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氏所有的希望都在高辰書身上,高辰書只是殘了腿,又不是不能傳宗接代,雖然他屢次說想要出家爲僧,但只要他一天沒有落髮剃度,淳于氏就仍有希望。
這會兒聽到高辰書竟然剃度了,淳于氏哪兒還顧及得了高安榮?
她朝着高辰書的院子裡奔。
從一大早就覺得被觸了黴頭的高安榮也只能咬了咬牙,同樣跑往高辰書的院子。
郭嬤嬤通知得及時,高辰書的頭髮並沒有完全絞完。如果他拿的是剪子,那恐怕他現在已經是一頭短刺了。
“書兒!”
淳于氏驚恐地搶上前去,顧不得旁的,伸手就去奪高辰書手中的破瓷碗。
高辰書也沒掙扎,倒是乖乖的就讓淳于氏將他手中的危險物給拿了過去。
“你這是做什麼呀!”
淳于氏簡直要哭出聲來。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你怎麼能這般輕易毀壞?!”
高辰書面上仍是淡淡的樣子,回答道:“俗物而已,留之無用。”
“書兒!”
淳于氏拿帕子抹了抹眼淚:“你這樣,讓母親可怎麼活啊!母親可就只剩下你一個指望了……”
高辰書淡笑道:“母親能做到很多人不敢做也做不了的事情,又何需指望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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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于氏擦淚的手一頓。
郭嬤嬤見機忙上前勸道:“二爺,今後可不好做這樣的事情啊!那破瓷碗拿着多危險?要是不小心割破了身上哪兒,侯爺和夫人可是要傷心壞的。眼瞧着年節了,二爺可要多體諒體諒侯爺和夫人的心,莫要讓侯府裡再添寒霜了。”
“這天兒也夠冷了,書兒你怎麼還這般傷母親的心吶……”淳于氏捶着胸哽咽哭道:“你這般做。讓母親可如何是好……”
說話間的功夫,後趕來的高安榮也到了。
一眼瞧見次子頭上的頭髮參差不齊,地上也幾堆長髮。高安榮頓時氣不打不出來。
“都是孽子,都是孽子!”
高安榮指着高辰書怒道:“你是不是想出家?是不是想出家!我就成全你。你給我滾!都給我滾!!!”
“侯爺!”
淳于氏從來沒有和高安榮大喊大叫過,這一次她再也忍不住了,出聲道:“復兒惹惱了你,你對他發火他沒反應,你也不能將氣撒在書兒身上!書兒是因爲……”
“因爲什麼?因爲他腿廢了,他每日這般要死要活要出家,他就佔理了!”
高安榮到底也是武將出身,身上還是有那麼幾分血氣。在他眼中。敢和他爭鋒相對對着幹的高辰復,雖然不孝,但到底還是讓他十分看得起的。而高辰書這樣受了點兒挫折,這都一年多了還不能轉換回心情來的,在他看來那可就是相當的懦弱。
更有現在高辰書鬧着絞發要出家的事情,高安榮是打心眼兒裡覺得這兒子是廢了,沒指望了。
高安榮這樣一想,又看到淳于氏這般護子,一腔憤怒頓時噴向了淳于氏。
“都是你!慈母多敗兒,你硬生生地把你兒子給變成了一個懦夫!從前只知道讓他讀書讀書。什麼才情詩書,滿腹經綸……都是些狗屁!讀了一肚子書,遇到點兒事兒就成了個慫貨!關將軍刮骨療傷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他呢!不過就是殘了腿,好歹命還留着,他就這樣尋死覓活一天到晚正經事兒不做只知道讓父母雙親操心,這就是他讀了十幾年書讀出來的‘孝道’!”
高安榮一口氣指着淳于氏罵了一通,罵完心裡別提多舒坦了。
一屋子的下人奴僕都跪了下來。
侯爺對夫人發火,侯府這是要變天啊……
淳于氏也愣住了。
嫁給高安榮近二十載,淳于氏自以爲將高安榮瞭解得清清楚楚。他的脾氣和爲人淳于氏一直以爲自己摸得透透的。
可是現在呢?高安榮竟然當着下人的面兒給她這個侯府女主人難堪!
錯愕之後,淳于氏心裡陡然泛起了怨氣。
她認爲,高安榮會這樣對她和高辰書母子倆。無非就是因爲高辰復回來了,喬姨娘那個賤人還給他又生了一個兒子。
他不指着書兒給他養老送終。所以他能這般隨意辱罵他們母子倆了。
淳于氏心裡的怨氣頓時也洶涌了起來。
她咬了咬牙,在那一刻竟然生出了想要讓高安榮死的想法。
郭嬤嬤伸手碰了碰淳于氏。淳于氏方纔回過神來。
想法終究是想法。
高安榮現在還不能死。
他不能死在高辰復前頭。
淳于氏壓下心裡狂涌的怒氣,但現在的她也沒有那個心力要去乞求高安榮的“原諒”。
她默默地抱住高辰書的頭,讓郭嬤嬤取梳篦來,她要給高辰書梳理梳理頭髮。
高辰書卻推開了她。
“父親,母親。”
高安榮那一番罵語似乎並沒有撼動高辰書的情緒,高辰書始終一臉平靜。
他淡淡地開口說道:“昨夜大哥已回,父親母親身邊又有喬姨娘所生幼弟,長大後自也能侍候二老。我欲出家,心意已決,希望父親母親成全。”
“我不同意!”
淳于氏頓時尖聲道:“我不同意不同意不同意!”
淳于氏一向以“溫婉”、“柔順”等形象示人,能讓她一反常態,也的確是因爲高辰書這一請求太驚世駭俗。
侯府嫡子竟要出家,傳出話去,不知會讓多少人議論紛紛。
但高辰書只有一句。
“我心意已決。”
話音一落,高辰書索性盤腿坐了起來,雙手合十,道了一句:“阿彌陀佛。”
淳于氏心中大慟,雙手下了死勁兒去抓高辰書的雙手,不讓他將手合十。
“書兒!這是爲什麼啊!爲什麼啊!”
淳于氏涕泗橫流。原本都還好好的,她也在慢慢勸,想着總能把兒子給勸回正途上去。可誰知道兒子竟然突然下了決心……
高辰書靜靜地望着她。
淳于氏望進了兒子的眼裡,她只覺得兒子好像把她的所有一切都給看清了。在兒子的注視之下,她彷彿無所遁形,過往他所做過的一切事情,好像歷歷在目一般。
淳于氏猛地抱住高辰書,心裡的恐慌無止境地蔓延開來。
她覺得……兒子好像真的離她越來越遠……
“母親……”高辰書低聲在淳于氏耳邊說道:“讓兒子,去代您贖罪吧。”
淳于氏面如金紙,頓時覺得幾乎無法呼吸。
他知道!
他什麼都知道!
離開蘭陵侯府的高辰復帶着鄔八月坐進了馬車。
他抱着她,兩個人靜靜地相依着。很久都沒說話。
馬蹄聲嗒嗒地響着。
鄔八月知道,鄔家的好日子要到頭了。
她想提前通知鄔家的人,但是她找不到理由來解釋皇上要辦鄔家的原因。
告訴家人太后和祖父私通嗎?
那恐怕皇上只是想要讓鄔家完全落敗,也會讓鄔家被滿門抄斬。
她內心煎熬着。
她想要救鄔家一命。
怎麼才能救鄔家呢……
鄔八月心裡像是有一把火在燒,又癢,又痛,可卻毫無辦法,燒得她完全沒辦法冷靜下來。
皇上要鄔家的命啊!皇上要鄔家的命啊!
鄔八月緊緊閉了眼睛,想起已過世的段氏。
祖母,你要是仍舊在世。要怎麼辦呢……
鄔家咬了咬脣,忽然腦中卻靈光一閃。
她猛地坐了起來。
太過突然,連行進中的馬車都晃了一下。
“怎麼了?”
高辰復忙關切地朝她望了過去。
鄔八月深吸一口氣。雙眼亮晶晶的。
“鄔家……鄔家還有一塊,當年太祖皇帝賞賜給太爺爺的免死金牌!”
鄔八月聲調高昂地道了一句,忙捂住嘴,興奮地道:“鄔家還有免死金牌,金牌我收着,我、我可以用金牌向皇上提一個請求,我可以保鄔家不死!”
高辰複眼中的情緒有些鬆動。
“皇上要動鄔家,不可能牽扯上太后。想要撬動整個鄔家,那必然是大案要案。但也必須有一個證據充分的事件。免死金牌、免死金牌可以饒鄔家一死,鄔家、鄔家的人都可以只爲區區平民。放在臺面上的事情,皇上他不……”
“啪”的一聲。鄔八月話還沒說完,馬車似乎被什麼給撞了一下,鄔八月太興奮沒能控制得住自己的身形,頓時撞了上去。
“呀……”
她忙捂住頭,微惱道:“怎麼回事?”
高辰復拉住她,掀開紗簾責問道:“怎麼趕車的?”
馬車卻停了下來,周武看向高辰復,目光有些驚疑不定。
高辰復心口一頓。
嘈雜的禁衛軍過街的聲音傳入了他的耳裡,高辰復擺了擺手,周武忙讓開位置。
只見一列列禁衛軍持刀拿戟,從容有序地朝着與他們相同的方向小跑而去,也正是因爲他們的突然出現,方纔使得街面變得擠了很多,馬兒受了些驚,偏了道,撞到了旁邊的攤販上。
“怎麼回事?”
高辰復沉聲問了一句,彷彿是應和他的反問似的,一禁衛軍小隊隊手拿着明黃色的聖旨,高聲喊道:“輔國公鄔國樑意圖謀反,與鄔昭儀裡應外合欲弒君扶持五皇子即位,聖上有令,圍困輔國公府,徹查此事,皇差辦案,爾等讓道!靜!”
高辰復臉上頓時一凜,回頭望去,鄔八月面色一片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