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事之後,單氏和鄔八月之間的交流越發少得可憐。
鄔八月有心想和單氏親近,卻也沒有那等厚臉皮貼上去。
第二日年三十,一大早張大娘便和羅鍋子將凍好的包子運往軍營。
張大娘做事麻利,離開前便已將肉、菜準備妥當。
鄔八月起了個大早,送了張大娘離開後,又去靈兒屋裡揪了他起來。
靈兒嘟着嘴一臉不樂意,還一本正經地說教:“陵梔姐,男女七歲不同席,我們男女授受不親的。”
鄔八月輕笑一聲,揉了揉他毛茸茸的頭道:“小小年紀別學得一副老學究的樣兒。趕緊起身,吃了早膳掃院子了。今兒可是年三十兒呢。”
靈兒雖不想起牀,但他也不是一個別扭的孩子,待鄔八月出去了,還是老老實實地穿戴妥當,出了屋。
月亮每日都精神十足,現在也不例外,在院子裡來回竄着。
鄔八月拿了鏟子正在鏟着角落裡的雪,見靈兒出來了,又催促他去洗漱、用早膳。
朝霞和暮靄巴着院門,手上拿着掃帚,在掃院門頂上的積雪。
靈兒洗漱完畢,端了新鮮出籠的包子啃着,一邊含糊不清地問鄔八月:“陵梔姐,今天年三十,漠北會不會放煙花?”
這倒是把鄔八月問住了。
按理說,辭舊迎新的時候,大夏各地都有風俗慶祝新年來臨,絕大多數地方也會放上幾簇煙花。
就是不知道漠北這個地方時不時興這樣的慶祝方式。
鄔八月看向朝霞和暮靄,她們二人也是一頭霧水地搖頭,表示不知。
鄔八月便回靈兒道:“我們在漠北還沒過過年呢,自然不知道了。不如等張大娘回來,你問問她?”
靈兒點了點頭,正要說什麼,一側卻傳來單氏的聲音。
“漠北一帶不會放煙花。”
單氏淡淡地說了一句,手裡握了鏟子。似乎也要剷雪。
靈兒瞪大眼睛忙問道:“爲什麼漠北不放煙花?”
單氏看了靈兒一眼,說道:“漠北與北蠻相鄰,北蠻落後,不知煙花爲何物。他們若是看到煙花。定會因爲這是大夏發出的什麼信號,從而引起不必要的誤會。這是其一。其二,漠北軍的軍費糧餉,也不是用在這等無意義的東西上的。”
鄔八月對單氏點了個頭,笑道:“單姨也起身了。”
“八月姑娘。”單氏從她頷了頷首,回答完畢後自顧自地開始剷起雪來。
院門處的暮靄撞了撞朝霞的手肘,頗爲不滿地朝着單氏斜了一眼。
朝霞來不及攔她,暮靄便大聲開口道:“單夫人才起身,可別忙了,您身子嬌貴。還是趕緊着去用早膳吧。”
朝霞拽了她一把,不贊同地瞪視她,壓低了聲音說道:“你做什麼呢,這豈不是讓姑娘難做……”
鄔八月也頭疼地睨了暮靄一眼,擱下手中的鏟子朝着單氏迎了過去。笑道:“單姨才起身,不用這般忙。先去用早膳吧,一會兒再忙活也不遲。今兒事兒多,有些地方還要仰仗着單姨呢。”
單氏默默地點了點頭,既不因暮靄的話惱怒,也不因鄔八月這善解人意的解圍而感激。
她淡淡地用了早膳,淡淡地將廚房裡一應善後雜事處理妥當。又走了出來,繼續剷雪。
鄔八月特意在她待在廚房的時候警告了暮靄一番。
“今兒過年呢,別鬧得大家心裡都不愉快。你性子該收一收了。”
鄔八月輕輕捏了捏暮靄的耳朵,暮靄有些不服氣:“誰讓她老給姑娘臉色看……”
“我都不生氣,你氣什麼?”鄔八月好笑道,半晌又嘆了一聲:“今兒本該是闔家團圓的日子。單姨卻只能孤零零的一個人……”
“誰說她孤零零的了?咱們不是人不成。”暮靄話趕話地頂了鄔八月一句。
鄔八月卻也不怒,說道:“可我們所有人加在一起,在她身邊的分量還是敵不過單姐姐一個人的。再者說,她在這裡格格不入,更顯得寂寥。”
暮靄道:“那也是她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姑娘對她可夠好的了……”
暮靄還待說,見鄔八月已經面露不滿之色,這才悻悻地住了口。
鄔八月走遠,暮靄還與朝霞輕聲嘀咕:“那姓單的也不知道是倚仗的什麼,居然這般不把姑娘放在眼裡。她女兒沒能回來,又不是姑娘的錯。我還要說是她女兒帶着姑娘去那方亭子裡,我們姑娘才被那北蠻人給抓走的呢……”
“你住嘴吧!”朝霞低喝一聲:“這事兒你最好咽在肚子裡,別再提了。”
暮靄也頓時恍然自己說錯了話,忙打了自己兩下嘴巴子。
鄔八月被劫之事並沒有傳揚開去,一是那日之事發生在寒山半山庵堂,又因鄔八月是個外來戶,認識鄔八月的人極少;二就要歸功於高辰復了。
漠北小鎮縣衙那兒他打過招呼了,漠北軍裡的人他也下了封口令。
至於寒山庵堂,吃齋唸佛的出家人自是不會議論這些八卦的。
是以此事也並沒有鬧得太大。
鄔八月鏟了會兒雪,正在康復中的右臂便使不上勁兒了。
她將鏟子靠在了院牆上,坐着歇息。
單氏不聲不響的已經掃了院子裡一半的雪。
鄔八月想了想,柔聲開口道:“單姨先歇會兒吧,這地上的冰也不能那麼容易就鏟完的。”
單姨擡頭看了她一眼,也不做聲。
鄔八月摸摸鼻子,心裡嘆息自己又是熱臉貼了人冷屁股。
臨近正午時分,張大娘總算是回來了。
“羅師傅在那邊兒待着了,下晌會和老爺一同回來。”張大娘笑容滿面地徑直往廚房裡去。
暮靄跟上去問道:“張大娘,你怎麼這般高興?可是將士們都喜歡吃我們包的包子?”
“喲,這我可沒注意……”
張大娘訕訕地笑笑,對上也衝她望過來的鄔八月等人,不好意思地撓頭:“我只顧着瞧我家張碩去了,包子的事兒有羅師傅看着。我也沒怎麼在意。”
鄔八月好笑道:“大娘見着張碩大哥,什麼事兒都忘了。”
“對不住對不住……”張大娘連連作揖道歉,鄔八月笑道:“好,那就罰大娘今兒個大展廚藝。好好整飭一頓豐盛的年夜飯。”
張大娘欣然應允。
午膳大家吃得都比較簡單,重頭戲自然是放在了晚膳上。
鄔八月下午一直待在廚房和幫張大娘打下手,單氏也在,整個廚房卻是沒了朝霞和暮靄兩個正經下人下手的地方。
鄔八月攆她們出去,讓她們忙別的。
“我以前也幫人做過工,倒是沒見過像姑娘這般,也會親自下廚的精貴小姐。”
張大娘一邊切着肉,一邊同鄔八月聊天。
“大娘說笑了,哪有什麼精貴不精貴。”鄔八月笑道。
“我就覺得,老爺和姑娘瞧着都不怎麼簡單。”
張大娘嘖嘖道:“我也算是閱人無數了。雖然不知道老爺和姑娘到底是什麼來頭,但從你們周身的氣質就瞧得出來,你們在燕京城裡,恐怕也不是什麼小人物。不然高將軍怎麼會同老爺和姑娘走得這般近?”
鄔八月笑了笑,沒接話。
單氏倒是看了鄔八月一眼。又低頭擇菜。
“依我看吶,高將軍對姑娘許是有些上心的。”
張大娘突然蹦出這麼一句,鄔八月愣住,單氏也是霍然擡頭。
“單妹子,你說是不是?”張大娘對單氏擠了擠眼睛:“你可是高將軍親自來拜託姑娘,讓姑娘照顧的人。你說,將軍對姑娘。是不是有些別的心思?”
單氏垂下眼斂,道:“我同高將軍,也沒什麼交情。”
“大娘,你越說越離譜了。”
鄔八月嘆息一聲:“只不過是因爲父親的關係,高將軍正好知道我這兒有個可以安置單姨的地方,方纔將單姨託付給我。哪有你說的那些有的沒的。”
張大娘笑笑。一副“你不承認我也懂”的表情,讓鄔八月又是一陣氣悶。
“大娘也真是的,別因爲你跟朱二進展順利,就把這種事兒往別人身上照搬呀。”
鄔八月聳了聳鼻子,見張大娘頓時一臉桃花氾濫的模樣。止不住打趣道:“大娘,等年過了,是不是要說說你跟朱二的事兒了?”
“哎呀,姑娘你也不害臊……”
張大娘笑了鄔八月一句,到底不敢再開鄔八月的玩笑說高將軍如何如何,幾下將手中的肉給切完,忙不迭地洗了手避了出去。
廚房裡只剩下單氏和鄔八月。
鄔八月正在揉麪,感覺到有一股若有似無的視線在她身上膠着,她擡起頭,正好看到單氏望着她。
被發現自己偷窺,單氏也並沒有露出別的表情。
她頓了頓,卻是問鄔八月道:“你同高將軍……真沒有張姐說的那種……”
鄔八月意外地張了張嘴,有些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
張大娘打趣人的話,單姨居然記上心了?
“單姨別當真,那是張大娘的玩笑話。”
“我瞧着,不是玩笑話。”
單氏放下手中的正擇着的菜,正色鄔八月。
這還是她頭一次用很認真的表情看着鄔八月說話。
“高將軍很好,你別錯過。”
單氏望着鄔八月,半晌後吐出這麼一句讓鄔八月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的話來。
鄔八月在心裡不禁嘀咕,單姐姐的娘,到底對她是個什麼樣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