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鄔國樑同行的幾人身上積威甚重,鄔八月判斷,他們都該是朝中重臣。
小廝通報的話一落,幾人頓時都趕緊整裝,朝着宴席方向匆匆趕去。
鄔國樑冷凝地站在原地,詢問那前來傳話的小廝:“可有說是什麼旨意?”
小廝茫然搖頭:“只見了一隊宮中侍衛,護送了幾名公公來。宣旨的公公身份似乎挺高。”
鄔國樑臉上表情頓時一頓,點頭道:“我這便過去。八月。”
被點到名的鄔八月心裡暗暗叫苦,面上卻是一絲不顯,上前福禮道:“祖父。”
“隨祖父一起。”
鄔國樑冷峭地看了她一眼,率先邁開步子往宴席趕去。
鄔八月不敢耽擱,也只能亦步亦趨地跟上。
雖已有半年不見,但鄔國樑看上去卻沒什麼變化。鄔八月甚至覺得,他似乎更顯得精神了許多。
大概是最近府裡喜事多,所以他心情也好。雖然對着她面色不算太好看,但也沒有句句如刀子一般。
當然,鄔八月也不會被這樣的表象所矇蔽。她很清楚地知道,祖父是想在第一時間就把她給遠遠地嫁出家門的。
一路想着,祖孫兩人已前後腳到了前廳。
鄔國樑作爲鄔府家主,自然是攜家中衆人下拜接旨。
宣旨太監鄔八月倒是認得,身份是挺高的,是宮裡的一位主管公公。據說是宣德帝身邊近侍魏公公的乾兒子。
備了香案,焚香淨手,鄔國樑恭敬地跪在了案桌前。
宣旨公公朗聲道:“皇帝制曰,茲聞鄔府之女鄔陵梔,品行純良,婉順敦厚,朕奉太后慈諭,特將汝許配蘭陵侯長子高辰復。一切禮儀,交由禮部與欽天監監正共同操辦。擇良辰完婚。欽此。”
一道驚雷。
雖一直有宣德帝會給這二人賜婚的傳聞,但當這道婚旨真正下達,在場諸人仍是一副不可置信之相。
鄔家人也不見得會有多高興。
賀氏率先想到的便是鄔家和高家的恩怨,面上頓時露出一副凝重的表情。
鄔國樑更是對這道聖旨錯愕不滿。尤其是聖旨上“奉太后慈諭”五字。
這竟是姜太后下達的旨意!
鄔國樑的手有一剎那的僵硬。不過轉瞬間,他卻已然能夠面不改色地下拜稱謝:“吾皇萬歲。”
這一聲好似是提醒,在場的每個人立刻附和道:“吾皇萬歲!”
鄔國樑恭敬地接過宣旨太監手中的聖旨,笑道:“公公一路辛苦,今日正逢老夫孫女出嫁,公公不如坐下,喝一杯喜酒。”
一邊說着,一邊不忘給眼前的閹人塞好處。
宣旨公公大大方方地收了,拂塵一掃,卻是笑道:“多謝鄔老盛情。只是咱家還有公務在身,蘭陵侯府那兒,咱家還要去宣兩道聖旨,恐怕是要拂逆了鄔老的好意了。”
鄔國樑頓時笑道:“公公有正事在身,老夫倒是不好勉強了。”
鄔國樑親自送了宣旨公公兩步。藉機問道:“前往蘭陵侯府宣賜婚聖旨,老夫倒能理解。只是……緣何是兩道?”
宣旨公公笑着衝鄔國樑拱了拱手:“這一道,自然是婚旨。另一道……”
宣旨公公掩笑道:“鄔老今後可有個重權在握的孫女婿,咱家在這兒,先賀喜鄔老了。”
鄔國樑眼中微光一閃:“倒是不知,喜從何來?”
“高將軍四年回京,皇上對他可是委以重任啊。”宣旨公公拱手朝天:“皇上聖明。令高將軍領京畿衛五萬人衆,將整個燕京城交予高將軍手中,如何還不是重權在握?”
宣旨公公笑着給鄔國樑行了個禮:“咱家且先去了。”
鄔國樑神色如常地讓人送宣旨公公出門,待人走了,他面上的笑便收了回來。
而那邊,一衆女眷已經圍了過來。打趣鄔八月。
姐姐才嫁,妹妹便又得了天家賜婚,這在大夏朝立朝百年的時間裡,還算是稀罕的。
一個王妃,一個將軍夫人。姐妹二人嫁的,都是皇家之人——那高將軍雖是姓高,但其母乃是皇家公主,也算是半個皇家人。
鄔八月微垂着頭,任由衆人打趣。最後是賀氏看不過眼,言笑了幾句,將鄔八月拉出了那羣女人的八卦圈子。
她拽着鄔八月一路回了瓊樹閣,才一會兒沒多久,丫鬟來傳,說是段氏也來了。
賀氏並不覺得奇怪。
鄔八月乃是段氏最喜歡的晚輩,她被突然賜婚,段氏如何能不關心?
鄔八月上前迎了段氏,扶着她落了座。
段氏拉着鄔八月也坐了下來,皺着眉頭問賀氏:“這事兒之前雖有風聲,可一直都沒落到實處。今兒這聖旨……來得蹊蹺啊。”
賀氏心裡也認同段氏的話,但也不想段氏太過爲此事操心,笑道:“許是皇上那邊也知道咱們家之前受了不少委屈。陵桃的事,夫君的事,還有八月的事。今日乃是陵桃大婚,皇上挑這個時候下旨,許也是想給咱們錦上添花。”
段氏眉間仍有憂色:“別的倒是不說了,就是那高家……”
段氏說着便憂心地望向鄔八月:“那高家和咱們鄔家也是結了怨的,今年年節,連往日的節禮都未曾送,兩家幾乎是再不往來了的。如今這道婚旨一下,咱們又要和那高家打交道……”
賀氏吁了口氣,笑道:“母親不用心焦,到底皇上給八月賜婚,指的是蘭陵侯爺的長子。蘭陵侯夫人怨恨咱們,可他畢竟是高將軍的繼母。要是她欺負咱們八月,咱們的態度倒在其次,高將軍卻是第一個不肯答應。”
“也對。”
段氏聞言點點頭,嘆了一聲:“靜和長公主只有一子一女,眼瞧着都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了,卻是一個在宮中犯了事,被貶至玉觀山,另一個卻是遠走漠北。想來不管怎麼說,這兄妹二人對那蘭陵侯府,都有心結。只是苦了咱們八月……”
段氏微微有些鼻酸:“要是當初陵桃和高家的婚事沒有變動,如今也不會有這樣一道婚旨出現。真是世事難料……”
賀氏在一旁勸了幾句,鄔八月也笑着安慰道:“祖母放心,蘭陵侯夫人不敢欺負我。她也要名聲呢,要是傳出去,說她苛待繼兒媳婦,誰家敢把閨女嫁給高二爺,做她兒媳婦?高二爺可還沒成親呢,蘭陵侯夫人也還有兩個閨女要出嫁呢。要是傳出她爲人歹毒的話,誰家又敢娶她家女兒進門?”
“八月說的是。”賀氏附和道:“況且,兒媳倒還覺得,八月嫁過去之後,高將軍不一定會繼續住在蘭陵侯府。靜和長公主還有公主府閒置着呢,高將軍完全可以帶着八月住到公主府去。”
“這……”段氏皺了皺眉,望着鄔八月嘆息一聲:“前提是,那高將軍是個值得託付終身之人。”
賀氏聞言,也臉露憂慮。
“那高將軍,今年也有二十好幾了吧?”
段氏忽然開口,語氣中有些許焦躁:“二十好幾的男子,又在邊關多年,身邊應當也有幾個伺候的女人……他才入京,也不知道將那些女人帶回來了沒有,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經有兒女……”
鄔八月好笑地接話道:“祖母,高將軍在邊關一直是孑然一人,也無兒無女。祖母就不用擔心這個了。”
段氏頓時訝然,望向鄔八月問道:“你怎會知道?”
鄔八月臉上露出一絲紅暈,爲了不讓段氏和賀氏焦慮太過,她索性半遮半掩地說道:“回祖母,八月在漠北時,便因爲父親的緣故,見過高將軍幾面。此番回京,也是和高將軍一路回來的。路上多有承蒙高將軍的照顧……”
段氏頓時瞠目,賀氏忙問道:“你的意思是,你和高將軍早就認識?”
鄔八月點頭。
“怪哉……”賀氏望望段氏,又望望鄔八月:“難不成,這的確是緣分?在你們回京之前,京中便有皇上會爲你們賜婚的傳言,沒想到你們卻是一早便已認識……”
段氏卻是拊掌笑道:“好,好!既然是天賜的緣分,那這樁婚事,可就再好不過了!”
段氏也不避諱,拉着鄔八月的手直問道:“你與高將軍一路相處的情形如何?他是不是也對你上心?你估摸着,這樁婚事高將軍是不是也不會排斥……”
段氏的話越說越帶有打趣鄔八月的跡象。
雖說女子婚前和男子有過密接觸,會被人所詬病,但如今聖旨已下,這些都已不成問題。更何況是和親近的家中長輩交代,鄔八月也沒有什麼傾訴障礙。
但她始終覺得,這不過是一樁“合適”的婚姻。她和高辰復之間,要說愛和喜歡,言談過早。她對高辰復是欣賞和敬重,而高辰復對她……
鄔八月想起他們分別時,高辰復給她的那串白玉菩提子珠串,臉上更覺得燙了。
三人正說着,朝霞從外屋匆匆進來,蹲身福禮道:“四姑娘,老太爺讓您去湖景花園一趟,說有話要問您。”
鄔八月心裡一梗,段氏訝然望向朝霞問道:“八月回來幾日,老太爺都當沒有這件事似的。今兒倒是想起要見八月了?”
鄔八月對段氏笑道:“祖母,朝霞也不過是傳話的。既然祖父要見孫女,孫女自然該去一趟。”
鄔八月起身給段氏和賀氏福了禮,這才帶了朝霞往湖景花園處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