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會兒!”
薩蒙齊拽着馬繮騎上了馬背,摟住單初雪的腰,咧嘴一笑,道:“我們本來就一輩子沒完,不用再多說一遍。”
單初雪惱怒地用手肘猛地頂了他一下。
薩蒙齊痛叫一聲,臉上的表情卻越發得意洋洋起來。
“你這會兒瞧着倒是和當年頗爲相似。”
薩蒙齊一笑,道:“剛到科爾達的時候,你就像草原上的獵物,一直伺機而動要離開我,離開科爾達。現在你變得像水一樣溫婉,我反倒懷念那時候生機活潑的你。”
單初雪一怔,微微含了下頜,也不說話。
薩蒙齊坐在她身後看不清她的表情,他仍舊在笑着回憶他們那時候的爭鬥時光。
馬兒漸行漸遠,薩蒙齊說了一通後忽然道:“你是那個漠北將軍的妹妹,又是我科爾達的薩妃,你的身份豈不像大夏人所說的,有些和親的意思?如果大夏和北秦能夠和平,大夏皇帝說不定會給你一個封號,讓你代表大夏,永遠留在北秦。”
單初雪渾身一僵。
馬兒已經放慢了速度,單初雪身體的變化薩蒙齊自然感覺得到。
他頓時皺了眉頭,問道:“能永遠留在北秦,你不高興?”
單初雪伸手撥了撥薩蒙齊的手,薩蒙齊握着她的腰卻越發緊了。
“回答我。”薩蒙齊低沉地道。
單初雪掙了兩下,掙脫不了薩蒙齊的控制。她只能嘆息一聲,道:“就算大夏皇帝不多此一舉,有你在,恐怕我也永遠不可能離開北秦,離開你的身邊吧?”
薩蒙齊便得意一笑:“你知道就好。”
說着他又警告單初雪道:“別起其他歪心思。我要是發起怒來,你承受不起。”
單初雪低應了一聲。
但她心裡到底是不甘的。
她認得清楚自己的狀況,也知道想要脫離開北秦回到大夏,機會小到可以忽略不計。
從她來到北秦之地,其實已經抱了豁出性命的態度。能多活一日,都好似是撿來的。如果高辰覆沒有出現。大夏和北秦沒有談論要訂立友好盟約的事,她可能就會認命,一直留在北秦,留在薩蒙齊這個男人身邊。
可現在希望擺在她的面前,她還是想要試一次。
她想回到她孃的身邊。
但同時她又捨不得自己的兒子……
單初雪低垂着頭,眼中矛盾掙扎。
北秦提供了寶馬良駒,高辰復不分晝夜地往燕京趕。
行了半個月,卻驚聞高彤絲的噩耗。
當時高辰復正停留在驛道旁的小茶寮裡稍作休息,茶寮之中有幾名幹活歸來的農人。正聚在一起煮着粗茶嗑瓜子兒閒談。
正是入冬時節,天氣一日冷似一日。
農人嗓門兒粗,說的話一字不漏地鑽進了高辰復的耳朵裡。
“平樂翁主”這四個字陡然出現時,高辰復還愣神了片刻。
“……聽說是被賊人給謀害了。”
一名農人“嘖嘖”兩聲,道:“這平樂翁主據說也是燕京城中名媛千金裡特別的一個人,早些年好似是被皇上貶到了京郊,後來被她哥哥接了回去。沒想到竟然會出了事兒。”
另一名農人趕緊道:“對對,沒錯。這平樂翁主的哥哥來頭可也不小,曾經據守漠北關。那可是一名有名的儒將!這會兒正跟北蠻那邊的蠻子們協商訂盟約呢……你們說這事兒……啊!”
農人一個不察,後背竟然被人拎了起來。
幾名農人頓時都站了起來,警惕地看着拎着人的面容青紫,顯得有些凶神惡煞的男人。
被拎的農人縮着肩拱手告饒道:“壯士饒命,壯士饒命……”
大夏與北秦訂立友好盟約之事已經敲定,具體的合作細節也都一一認同了。高辰複本就可以留下親信之人待在漠北。而他回京向宣德帝稟告此事。
因爲出了鄔八月的事情,高辰複方才提前匆忙回京。
他只帶了親衛,一路上也是做普通趕路之人的打扮,並沒有露出軍兵的身份。但他們身上自有鐵血的煞氣,自然也讓人膽寒。
高辰複目眥欲裂。低沉地冷聲問道:“你們方纔在說什麼?平樂翁主……被人謀害了?”
農人害怕得緊閉着眼睛,忙回答道:“是是是,說是在街上被人給擄走,然後她激烈反抗,就被賊人惱羞成怒給謀害了,發現屍體的時候人都在水裡泡脹了……”
“將軍!”
趙前眼見高辰復一個踉蹌,顧不得自己震驚的心情,忙上前伸手扶了他一下。
高辰復擡了擡手,沉沉地吸了口氣。
趙前硬着頭皮道:“農人們也是道聽途說,做不得真……”
話是這般說,但趙前也覺得,這樣的消息能夠被遠離燕京的農人們知曉,十有八九不會是假的。
平樂翁主那樣的人,真的就這麼香消玉殞了嗎?
高辰復鬆開了拎農人的手,轉身去茶寮外解下拴在樹上的馬繮。
親衛們跟了上去,趙前付了茶錢,只聽一聲:“駕!”,高辰復已經騎着馬一騎絕塵,奔出了老遠。
趙前不敢耽誤,大聲道:“跟上!”便也跨上馬狂追着高辰復而去。
高辰復御馬之術很好,除了趙前堪堪還能見到他的身影,其他親衛都被遠遠地拋在了後面。
路過一處溪流之地時,馬兒方纔慢了下來。
高辰復勒停了馬,迅疾地跨下馬兒,蹲下身捧了溪流中的水往臉上澆,連續十數下。
趙前追了上來,氣喘吁吁地下了馬,正要說話,卻見高辰復站了起來,轉過頭來。
“趙前。去打聽一下,有關平樂翁主的事情。”
趙前一怔,高辰復的髮鬢因爲溪水的關係已經變得溼漉漉的了,他兩隻眼睛微微有些紅絲,也不知道是這段時間沒怎麼好好趕路,還是得知了平樂翁主的……死訊。而迎風哭過……
趙前低頭應了聲是,再擔心地看了高辰復一眼,不敢耽誤,自去打聽平樂翁主被人謀害之事。
陸陸續續的,被落在後面的親衛也都趕了上來。
高辰復坐在溪水旁,看着馬兒低了馬首飲水。
他久久的沒有說話。
直到趙前回來。
“將軍。”趙前一臉沉痛。
光看他這個表情,高辰復就知道那些農人所說的話,並不是胡編亂造,而是……確有其事。
高辰復面上抽動。狠狠咬了咬牙方纔道:“說。”
這一日是賀修齊和陽秋長公主大婚之日。
早兩日前,賀氏就派人到莊上去接了鄔八月和鄔陵梅回鄔家。
高彤絲是鄔八月的小姑子,她遭人謀害而亡,鄔八月本沒有給她披麻戴孝的規矩。
但鄔八月這段時間卻只着素衣,不肯穿鮮豔點顏色的衣裳。
欣瑤和初陽也被限制了着裝色調。
因此鄔八月覺得,她這般去賀修齊和陽秋長公主的大婚典禮,未免有些晦氣。
賀氏知道她心裡的想法,也不想勉強女兒去穿豔色衣裳。便同鄔八月建議,讓她穿青、紺之類顏色。色調雖然會冷一些。倒也不會和婚典衝突。
“到底是你表兄成親,你舅父舅母等你表兄大婚過後就要回元寧了,以後想要再見,也難。”
賀氏正仔細給鄔八月挑着衣裳,鄔八月抿了抿脣,嘆道:“母親。要不……我還是不去了吧。舅父舅母那兒,我隨時都可以去拜訪……”
賀氏手一頓,無奈地掉頭看向鄔八月:“是擔心……流言之事?”
鄔八月道:“自然有這一部分原因。再者,我和她們也都談不了什麼話,送份厚禮去。我心意到了就行了。”
“這可不行。”
賀氏不贊同,抿了抿脣道:“八月,你總不能一直不出現吧?”
鄔八月道:“母親,我也知道我該大大方方地出現在他們面前,別人說什麼,我從容應對便好,但這樣的場合,我去了,難免被人說三道四……”
鄔八月嘆息一聲:“我思來想去,表兄的婚典,我還是不去了。”
“去,幹嘛不去?”
卻是鄔陵桃先來了鄔家接鄔八月和鄔陵梅,正好聽到鄔八月的話。
“越是這樣的場合,你越不能避開。大家都知道駙馬是你表兄,你去不去,別人都一樣的議論紛紛。既然這樣,那還不如去呢。”
鄔陵桃徑直走向鄔八月,對賀氏道:“母親,我們差不多能出發了。別耽擱了。”
賀氏應了一聲,鄔八月無奈地被鄔陵桃扯了去。
她換了一身青色衣裳,鄔陵桃皺皺鼻子,道:“大冷天兒的,見着這種色兒的衣裳就覺得冷。”
鄔陵桃穿了一身鉛丹色衣裳,瞧着整個人十分明麗。
“行了,我們走吧。”鄔陵桃拉了拉鄔八月,道:“陵梅跟着母親就好,你就跟着我。”
鄔八月無奈地點了點頭,遲疑了下又道:“不知道今兒這日子,蘭陵侯夫人會不會也去……”
“她也是命婦,長公主成親,她怎麼會不來?除非她臥病在牀實在起不得身。”
鄔陵桃輕挑了挑眉:“怎麼,怕撞見了她會尷尬?”
“那倒不會。”鄔八月道:“她慣會做人,我們撞見了,也不可能讓衆賓客看笑話。”
“那不就是了?”鄔陵桃蔑笑道:“今兒是表兄的大喜日子,犯不着爲了旁人不去沾這喜氣。”
鄔陵桃挽了鄔八月,再次叮囑道:“記住,跟在我身邊。”
鄔八月窩心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