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等同於將話挑明瞭說了。
但麗容華不愧是在宮中浸淫多年,沒有宣德帝寵愛卻仍舊在後|宮中佔有一席之地的女人。
她臉上未見絲毫變色。
她甚至還露出抱歉的一笑,道:“原來高夫人還在記恨那件事……哎,是我糊塗,愛兒心切,誤會了高夫人。”
麗容華說着,雙手拉住了鄔八月,誠懇地道:“那兩個好事的宮女,菁月和寒露,我已經稟明瞭太后,將她們兩人杖斃了。若非她們二人冤枉高夫人,也不會讓高夫人受此冤屈……我這兒給高夫人賠個不是……”
鄔八月心裡陡然泛起一層噁心。
兩條人命,說沒就沒了?
事情還沒查個水落石出,連她的清白都還沒證明,就這般杖斃?
這不是殺人滅口是什麼!
不用照鏡子鄔八月都知道自己的臉上肯定很難看。
麗容華就當沒看到似的,同鄔八月說她的愧疚,表達她想要與鄔八月“重修舊好”的強烈願望。
但她們從沒“交好”過,又那可能重修“舊好”?
就在鄔八月咬着下脣,思索着怎麼打斷麗容華,從她身邊避開時,忽然聽見有人喚她。
鄔八月一擡頭,頓時鬆了口氣。
鄔陵桃衣着華貴,正朝着她們施施然地走了過來。
麗容華臉上微微僵了一下,很快收斂了情緒,站起身對鄔陵桃福禮。
論品級,鄔陵桃這個王妃自然是在麗容華之上的。
“起吧。”
鄔陵桃也慣愛擺譜,她擡手揮了揮,神情倨傲:“麗容華在這兒做什麼呢?和八月敘舊嗎?”
“敘舊”兩個字。鄔陵桃咬得極重。
麗容華頓了頓,方纔笑道:“正巧碰到了高夫人,便與高夫人說了兩句。”
“哦……”鄔陵桃拉長了音調。忽然問道:“那這‘兩句’,可說完了?”
鄔陵桃本來說話就顯得尖酸刻薄。又因爲她的品級在麗容華之上,也絲毫沒有給麗容華留情面。
麗容華僵笑了兩句,尋了個藉口走了。
鄔陵桃冷哼了一聲,看向鄔八月道:“你就不能強硬些,讓她滾蛋?”
“這好歹是宮裡,私下裡和她有些不對也就算了,明面上要是鬧僵了,也不好看。何況今日還是五皇子的滿月宴。”
鄔八月嘆了一聲。笑問鄔陵桃道:“三姐姐怎麼來了?我還以爲你不會來賀五皇子的滿月禮的。”
“誰說我是來賀滿月禮的?”鄔陵桃嗤笑道:“我是來看鄔陵桐的笑話的。”
鄔八月頓時愣了愣。
鄔陵桃一直存了心和鄔陵桐比,這件事鄔八月也是知道的。
只是沒想到……
“三姐姐。”鄔八月道:“今日這樣的場合,還是……”
鄔陵桃擺了擺手,道:“我知道你什麼意思。我也沒那麼蠢。在這兒嘲笑皇子,我可不是瘋了?”
鄔陵桃坐了下來,對鄔八月道:“那孩子也是怪可憐的,攤上這麼一個親孃。”
“大姐姐怎麼了?”
“呵,怎麼了。”鄔陵桃嗤笑一聲:“她認定五皇子是個癡兒,覺得正因爲五皇子是個傻子,皇上嫌棄。連帶着都不寵愛她了。她就沒個當母親的樣兒,連這次五皇子滿月禮,她也不聞不問。只關心皇上會不會來,她能不能復寵。”
鄔陵桐的心思,鄔八月並不關心。
她更擔心五皇子。
“聽說皇后娘娘見她對五皇子不上心,想要把五皇子抱給愨妃娘娘養。當然,這也不過只是個傳言,也不知道真假。”鄔陵桐道。
愨妃娘娘也是宮裡的老人了,在宣德帝潛邸的時候就跟在宣德帝身邊,出身寒微,但爲人溫和。她勤儉慣了。平日裡也甚少在宮中露面。愨妃娘娘膝下有個公主,沒有皇子。
鄔八月有些難過。
“大姐姐對五皇子真的不聞不問嗎?”
即使是謝恩那日。鄔八月親眼見過鄔陵桐對五皇子的不上心,但她還是有些不想去相信。
“是啊。她憤怒着呢,恨五皇子還來不及。”
“恨五皇子?”鄔八月愕然:“爲什麼?”
“八月,你是傻還是怎麼?”鄔陵桃無奈地伸手點了下她的額頭:“她因爲生五皇子傷了身子,以後再有孕的可能性極低。五皇子斷了她之後的路,她怎麼能不恨五皇子?”
“可是……”
鄔八月抿了抿脣。
她只以爲鄔陵桐是因爲五皇子是個傻子,沒有繼位的可能方纔對他冷淡,沒想到,鄔陵桐對五皇子的感情竟然如此複雜。
母親恨還是嬰兒的兒子,這怎麼說得過去!
“別多想了,她本就是這麼一人。”鄔陵桃閒閒地總結了一句,擡了擡下巴示意鄔八月,道:“你看,東府那倆婆媳,也是一副強顏歡笑的模樣。”
鄔八月朝着鄔陵桃示意的方向望了過去,鄭氏和金氏正在和人說話,面上的笑容瞧着的確有兩分勉強。
鄔陵桃喝了口茶,又道:“對了,有件事一直想和你說來着。”
鄔八月望了過去,問道:“什麼事?”
“去年在宮裡誣陷你那兩個宮女,我查過了。”
鄔陵桃道:“叫菁月和寒露,對吧?”
鄔八月愣了愣,點頭道:“嗯,方纔麗容華同我說,她們被杖斃了。”
“你已經知道了?”鄔陵桃笑了聲,嘲諷道:“麗容華拿這件事兒來你面前賣好來了?”
鄔八月淺笑着低頭,道:“是不是賣好我不知道,我也不在意。畢竟,這也不算什麼人情。”
“說得對。”鄔陵桃臉上一寒:“這種賤人,死有餘辜。”
這話說得有些很,鄔八月望了鄔陵桃一眼。道:“三姐姐查菁月和寒露做什麼?”
“替你報仇啊。”鄔陵桃理所當然地道:“她們誣陷我妹子,就別想活得太長。沒想到等我打聽到的時候,她們已經被杖斃了。”
鄔陵桃頓了頓。道:“理由好像是偷東西還是什麼。”
“呵。”
鄔八月嘲諷一笑:“方纔麗容華還跟我說,是她知曉誤會了我。稟明瞭太后,菁月和寒露才被杖斃的。”
“滿嘴胡言。”鄔陵桃輕哼一聲:“別聽她的,這哪有她什麼功勞。真要還你清白,簡簡單單杖斃兩個奴才就行了?”
鄔八月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頓時便默不作聲。
“走吧,去瞧瞧五皇子去。”
鄔陵桃站起身,微微扭動了下脖子,笑道:“我還沒瞧過五皇子什麼樣兒呢。聽說小模樣還是挺討人喜歡的。”
她一邊說着,一邊就朝着內殿裡去。
鄔八月只能跟在後面。
她有些擔心鄔陵桃會說些刺激鄔陵桐的話來。
另一邊勤政殿裡,宣德帝召了幾名臣工奏對。
高辰復筆直地立在牆角,等着宣德帝忙完。
與宣德帝奏對的大臣中,還有軒王妃的父親許翰林。
盛夏過後便要開始秋闈,總考官雖是許翰林,但題目擬定,還是要由宣德帝過目。
這種朝政秘要之事,高辰復自然不會偷聽。待聽聞許翰林奏對時,他便悄然出了勤政殿。
候了不到半個時辰。宣德帝讓魏公公請了他進來。
“倒是有些日子沒見着復兒了。”
宣德帝一見高辰復便笑了,龍行虎步地從御案中走了出來,打趣問道:“成親也有一個月了吧?身邊多了個妻。一切可還適應?”
高辰復抱拳道:“承蒙皇上掛念,臣一切皆好。”
魏公公指了兩名內監上前給宣德帝整理了下衣冠,宣德帝招呼上高辰復,道:“走吧,隨朕去鍾粹宮。”
高辰復應了一聲,落後宣德帝半步的距離跟着。
一路行去,宣德帝問了高辰覆軍營中的一些事情,高辰復都一一作了回答。
“朕的御前侍衛也該換了,哪些官家子弟。會些武功的,你留意留意。看能不能提上來。”宣德帝說道:“武舉取士那塊兒,金大將統轄。朕和他說了,你也去幫着物色物色。”
高辰復應了一聲。
宣德帝笑道:“看着你們這些大好兒郎,朕心甚慰啊。”
宣德帝伸手拍了拍高辰復:“今日五皇子滿月禮,也算是家宴,你就別板着這張臉了。”
高辰復應道:“臣遵旨。”
頓了頓,高辰復趁機問道:“皇上,不知道今日,陽秋長公主會否出席?”
宣德帝手一頓,看向高辰復問道:“復兒怎麼會想起問陽秋?”
“臣離京四年,回來後也見了諸位親人。盤算了一下,就只剩下小皇姨沒見了。”
高辰復頓了頓:“而且,回京之後,臣聽到了關於小皇姨的一些傳聞,說小皇姨貌醜無鹽……臣記得,小皇姨並非是個醜姑娘。”
宣德帝淡淡地應了一句,道:“出了些意外,陽秋也不欲見外人。”
高辰複道:“算一算,小皇姨也快及笄了。”
高辰復看了宣德帝一眼,宣德帝笑道:“說起來,陽秋的確要過十五生辰了。”
“不知道皇姨父的人選,皇上可定了?”高辰復問道。
宣德帝搖了搖頭,道:“陽秋不適合嫁人。”
高辰復一個挑眉。
宣德帝道:“陽秋的模樣,會嚇壞別人。”
高辰復一愣,還待再問,宣德帝卻結束了這個話題,道:“走吧,鍾粹宮那邊恐怕要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