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如梭,時光如白駒過隙,轉眼千年。
石閒生苔,人閒生病,我在宮中專研了仙法,修煉了冥想,嘗試了做菜,釀了一堆酒,修剪了宮中的樹和草,也來來回回地調戲了我宮中上上下下二十六個男仙使和四個男仙童,在今天夜裡,突然終於覺出神宮中的孤寂來了,想到多年不曾出門走動,便提攜着兩壇杏花酒,找小月老月下共飲。
我們在小月老的牡丹亭裡找了地方坐下,今日的牡丹竟開的出奇的好,花開熾熱,綿延千里,好似一幅延展至天邊的錦畫。
小月老看到我,目光灼灼,顯然心情很好,待看到我手上的那兩壇千年的杏花酒,更是激動的無法自持。簡簡單單地佈置了一張桌子,幾張藤椅,就迫不及待地要喝酒了。
小月老成仙不過五千來年,還是個凡心很重的神仙,告訴我很多人界的事情,說自昇仙以來,他目睹了一次滄海變桑田,又目睹了一次桑田田變滄海。他驚奇地發現人間斷袖情流行迅猛,短短一千年竟有數十對驚天動地,衝破藩籬的男男戀情。我含笑着聽着,在關鍵處問兩句,倒一直絮絮叨叨說個不停。
喝完酒,我頭有些暈眩,靠在藤椅上,眯着眼,單手託着下巴,撐在桌角休憩。
然後我第一次見到了晨耀,他逆着月光緩步而來,月亮就在他身後,又大又圓,像光暈一樣包着他,看起來唯美又不真實,就像他一腳從月亮上跨出,就跨到我的面前一樣。
他是來找月老的,所以遠遠的向我們勾出了一抹淡淡的笑,瞬間畫面就鮮活了,仿若水墨畫突然變了風格,變的濃墨重彩起來了。
我看着他,心突然一抽一抽的,很微妙。
他講的第一句話,我也記得,他笑着說:“抱歉,我來遲了。”
我回的第一句話,我也記得,我很介意地問:“你是從月亮中走出來的,你跟嫦娥什麼關係?”
他被我問的一愣。
小月老連忙打圓場:“這是東方上神在說笑呢。”
我想站起來,叉着腰,氣勢非常地告訴小月老,我沒有說笑。不想坐了太久,腳下一軟,眼見就要摔倒了,晨耀他立即伸手過來扶我,對上我的眼後,他突然驚訝地盯着我看。一個陌生人直視別人是不禮貌的,他卻像不曾發覺,神情激動,嘴脣動了幾次,纔像不敢接受一般說出,“竟然是你,竟然是你……你原來是東方上神啊!”
我擡頭看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真好看,有着水光瀲灩的感覺。
面對我的疑惑的眼神,他很不好意思,立即鬆開了我的,訕訕又靦腆一笑,退後了一步。
不知怎麼,我卻覺得很得意,簡直是我神仙生涯最得意的一次了,於是大膽挑釁,回他一個我自認爲顛倒衆生的笑。
他愣愣地看了我一眼,然後跟月老交代了公務,就匆匆走了。
那一次,我甚至沒有看清楚他的容顏,只知道,那種感覺,大約是心之所向。
然後我告訴小月老,我說我大概愛他了!
“上神哪,每天都有數不清的女仙愛上他。”小月老痛心疾首地感慨,“女人真是膚淺,就知道看男人長的帥不帥!不過皮相而已!!!”
“你不膚淺,你偷偷給嫦娥寫情書做什麼!”我反駁道。
不要以爲我不知道,在小月老藏起來的盆景下面壓着,厚厚一沓呢。
然後我眨了眨眼,果然,小月老像我瞭解的那樣子,在我眨眼的瞬間,耳根通紅了。但他還負隅頑抗,“男人和女人不一樣,女人的外貌是通行證,男人的錢袋是名片,況且,”他繼續忸怩,耳根越發的紅了,小聲地吼道,“我哪裡像你那樣花心,我對嫦娥姐姐那是真愛!”
“哎呦喲,好酸,還嫦娥姐姐呢。”
我又細着聲音,叫了一聲嫦娥姐姐,然後朝着他怪笑。
他受不了地過來推我,“東方上神,您現在這個樣子,真是噁心死了,難怪嫁不出去!!!”
我像不倒翁一樣左右搖擺了下,笑的一臉花癡:“怎麼會,剛纔那個男人會娶我的。”
他肯定是被我花癡的表情噁心到了,繼續推我。
“哦,對了,他叫什麼名字?”我突然想到這個緊要的問題。
晨耀呀晨耀,你知道不知道,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的時候,我就想嫁給你了。
“還有,快點拿出你的紅線,就是這個男人,把我跟他牽了。”我補充道。
小月老終於受不了,倒地,一副被我打敗的樣子。
晨耀,就是陸文口中佛祖蓮座下的那株牡丹,如今剛過一千歲的他,風華正茂,意氣風發。根據他的地位和長相,仙界仙僚送了他兩個稱號:萬花之王,美人之冠。
萬花之王是他的地位;美人之冠是他的長相。
有人說,天上的美人跟地上的草一樣,割了一茬,又長一茬。嫦娥當初討厭我,可能因爲我長的還行,可這真是太不理智了,美人何其多,年輕的美人何其多!!!然而,晨耀卻很了不得,就連討厭美人的嫦娥仙子都很喜歡他,常常往來於他的府上。
他的府上朝南,喚作花晨府。每天各路花仙來來往往,好不熱鬧。各色花仙均爲女子,都是些鍾靈毓秀的,所以每每花晨府前都要集結一堆看美女的男仙,本來花晨府前是兩株梧桐,後來迫於衆仙的壓力,都不得不砍了,改成餛飩攤和燒餅油條店,這樣男仙們就有充分的理由,在下朝後,千里迢迢來到花晨府前吃個早午飯,順便看看陸續覲見牡丹花王的美人們,要是哪天得了造化,能夠看到牡丹花王,更是可以當做茶餘飯後的小料好幾日。
還有三兩件關於牡丹花王的小事,也相當可愛,一件是他小時候的事情,那時他還是總角少年的樣子,稚氣未脫,精緻可愛,成日裡混跡在西天佛祖身邊,每每都要惹得去西天禮佛的衆仙愛不釋手,尤其是女仙們都爭先恐後地揉捏他臉頰,有時一日下來,臉頰都紅腫了。
於是小小地他想了一個法子,在脖子上掛了一個牌子,歪歪扭扭地寫着:佛家晨耀,年紀還小,不經揉捏,每摸一次,罰銀五兩。然而一天下來捏他的人居然有增無損,他還攢了厚厚一堆銀錠子。
然後是他略略長成的故事,成了個少年模樣,仍然還在佛祖身邊,純潔的很,不懂男女之事,爲着好多女仙在各種地方偷窺他,尤其是在各種匪夷所思的地方偷窺他,感到懊惱和憤怒,於是他請教我佛:“佛祖,我與旁人爲何不同?”
佛曰:“一雙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還有一對耳朵,有何不同?”
“那爲何衆人都窺看於我?”佛曰:“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你管它作甚?”
他回去後,思考了半日,於是在寢室門口掛了牌子,工工整整的寫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各位女施主,請自重。
還有一則是他出仕任職後的,這時候的他已經習慣了各路女仙,甚至部分男仙給他寫的數不盡的情書了。但是卻不能忍受在花晨府中任何角落任何時間都能夠看到紙片飄飄的場景,每日打掃,都是一筆不小的開銷,直至有一次他站在樹下小憩,一份無比厚實的信封自牆頭扔了進來,正砸他的左眼,紅腫了好多天,他終於忍無可忍地在花晨府大門前放了一個巨大的信箱,信箱上行楷凌亂,可見字的主人心情頗爲不爽:有來信者,投入箱中,其餘來信,一概不理。
負責處理該箱信件的雛菊小仙,在經年累月的閱讀和整理中,終於有了從量到質的改變,成爲了天庭最暢銷的言情小說和*小說作家,收入頗豐!
這些,都是小文書陸文說給我聽的。說的時候,我倚在貴妃榻上,我東方神宮上上下下二十六個男仙使和四個男仙童排了四列,都侯在殿下。然後我宣佈,不日本上神將牡丹花王晨耀納爲宮中。二十六個男仙使表現出淡然的程度與他們進宮的日子完全成正比,大約是見慣了一個接一個帶回來了。只有二十六仙使象徵性的憤怒下外,幽怨的說了,“愛則加諸膝,惡則墜諸淵,上神您的愛來的這樣快,這樣鮮明,走的亦如此匆匆,如此決絕!”,其餘的幾乎都是聽之任之了。
異常容易地掃除了本宮內的矛盾,我很欣慰,可見我平日裡面管教有方,宮裡人還是聽話的很。我活了十九萬四千又五百歲,凡是有過的念頭都是要滿足的,如今我看上了他牡丹花王,不管是他的幸或不幸,不管他是從還是不從,我知道,他必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