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沁將桌上的碗碟收拾了,起身去清洗,李仙遊道:“我幫你吧。”從她手中接過碗碟,阿沁笑道:“一個八歲小孩,竟讓你變化如此之大,可真是奇怪。”去打了一盆水,拿起抹布開始擦洗。
李仙遊道:“我平時忙着修行,難得今天有空閒,就順手棒棒你了,別老往小余身上扯。”阿沁道:“是嗎?我與你相交這麼多年,還愣是沒看出來啊。”李仙遊道:“呵呵,慢慢的,你就會發現了。”
啊——
房間內,小余做了一個噩夢,驚而坐起,忽地一聲長嘯。
李仙遊道:“是小余!”阿沁道:“他不是啞巴嗎?怎麼會發出嘯聲?”李仙遊道:“壞了!”兩道人影一閃,李仙遊和阿沁已現身小余所在的房間。
只見小余兩眼血紅,隱放黑色光芒,指上指甲暴漲,正往胸口上抓撓,十分痛苦的樣子。
阿沁見他如似抓狂,又似發瘋,不禁吃了一驚,叫道:“怎麼會這樣?”李仙遊道:“別問了,先制住他。”左右手雙管齊下,格開小余的手。阿沁擡手一指,點向小余額頭。小余一聲暴吼,扭頭避開阿沁,反口超她手臂咬去。阿沁手臂急縮,反掌打向小余。李仙遊叫道:“別傷着他!”伸掌在小余面前一晃,靈力疾吐,發出一團紫光,罩住了小余面門。小余只覺腦中一眩,倒回了牀上。
阿沁盤膝坐下,扶起小余,右掌抵住他背心,運起“精靈心法”,察看小余的狀況。李仙遊問道:“他怎麼樣?”阿沁道:“有點糟糕。”強輸靈力,直貫小余大小週天,然後遊走各大穴道,最後回聚氣海。
阿沁道:“他體內有一股力量,強橫無比,非道非佛,非魔非妖,邪門的緊,小余之所以出現這種情況,大概便是它在作怪,我竭盡全力也無法將之驅逐,只能勉強壓制住。”
李仙遊道:“怪哉,我在千水湖收留小余,一起相處數日,從未出現今日的狀況,而且老頑童和二姐都觀察過小余,以他們的道行都沒看出來,可見這股力量隱藏之深,難道……”阿沁道:“不會吧?”李仙遊道:“放眼六界之內,此等身份誰也不容……不對呀,那林疏相貌平平,怎麼看都不像高深莫測之輩啊。對了,那日我送林疏回家,仔細觀察過他,發現他印堂發黑,眉宇間隱現邪光……”阿沁道:“父子倆都有這樣怪異的症狀,看來他的身份假不了了。”李仙遊道:“唉,可憐的孩子。”阿沁道:“我寧可相信他們是受了魔道的傷害。”
李仙遊道:“走吧,讓他再睡一睡。”阿沁拉過鋪蓋,將小余蓋好了,與李仙遊一起退了出去。
夜空浩瀚一秋,清澈如一泓湖水。
李仙遊心中惆悵,仰首一聲長嘯,如悲如泣,在靜夜中傳開,頗顯悲涼之意。
這,便是我的命運嗎?
千年對立,叫我如何抉擇?
阿沁見他心情鬱結,便挽住了他手臂,問道:“對於小余的去留,你怎麼打算?”
呼……
李仙遊長出了一口氣,道:“那日與林疏分手,我鄭重答應過他,要好好培養小余,八年之後還他一個脫胎換骨的小余,我李仙遊一生信守承諾,說到就要做到。嘿嘿,既然小余可能是那種身份,說不定在修真上能夠大展所長,他日天外天異軍突起,全在這個奇才身上。”
阿沁道:“想的倒美,奇才千百年難出一個,縱是遇着一個,天外天衰敗百有餘年,豈是一人之力所能復興的?豈不聞……”李仙遊道:“豈不聞‘大廈將傾,非一木可支’是吧?”阿沁道:“知趣最好。”
李仙遊道:“世事難料,老頑童已臻‘玉清之境’,據說有此修爲者能夠洞徹世情。當日蓬萊島聚會,老頑童批言我與小余緣分匪淺,命運相連,他雖生性不羈,但口有遮攔,既然作此推言,就不會是空穴來風。”阿沁:“他說了什麼?”李仙遊道:“你想知道嗎?”阿沁道:“說啦。”李仙遊道:“拭目以待吧。”阿沁大叫一聲:“李仙遊!”李仙遊頓時心中打突,溫順的將鄭鳴鶴當日的話一五一十的說了。
阿沁聽了,輕聲嘆了口氣。
李仙遊見她神色倦怠,如累極疲極一般,問道:“你這是?”阿沁道:“我修行五百年了,尚不能窺測世情,而人類僅用數十年,就能有此成就,人靈果然有別!光看修爲上,便是十倍之差,唉。我想與你平分秋色,只能癡心妄想了。”李仙遊道:“傻瓜,好端端的,怎麼說起胡話來了,以後可不許這樣了啊。”阿沁道:“嗯。”
阿沁道:“仙遊,過了今天晚上,大孤山就是三人世界,以後我們舉止都要注意些了,畢竟……你是我的師父,我是你的……徒兒,名分擺在那裡,如果亂了名分,對小余影響不好。”說這番話時,阿沁淚光瑩然,腹內如有刀絞,莫名的痛涌上心頭。
這痛,這傷,這悲,竟是那麼的刻骨銘心!
你,可知曉麼?
李仙遊如何不知?如何不曉?但那份情,那分義,如海一般深,如山一般重,叫他如何割捨?如何放下?
大孤山高三千丈,若與阿沁真情比,恐不及萬分之一。
“阿沁。”李仙遊輕喚一聲,將她攬入懷中,說道:“我……我捨不得。”
淚水,斷線,滴滴落下。
滴答,滴答。
“阿沁,我不要做你的師父了,你也不要做我的徒兒了,我什麼都不要了,我只有你跟我在一起。”
“噓。”阿沁食指按在李仙遊嘴脣上,道:“聽到你這麼說,我很歡喜。只是師徒名分已定,天下皆知,如果你爲了我而冒天下之大不韙,我的心能安麼?”
李仙遊道:“可是……阿沁,你連你的幸福都不要了嗎?”
阿沁道:“人生在世,不過百年,轉瞬即逝,茫茫大衆,何止千萬?我能夠認識你,在你心中取得一個位置,便已是最大的幸福。”
“但是……”
“仙遊,人要知足的,不是嗎?”
淚水,終於決堤。
爲伊人!
爲相知!
爲相愛!
爲相伴一生!
李仙遊抱住了阿沁,用盡了全力。
因爲,直到失去的那一刻,他才幡然後悔,他是多麼的捨不得。
只是,縱然是遲了片刻,也無法挽回了。
失去,便是失去,沒有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