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其實你也會感到害怕的吧?假如他離開你, 離開這個世界。
其實你也很不甘心的吧?
自己一個人,就這麼孤獨地活在這個世界上,哪怕你是依靠可怕的恨意來支撐着自己一步一步走下去, 你也是用淡漠的表情來掩飾你內心那些洶涌的恐懼感, 害怕別人看穿真實的你, 是這樣的吧?
其實你也是很軟弱的吧?只不過擔心透露自己的脆弱後, 沒有人在乎, 沒有人懂得,沒有人善待你,所以你索性就不承認自己其實比任何人都要渴望得到關懷, 渴望得到無微不至的愛,渴望得到溫暖的呵護。
當現實逼迫你不得不去思量時, 你纔看清楚, 在痛苦煎熬之餘, 你也慶幸過那個人給予你的一切。雖然他揹負着罪惡感,所有的付出只是因爲虧欠了你, 對你的好意不過是心生愧疚的附加產物。
儘管你明知道,他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爲了討好你的恨意,取悅你心中那一頭隨時會發怒的小獸。
但他至少是那個不再讓你孤單的人,在黑暗得一望無際的道路上,他陪同着你, 並肩與你走在了一起。
在黑暗而漫長的人生路上, 他與你爲伍, 一起走在這條路上。
那個不再讓你感到自己是孤單的人, 一旦他死了, 那麼……你就又回到最初的原點,再次孤身一人, 寂寞地行走在生命之旅了。
所以你纔會鼓起勇氣說出心中那一句話——
“牧憶莫,你會不會不要我?”
11
陸淺夕的話,像是一根結實的木樁,猛地撞擊在牧憶莫的心房上,帶來了一陣不小的震撼。
牧憶莫震驚地看着陸淺夕,腦海一片空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而陸淺夕揚起倔強的下巴,迷濛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牧憶莫的表情,像是不死心一般,她重複着那一句話。
一而再,再而三的發問,讓陸淺夕的聲音突然變得怪異起來,仔細一聽,才發覺那是快要哭出來的哽咽——
“整整一個早上,我等你半天了……我以爲……我以爲你不要我了。”
12
說不出是因爲什麼,僅僅是在一瞬間,男生竟紅了眼睛。
內心像是一個漲滿了水的池子,暖呼呼的水面,一直冒着酸澀的水泡,頃刻之間,便溢出了池子的表面,然後,整顆跳動的心臟就浸泡在又酸澀又暖和的水裡面。
說不清是酸澀的優勢居多,還是暖和佔了上風,總之男生鼻子一酸,然後快步走上前,向陸淺夕伸出了修長的手。
男生抱在懷裡的書本突然嘩啦啦地全部掉落在地上。
靜謐的空氣裡,兩個人均勻的呼吸聲,漸漸由平穩變得急促起來。
頭頂的陰影突然消失,天空上的太陽慢慢地移動,千縷萬縷的光芒,照耀在牧憶莫懷裡瘦弱的女生身上。
溫暖耀眼的陽光下,高大挺拔的男生,有力的手臂,緊緊地抱住了迷惑呆愣的陸淺夕。
“我不會不要你的。”
“我不會不要你的,就算全世界的人都離開你了,我不會不要你的。”
如同珍貴的承諾,從牧憶莫口中慢慢地敘述着,不容忽視的堅定,他帶着無比認真的表情,一本正經地說道。
茫然無措的陸淺夕,安靜地依偎在牧憶莫的懷裡。她側着臉靠在男生溫暖的胸膛,耳朵貼近男生的心臟,清晰地聽見了來自他的心跳聲,規律而有力地跳動着。
牧憶莫那一句“我不會不要你的”,清晰地傳入耳中。女生低垂着眼簾,神情在陽光下,竟帶着一層柔和的光。
躊躇片刻,她擡起手,輕輕地扯住了牧憶莫腰部的衣服,抓出了參差不齊的褶皺。
需要花費多長的時間,纔會在餘生裡明白,[信任]與[信賴]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感情。
然而此刻我卻毫不猶豫地選擇了[信賴]。
只是因爲你說,“我不會不要你”。
因爲那一句“我不會不要你”,所以我信賴了你。
就讓時間在靜止裡擱淺,將寧靜餵養給心中那隻日夜哭泣的回憶困獸,給陽光以眷顧的方式來覆蓋塵封已久的信賴。
熾烈的日光在空氣裡靜靜地潰散,彷彿無數銀白色的花朵簇擁着盛開。
一如你曾經有過的笑臉。
13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不可告人的秘密。
人生,到底隱藏了多少秘密?而我們又曾動用過什麼樣的武器,只爲默默地保護和捍衛這些秘密?
十四歲那年,牧憶莫有了一個人生以來最大的秘密。
因爲叔叔和嬸嬸不幸發生空難,雙雙離世,留下了不滿一歲的兒子。那個小男孩,就是他的弟弟,豆豆。
因爲一場意外,一夜之間,堂弟變成了一個孤兒。
經過全家的商量後,大家達成了一個共識:讓豆豆成爲家裡的一員。
因此,從那一天開始,堂弟變成了自己的弟弟,自己的爸爸媽媽,也同時成了別人的爸爸媽媽。
自從豆豆來了家裡後,爸爸媽媽對牧憶莫的愛,一分爲二,一份給牧憶莫,一份給豆豆。
一開始,牧憶莫無法適應這樣的生活,明明是專屬於自己的那份愛,卻要平白無故地和另一個人分享,而且並非出自心甘情願。
但每次看着豆豆小小的身軀,懵懂無知的表情,清澈得毫無雜質的眼睛,他就會不由自主聯想起已經意外身亡的叔叔嬸嬸,心裡又不免爲年幼無知的豆豆感到十分的難過。
比起一無所有的豆豆,自己只不過是讓出一點點幸福和愛給別人,這一點小小的犧牲,又算得了什麼呢?
如果說爸爸媽媽決定讓豆豆成爲他們名義上的兒子,是爲了讓豆豆有一個良好的成長環境,免他淒涼,免他無助,免他可憐,那麼自己只需配合做一個好哥哥,不僅讓爸爸媽媽心裡顧慮少了一半,而且也讓豆豆生活在一個健康的環境裡面,一舉兩得,有何不可呢?
不可否認,在生活中,我們每個人都懂得如何選擇對自己有利的事物,但是一味的索取,除了讓別人認識自私自利的你,便看不到另外一番模樣的你。如果我們在獲得好處的同時,懂得付出,懂得回報,懂得感恩,那樣的自己,因爲有着美好的品質和道德,生命果實一定會更加豐盈飽滿。
任何一個人,以個體的生命形式來到這個無限大的世界,都想活得更好,過得更加精彩。說白了,我們希望受到很多人的矚目,希望自己得到很多很多的喜歡和關懷,甚至寵愛。
不管是努力使自己變得強大還是更美好,我們想要的,只不過是想被這個世界溫柔相待,以更快樂的方式,舒適自在地存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