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不日就要出嫁,賀氏也沒有與她打啞謎的意思,直接同她說了對老太君那方毫無反應的。
賀氏道:“老太君本不是這樣的人,大概這次是惱了你擅自開口提議讓人將你伯祖母擡回東府的事。離你出嫁還有幾日,你自己琢磨琢磨,要不要去東府給老太君賠個禮?”
賀氏頓了頓:“道歉倒是不必了。”
鄔八月笑了一聲,賀氏道:“不論如何,你能回燕京來,的確是老太君從中干涉的結果。若非如此,你回不來此地,也沒可能得聖上賜婚。這份恩情,咱們還是該銘記的。”
鄔八月笑道:“母親覺得我該去給老太君賠個禮,我去便是。只是……就怕東府有人嚼舌根子,說我是因爲沒得到老太君給的添妝,厚着臉皮上東府去討要了。”
“那起子小人,就只知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賀氏嗤了一聲:“你只管去,我們也不缺老太君那一點兒添妝。”
賀氏頓了頓,又淺笑着對鄔八月輕聲道:“你祖母給了許多,老太君給不給,倒是無礙了。說句不好聽的,我就不信等陵梅出嫁的時候,老太君也能和對你一樣,毫無表示。你是你祖母最疼的孫女,陵梅還是老太君最疼的曾孫女,想必等陵梅出嫁,老太君那兒給的不在少數。橫豎東府都只有瞧着生悶氣的份兒。”
鄔八月暗笑一聲:“母親真是猴兒精。”
“我可不是算計着老太君的私產,橫豎也輪不到我身上。”賀氏輕哼一聲:“我就見不慣東府那般作態,能在某些事情上噁心噁心他們,倒也不失爲一件快事。”
賀氏既然這般說了,鄔八月便也照做,當日便前往東府去見老太君。
結果卻是吃了個閉門羹,東府的婆子守在二門,不讓鄔八月的小轎進去,臉上表情寫着十足的不耐煩。
朝霞覺得詫異。和鄔八月面面相覷後,只能先回了西府。
“老太君如是生姑娘的氣,這般對姑娘即將出嫁的事情不‘言語’,想來是個威脅手段。應當是正等着姑娘上門請罪去的纔是,又怎麼會讓人攔着姑娘不讓姑娘進東府呢?”
朝霞輕聲分析了一番,道:“奴婢覺得,這肯定不是老太君的意思。”
“那是當然了。”鄔八月笑了笑:“老太君又不管內宅,東府內宅是誰掌着的,你忘了?”
朝霞恍然大悟:“是國公夫人和大太太。”
鄔八月淺笑了笑,道:“不管是誰,這是想讓老太君對我徹底生厭呢。說不準還想連帶着拖陵梅下水。沒見這段時間連陵梅都沒去東府了嗎?”
“難道也是守門婆子攔的?”朝霞輕聲問道。
鄔八月搖頭:“這我可就不知道了,你要想弄個明白,不如直接去問陵梅。”
朝霞當真去尋了鄔陵梅。鄔陵梅卻是笑着回朝霞道:“我這段時間都沒去東府呢,祖奶奶那邊兒自然也沒去請安。喜兒說東府守門的婆子多了好些,把着門兒凶神惡煞的,以前可沒這樣過。”
“那……五姑娘不去給老太君請安,老太君想五姑娘了可怎麼辦?”
鄔陵梅在絹帕上下了一針。盯着即將成形的緋色牡丹,道:“老太君想我了,自然會讓人來尋我。到時候東府的人做了什麼,豈不是就一清二楚了?”
鄔陵梅看向朝霞笑道:“朝霞姐姐回去只管告訴四姐姐,若是老太君問起,我自然會主動提及四姐姐被攔在東府之外的事。我也有說辭,是怕老太君厭惡了我們。這纔不敢貿然上前打擾。”
朝霞眼中閃過一絲深意,躬身福禮後告辭回了瓊樹閣,將鄔陵梅的話轉述給了鄔八月。
鄔八月默默思索了一會兒,輕嘆一聲,道:“陵梅……真是個聰明的孩子。”
朝霞輕聲道:“五姑娘此舉,是在將計就計。讓老太君將厭惡的對象,直接變成了國公夫人他們……”
鄔八月點了點頭,低聲說道:“這招也是有風險的,若是老太君壓根不問起,我們便只能吃啞巴虧。陵梅敢這般做。是對老太君和她之間的曾祖孫情義無比篤定。”
朝霞輕嘆一聲:“不知道什麼樣的人物,能娶到五姑娘呢……”
第二日,鄔八月舅父一行終於抵達了燕京。
賀氏孃家來人,早已稟報給了段氏知曉。和家一行人要在鄔府住上一陣子。
鄔八月的舅父名爲賀文淵,舅母羅氏,膝下只一子一女,長子賀修齊,長女賀嫵兒。
賀家乃書香門第,賀文淵也比較熱衷功名,只是自己在試場上連續失利了三次後,心灰意冷,再不赴考,便將一腔心思全部付與嫡子賀修齊身上。
賀修齊自小聰慧,也是個不可多得的“奸猾”之人。賀氏的嫂子羅氏曾經不止一次說過,這個兒子太過鬼機靈,若是走了歪道,恐怕是不得了。
如今賀修齊將要在京中住上大半年,準備來年春試金鑾殿參試。賀家全家都很重視。
鄔八月直到下午時方纔見到了舅父一家。
賀文淵長相清雋,年紀不大,卻隱隱有點兒仙風道骨了。他屢試不第,遂未曾爲官,在元寧之地任教書先生,頗受當地學子敬重。
羅氏長得討喜又討巧,嘴皮子利索,和鄔府之人見面說話,給人頗有好感。
賀修齊瞧着卻是與其父其母都不同,竟是有些“雅痞”的模樣,見到鄔八月時竟然暗中朝鄔八月眨了個眼,讓鄔八月忍不住從心裡泛起四個字,斯文敗類。
嫵兒倒是挺正常的一個小姑娘,今年只十二歲年紀,比株哥兒小了一歲,斯文秀氣,很有大家閨秀的模樣。
給賀家的接風宴是在鄔府辦的,鄔國樑照例是沒有露面,段氏也不讓人去請他,尋了個說藉口他很忙,將這個話題揭了過去。
雖然鄔居正這個妹夫沒在,賀文淵還是挺高興的,席間與鄔居明、鄔居寬推杯問盞,幾杯酒下肚,便開始與他們稱兄道弟起來。
男人喝酒,女人便下了席。
羅氏拉了鄔八月,笑着說道:“舅父舅母這次可是趕了巧,正好能幫着你母親送你出嫁。”
鄔八月笑着福禮,謝過了羅氏。
羅氏又看向賀氏,關切地問道:“親迎禮就要到了吧,一應事項可都準備好了?”
“都準備好了。”賀氏點頭,道:“嫂子放心,這事兒便是我不盡心,老太太那裡可是盯得死死的呢。”
“是是是,你家八月可是老太太最疼愛的孫女。”
羅氏掩脣笑了笑,道:“你還別說,我和你兄長還是好些年前見着的老太太,那會兒只是覺得老太太與八月有些個相似。如今八月長大了,老太君又老了些,但這祖孫倆卻是越長越像……再往前回憶,你剛出嫁那會兒,我和你大哥給你送嫁,老太太的模樣,和八月現在的模樣,可是九成相似。我想着,老太太年輕時候,恐怕和八月長得是一模一樣。”
鄔八月在一旁聽着心驚。
她一向知道自己和祖母長相相似,卻沒有聽人講過她們倆有十成相像的說法。
如果她和祖母真有這般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樣貌,那豈不是太招眼了?
姜太后那兒,還有祖父那兒……
鄔八月低了低頭,羅氏只當她是不好意思,又打趣了兩句,便收了口,與賀氏說起賀修齊的事情來。
賀修齊靠坐在羅氏身後的位置上,手成拳,掌背撐着輪廓分明的下巴,正似笑非笑地望着鄔八月。
鄔八月感受到他的視線,不由回頭,扯了扯嘴角,瞪了他一眼。
賀修齊挑了眉梢,頓時衝她露出一個笑。
“……有病。”
鄔八月嘀咕了一聲,起身對賀氏和羅氏告辭。
這會兒天色也晚了,賀氏自然不會留她,讓她回瓊樹閣好好休息。
鄔八月起身走了,賀修齊竟然也告辭,跟了上去。
出了定珠堂沒多遠,賀修齊就追上了鄔八月。
“表兄這是何意?”鄔八月停住腳步,望向賀修齊問道:“我可有哪兒得罪過表兄?”
賀修齊悶笑一聲,用只容他和鄔八月能聽見的聲音說道:“八月妹妹真忘了?你可是說過,會給我做新娘的。如今,你卻要另嫁他人了。你難道不該給我一個說法?”
“啊?”
鄔八月愣了一下,仔細想想,腦海裡卻沒這段記憶。
不過也許原主真說過這樣的話,但既然原主記憶裡沒有這個片段,那隻能說明,原主對這事兒也是不甚在意的。
興許只是小孩子過家家說的話,自然當不得真。
鄔八月便問道:“表兄,我幾歲時說的這話?”
賀修齊道:“三歲。”
鄔八月頓時氣悶。
賀修齊來燕京前剛舉行過了弱冠之禮,他比鄔八月大了五歲。鄔八月三歲時,他已八歲,早就記事了。
可是鄔八月那會兒才三歲啊!
三歲的娃娃說的話,賀修齊都能當真?
“……表哥,你莫不是失心瘋?”鄔八月撇了撇嘴道。
賀修齊莞爾一笑:“這話雖然當不得真,但我也信了幾年。爲這,八月妹妹也要補償與我。”
鄔八月鼓了鼓腮幫子問道:“要怎麼補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