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是不捨,離別的時刻終究會到來。
鄔八月掀起車簾,晃動的馬車開始顛簸起來,鄔八月朝着跟隨着馬車的鄔居正等人招手,終於待只能看見些許黑點了,方纔慢慢地放下車簾。
單氏坐在她對面,輕聲道:“離別只是暫時的,鄔太醫總有一日也會回燕京。”
單氏終於還是決定和高辰復一起回京,但她卻在上馬車前提出了她額外的請求。
她不肯再回蘭陵侯府,回京之後也想隱姓埋名地等着單初雪的消息。
鄔八月趁此機會提出,讓單氏隨她回鄔府的建議。
高辰復覺得此提議甚好。他回京之後恐怕也不得閒,接了單氏回去卻不在她身邊照顧,有悖他的初衷。
而鄔八月不同。
鄔八月是內宅千金,單氏若是在她身邊,鄔八月可以隨時照顧着她。
鄔八月道:“單姨儘可放心,我只需對家中長輩說,您是救過我的恩人,爲此還失去了您女兒的消息,祖母和母親定然會將單姨奉爲上賓。”
單氏略想了想,既做出回京的決定,她便也不再矯情,坦然接受了鄔八月的好意,並對她道了一聲謝。
是以現在回京的路上,高辰復的隊伍裡多了兩輛馬車。一輛馬車中坐了鄔八月和單氏,另一輛馬車中坐了朝霞和暮靄。
鄔八月擔心月亮和高辰復不熟,回京之後不肯跟着高辰復,便在啓程時將月亮交給了高辰復,讓一人一狼培養感情。
鄔八月斂下傷感,對單氏笑道:“單姨說的是,父親或許要不了多久就能回來了。”
鄔八月靠在車壁上,伸手去掀前方的簾子。
高辰復騎着他那頭棗紅色大馬,一手提着馬繮,一手卻是抱着月亮。頗有些不倫不類。
突然,月亮扭了狼首去叼高辰復的手臂,沒咬着人反倒磕了自己才長穩的牙,頓時嚶嚀委屈地悶叫了兩聲。
鄔八月無奈地搖搖頭。單氏卻是道:“八月姑娘倒是奇怪,天底下的姑娘哪有把一頭狼當做寵物養的?”
鄔八月笑笑,說:“月亮從還沒斷奶的時候就到我身邊了,我養了它到現在,也捨不得把它給放走,就怕它身上已經沾染了人氣,回狼羣會被當做異類給咬死。便也只能把它繼續帶在身邊。”
鄔八月呼了口氣,道:“我不盼別的,只盼它能安安樂樂地活到壽終。”
單氏彎了彎脣:“八月姑娘就不怕這狼咬人?狼發起狠來,可不是那麼容易就能製得住的。”
“也怕。”鄔八月老實地點頭:“可我也是捨不得它……”
鄔八月嘆了一聲。俏皮地笑了笑:“所以啊,還是交給高將軍處理吧。”
“將自己的愛寵交給旁人養,你也不怕它再也跟你不親。”
單氏提了一句,閉眼靠在了車壁上養神。
鄔八月不好同單氏解釋她和高將軍將來極有可能是一家人,也只能裝傻充愣地笑了笑。見單氏閉了眼。她不由暗暗鬆了口氣。
一程趕路是乏味而無聊的,雖漸漸遠離漠北,但這地方卻仍舊荒涼,除非是路過村莊或小鎮,否則根本就見不着多少人。
單氏坐得住,鄔八月熬一熬也坐得住,朝霞更沉得住氣。就只剩一個活潑性子的暮靄,一會兒抱怨馬車的車板太硬,硌得人屁股疼,一會兒又抱怨沒朝霞悶性子,不同她說話,再過一會兒。她卻又是因一直不消停而反起胃來,按頭捶胸直喊不舒服。
朝霞沒辦法,掀了車簾喚人幫忙。
卻是周武打馬過來,笑嘻嘻地問朝霞需要什麼幫助。
暮靄不過是個丫鬟,總不能爲了她讓整個趕路的隊伍停下來。
朝霞也並不報這個希望。撇了撇嘴,對周武道:“我這姐妹坐馬車有些不舒服,不知道能不能換一匹馬兒讓她騎騎?”
暮靄也望着周武不住地點頭。
周武一邊輕鬆地遛着馬,一邊道:“這有什麼問題?”
他立刻讓馬車伕往右邊兒挪挪,他則翻到了馬車上。
朝霞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周武笑臉嘻嘻地指着他方纔騎的馬,對暮靄道:“小丫頭,自個兒爬上去吧。”
暮靄一見馬兒便興奮,也忘了自己還身體不適,繞過周武便伸手去攀那馬兒。
朝霞驚呼道:“危險!”
周武卻不慌不忙地伸腿夠了暮靄一下,讓她有個支撐的力氣,竟然也讓她在馬兒還在往前行的時候騎上了馬。
朝霞後背出了一身冷汗,慍怒地看着周武,喝道:“要是出了事怎麼辦!”
“有我在,能出什麼事?”
周武沒好氣地哼了一聲,又直盯着馬車伕看,那眼神分明在說,你怎麼還不滾蛋?
馬車伕被他看的後背寒意涔涔,眼見右方正好有位兄弟騎馬過來,忙道:“小弟在這兒擠着周大哥了,還勞煩周大哥控着馬繮,小弟去跟別人擠擠。”
馬車伕也是軍中之人,輕而易舉地攀上一位兄弟的馬,兩人共乘一騎遠遠地往前跑了。
周武理所當然地拽過馬繮,朝霞臉色很不好看。
周武回頭對她得意一笑:“我說過,你不搭理我,我有的是辦法讓你搭理我!”
朝霞微微眯起眼睛,半晌卻是一記諷笑:“少吹牛了,若不是暮靄身體不舒服,我叫人而你剛好過來,你能有這機會?這辦法,分明是我創造給你的。”
朝霞嘴上不饒人,說完話後便落下簾子,再不搭理他。
一道車簾隔了兩人,周武想開口罵兩句,又覺得當着衆多弟兄的面和一個女人過不去,忒失面子。但又一想到自個兒駕着車呢,那女人身家性命都在他身上,一時之間又得意非凡。
到了該用午飯的時候,隊伍停了下來。
一行三百來個人,三兩成一組地聚在一起吃喝。
陳管事和威遠鏢局的師傅們覺得這趟回去的差事輕鬆,心情便也不差。威遠鏢局的師傅們還趁此機會和高辰復的親衛兵們套近乎,想從他們手上學一招半式,豐富一下對敵招式。
即便是用飯,鄔八月和高辰復也沒有什麼交集。他們自然也不會當着旁人湊在一起說話——畢竟他們的感情還遠沒有那麼親密。
但周武卻不一樣。
他啃着乾糧,擡着下巴滿地找朝霞。
高辰復見他舉止怪異,本忍住了不想問他。但見他這般奇怪已引得了附近兄弟們的主意。
好歹這是他的近衛,不提醒兩句自然不行。
“周武。”高辰復出聲道:“你這是在幹什麼?”
周武忙回過頭來,臉上卻是赧然地紅了紅。
高辰復瞧着稀奇,看向趙前,問道:“他這是怎麼了?”
趙前一本正經地道:“回將軍,春天了,他自然是思|春了。”
高辰復一愣,周武這邊已經揪着趙前嚷着要打他了。
高辰覆按了按額角,斥道:“住手!出門在外,成何體統?”
周武悻悻地放下手,不忘狠狠擰了下趙前的腰間肉。
趙前面色不變,淡定地繼續啃乾糧,飲水。
高辰復抱了雙臂在前胸,好整以暇地問周武道:“你這是思哪個春了?”
周武紅了紅臉,吶吶地道:“將軍怎麼也打趣我……”
越說聲音越小。
高辰復好笑地道:“堂堂男子漢,扭扭捏捏做那女兒態幹什麼?看上便是看上了,你也老大不小了,待回京安頓下來,找個媒婆去提親便是。”
高辰復一邊說着,一邊揪了手上的饅頭給月亮。
月亮嗅了嗅,嫌棄地響了兩下鼻,別開頭去找肉吃。
高辰復也不管它,只問周武道:“是那朝霞,還是暮靄?”
整支隊伍裡只有四名女子,周武知道鄔姑娘將來會成爲他的妻,自然不會對鄔姑娘有非分之想。而單姨是他長輩,自然也不會是周武心儀的對象。
那便只剩下那兩個丫鬟了。
趙前斜睨了周武一眼,平平板板地說道:“將軍知道了也會爲你牽線搭橋,你小子福氣好,還不趕緊跟將軍說說。”
周武便嘿嘿一笑,竟還繞彎子,問高辰復:“將軍覺得,她們倆,哪個好?”
高辰復一個挑眉,慢慢站起身,左右看了看尋到了鄔八月休息的地方,便走了過去。
周武愣了,趙前跟了過去,路過周武身邊嘖嘖兩聲:“人笨腦子不好使,怪誰?”
高辰復直走到鄔八月不遠處方纔停了下來,陳管事忙起身拱手,一臉崇拜地問道:“將軍可是有何事吩咐?”
高辰復咳了咳道:“鄔姑娘可有空閒,本將想問鄔姑娘幾個問題。”
“有空,有空!四姑娘剛用過膳。”
陳管事忙去請了鄔八月過來。鄔八月走到高辰復面前,對他行了個禮,問道:“將軍有何問題要問小女?”
高辰復莞爾一笑,道:“不知道鄔姑娘身邊兩個侍女,是否已有婚配?”
鄔八月一愣,斟酌地回道:“大概沒有,就是不知道我母親是否已爲她們定了終身。”
丫鬟的婚配都是主母決定,鄔八月當然也不清楚。
“不過……”鄔八月想了想,道:“一般而言,貼身丫鬟都是陪嫁丫鬟,是給新姑爺,咳,暖被窩的。”
高辰復一愣,周武拽着趙前過來,剛好聽了這麼一句,頓時大叫道:“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