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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焱依然蹲在他的身前,複雜的神情裡透出一絲內疚和痛苦,忽然,他眸光變得銳利,似是做出了決定:“小暹,我答應你,一定把娘還給你!”
深埋斗篷下的小暹再也沒有說話,但是拉住我的手,卻似是不受控制的發抖起來。是喜悅?還是緊張?還是激動?
不過,墨焱從不食言。小暹終於能和自己母親團聚了。
墨焱站起身,卻是冷冷看向我,突然無情冷淡地說:“用你換簫滿萱。”
“什麼?”我驚然擡臉,小暹拉住我的手倏然收緊。墨焱雙眸眯起,隱忍深處的憤恨之情:“爲了你的安全,你還是在金宮裡的好!”
我恍然明白,他是想保護滿月,是爲了滿月的安全。所以要把我這個簫滿月軟禁在金宮裡,放在眼皮子底下。我這次守衛梨花鎮,在別人看來是英勇無謂,可是在他眼裡,我所做的一切卻是威脅到了滿月的生命。爲求保險,他決定把我重新鎖回金宮。
“用我……真的可以換出姐姐嗎?”我垂下臉,用簫滿月懦懦的語氣反問。
“怎麼,不信本王?”墨焱有些不悅,拂袖轉身,一邊走,一邊冷笑,“莫忘了,你們簫家是重罪,即便你立軍功也抵不過簫滿萱謀朝篡位之罪。本王念在小暹的情分上,給你這個機會,你沒有與本王講價的條件。”他倏然轉身,衣袍黑色的下襬隨他轉身而飛舞。
難道只有這樣才能救簫滿萱?實在,不想再回那座讓人窒息的金宮。
小暹緊緊地。拉住我的手。他是不是也在矛盾?
原本寂靜的大堂裡,因爲墨焱忽然提出的這個條件而變得微微騷動。大家都在驚訝。尤其是站在墨焱身旁的琴楚容。和爹孃大哥他們。
爹孃憂心忡忡,焦急地彼此緊握雙手,他們似是想說話,卻是因爲敬畏駿王的身份而只有站在一旁焦急難過。
簫滿麒擰緊了雙眉,他正想站出卻有人在人中喊道:“駿王,這簫滿月不能入宮!”我立刻朝聲音望去,心中即喜又急。喜的是爲我說話,保護我的正是我的丈夫石頭,可是同樣也爲他爲我出頭而急。萬一他露出破綻被墨焱認出怎麼辦?
他的話讓原本面無表情的墨焱露出驚訝之色,與此同時,石頭已經走出人後,站到了我和小暹的身旁。
墨焱的目光隨他而動。似是也已經認識了他:“石頭,你這話何意?”
石頭恭敬一禮,看他那副活脫脫普通百姓看見王爺敬畏的模樣,我算是放了心。可是。他嘴角總是帶笑的習慣,卻依舊沒改,這讓他帶出了一分謀士的悠然自得和坦然自若:“回稟王爺,簫滿月已經嫁作人妻,一婦人怎能進金宮?”
登時,墨焱的臉上出現了有些吃驚,卻也有些瞭然的神色。看着我說:“沒想到你跟楚容已經成親了。”說罷他看向目露尷尬的琴楚容,“楚容,你和簫滿月成親爲何不告訴本王?”
琴楚容窘迫而尷尬。畢竟鎮上主要的“元老”都在大堂上,一時間,“元老”們低垂目光,似是各自揣測。
“王爺……其實……”琴楚容變得有些猶豫。身旁石頭悠然一笑:“回稟王爺,因爲簫滿月嫁的不是琴鎮長。”
此時,墨焱的臉上纔出現了更加驚訝的神色,銳利的目光從琴楚容身上,移到了石頭身上:“那是誰?”
石頭不卑不亢地一禮,輕輕巧巧地吐出了回答:“正是小人我。”
一時間,整個大堂陷入了吃驚,墨焱不可思議外加無法理解地怔坐在了金椅之上,他立時看向琴楚容求解。
琴楚容面露難過地點點頭。
瞬間,墨焱的眸光變得深沉,變得收斂,如同龍墨焎一般瞬即眯起雙眸,再次朝我看來。而堂下的左幌一臉迷惑地說道:“駿王,怎麼小月姑娘嫁給石頭琴鎮長沒跟你說?”不知他是有心,還是無意,偏偏再要提醒一遍,還笑呵呵地說,“石頭人踏實,做得饅頭也好,小月姑娘嫁地挺好,挺門當戶對的。”他這句沒心沒肺的話還真是讓人聽着變扭,但這就是他性格,直言直語。他說得不錯,以我現在的身份,嫁個良民都是高攀了。
墨焱依然半眯雙眸,抿脣深思。
兩邊議論聲起,議論之人皆是知道簫滿月與琴楚容的關係的。
“誰不知道琴大人一片癡心跟簫姑娘來梨花鎮,怎麼簫姑娘反而嫁了個賣饅頭的?”
“我聽說是簫姑娘不想連累琴楚容,所以隨便嫁了自己好讓琴楚容死心,另娶佳偶。”
“這你是聽誰說的?你跟我們都是今日剛到。”
“聽終大將軍說的。”
終將看向終黎求問,終黎也很尷尬,宛如他這個堂堂的大將軍一時變成了八卦的三姑六婆。
在他們議論之時,石頭將我攬到身邊,拍拍我的肩膀讓我安心。
而那邊,終黎已經說他是聽左幌說的。左幌此刻卻是聰明地開了溜。一時間,終黎變得越來越尷尬。
久坐無言的驍騎公主環顧衆人,面露疑惑,忽然沉沉開口道:“怎麼這簫滿月嫁給一個賣饅頭的也值得你們聖龍將士討論嗎?駿王,原來聖龍將士和我寅國的三姑六婆一樣熱愛是非嗎?”
一時間,墨焱的臉沉了一分,終將尷尬咳嗽起來。驍騎公主的一句話,終於阻止了所有人的議論,也讓話題從我和石頭暫時移開。石頭見縫插針說道:“王爺,小人還是先帶內人下去吧,免得站在這裡丟人。”石頭一邊說一邊掩面,似乎他害得聖龍蒙羞,讓人家寅國公主把我們聖龍的大將一個個看成了多嘴的八婆。
大堂的氣氛始終籠罩在尷尬之下。很多事不能在這麼多人面前明說,驍騎公主不知內情,纔會有此一諷。是啊,在她公主眼中,不過是一個女人,嫁給了一個賣饅頭的,也值得一羣男人,甚至是高高在上的王爺大驚小怪嗎?
墨焱沉了沉臉,揮揮手:“下去吧,回宮之事再議。”
我佯裝鬆了一口氣,腿腳有些發軟地靠在石頭身上。小暹緊緊拉住我的手,沉默不語。
隨後,墨焱將鎮上的人都遣散。大家跟在我們身後,抽着煙,不說話。
到門口時,黑衣人來了。送來槍炮後,黑衣人一直在我們鎮上,只是他們的“頭目”沒有出現。
但這時,卻來了一個像是“頭目”的人,墨刑說過,他會安排人跟龍墨焎他們談生意。這個披黑衣人護衛的人,應該就是他安排的頭目。
那人也是一身黑衣黑斗篷,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臉上戴着恐怖的青金面具。鎮上的人因他而駐足。而他則是看也不看他們一眼從大家身前而過,黑色的斗篷隨着他有力的闊步飛揚。
可是,因爲我就站在石頭身旁,所以那人走過我們面前時,很明顯地跟石頭略作眼神交流,便大步走入大堂之內。
隨即,石頭攬着我含笑離開。
徹底離開大堂,我才真正鬆了口氣,爹孃和簫滿麒走了上來,擔心不已。
爹爹拉住了我的手,鎮上的人們自覺迴避散開。他憂心不已:“小月,千萬不能再回那金宮了!”
“是啊,小月,我們不能再失去你。”娘急得幾欲掉眼淚。
簫滿麒更是氣憤地說:“滿萱是咎由自取,就算你願換,她也未必願意回來!”
“那個不孝女!若非她,我們今日怎會如此!”爹爹說得痛心疾首。
可是,小暹拉住我的手卻是越來越緊。忽然,他甩脫我的手,一個人狂奔開去。爹孃和簫滿麒這纔回神發現小暹的存在,他們方纔也是憂急才一時忘了小暹吶。
“糟了!老爺,小暹這孩子定是生氣了!”娘急着要去追。石頭攔住她:“娘,您和爹回去吧,我和小月去追就行了。”爹孃相視一眼,也是分外懊悔:“也好,方纔我們說了那些話,追到也只怕那孩子不會理我們。石頭,小月,你們可千萬把小暹帶回來,別讓他出事。”
看着爹孃更加憂急的神情,我們是不是沒有顧及小暹的感受?我是不想回金宮,可是小暹始終深愛他的母親。總會有兩全的辦法。
墨焱既然答應放簫滿萱,他就不會食言。我因爲嫁人,所以也無法入宮。他提出的以人換人無法實現,他定會想出其他條件。
只要不回金宮,任何條件,都好說。
很快追上了小暹,他正跑向桃林。我想再去追時,石頭卻攔住了我:“讓他先冷靜一下,我們才說的上話。”
“可是他一個人,他是個孩子!”我急了。
石頭卻是安慰地對我一笑,擡手打了個呼哨便跑來了黑子。他指向桃林,說了聲“去”,黑子就跑入了桃林。
“現在你放心了?”他撫上我的臉,我擔心地垂下臉:“怎麼可能放心哦。”
“呵……看來你以後會是個好母親。”不知爲何,聽他這麼說,我臉不禁一熱。他攬住了我的肩膀:“走,我們散一會兒步,桃子該熟了。”說罷,他帶我一起漫步走向桃林。迎面而來的風裡,已經有了陣陣桃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