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人將這對老夫妻給送走,鄔八月招了朝霞來分析。
“如果是外室的話,那這範圍又能縮小些。能不能找找那日出生的人的記錄?”
“姑娘,怕是不大好找。”
朝霞輕聲說道:“既是外室,那便是見不得光的。況且抱了男孩兒去,到底有沒有成功矇混了正房,進得府裡去,那也並不確定。總歸是一件醜事,找起來……不那麼容易。”
鄔八月輕輕頷首,嘆息一聲:“這事兒明明是範圍越來越小,卻沒想到情況越來越複雜。”
“那……下一步姑娘打算怎麼辦?”
“有這麼個消息,總不能不找
。”
鄔八月沉吟片刻,問朝霞道:“燕京城中,養外室的男人多不多?”
“這可不好說。”朝霞直言道:“一般來說,除非是看上的女人身份太低賤,根本不能過門兒,否則男人可以納妾進府去,又何必養在外頭?除此之外,便只能是家中正室容不得人,男人懼內,只能養外室。”
鄔八月想了想,道:“那應該是那外室的身份太低。”
“姑娘如何篤定?”
“你想啊,那外室要換兒子,不就是爲了要進府去,要個名分嗎?如果男人家中正室是個母老虎,那外室總不至於這般不聰明,硬要往槍口上撞吧。帶着兒子進府去,且等着被母老虎收拾嗎?”
朝霞點頭,卻又道:“也不排除是那男人瞞着她。”
“是有這個可能,但可能性不大。如果真是這樣,那想必那男人即使見她生了‘兒子’,也不會讓她帶着孩子進府去。外室仍舊只能是外室。”
鄔八月嘆息一聲:“戶籍管理上疏漏很多。來往的燕京內外的百姓那麼多,外室更是隱蔽……這怎麼好找。”
鄔八月擺擺手,吩咐朝霞道:“你先讓人打聽打聽,有沒有外室帶子登堂入室,博了名分的。”
朝霞點頭,領命而去。
鄔八月只覺頭疼。
雖然事情有了進展,但找起來卻是相當不容易。
高辰凱啊。你到底在哪兒?
高辰復回來後。鄔八月將那倒夜香的老夫妻說的話原原本本地講述了一遍,並加上了自己的分析。
“已經讓人去打聽有沒有外室帶着孩子進府有了名分的富貴人家了,能不能找到……現在有點兒要靠運氣了。”
鄔八月遞上摺扇。高辰復攤開扇了扇涼,說道:“之前又哪兒不是在碰運氣了。”
高辰復笑了一聲,卻是頓了頓,道:“你說……抱走辰凱的。是一個男人在外養的外室?”
“沒錯。”
鄔八月頷首,見高辰復有些怔愣。便輕聲喚了喚他,道:“爺,還好嗎?在想什麼呢?”
高辰復甩了甩頭,回過神笑道:“沒什麼。就是突然想到,明焉的娘也是外室,沒等到進府。就撒手去了。”
鄔八月心裡突的一聲。
“明公子?”
她看向高辰復:“明公子……多大年紀?”
高辰復愣了愣,看向鄔八月
。哽了一下方纔說道:“和辰凱……應該差不多。”
“那,生辰呢?”
“生辰……”
高辰復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明焉他也沒有說過。”
話說到這兒,兩人都沉默了下來。
半晌後,高辰復聲音略沙啞地道:“我……尋個機會問問他。”
鄔八月點了點頭,看向高辰復,實在是有些不放心。
“爺,如果真的是明公子……”
高辰復抿了抿脣:“是與不是,問問便知道了……”
“明公子的母親已經去世了,他……”
高辰復點頭,道:“如果生辰對得上,只需要問問他母親,便知明焉到底是不是辰凱。但如今他母親已逝,可能……就算生辰日子對上了,也沒辦法確定明焉到底是否是辰凱。”
鄔八月心裡隱隱覺得,如果生辰對上了,那十有八九,明焉就是高辰凱。
死無對證又如何?在證據都指向明焉的情況下,他的身世,昭然若揭。
鄔八月有些爲難地看向高辰復。
他現在的心情肯定相當複雜。
此後高辰復的確不怎麼說話了,沉默了兩日後,突然在一天早上出門前對鄔八月說道:“我今日會進宮,我打聽過了,今日是明焉當值。我會製造機會,問問他,他的生辰日子。”
鄔八月頷首。
高辰復頓了頓,道:“但是,即便他的生辰日子對得上……我也不打算和他說此事。”
鄔八月微微一愣。
“明焉的生母,其實是一個很溫柔的女子,明焉一直很懷念她。而明焉的父親,也是一個十分疼愛他的人。要是明焉不是他們的孩子……”高辰復搖了搖頭,道:“對明焉來說是一件殘忍的事情,對他們來說,不管是深埋地下還是仍存於世,又何嘗尺一件殘忍的事情?”
鄔八月嘆息一聲,理解地頷首道:“不論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支持你。”
高辰復輕輕捏住鄔八月的雙肩:“所以,不管結果如何,這件事情都要保守住秘密,不要告訴他人。”
鄔八月輕輕點頭。
高辰復入了宮,鄔八月有些忐忑地等待着
。
皇宮一如既往的幽靜。
宣德帝下了朝,心血來潮的邀了幾名大臣逛御花園。
談起漠北關如今的和平,北秦各部落和大夏之間簽署的和平協定,宣德帝便覺得心情大好。
“陛下,聽說第一批礦品已經開始採集了,很快就能組織起來,運往冶煉之地。”有大臣微微躬身笑道:“陛下所作此決定,功在當代。利在千秋,實乃萬民之福啊。”
宣德帝不是好大喜功之人,但身爲君王,當然還是希望臣子們嘴裡說的都是好話。歌功頌德的溢美之詞,誰不愛聽?
一路上臣子們舌燦蓮花,將宣德帝誇得笑不攏嘴。
高辰復微微落後一些,刻意走在了明焉身邊兒。輕輕碰了碰明焉的手肘。輕聲說道:“我有話與你說。”
明焉愣了一下,更加放慢了步調。
終於,君臣行在前。高辰復和明焉落後了他們一截。
“高將軍有何貴幹?”明焉低聲問道。
他已經褪去了當年的不諳世事和輕狂,雖然語氣中還有一些因爲不甘心而產生的怨憤之感。
高辰復並不同他計較,輕聲問道:“你生辰是什麼時候?”
“什麼?”
明焉以爲自己耳朵出了問題:“你問我、我的生辰?”
高辰復臉上也有些尷尬。
兩個明面上已經鬧翻了,私下裡卻在隱約開始和好的人。他忽然開口問對方,對方的生辰日子。怎麼想怎麼讓人覺得是在示弱和示好。
明焉自然也是這樣想,臉上的笑容頓時怎麼都掩蓋不住。
“你問我的生辰?”
他又重複了一句,手捂住嘴,眼睛都彎了起來。
“有這麼好笑?”高辰覆沒好氣地輕聲說了一句。道:“說吧,你生辰是什麼時候。”
明焉笑夠了,方纔摸了摸後頸。道:“高將軍陡然問我這個問題,還真是讓我受寵若驚啊。”
侃笑了幾句後。明焉才漫不經心地報出自己的生辰。
高辰復一聽便愣住了。
“高將軍?高將軍!”
明焉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怎麼了?怎麼這表情?”
明焉狐疑地收回視線,道:“皇上那邊已經走遠了,我們趕緊跟上去吧
。”
他剛往前走了一步,手腕卻被高辰復給抓住了。
“明焉。”高辰復望着地面,並沒有看他。
他說道:“元宵節那日,你見到彤絲了,是吧。”
“彤絲……”明焉一愣,腦子裡光一閃,頓時道:“你是說平樂翁主?她真的還活着?!”
明焉瞪圓了眼睛。
“看來你還沒有同皇上說。”高辰復輕聲說道,有如釋重負的感覺。
明焉點點頭,道:“每次卡在喉嚨裡想要說出口,但又自己嚥了回去,沒能說出來……”明焉看向高辰復:“高將軍,你也知道令妹還活着……”
“嗯。”
高辰復點頭,道:“你既然知道了,希望你能保護這個秘密。要是皇上知道了,今後事情就會很複雜……不,‘複雜’是對我們來說的,對你來說……應該是危險。”
明焉哂笑道:“怎麼做妹妹的說得嚇人,做哥哥的還是說得那麼嚇人……”
“多言必失,你該明白,多說多錯的道理。”
高辰復輕吸了口氣:“你之前沒說,那我希望,你能夠一直不說。”
明焉有些不甘心,但高辰復說話的語氣十分正經,想必他真的是在給他忠告。
“好,我知道了。”
明焉心裡有些不痛快,道:“你找我就是爲了說這個?元宵節後你怎麼不找,拖到現在。”
高辰復靜默着,半晌後方才點了點頭:“一直有事耽擱,又想着你不是多話的人,沒聽到什麼風聲和消息,我就放了心,久而久之,把這件事給忘了。”
明焉若有所思:“這個倒還說得通。那你還問我生辰做什麼?”
“……我隨便問問。”高辰複道。
明焉這下總算是板起臉了。
“你是不是去了漠北後,回來腦子壞掉了?問話找不準重點,還忘性大。”
明焉抱怨了一句,甩下話道:“陛下走遠了,趕緊跟上啊。”
高辰復望着明焉的背影,眼睛漸漸泛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