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殺回來小月老的牡丹園,他仍在佝僂着腰,兢兢業業地除草,他伺候這些花草,比伺候天帝盡心多了,我以爲他十分不懂事,天帝給他月俸,這些花花草草可給不了。
我站在大約十步開外,單手叉腰,眯着眼對他笑。
我看見他瑟縮了下,然後扛着鋤頭,小心翼翼跑過來,問道:“上神今個真悠閒,還有什麼事情,小仙能夠出一臂之力的?”
覺悟真高,不虧我調教了五千年。
“哦,是有件小事,還是你拿手的,幫我牽根紅線,我要找個男人。”
鐺!小月老的鋤頭砸在了地上。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麻利地拿出紅線來幹活。”我找個男人有這麼誇張嗎?我認爲他的反應很不給我面子,清了清嗓子。
小月老大約也知道失了仙格,立即甩了甩腦袋,嘀咕了兩聲,玄幻哪,玄幻,答話道:“東方上神,自古都是由情生紅線,雖然小仙也可以主動牽線,但也得因情循理,講究因緣際會。如今上神讓小仙立即牽紅線,卻是難爲小仙了。”
小月老講的倒真心不假,我一直是搞不懂是先有紅線還是先有情的,這好比是雞生蛋還是蛋生雞一樣令我費解,但是我也是聽說過,如果月老親自牽線的話,再不相關的兩個人也會心生愛意的。
“這有什麼難的,你隨便幫我牽一個仙君就是,即使現在還沒有姻緣,但是牽了紅線,想是會愛上的。”
“上神真是爲難小仙了,”月老看着我直搖頭,“姻緣豈可兒戲,小仙問上神,請問上神在衆多神君中,有哪個您願意與之牽線的,從而相愛一生的?”
如果可以主動選擇一個我中意的,那麼相愛的過程想必會愉快很多。這確實是個有意義的問題,小月老不虧是吃紅娘這碗飯的至尊翹楚,這飯碗端的很是穩妥。
與我年齡相仿的姑娘們大多已經成親好多年了,重孫子可以打醬油的都不在少數了。我們當初擇婿的標準,我已經悉數忘記了。只記得有一種定情風俗,我和哥哥東皇太一去過一次,還挺好玩的,那次是狐族有個公主暗戀我那面癱的哥哥,於是跟我做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樣子,邀請我帶着我哥哥一起去參加的。那次男仙們挨個在一座仙山上唱情歌,我們女仙們坐在另一座仙山聽,聽哪位男仙的仙氣更加卓著,氣息更加綿長,要是看上了,就對唱回去,而且我們女仙還請了千里眼來助陣,千里眼幫女仙們仔細看男仙的長相,我猶記得,順風眼風趣幽默,把男仙的長相描述的惟妙惟肖,挖苦起個別長相抱歉的男仙來更是眉飛色舞,好不得意。但那次集體相親還是很失敗的,一對也沒有成,狐族公主更是毀的腸子都綠了,因爲後來所有的女仙都拜倒在我哥哥的仙風道骨下了。
開始的男仙們一個接一個唱歌,不時有女仙們對唱回去,有來有往,還算熱鬧,等到我哥哥時,他沒有唱歌,簡單地誦讀了一篇詩歌。然他剛開了口,女仙門立即震驚了,再輔以千里眼繪聲繪色地對他驚天動地的長相一番誇張的讚歎,,除了我以外的所有女人都不淡定了,那時的女仙還不甚矜持,熱情直白的很,她們推推搡搡,搶着給他回話,有唱歌有吟詩,甚至有個異常多才多藝的女仙表演完了一段口技,一段相聲,一個冷笑話後,還毫不英雄氣短地演唱了一長段青衣的韻白。好感慨啊,在那樣流行集體相親的年代裡,就是那次後,再也沒有相親節目會帶上我們兄妹了。而且,那次後,狐族的公主,不止一次告誡我,如果以後有看的上的男人,一定要小心翼翼地收藏好,千萬不要輕易給他拋頭露面的機會。後來狐族公主苦追我哥哥兩萬年,終於心灰意冷,嫁了個廚師,值得一提的是,公主將他藏的很好,我至今都沒有見過。
而如今小輩姑娘嫁人,一般是得考慮很多細節的,如是否有仙府,仙府是租的還是買的,買的仙府是全額付款還是分期付款,乾的是什麼行當,在天庭或者西方佛祖處任職是上選,弼馬溫則不予考慮……條例太多了,一時或遺漏一兩條重要的,不行,我覺得我得回宮,拿個筆一一列出來,比對着選擇。我把這個想法告訴小月老,讓他帶着紅線跟我走一趟。
“上神哪,您不要再玩小仙了”小月老愁眉苦臉,耷拉着腦袋。
“我是認真的,沒有玩你啊。”我嚴肅的告訴他
“而且,您對愛情的理解太物質太低俗太不上臺面了,愛情裡面,一切物質都是沒有意義的,真愛無敵,愛情萬歲!您當年《愛情史例與分析》這門課肯定學的很差,一點覺悟都沒有。你看,七仙女當年《愛情史例與分析》的成績就是甲,她下嫁董永就嫁的多麼義無反顧,多麼驚天動地!!!”
愛情史例與分析?沒有聽過,可能是新開的課程吧。我猜想可能是我當初讀學堂的時候,物質還比較匱乏,人口還很稀少,生存還是個大問題,愛情是個奢侈品,不太適合普遍教育。我們那時倒是有門課叫《雙修指導》,同樣值得一提的是,我學的很好,成績是甲。
接着我和小月老又進行了很長很長時間的討論,但非常可惜,我們對愛情的理解千差萬別,着實難以溝通,我們又一同分析天庭數來位廣受女仙們歡迎的神君,可惜,我們都覺得他們不夠完美,不足以與我匹配,不過可喜的是,我們從衆位神君的身上提煉出優秀配偶的品質:外貌出衆,工作穩定,俸祿優渥,有仙府有坐騎,由於我是個有學歷有背景的神,門當戶對也是必須的,所以還需要加上:仙階至少是上神,學歷至少是天庭第一學府,家境可以略略放寬些,不以出生論英雄嘛,可以是遠古神袛,也可以是皇族貴戚,最好還要品味高雅,興趣相投。最後,小月老還補充道:“根據我日前做的調查,神仙婚姻幸福度與男女雙方年齡相關度分析,可以知道年齡也是很重要的,姐弟戀幸福指數普遍不高,所以上神您還是得儘量找個年紀比您大的。”
本來就很難找了,再加上小月老提的最後一條,幾乎就絕跡了,天庭唯一符合要求的單身男士竟然是我哥哥東皇太一。
對此分析結果,我很是獄卒。
小月老深深感慨道:“真是一對奇葩兄妹啊……”
我以手扶額,輕輕咳了聲,以示不滿。
小月老立即識趣的改口道:“兩位上神是仙中龍鳳,對仙偶的要求苛刻,那也是難免的。”
果然,五千年的調教還是很到位的。
我將扶額的動作改爲食指和中指揉太陽穴,表示我正在思考。
小月老立即改爲了同樣的動作,一同思考。
很久之後,小月老挫敗地開口道:“東方上神,放眼六界,真心沒有合適的,”他低頭摘下一粒牡丹種子,放在我的手上,打比方道,“能夠找到的可能性,就好比您拿回去這顆種子,然後您種出了一株牡丹一樣小。您還是略略放寬些要求吧,小仙認爲,姐弟戀亦可以考慮下。”
這,我掂了掂手上的種子,不得不承認,這個例子,小月老舉的真是誅心。
我於花卉一向是喜愛的,甚至是我不多的愛好之一,最喜牡丹,雍容華貴,極盡細節,很是符合我追求繁榮興盛的心態。每每清閒的時候,最是愛到處走動走動,看看哪處仙僚的花開的剛好。若是看到好的了,便一定是要討回去的,討回去後,也一定親自種植看護,不假他人之手。不知道爲什麼,我養花從未活過,甚至連以頑強生命力著稱的野菊花也不曾給過我一絲薄面。由於這個原因,我的府上至今鬱郁茂茂,綠油油的一片。爲此,仙僚們大約是略有薄怨,以小月老打頭的一衆仙僚,每次看我路過時都是各種遮遮掩掩,不過,我是個大度的上神,對於以勢服人口,以理服人心,都做的很在行,不會在小節爲難小仙的,他們完全有藏的自由,但是隻要我看的,還是必須得給我。
小月老以前說過,我這是仗勢欺人,我告訴他,年輕人哪,不要對三界有太多抱怨,現實會不厭其煩地反覆告訴你,特權階級永遠是大行其道的。他一開始認爲我打擊他樂觀積極的生活態度,但是放眼他家牡丹園一片殘花敗柳,我很欣慰,在生活還沒有來得及告訴他什麼是艱辛時,我提前給他上了一課。
後來回憶起這段對話,覺得很好笑,我從未戀愛過,說了許多傻話,人對眼不說醜俊,瓜好吃不說老嫩。真的看對眼了,誰還能管的了那許多。
但當時,我只覺得關於找男人的話題,聊的很不開懷,於是我揣起牡丹種子,準備回去再試着種一種。砂鍋不搗不漏,木頭不鑿不通。我堅信,我於種植花草方面的經驗也會在不斷的學習和實踐中進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