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詳鄔八月良久,儀修方道:“女施主印堂隱隱發黑,近段時日當有災難降臨。但隱隱有一團白氣漸趨靠近,相信不久之後女施主便可人生順遂。”
朝霞和暮靄當即鬆了一口。
鄔八月也是輕吐一口濁氣,沉吟片刻後問道:“師太,不知……我此生的命途如何?”
儀修笑道:“女施主乃是富貴安樂之命。”
平樂翁主當即便笑了:“富貴安樂,好多人求而不得。這位香客倒是有福。”
鄔八月起身對兩人施了一禮:“借師太吉言。”
“瞧你裝扮,聽你口音,乃是京中之人吧。”
平樂翁主眼帶欣賞地打量鄔八月。
鄔八月點頭道:“是,我是京城人,因有事要離京。”
平樂翁主便問道:“這麼說,你是從京中來了。那你可知京中有什麼消息?”
儀修道:“靜心,你既已來玉觀山濟慈庵,又何苦再詢問凡塵俗事。”
“我本就跳脫不出方外,又不能毀情滅欲,既鬚髮未剃,又眷念紅塵,向他人詢問詢問京中諸事,又有什麼關係。”
平樂翁主淡淡地笑了笑。
她看向鄔八月:“近段日子,京中蘭陵侯府可有什麼事兒?”
鄔八月抿抿脣,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以她的身份來私下議論蘭陵侯府,鄔八月覺得彆扭。
儀修起身道:“罷罷,你詢問俗事,我去見主持師太。”
平樂翁主笑着送儀修師太離開。
“女施主可有什麼新鮮事兒能說給我聽的?”
平樂翁主看向鄔八月:“後山秋菊開得漂亮,我們邊走邊聊。”
不容分說,平樂翁主便當即往前行了。
許是她本就爲天之驕女,性格使然,說出的話不認爲別人會拒絕。
鄔八月也是性子隨和之人,不好拂逆平樂翁主之意,到底還是隨她走了一遭後山。
“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開盡更無花。”
平樂翁主側頭看了鄔八月,笑道:“我認得你,鄔家的女兒。”
鄔八月頓時一愣。
平樂翁主淺笑道:“別緊張,瞧得出來你也是認出了我是何人,否則你也不會這般就隨我來這裡。”
鄔八月垂首施禮道:“平樂翁主安泰。”
頓了頓,鄔八月還是忍不住好奇:“不知翁主……如何認得我?”
平樂翁主一笑:“你當我在這玉觀山上,就真的不知京中發生何事?蘭陵侯次子摔馬斷腿,本與之締結婚約的鄔家姑娘被陳王所輕薄,兩家婚盟解訂,鄔家姑娘一躍而爲未來陳王妃,蘭陵侯夫人的侄女寧嬪於宮內身亡,未來陳王妃的妹子因勾|引大皇子被逐出宮,隨遭寧嬪之死牽累的鄔太醫出京遠赴漠北……我身在山中,心可沒離了前朝後|宮。”
平樂翁主看向鄔八月:“至於你,聽說樣貌與鄔老夫人極像。我有緣見過鄔老夫人,當然認得出,你定當是那個深受鄔老夫人愛寵的孫女。”
鄔八月點頭。
她心知肚明,平樂翁主點破彼此之間的身份,定當有別的目的。
總不至於是想跟她攀關係吧……
鄔八月開口道:“翁主,不知……”
“叫我彤絲姐吧。”平樂翁主道:“很久沒聽人這般喚過我了,母親替我取的這個名字都近乎要被人遺忘了。”
平樂翁主落寞一笑。
鄔八月隱隱有些傷感。
平樂翁主自小失母,如今怕是連生母的模樣都記不得。父親新寵繼母,三年前她御前絞發的往事又不知是何等讓人絕望的情景……
想到這兒,鄔八月便發自內心地喚了她一聲“彤絲姐”。
高彤絲微微一笑:“聽人說你脾氣不大好,今日一見,傳聞果然是假的。你是叫八月吧?”
鄔八月點頭:“是,我閨名鄔陵梔,小名是八月。”
“好,八月。”
高彤絲站定,面向鄔八月而立。
“你與你父,這次是要前往漠北。那必然……會見到我胞兄高辰復。”
高彤絲頓了片刻:“三年前他在玉觀山下等了我一宿,次日他便遠赴漠北再未回來,也再未同我聯繫。這一年來我屢次派人送消息給他,卻都無迴音。他若接到我的消息,不會無動於衷。他既無動於衷,那隻能說消息未送到他手上。”
高彤絲抿抿脣:“這次偶遇,我想請你幫我個忙。”
鄔八月點頭:“彤絲姐但說無妨。”
“我欲修書一封,希望你能替我送達到大哥手中。”
不過是順便帶一封家信,鄔八月想了想,覺得這並沒什麼,便應了下來。
高彤絲沉吟片刻,問道:“八月,你怕不怕?”
鄔八月疑惑地道:“有何可怕的?”
高彤絲道:“我屢次派人送出的信都無迴音,連送信之人都了無音訊,想來是凶多吉少,這當中必定有人阻止我聯繫大哥。若阻止之人得知,此次由你替我送信,或許也會對你不利。”
八月頓時起了遲疑之心。
若爲了一封書信而招至殺身之禍,這可真的划不來。
見她猶豫,高彤絲也表示理解:“你是世家千金,沒見過打打殺殺的場面,擔心害怕也是正常。你若不願意,我自然不會逼迫於你。”
話音剛落,高彤絲便厲喝一聲:“誰!”
花叢當中有一道黑影閃過。
高彤絲追了兩步,憤而甩袖。
在這電光石火之間,鄔八月忽然明白了。
“……你是讓人故意看到我們在一起的。”鄔八月看向高彤絲:“這樣即便是我拒絕了幫你帶書信給高將軍,那些人也會認爲我有嫌疑,我勢必會陷入危險當中……”
鄔八月有些難以置信:“平樂翁主,你爲何要陷我於這樣進退維谷的境地?”
高彤絲背對着鄔八月,瞧不清楚她臉上的表情。
良久,她才慢慢轉身,臉上帶着抱歉:“沒想到你竟看出來了……這樣也好,我們可以打開天窗說亮話。”
高彤絲定了定神:“我並非要害你,只是想將你,你父親,甚至於整個鄔家,拉來與我同一個陣營。我不想再入宮闈,但我也不想在尼姑庵中蹉跎一生。三年前是我想岔了,三年後,我要有仇報仇,有冤報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