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有好幾天沒去酒吧了,作息時間都難得地恢復了正常,早上醒來,如煙拿出手機,看了看日曆上的日子,1月7日,加了熒光的字體。不自覺地揚揚脣角,翻身起牀,洗漱,吃了早餐,然後畫了精緻的淡妝,卻也不急着出門,開了電腦聽了會兒歌看了看新聞,然後才簡單地收拾了東西,拎着手裡精緻的小提包出門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
午後太陽溫潤的光芒似乎驅走了冬日的寒冷,如煙帶了幾分悠閒地在街上漫步着,姿態猶如一隻慵懶的貓——神秘而優雅的黑貓。
一路上引得無數人側目,如煙只做視而不見,大約半個小時的時間就走到了目的地。深吸一口氣,露出一個清清冷冷的笑容,真的是好久沒來過學校了。
也不願意去上課,踱步到學校廣場中心長久不開的噴泉邊,尋了一塊還算乾淨的地方坐下,雙手環住自己的膝蓋,極度缺乏安全感的姿勢。
相同的地方,卻是不同的景緻,也是,不同的心情。
和那個人的初見也是在這裡,不同的是,那個時候是盛夏的天氣,爲了迎接新生們的陸續到來,噴泉開得正歡暢。
那時,如煙帶着不多的行李找到自己的宿舍,同屋的三個人都已經到了,她們的父母都在忙東忙西地幫她們整理宿舍收拾東西,生怕什麼囑咐不到地關照着什麼,一片喧鬧中襯得如煙的身影更加的孤單。
終於還是承受不住這樣的氣氛,如煙只覺得胸口有些發澀,也不理會那幾個人有些奇怪的目光,把東西扔到自己的牀上就出了門,在學校裡漫無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噴泉邊上。
手機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如煙看看來電顯示,點點的笑意彌散開來,接通電話,心裡不覺有一點小小的欣喜和期待。
“爸。”聲音清清冷冷,脣邊的笑意卻溫和。
“煙兒,爸前兩天忙着小諾上學的事,忘了給你打錢了,剛剛纔去了銀行。這個月多給你打了兩千,別省着花,沒錢就給爸打電話。”
“知道了。”如煙輕輕咬着下脣,“我不缺錢。”
“……那沒什麼事我掛了。”電話那頭的男人似乎還想說什麼,但面對女兒的清冷,終是什麼都沒有說出口,乾澀地結束了這次通話之後才發現,自己竟然都沒對女兒說上一句,好好照顧自己。
拿着電話的右手無力地滑下,脣角的弧度卻是有增無減。小諾,是他那樣愛着、那樣想要保護、想把世界上最好的一切都給他的孩子吧。
如煙突然很想問他,那麼,你還記不記得,今天是我到大學報到的日子?
然後又覺得自己好笑。
明明已經知道答案了不是麼。
算了。
算了如煙
算了。就這樣吧。
剋制住打電話過去的衝動,如煙的手指死死地按住關機鍵,看到手機屏幕變成一片死黑色,僵硬地笑笑。
早就習慣了不是麼。
早就是這樣了,她要做的,只是接受。
只能是接受。
不是麼。
如煙有些失神,腦子裡一片混沌,毫無知覺地往噴泉深處走着,水珠濺到了身上也是渾然不覺,然後卻突然被身後生出的一股力道拉了回去,“同學,你沒事吧?”
這纔回過神來,回頭,見是一個女生,瘦瘦高高的個子,長相併不算出色,眼睛卻很亮。半長的頭髮齊齊地垂着,臉上的神色似乎自然而然地透出幾分利落和幹練。
那女生只善意地笑笑,“新生?看噴泉看呆了啊?別往裡走了,雖然是夏天,弄得一身水也不好啊。”
如煙低頭,輕聲道謝之後就打算離開。
那女生卻是沒有鬆手的意思,“自己來報到的?手續什麼的都辦好了沒有?用不用帶你熟悉一下校園?”說着又笑了起來,“我叫紀珽筠,今年大四,讀新聞系。”
不符合一貫風格地,如煙竟然沒有拒絕,只是點了點頭,小聲說了句,好,謝謝。
紀珽筠笑了起來,很明媚,“不用這麼客氣,你什麼專業的啊?”
如煙只看着腳下的路,似乎在出神,過了很長時間才輕聲道,“建築系。”
手機適時地想起,打斷了如煙陷入過往的思緒,接起電話,耳邊響起了一個柔柔的女聲,“如煙,你今晚來不來酒吧?”聲音的主人是林沐呈,「黯夜」的主人。很難想象,就是這樣一個不過二十五六歲的溫婉女子,竟然可以一手操辦出這樣的一個酒吧。
歪了歪頭,如煙只曼聲道,“去啊……抱歉了橙子姐,之前兩天身體不舒服。”
電話那頭的人笑了笑,“身體不舒服有什麼可抱歉的?晚上幾點過來都行。主要其實是我想找你聊聊天來着。路上小心。”
在校園裡走了走,離晚上還有段時間,索性就想回宿舍躺一會兒了,已經是大四,整個宿舍樓都顯得空蕩了不少,如煙住的宿舍卻依舊熱鬧。
推門進去,只見自己一貫整潔的桌上多了很多隨意放着的東西,擡眼看去,牀上亦是一片散亂。
同宿舍的同學緊張地起身,略帶不安道,“如煙,我表妹這幾天過來找我,我看你也沒回來,就,就讓她睡在你那裡了……”
如煙只面無表情道,“這是我的地方,你有經過我的同意麼?”
那同學面色更加尷尬,“如煙……那個,我是想,反正你也不回來住……”
如煙笑笑,“怎麼,我不回來住,這裡就不是我的地方了麼?”
室友有些窘迫地低了頭,似乎想說什麼,卻說不出口。
如煙卻已經轉身,“算了,等什麼時候走了給我收拾乾淨就好了。”話音未落便已經出了門,留下一時還沒反應過來的室友怔怔地站在原地。
如此一來就沒了休息的心思,乾脆就直接去了酒吧。
一路上,手機幾乎是在一直在進着電話,一個接一個,不用看來電顯示也知道是誰。
不想接,卻又奇怪地不想直接掛斷,亦不想關機,只是任由它在包裡不停地振動着。
走近酒吧的時候照例引了多人的注目,幾乎是立刻就有人頻頻邀請。
如煙笑笑,先是問了問別人,知道橙子還沒有到,索性隨意挑了一個順眼的人坐到他的桌邊,點了一杯長島冰茶。
那人的神情似乎有些意外,見她點了酒才反應過來,道,喝這麼烈的酒行不行啊,關心的神情倒是不似有假。
怎麼,不相信我的酒量?如煙挑了挑眉,語氣裡有些莫名的挑釁意味。
好吧,不過,就一杯,多了我可不陪你喝。
如煙對眼前的男子有了些細微的好感,執了手裡的長島冰茶,只道一句先乾爲敬便仰頭喝了那滿滿的一杯。面色平靜,好像自己剛纔喝的不是什麼烈酒只是一杯果汁。那男子有些詫異,隨即笑了笑,仰頭也幹了一杯。
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如煙只覺得身後有個人快速地向自己坐的這桌衝過來,然後手臂上就是一陣突兀的痛感,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被拉出了酒吧。
街上已是華燈初上,如煙看着面前的人,像是突然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兩年過去了,那人除了神色更加幹練之外,居然沒有什麼別的變化,不像自己……
如煙突然覺得,自己真的很不爭氣。
微微刺痛的眼眶,泄露了此刻自己心裡激盪着的情緒。
但是很快……她注意到了,站在那人旁邊的人,一個陌生的清秀女孩,正拉着那人,小聲地勸慰着什麼。
然後,突兀的一句“姐姐,你別激動”就這樣傳進了自己的耳朵裡。
兀自煩躁起來,“你幹什麼!這是我的工作你不知道麼?!幹什麼要來打擾我工作!你憑什麼?!”你不是走了麼?你當時不是不管一切地走了麼?現在又回來幹什麼?!
如煙頗有些歇斯底里地喊着,引得酒吧裡的保安都圍了過來,“如煙小姐,沒事吧,是不是遇到什麼麻煩了?”
如煙掙脫開紀珽筠,“我不認識這個人,你們讓她走。”說着就往酒吧裡走。
幾個保安圍到紀珽筠和那女孩身邊,禮貌卻強勢地“請”他們離開。
紀珽筠只說了一句,她是我妹妹,今天我要帶她回家,然後不知道怎麼就擺脫了那幾個保安,一把將已經踏進酒吧大門的如煙拉了出來。
紀珽筠也不顧如煙的掙扎,直接拉着她塞進了出租車,又招呼了同來的那女孩一起上了車,準確地對司機報出瞭如煙家的地址,一路到了如煙家裡。
進了家門,紀珽筠一把將如煙甩到了沙發上,說了見面之後的第一句話,“陪酒?柳如煙,你可真是我的好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