經等你們多時了,現在就送你們下黃泉。”說完向身邊的人使了個眼色,然後分兵行動,只要先挾持了慕含煙跟雪蓮,那麼無痕也會乖乖的受死,但要過無痕那一關何其難,無痕以一對十還顯得遊刃有餘,邊打邊笑道:“誰派你們來的?派了這麼不中用的人來,還敢說送我們下黃泉的話麼?”
說完凌厲的劍勢一出,就有一人哀嚎一聲,溫熱的血鋪灑了一地,慕含煙跟雪蓮兩人嚇得抱在一起,這樣血腥的畫面雖然並不陌生,但是每次見了都是一樣的驚心,無痕的武功很高,很快就解決了一半的人,對方顯然被激怒了,以死來纏住無痕,另外一人飛身直向雪蓮她們撲去。
無痕眼見那人飛向慕含煙,連忙縱身跟上來,手中的劍也跟着刺出,而他身後的人彷彿拼着必死的決心,將手中的劍擲出,劍勢呼嘯着射向無痕的後背,雪蓮見那劍離無痕越來越近,忍不住閉上眼睛尖叫:“啊……”“叮……”
兩聲同時響起,那劍被暗器一打頓時向一旁飛去,而無痕的劍去直直的刺進那名黑衣人身後,一劍貫穿黑衣人的胸口,黑衣人口吐鮮血,哀嚎了一聲,倒在地上苟延殘喘着。
雪蓮還在尖叫,那一刻她以爲無痕死定了,所以她絕望的尖叫,伴隨着劇烈的痛苦,要不是慕含煙扶着她,她肯定已經全身虛軟跪坐在雪地裡,“雪蓮,不要害怕,無痕公子沒事,他沒事。”慕含煙連忙安撫雪蓮,或許雪蓮自己都沒有發現,在面對無痕將死的事時,她已經失了往日的滿不在乎。
暗器的主人自林間飛躍出來,原來是一身深藍長袍的慕景瑞,他對無痕道:“你去保護她們倆,剩下的交給我來處理。”說完已經向剩下了四名黑衣蒙面人殺去,無痕見身後無憂後,急忙趕到雪蓮身邊,一把將她摟進懷裡,拍着她的背安撫道:“雪蓮,雪蓮,我沒事,我沒事,別怕,別怕。”
一迭聲的安慰聲裡有着濃濃的擔憂,雪蓮聽着熟悉的聲音,感覺熟悉的懷抱,她害怕的道:“皇兄,你真的沒事?你沒騙我?”聲音可憐兮兮的,生怕自己一睜開眼睛就看到渾身浴血的無痕。
“我真的沒事,睜開眼睛看看,我保證自己沒有騙你。”無痕說着伸出手拉着雪蓮的手摸着自己的胸口後背,然後輕笑着道:“膽小鬼,現在確認了我沒事,是不是該睜開眼睛來?”瞧雪蓮的眉睫顫了顫,他輕輕的吁了口氣,“我真不知道該慶幸你這麼關心我還是該生氣你小看我,不過我都很開心。”
雪蓮睜開眼睛,着急的將無痕的周身看了一遍,瞧他真的沒有受傷才總算鬆了口氣,擡頭對上無痕無奈且高興的眼神,她羞窘的垂下頭去,自己見過血,但是卻最怕見到自己身邊的人的血,所以如果剛纔真的必須有一個人受傷,她希望受傷的人是她自己。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雪蓮吶吶的道,如果無痕出了什麼事,她一輩子都不會開心的,直到這一刻,她才發現無痕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有多重要,可是她仍沒往男女情事方面想,因爲來自現代的她對這種亂/倫的事還是非常忌諱的,所以無痕的尋情之路還有漫長的征程在等着他。
“無痕公子,你沒事就好,剛纔嚇死我們了,怎麼會有人知道我們在這裡呢?”慕含煙見慕景瑞已經將黑衣人都解決了,她纔有心情問這個問題,無痕看着地上的屍體,幾步走到還沒斷氣的那人面前,伸腳踩住他的脊背,寒聲道:“說,什麼人派你們來的?”
那人狂吐了幾口鮮血,擡起頭艱難的看着無痕,輕輕的道:“如果你們能放過我,我就跟你們說。”
無痕想了想道:“說。”
“是…是劉……哼。”那人話還沒說完,就被不知從哪裡發射而來的暗器封了喉嚨,他死不瞑目的瞪着前方,便眼神已經變成了死灰色。
“哪裡走?”慕景瑞已經發現那名發暗器的黑衣人,縱身就要追上去,卻被無痕阻止了,“別追了,這滿天下跟羽兒過不去的劉姓人家有幾個,看來這次他們是打算痛下殺手了,連我也不放過,這筆賬我可要去找敝國皇帝問清楚。”說完蹲下身子在刺客身上搜着。
“皇兄,你在找什麼?”雪蓮見無痕的動作有些怪異,連忙問道。
無痕頭也沒擡,這邊沒找到想要的東西,又去另一個人身上搜,直到搜到最後一個才找到那枚令牌,他拿起來在手上掂了掂,臉上閃着冷酷的神色,“果然如我所料。”
雪蓮聽得一頭霧水,拉着慕含煙上前幾步,急忙問道:“皇兄,什麼如你所料,難道你早就知道今天會碰上這些刺客?”
“當然,因爲這消息是我讓人放出去的,如果對方想要羽兒或是我的命,然後引起兩國的戰事,那麼今天必會來,看來我沒有料錯,這些人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爲了一己之私全不顧國家利益,近來我一直讓人蒐集關於劉御臣屢次刺殺羽兒的事,現在終於有了最確鑿的證據。”無痕眼中一片陰騖,他本是不想管這樁閒事的,但一想到雲灝桀爲了能讓慕含煙與他解除婚約,連邊關都願意去,他便難以不動容,所以決定助他一把。
可惜了雲灝桀不是王者,否則就是他最大的敵人。
“啊!皇兄,你幹嘛故意要惹這些人上鉤呢,你不知道我剛纔嚇死了,生怕你會出事,你若有什麼事我該怎麼辦啊。”雪蓮驚叫,真是氣死她了,原來皇兄是知情的,害她擔心死了,真是,以前都要告訴她,現在卻爲了含煙什麼事都瞞着她,這樣想着,雪蓮心裡就不是滋味了。
“雖然我知道,但是萬一劉御臣不派人來,不是讓你白膽心一場了,還有,不要小看你皇兄,尋常人等是拿我無可奈何的,再說還有那麼多隱在暗處的影子護衛,不會有事的。”無痕安撫着雪蓮,看見她眼眸裡掠過一抹受傷害的神色,他無聲的嘆了口氣。
“哼,皇兄最壞,以後我再也不要理你了。”雪蓮堵氣似的撇過臉,其實只是爲了掩飾心底的情緒,最近她是越來越看不懂自己了,明明就不想表現成那樣子,可是偏偏就是看皇兄對含煙的樣子她就忍不住酸溜溜的,以前皇兄可從來沒對她這樣好過。
無痕笑了笑,也不急着去哄她,因爲他知道有些事逼急了反而會起反效果,於是回過身去看着長身玉立的慕景瑞,笑道:“真是好身手,在下佩服。”
慕景瑞向他點點頭,然後走到慕含煙面前,瞧她安然無羔,才輕聲道:“煙兒,幸好你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