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歆妤回到家裡的時候, 已經是晚上七點了。廚房裡正在煲着湯，卻似乎還沒有開始準備晚飯的樣子。
她有些不放心如煙，卻最終只是放好東西默默地鑽進廚房做飯。
晚餐很好準備, 她們都不習慣晚上還吃得太豐富, 這邊又在煲着湯, 因此小魚只是準備了幾樣清淡的小菜, 端上桌之後才上樓敲了紀珽筠的門, 叫她下樓吃飯。
紀珽筠正坐在一邊看書，聽見小魚敲門只應了一句，知道了我馬上下去, 你去叫如煙一下吧。
小魚應了一聲，向如煙房間走過去。
如煙的房間在二樓最靠裡面的地方, 小魚都到門口, 輕輕地敲了一下門, “如煙？”
屋裡傳出來的聲音很快，“什麼事？進來。”
小魚推門進去, 卻沒看見如煙的身影，正納悶兒她人在哪裡的時候，就聽見浴室裡的聲音。
很快，如煙就從浴室裡走了出來，“開飯了？”
小魚死死地盯着她, 在確定如煙並沒有什麼太過不協調的動作的時候終於放下心來, “看見我就沒別的話只知道吃飯是吧？”
似乎在浴室的時候就把頭髮吹到半乾了, 如煙並沒有拿毛巾, 轉身拿了面霜過來, 一邊塗一邊問，“誒, 賀歆妤，我發現你居然一點兒都不擔心我。”如煙開玩笑或者偶爾害羞偶爾溫柔的時候，會叫小魚的全名。稱呼全名本來不是什麼表達“友好”的形式，但是久而久之，小魚竟然開始有一種“誰說這不是情話？”的感覺，有的人能把“我愛你”毀得意境全無，有的人卻能把“白癡笨蛋”嗔出萬種風情。
因此，小魚只是笑，順手摟住如煙的腰，語氣異常的溫柔，“我這不是怕你尷尬嘛。”
如煙倒真是一瞬間紅了臉，卻終於是附在小魚耳邊輕輕說了一句，沒事，一點兒都不嚴重，然後又相當大爺地來了一句，“賀歆妤，快扶我下去吃飯，餓死了。”
下樓的時候紀珽筠已經坐在桌邊了，桌上盛好的湯冒着熱氣，看起來有一種暖融融的感覺。
紀珽筠看到如煙下來，只是問了一句，“怎麼又洗澡？”
如煙輕輕一笑，“一身汗，不舒服。”
紀珽筠也沒有再說什麼，指了指一邊的椅子，“吃飯吧。”
坐下的時候，如煙當真是情不自禁地佩服自己的先見之明，把家裡所有的椅子都墊上厚墊子果然是英明的啊……
小魚只一眼就看出瞭如煙正在想什麼，用筷子輕輕敲了她一下，“吃飯吃飯，你不是餓了嗎？”
紀珽筠不會做飯，煲湯的手藝卻是一絕，很快，如煙手邊的一碗湯就見了底，把碗推到小魚面前，相當理所當然地道，“去，再給我盛一碗。”
小魚樂得縱着她，起身就去給她盛湯，紀珽筠坐在一邊看着她們，也不制止，她心裡甚至是有些欣慰的，一開始如煙對小魚敵對的情景還那麼鮮活，沒想到半年的時間兩個姑娘就走到了今天這樣，說她們是認識十幾年的好姐妹都有人信。
這個時候的紀珽筠還沒有想到，兩個妹妹之間的感情，已經發展到了另外一個方向……
回到雜誌社的如煙依舊留在策劃部，很多時候，她都覺得，自己的生活就是這樣了，她對現在的狀況很知足，所謂的“有人愛有事做有所期待”她是佔足了的，有一份喜歡的工作，上班的時候是快樂的，有一個愛的人，下班的時間也是快樂的，這樣很好，真的很好。
只是……
小魚發現，有的時候，如煙會突然接到一條短信，然後就對着手機開始發呆，良久良久都回不過神來。
終於有一次，小魚忍不住問，是誰的短信啊。
如煙目光一閃，只道，一個朋友。
小魚沒有追問，她想，她應該留些個人空間給她。
直到幾天後，如煙倒是主動開了口，“小魚，你還記不記得，當初「黯夜」的那個調酒師？”
小魚想了想，“就是那個那段時間總是送你回家的人？”
如煙點點頭，並不打算隱瞞什麼，“他之前因爲家庭原因暫時離開Z市，臨走的時候，對我表白過。”
小魚似乎也並不意外，“嗯，然後呢？”
如煙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手機，繼續道，“臨走的時候，他說，他不急着要答案，他會等我半年，現在……半年的時間已經到了，他，要回來了……”
小魚突然就有些心慌，一把摟住瞭如煙，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如煙輕輕一笑，帶了些悲哀，“你知道麼，我曾經以爲……不，其實到現在我都知道，賀歆妤，如果沒有你的話，就是他了。”
手臂收得更緊了一些，小魚的聲音裡有寫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可是，已經沒有這個假設了。”
如煙順勢往小魚身邊靠了靠，心裡的那一句“可是，我突然看不到我們的未來”終究是沒有說出口。
鍺曄回來的那天，是個晴朗得過分的日子。
那一天，新的一期《繡色》上市，封面上有鬱鬱蔥蔥的綠葉，中間“夏•紀年”幾個繁複的花體字異常的漂亮。
如煙從雜誌社裡出來，順手拿着一本雜誌，坐到了去飛機場的出租車裡。
車程不長，卻足夠如煙看完一個專題，雖然雜誌是自己做出來的，但是她每一期雜誌都會仔仔細細的看，不得不承認，電子稿印成文字之後，感覺真的很不一樣。
本來以爲自己會遲到，進了機場大廳的時候就看到航班延誤的消息，還有15分鐘。
如煙也沒有像很多人一樣擠到甬道旁邊焦急的等待，只是坐在一邊的椅子上繼續看雜誌，正值盛夏，機場的冷氣開得極足，坐着坐着就有些冷，正要掏出手機看時間，一杯還在冒着熱氣的咖啡就被遞到眼前，耳邊，是那個熟悉的溫柔聲音，“不方便帶酒來，先喝咖啡暖和一下吧。”
擡頭，半年過去了，鍺曄卻沒有絲毫變化的樣子，依舊是溫和的笑容和木訥得可愛的神情，如煙站起來，輕輕一笑，大大方方地和鍺曄抱了一下，“好久不見。”
這麼一來，倒是弄得鍺曄有些手足無措了，他單手禮貌性地摟瞭如煙一下，然後看着如煙退開半步對他微笑，習慣性地伸手抓了抓頭髮，右手拿着的咖啡也忘記了再遞過去。
看着他呆呆的樣子，如煙笑了起來，異常的開心。伸手拿過了咖啡，只淺淺地喝了一口，“走吧。”
如煙一路跟着鍺曄回到了家裡，靠在門邊看着他安置好了簡單的行李，“誒，我說，要不要回「黯夜」？我昨天和橙子姐通電話說你要回來，她說隨時歡迎咱們回去呢。”
鍺曄正從旅行包裡往外翻東西，一個套着袋子的小熊被拿了出來，幾下就拆掉了塑料袋，抱到如煙面前，“今天先不回去了，在家裡喝點兒酒可好？”
如煙接過那隻軟軟的熊，伸手撫着它柔柔順順的絨毛，笑，“這麼久沒回來就帶了個熊給我啊？”
鍺曄也笑，脣角上揚，眼神卻帶了幾分嚴肅和期待，“其實……我還帶了別的，但是，怕你不肯收。”
心突然跳漏了一拍，如煙有些心虛地低了頭，拍了拍手裡小熊的腦袋，“不過你怎麼知道我喜歡毛絨玩具熊？”
鍺曄似乎也不想強求什麼，沒有追問下去，只是溫柔地笑着，“我記得你說過。”說着兩步走到家裡的小吧檯邊，“想喝什麼，我好久沒有調酒了，不知道手藝會不會退步。”
如煙兩步跟了過去，“調什麼都好，從你走了之後我就沒正經喝過酒，怎麼都覺得味道不對。”說着還把着小熊的手拍了拍鍺曄的手臂，“快告訴鍺曄哥哥，如煙姐姐很久沒喝過他調的酒了，想念得很吶。”
鍺曄調的是「寒霧醉夢」，由如煙命名的那款雞尾酒。
如煙執着酒杯，感嘆“終於正經地喝了一回酒，太不容易了”，然後問起鍺曄回來之後有什麼打算。
鍺曄依舊在吧檯那邊折騰着那些瓶瓶罐罐，沒有擡頭，“還留在Z市，找個工作，偶爾去「黯夜」那邊調調酒，這樣的日子，我覺得挺好。”
終究還是直爽性子的人，一杯酒見底之後，如煙走到了鍺曄的身邊，認真道，“或許是我太自戀，但是鍺曄，如果，你是爲我回來的，我只能說，對不起。我……已經有了愛人。”
鍺曄低頭笑笑，又遞過去一杯淡紫色的酒，“我知道……從在機場看到你的第一眼開始，我就知道了……煙兒，你和以前不一樣了，現在的你，整個人都透着一種沉靜的幸福。”
如煙有些發怔，也沒有去接那杯酒，“鍺曄……”
鍺曄把酒杯塞到如煙手裡，指着淡紫色液體中飄着的花瓣，“半年來我唯一的新作，我給它取名叫「芳華如夢」，煙兒，我們還是朋友，對不對？你放心，我回到Z市，是有我自己的思量的，至少，不僅僅是爲了你。”
從鍺曄家離開的時候已經是晚上，拒絕了他的執意相送，自己攔了出租車。
或許是因爲酒精的關係，如煙臉上有些微微發燙。
手機在口袋裡震動了起來，拿出來看了一眼，是小魚的短信，“和朋友聚完早點兒回來，或者，告訴我你在哪裡，我去接你。”
脣邊不自覺地揚起了溫柔的笑意，想來，鍺曄說得沒錯，現在的日子，當真是寧靜而幸福的，手指飛舞，手機屏幕上很快出現了兩行字，“賀歆妤，你很婆媽，這才幾點啊，不過，我已經在回家的車上了。”
車窗外的道旁，華燈初上。
如煙突然覺得，紅塵浮世，亦如斯絕美。
向暖之殤中卷•落清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