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佛寺是燕京城外另一座久負盛名的寺廟。
大夏開朝後,衆臣決議,立都燕京。江山大定,太祖皇帝感殺伐甚重,開始供奉佛寺。玉佛寺便是其中的一座。
玉佛寺中央佛殿,大雄寶殿上的“佛光普照”匾額,正是太祖皇帝親手所書。
鄔陵桃要前往拜佛的寺廟,正是玉佛寺。
翌日清早,鄔陵桃早早地就讓人將鄔八月喚起身,姐妹二人梳妝打扮妥帖之後,趁着晚春的朝陽,吵着玉佛寺逶迤而去。
“三姐姐,去玉佛寺怎麼不叫上陵梅?”鄔八月望向坐在馬車中閉目養神的鄔陵桃,輕聲問道。
鄔陵桃眼睛未睜,輕笑道:“陵梅還小,帶着她麻煩。”
“陵梅也不小了,今年要滿十一了。母親要是着急,過個一兩年的,也該把陵梅的親事提上日程。”鄔八月頓了頓,道:“即便是不叫上陵梅,也該叫上三嫂子纔是……”
說到這兒,鄔陵桃倒是睜開了眼睛,若有所思道:“算一算,三嫂子過門也有一兩個月了。”
鄔八月點頭,疑惑道:“怎麼了?”
鄔陵桃眯眼一笑:“富貴人家的太太奶奶們,剛過門一兩月,便診出有喜脈的比比皆是。你說咱們那小三嫂會不會也已經懷上了?”
鄔八月掩脣,先是一喜,又是一憂:“三嫂要是有孕,當然是好事。只是……這個時候懷上,恐怕不大妥當。”
鄔陵桃輕蔑一笑:“合着就得礙着東府?東府沒生出個長孫來,咱們西府的媳婦兒還不能有孩子了?”
鄔八月尷尬地笑了笑。
雖然沒有那樣的規矩,各房都算是各房的,但要是三嫂那邊兒搶在了大嫂二嫂的前頭,東府酸言酸語的定然少不了。
鄔陵桃厭煩地說道:“你說東府,大嫂子瞧着蔫蔫兒的,被大伯母整治地死死的,生了兩個姑娘都夭折了。二嫂子呢,瞧着厲害,其實吧就是個繡花枕頭,跟那炮筒子似的,大伯母指哪她打哪。好在是三嬸母不同她計較。如今她生了個兒子也夭折了。大嫂和二嫂生的孩子立不住,難不成三嫂就合該懷不上?要我看,三嫂還就該爭口氣,把孩子給懷上。”
鄔八月忍俊不禁:“能不能懷上也不是咱們倆說了算的。”
“哼。”鄔陵桃輕哼一聲,卻也是笑了,道:“我是特意沒叫三嫂來的。我與她不熟,她人又靦腆,才過門不久,同她也沒什麼話說。再者,咱們姐妹兩人出遊上香,何必再叫上個嫂子陪着。”
鄔陵桃直了直腰板,道:“今兒去玉佛寺,就好好輕鬆輕鬆。等蘭陵侯府那邊下了聘禮,婚期一定,你怕是再也出不了門兒了。”
一路輕聲交談着,鄔陵桃和鄔八月離玉佛寺越發的近了。
而與此同時,筆直的道上,高辰復和趙前、周武騎着駿馬,竟也往玉佛寺的方向趕。
趙前落後高辰復半個馬身,提繮說道:“今兒是明小爺生母忌辰,明小爺來玉佛寺給他生母點一盞長明燈,一早就已出發了,估摸着這個時間,明小爺已經在玉佛寺了。”
高辰復點頭,道:“他不肯見我派去之人,便只有我去見他。要是錯過玉佛寺,想要見到他,怕是不那麼容易。”
明焉明擺着是在避着高辰復的,他其餘時間都在軍中。高辰復統領京畿衛的旨意雖已下達,但他還未前去上任,憑他現在的身份,隨意出入軍營重地,也並不妥當。
“駕!”
高辰復夾了夾馬肚,駿馬揚蹄跑得更快了。
到達玉佛寺時已臨近晌午,寺中自有齋飯備着,鄔陵桃和鄔八月先去用了素齋。
齋飯清淡爽口,與家中珍饈佳餚相比,倒是別有一番美味。
飽食後,鄔陵桃帶着鄔八月去拜了佛,上了香,奉上了香油錢。鄔八月想着既來了這兒,倒也正好給段氏等人求平安符,便拽着鄔陵桃往偏殿而去。
經過主殿和偏殿中間的甬道時,落眼的是一盞盞擺放整齊的油燈。
鄔陵桃頓了一下,問鄔八月道:“不然給祖母點一盞長壽燈?”
鄔八月笑着應道:“好。”
姐妹兩人帶着幾個僕人往前行去,甬道側邊月亮門裡卻忽然走出一個男子,手捧着一盞星光微弱的長明燈,眼睛盯着路,朝着她們的方向走來。
鄔陵桃下意識地閃避。
鄔八月卻是愣了下,有些不確定地看着那男子。
見鄔八月不給人讓路,鄔陵桃忙伸手去拽她。
正當這時,鄔陵桃腳下卻是突然一滑。
她不注意踩到了地上的油,頓時身形不穩,直直地朝着前方的男子撲了過去。
“啊!”
鄔陵桃驚叫一聲,鄔八月反應過來,伸出手要將鄔陵桃給拉回來,卻是慢了半拍,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鄔陵桃將那個男人撲倒在地。
身下溫熱的觸感讓鄔陵桃頓時紅了臉,鄔八月搶上前去扶鄔陵桃,鄔陵桃也趕緊藉着鄔八月的手,要爬起來。
然後腰間卻突然受力,鄔陵桃再次撲倒在了男人身上。
“穗子、穗子……”鄔陵桃十分不自在地手撐在男人的胸膛上,不敢看他的臉,兩人腰間的穗子因爲剛纔的衝撞而糾結在了一起。
如雪焦急地上前要給鄔陵桃解開糾纏的穗子,卻忽然見一柄短匕首突兀地出現在眼前,白光一晃,那穗子竟然被直接割斷了。
鄔陵桃愣了須臾,方纔趕緊起身,整理衣裝儀態。
“王妃,您的衣裳……”如雪狼狽地爬起來,爲難地輕喚一聲。
鄔陵桃低頭一看,她的前襟上已經染滿了油,定然是那男子手中的長明燈裡的。
鄔陵桃頓時懊惱,可一想到是自己朝人撲過去的,也怪不得這男子,更加氣悶。
鄔八月扶着鄔陵桃,卻是又仔細地看了那站起身,同樣低着頭端詳自己前襟的男人,試探地輕喚道:“明公子?”
男人一愣,霎時擡頭,直勾勾地望着鄔八月。
雖也有三四月未見,但鄔八月還是能肯定,這男人便是在漠北認識的明焉明公子。
他們這也算是“他鄉遇故知”了。
“果真是明公子。”鄔八月頓時一笑,既然是熟人,那這件事情便好解決得多。
“抱歉明公子,我三姐姐本是要給明公子讓路的,沒想到地下滑膩,這才……”
鄔八月歉疚地望着明焉,關切道:“明公子可有換洗的衣裳?”
明焉盯着鄔八月望了片刻,方纔忽然一笑,開口道:“原來是鄔姑娘。”
鄔八月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這點兒污跡,無礙。”明焉淺淡地笑了笑,問鄔八月:“鄔姑娘怎麼會來玉佛寺?”
“我和家中長姊前來上香祈福。”鄔八月忙替鄔陵桃和明焉作介紹:“這是我長姊,陳王妃。三姐姐,這是我和父親在漠北時認識的明公子,他是高將軍手下的一員大將。”
鄔陵桃端起最標準的笑,擡頭看向明焉,道:“明公子有……禮。”
鄔陵桃望着那張棱角分明的臉愣了一瞬,年輕而富有朝氣的高大身軀讓鄔陵桃有剎那的恍惚。
明焉卻是在聽到鄔八月提起高辰復時面色一冷,有禮有節地給鄔陵桃回了個禮,道:“請王妃娘娘安。”
鄔陵桃面色微紅,側頭吩咐如雪道:“去準備一間禪房,我得去換身衣裳。”
如雪忙應了聲,鄔陵桃對明焉點了點頭,轉向鄔八月道:“我先去換衣裳,待會兒在偏殿那兒見。”
鄔八月忙頷首,目送鄔陵桃有些失儀地迅速離開。
等她回過頭來,方纔見明焉仍舊留在原地,目不轉睛地望着她。
鄔八月臉上一燒,尷尬地問道:“明公子穿着染了油膩的衣裳,恐怕不大舒服。要不要去換一件?”
明焉搖頭,視線未從鄔八月身上遠離。
鄔八月更覺得不自在。
在漠北之時,朝霞曾經同鄔八月提過明焉似乎是對她有意,但鄔八月當時並未當做一回事。
如今看明焉這膠着的眼神,鄔八月方纔有些恍然大悟。或許,朝霞猜的,是真的。
“……還沒問明公子,怎麼會來玉佛寺。”鄔八月沒話找話,問明焉道。
明焉回答道:“今日是我母親忌辰,我來這兒給她燒柱香,點一盞長明燈。”
鄔八月頓時愣了一下,立刻道:“對不起明公子,我不知道……”
“與鄔姑娘無關。”明焉嘴角微扯,道:“這日子也算不得特殊。”
鄔八月好言寬慰道:“明公子的母親若是明公子這般掛念她,想必也是高興的。”
頓了頓,鄔八月問道:“對了,還不知道明公子如今在哪兒供職?在漠北時我從……我從寒山回來後,明公子已經走了,也沒同明公子告別。”
鄔八月眼中有些歉意,瞧着不似作僞。
明焉頓時身形一頓,看向鄔八月的眼中有着深意。
他正要開口詢問,卻忽得聽見正殿拐角出來的地方,有人沉聲說道:“明焉,原來你在這兒。”
明焉立刻回頭,眼睛頓時一眯。
鄔八月也是詫異地望了過去,道:“高將軍?”
高辰復一步步沉甸甸地走了過來,離他們一丈遠時,停下了腳步。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