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鄔八月第一次見宣德帝,但每次見到宣德帝,鄔八月總會爲他身上的帝皇威儀所震懾。
更何況她一直懷疑,其實宣德帝是知道姜太后和鄔國樑之間的私情的。
若果真如此,宣德帝一直以來裝聾作啞到底是因爲什麼,就不由發人深省了。
鄔八月站了起來,微微弓着腰。
宣德帝笑道:“這是才從慈安宮出來?”
鄔八月將頭埋得更低了些,道:“回皇上,是。”
宣德帝便點了點頭,目光被鄔八月一行人裡兩個被抱在懷中的嬰兒吸引了過去。
高辰復一舉得雙生龍鳳的事,因爲高辰復啓程之前大肆操辦的洗三宴而廣爲人知,就連宣德帝也從蕭皇后口中聽說了這件事。
他面上一頓,問道:“你懷裡抱的,是令公子還是令千金?”
鄔八月低聲回道:“回皇上,臣婦懷中所抱,是小女。”
宣德帝便笑了笑,朝身邊的魏公公看了一眼。
魏公公心領神會,上前從鄔八月懷中託過欣瑤的小身子,抱給宣德帝看。
鄔八月不敢反抗,只能小心地讓魏公公抱了欣瑤過去。
魏公公接過欣瑤時也望了欣瑤一眼,倒是愣了一下。
隨後他更小心地將欣瑤抱到了宣德帝面前。
皇帝是不可能隨便抱嬰兒的,即便是自己喜歡的皇子皇女,能得他一抱,那也是頂天的福氣。
宣德帝也只是想瞧瞧兩個孩子長什麼模樣,聽蕭皇后說起,前去參加了蘭陵侯府所辦洗三宴的衆位大人的夫人都對這兩個孩子誇得不行,畢竟是龍鳳雙胎。倒也算是少見的,宣德帝好奇也不爲過。
然而他探頭一看,和魏公公一般。也愣住了。
兩個孩子的百日宴纔剛舉辦過,宮中內婦即便是聽說欣瑤和靜和長公主長得很像。也不可能八卦給宣德帝聽。是以宣德帝還並未知道這件事。
如今一瞧欣瑤的模樣,宣德帝怎會不驚訝?
愛笑的欣瑤即便到了魏公公陌生的懷裡,也並不排斥,小嘴張着露出粉紅色的牙牀,正對着宣德帝笑。
宣德帝臉上呆了呆,回過神時卻見欣瑤朝着他伸了兩隻嫩嫩的小胳膊。
鄔八月偷眼瞄着,心裡着急,正想上前去將欣瑤抱回來。再給宣德帝賠罪。
然而讓她驚詫的是,宣德帝竟然伸手將欣瑤抱了過去。
他抱嬰兒的手法並不嫺熟,魏公公小心地託着欣瑤的小身子,幫着宣德帝調整抱嬰兒的手勢。
而鄔八月在一旁看得心都要跳出來了。
宣德帝將欣瑤抱穩了,欣瑤還把臉湊到宣德帝的龍袍上蹭了蹭,舒服地咯咯笑了出來。
宣德帝臉上的笑容也柔和了。
“皇上,高大人的千金喜歡皇上呢。”
魏公公在一旁笑道,宣德帝朗聲道:“在民間,這丫頭也要叫朕一聲舅爺,能不喜歡朕嗎?”
魏公公連聲應是。
宣德帝笑了一會兒。倒是沉默了下,看向鄔八月,道:“有沒有人說過。這丫頭長得像靜和長公主?”
鄔八月頓了頓,方纔道:“回皇上,侯爺和太妃娘娘們都曾提過。”
宣德帝不知想到了什麼,半晌後方才嗯了一聲。
魏公公輕聲提醒他道:“皇上,高大奶奶還等着出宮呢。”
宣德帝微微點頭,讓魏公公將欣瑤抱回給鄔八月。
欣瑤有些不滿地哼了哼,大概是換了懷抱,覺得不大舒服,等回到鄔八月懷裡被母親伸手輕拍着哄了哄。方纔安靜了下來。
宣德帝頓住,視線又投射到了欣瑤的身上。
他開口詢問道:“都給孩子取了什麼名兒?”
鄔八月輕聲道:“回皇上。長女欣瑤,長子初陽。”
“欣瑤……”宣德帝唸了一句。點點頭道:“嗯,名字還不錯。”
“謝皇上誇獎。”
“時辰不早,既趕着出宮回府,就別多耽誤。”
宣德帝揚了揚手,又看了鄔八月懷裡的襁褓一眼。魏公公命人開路,宣德帝轉身大步而行。
鄔八月等人便又如迎駕時的姿勢,蹲膝躬身,齊齊朗聲道:“恭送皇上。”
與來時一樣,高彤絲將人送進宮,這會兒又在宮外等着接鄔八月。
見到轎輦出來,高彤絲趕緊迎上前。待鄔八月步出轎輦後,她忙不迭就將欣瑤抱到了懷裡。
欣瑤在搖晃的轎輦中已睡熟了。
見到高彤絲對欣瑤殷勤的態度,鄔八月有些無奈。
原本以爲生了一雙兒女,兒子總要比女兒受歡迎。沒想到現如今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女兒身上,反倒把兒子給冷落了。
想到這兒,鄔八月便回身,示意肖媽媽將初陽抱給他。
“回去吧。”鄔八月對高彤絲笑道。
兩人回了蘭陵侯府,高彤絲跟着鄔八月進了一水居。
她免不得要問一問今日鄔八月進宮去的情況。
鄔八月倒也沒瞞她,將見到姜太后和陽秋長公主的事情如實相告。連後來出宮時遇到宣德帝御駕的事情也告知了高彤絲。
高彤絲抱着欣瑤,眼中露出了些許深思。
“太后可有說,小皇姨的婚期是什麼時候?”高彤絲問道。
鄔八月搖了搖頭,道:“太后和外祖母她們言語之上有些不愉快,幾乎沒有提有關陽秋長公主的具體的事。”
高彤絲皺了皺眉。
“翁主在想什麼?”鄔八月偏頭問道。
高彤絲笑了笑,擺擺手道:“沒想什麼。”
鄔八月試探地問道:“之前翁主入宮……”
高彤絲打斷她道:“對了,外祖母說要去給欣瑤求一個恩典,這是件好事兒。”高彤絲笑着起身道:“外祖母一向是說一不二之人,如果順利,封賞詔書很快就會下來。大嫂你要做好準備纔是。”
鄔八月愣了愣。高彤絲已經笑着和她辭行了。
她是打定主意不談陽秋長公主之事了。
鄔八月無奈,點點頭道:“我知道了。”
果然如高彤絲所說,沒隔兩日。宮裡就下了特例敕封欣瑤爲郡主的諭旨。
這算得上是越好幾級晉封了,畢竟欣瑤的生身父母都沒有爵位在身。
這樣一個大消息。自然也在蘭陵侯府如平靜湖面的表面上投下了一粒激起漣漪的石子。
對高安榮來說,他認爲這是宣德帝對高辰復的嘉獎,也是他會繼續重用高辰復的一個信號。高安榮當然會更加堅定了要將爵位傳給高辰復的想法。
淳于氏顯然也是這樣認爲。
因爲高辰書的不配合、宣德帝對欣瑤的重視,還有高彤薇婚事的不順利,都讓淳于氏感到疲憊。
鄔八月發現,一向注意自己形象的淳于氏竟開始有些“不修邊幅”了起來,人也憔悴了許多。
高彤薇的臉色也不好。
向“包打聽”的八卦能手暮靄詢問,鄔八月方纔知道。最近淳于氏都因爲高彤薇的婚事而心力交瘁。
淳于氏原本是希望讓高彤薇嫁給淳于肅民的。今科二甲傳臚可謂是所有文武大臣們中意的女婿人選。
狀元和榜眼家中都已有糟糠之妻,探花郎又自請爲駙馬,將要迎娶陽秋長公主。這三人自然不再予以考慮。而緊隨其後,年輕有爲、英俊倜儻又出身世爵之家的淳于肅民便成爲了大家爭搶的對象。
淳于氏滿懷信心,認爲自家兄長定然會欣然同意高彤薇和淳于肅民的婚事。
然而淳于泰興在口頭上應承之後,卻又斷然反悔了。
這如何不讓淳于氏錯愕震驚?
被此事打擊的淳于氏近兩日做任何事情都提不起精神來。
高彤絲這般對鄔八月道:“這就叫做惡人自有惡人磨。”
她嘴角牽起一個冷冷的笑,說道:“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還各自飛呢,更別說兄妹了。有利可圖時你好我好,無利可圖時。不也得分道揚鑣。”
鄔八月抿脣看向高彤絲,輕聲道:“翁主這話將全天下夫妻和兄妹都繞進去,說得可是不妥當。至少你大哥就不會如此。”
高彤絲莞爾一笑。忙和鄔八月賠了個罪。
鄔八月擺了擺手,頓了片刻道:“最近侯爺夫人和彤薇看人的眼神都有些冷,脾氣也有些暴躁,我們能避着她們還是避着他們些比較好。你別上前去招惹。”
高彤絲撇了撇嘴,對鄔八月的話不以爲意:“我就算上前招惹了,她們又能怎麼着?淳于老婦麼,還得端着她侯爺夫人的架子,也就是高彤薇可能會上前同我理論。我還怕她一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
鄔八月搖了搖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也說她是乳臭未乾的小丫頭。又何必和她計較。”
高彤絲哼哼兩聲。
“如今欣瑤被封爲郡主,我看那母女倆心裡怕是更加不平。”高彤絲轉而又笑道:“皇上肯冊封。肯定不止有外祖母求恩典的緣故,這可是破了大例的。可見皇上也對欣瑤上心。必定是覺得欣瑤長得像母親,這才肯冊封欣瑤爲郡主。”
高彤絲意味深長地道:“皇上也念着母親呢,淳于老婦……她算個什麼東西?”
帝心難測,鄔八月也不想去揣測宣德帝的心思。
欣瑤被冊封爲郡主,終歸是一件有利有弊的事情。
她的地位得到了提升,但受關注的程度也加深了,甚至已經超過了她的弟弟。
不知道會不會遭致別的災禍……
鄔八月心裡有些憂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