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霞遲疑了一下,低聲問道:“姑娘爲什麼不去?這……會不會落人話柄?”
朝霞知道鄔八月和淳于氏不對付,不想去也在情理之中。
但到底上下禮數擺在那兒,鄔八月不去顯得並不合適。
鄔八月道:“讓人去嶺翠苑那邊兒,同侯爺夫人說一聲,就說我昨兒大概是吹了風,有些受了涼,人不大舒服。本該過去請安的,但想着怕過了病氣給夫人,所以就不去了。”
鄔八月擺擺手,道:“你就讓人這般說吧。”
朝霞應了一聲,吩咐人去嶺翠苑給淳于氏傳話。
單氏聽到鄔八月這般做,不由笑道:“你既不去,她心裡就一定不高興。讓不讓人去說,都一樣。”
“我知道。”鄔八月頷首道:“我讓人去給她這樣一番說辭,到底也好全她的臉面。至少在侯爺面前,她也有個說法。”
單氏便問道:“那你爲何不去給她請安?這請安的時辰還是來得及的。”
鄔八月道:“我就是不想去,也沒有別的原因。”
她頓了頓,道:“昨日侯爺被果姨娘勾了去,侯爺夫人心裡定然一晚上都憋着火兒。這一大清早的要是衝我發火,我豈不冤枉?所以我還是躲遠些的好。”
單氏便笑說鄔八月人精。
“單姨,我可不承認我是‘人精’。我要真是‘人精’,如今我也不會淪落到這樣的地步了。”
鄔八月搖了搖頭,笑嘆道:“以前……我總覺得我活得太小心翼翼了。現在,我想活得更隨心所欲一些。”
單氏輕輕拍了拍鄔八月的背,道:“該這樣纔是。”
鄔八月一笑,反問起單氏來。
“侯爺將單姨接了回來。要是……想讓單姨您……”
單氏一頓,淡淡地道:“他強迫不了我。”
單氏寧爲玉碎不爲瓦全的性子在之前高安榮就已經領教過了,就算單氏如今已回到了蘭陵侯府。她要是不樂意去伺候高安榮,高安榮也沒辦法逼迫她。
“況且還有月亮在我旁邊呢。”
單氏淡笑一聲。對鄔八月道:“你就不用擔心我了。”
鄔八月呼了口氣,笑道:“也是,單姨你留在一水居,有周武看着,侯爺也沒辦法闖進來。他見不着你的面兒,自然也沒辦法讓你做什麼。”
“就是這個理。”
單氏點了點頭,頓了頓卻是對鄔八月微微一笑,道:“高將軍對你的確不錯。留了個這樣得力的人在你身邊,連侯爺也拿你沒辦法。”
聽單氏這般一說,鄔八月便有些赧然。
“孩子都生了,提到高將軍你還這般害臊?”
看着鄔八月臉上泛起的紅暈,單氏不由笑道:“這樣也不錯,有新婚時的感覺,感情才能歷久彌新。”
鄔八月笑笑,望向北邊兒的方向。
不知道……他現在在漠北怎麼樣了呢?
鄔八月料想不到,高辰復如今已經逼近了燕京城。
晝夜兼程地趕路,饒是高辰復體質極好。也有些吃不大消,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高辰複本就是個較爲沉默寡言的人,趕回燕京是爲了鄔八月。
沒想到在趕路的途中。卻又得知了高彤絲被賊人所害的消息。
這一路上他越發沉默,有時候一整天說的話,一隻手都能數得過來。
趙前心裡不忍,越臨近燕京城,越擔心高辰復的狀態。
年關將至,往燕京的路上,家家戶戶都開始貼窗花、掛春聯,熱熱鬧鬧喜喜慶慶地開始準備迎新。
這樣的場面落在高辰複眼中,自然更加刺眼。
離燕京城還有一日的路程。
高辰復喚來了趙前。對他道:“進京之後,我先遞牌子去宮裡求見皇上。彙報與北秦談判之事。再者,私自回京。皇上可能降罪——”
“將軍——”
“你先打聽打聽京中有關夫人的傳言,看看現在謠言到了一個什麼樣的地步。待我出宮,再與我詳說。”
高辰復簡單交代了兩句,不欲再說話。
趙前沉默了片刻,終究還是沒有出聲多問。
一日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高辰復騎着馬直奔禁宮,遞了腰牌過去,在守宮門侍衛驚疑不定的視線中進了宮。
臨近年節,臣子們都要向宣德帝彙報這一整年來的大事紀要,宣德帝不可謂不忙。
得知高辰復回來的消息,宣德帝愣了一下。
“皇上,高將軍還在等着皇上傳召呢。”
魏公公提醒了一句,宣德帝方纔醒過神來,應了一聲,道:“讓他在勤政殿等着吧。”
魏公公應了一聲,正要下去吩咐,宣德帝卻又喚了他道:“趙賢太妃的身體怎麼樣了?”
魏公公頓了頓。
自從出了高彤絲的死訊,趙賢太妃就大病了一場。
人老了,一生病就感覺抽走了不少精氣神似的。趙賢太妃的身體也一日不如一日。
魏公公思忖了片刻,方纔小心地回道:“回皇上,賢太妃娘娘的身子好了些,不過前兩日在慈寧花園和貴太妃閒逛時遇見了太后,大概是吹了點兒風,回去後又臥牀了。”
宣德帝眼神一深。
“已經請了太醫去瞧了,太醫說,賢太妃娘娘憂思過重,讓賢太妃臥牀靜養,不要再過於憂心。”
宣德帝略略點了點頭,道:“交代太醫院那邊兒多往慈安宮走動走動,太妃身體不好,讓他們多注意着些,該用些什麼藥材,只管用。補品也先緊着慈安宮。”
魏公公應了一聲,慢慢退了出去。
宣德帝忙完手上的是到勤政殿時已時至黃昏。
高辰覆在這兒已等候了一個多時辰。
見到宣德帝,他頓時單膝跪了下去,抱拳道:“臣參見皇上。”
“起吧。”
宣德帝不鹹不淡地叫了他起。自己坐到了御案後,道:“賜座。”
高辰復坐了下來,微微低着頭。
宣德帝道:“此番驟然回京。你也沒讓人在幾日前向宮裡稟報一二。”
選的裡話裡不含苛責之意,但高辰復還是站了起來請罪道:“皇上恕罪。”
“罷了。坐吧。”
宣德帝擺了擺手:“你若有話,現在便說。”
高辰復頓了頓,便將在漠北與北秦的談判進程做了一個清晰的敘述彙報。
他說得言簡意賅,條理分明,宣德帝倒也十分滿意。
等高辰復彙報完畢,宣德帝略頷首道:“事情能夠順利進行,倒也是你的功勞。”
“臣愧不敢當。”
高辰復謙虛了一句,等待着宣德帝的下一句。
本以爲宣德帝若是不治他的罪。便會讓他先出宮去。
卻沒想到宣德帝竟然在沉默片刻後問他道:“復兒,彤絲身亡之事,你可知道了?”
高辰復一愣,心口微微有些疼。
他低了低頭,輕聲答道:“是,臣已知曉。”
“算算日子……”宣德帝沉吟片刻,道:“你應該不會是在聽聞了這個消息之後方纔趕回京來的,而是在此之前就趕了回來,甚至慌張到連讓人提前告知朕你回京來的消息都來不及……”
宣德帝目光幽深地望着高辰復:“爲何這般突然地回京?”
“臣……”
高辰復自知瞞不住,在宣德帝面前也不慣撒謊。便直言道:“臣聽聞京中有傳臣妻謠言,心知臣妻定出於流言水深火熱之中,是以……”
宣德帝冷然道:“英雄氣短。兒女情長。復兒,你真讓朕失望。”
高辰復起身下跪,當頭一拜:“臣爲一己之私,罔顧臣身上所負使命,是臣之過,請皇上責罰。”
高辰復跪伏在地上,額頭抵着平整光亮的地磚。
宣德帝坐在御案後,居高臨下地望着他。
良久,宣德帝方纔道:“爲了區區一介女子。你真甘心毀掉自己的前程?”
高辰復不語。
宣德帝緩緩從御座上起身,走到高辰復面前。
他蹲了下來。伸出一隻手抓住高辰復的胳膊,將他拉了起來些許。
“復兒。你是否忘記了,朕要你娶鄔家女,可不是要給鄔家女一個死心塌地的丈夫。”
“臣……知道。”
高辰復低聲應了一句,宣德帝沉聲問他:“既然知道,那你現在又是在做什麼?”
高辰復又是一記磕頭。
“皇上想要剷除鄔家,不論原因爲何,臣自會唯皇上馬首是瞻。但……臣妻只是一介女子,臣娶她時已在心中發誓,不管鄔家將來結局如何,臣待她會始終如一。臣既娶她,便應是她終身庇護之所。這纔對得起……夫妻二字。”
宣德帝冷冷一笑:“你倒是專情。”
高辰復默然不語。
正當這時,守在殿外的魏公公輕聲在外道:“皇上,鍾粹宮鄔昭儀求見皇上。”
宣德帝擺手皺眉道:“不見。”
門外沒了聲息,半晌後突然有女聲淒厲喊道:“皇上!求皇上見見臣妾!”
伴隨着這喊叫聲,還有一聲聲沉悶的磕頭聲。
宣德帝揚聲叫了魏公公,惱道:“她這般喊叫你就由着她?讓人把她送回鍾粹宮去!”
魏公公立刻應聲,催促着宮人將鄔昭儀拖走。
高辰複眼觀鼻鼻觀心。
鄔昭儀……那不是鄔八月的堂姐嗎?
宣德帝淡淡地道:“朕前幾日讓人將輔國公長子收監了。”
輔國公長子,鄔老之侄,鄔昭儀之父,鄔居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