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晚上吃飯的時候, 牧憶莫對家人提出了要帶陸淺夕去看醫生。
“爸,媽,我想帶淺夕去看心理醫生。”
正在喂弟弟吃飯的媽媽手中的勺子抖了一下, 然後習慣性地看向旁邊的爸爸。
爸爸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眼神直直地看着坐在對面的兒子, “出什麼事了?”
果然知子莫若父。
“淺夕她……最近精神狀況不太好。”牧憶莫擡起頭, 對上爸爸的視線, 開口道。
話一說出口,頓時大家都失去了吃飯的興致。
“淺夕她最近又情緒不定了?”
媽媽擔憂地問,然後看到兒子面色沉重地點了點頭。
她面色一凝。
“那她……她會不會又要自殺?”
大家都突然沉默了。
牧憶莫低下頭去, 漫不經心地用筷子扒拉着碗裡的白飯,雪白的米粒, 卻讓他聯想到醫院裡刷得發白的病房。
醫院……淺夕……自殺……
手無意識地微微發抖。
當初陸淺夕自殺的情景, 滿地的血跡, 如今仍歷歷在目。
那個時候,她安詳的睡容, 了無牽掛的微笑,都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睛。還有她被搶救醒來後說的那些話,一字一句透露着壓抑的絕望,以至於後來他都不敢回憶第二遍。
害怕一想起,就牽動心底深處的恐懼。最不想發生的悲劇, 不想再一次上演。
媽媽的疑問, 正是所有人最擔心發生的。
“媽媽!媽媽!什麼是自殺呀?”
豆豆稚聲稚氣地問, 天真無邪的眼睛看着媽媽。
媽媽吃驚地看着豆豆, 爸爸臉色一變。
“豆豆乖乖吃飯, 待會兒媽媽帶你下樓去玩滑梯。”
遇到無法回答小朋友的問題,大人最擅長的就是轉移小孩子的注意力。
“玩滑梯!好耶!好耶!”
豆豆開心地拍手, 小朋友純真的笑容稍微緩和了僵硬的氣氛。
可是,媽媽餵了一口湯給豆豆後,豆豆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胖胖的小手高高地舉了起來,和在幼兒園回答老師問題前要舉手作答一樣。
“媽媽我知道啦!我知道啦!自殺就是生病了,對不對?”
童言無忌,大家都一臉震驚地不約而同看向豆豆。
小小的人兒還自作聰明地學着大人的語氣,趴在飯桌前雙手撐着下巴,表情很是認真地說:“可是老師說過了,生病了,一定要看醫生的哦!耽誤了是要出大事的!”
這下,大家都面面相覷。
04
夜幕籠罩着燦爛的萬家燈火,天上掛着繁星點點。
去超市買東西的陸淺夕,走回到家樓下的時候,意外地瞥見爸爸的車子停在花壇邊。
她看了一眼,沒有注意到爸爸坐在車子裡,拎着手中的東西準備上樓。
“淺夕!”
身後傳來熟悉又久違的聲音。
陸淺夕轉過身去,剛好看到爸爸從車子裡走下來,隨手甩上了車門。
“爸。”她舔了舔嘴脣,艱澀地開口。剛痛哭過不久的她,說話的時候帶着濃濃的鼻音。
爸爸走到她面前,“剛剛我上樓,沒看到你在家,我就在這裡等你。”
“有事?”明明是親生父女,說話的方式卻比陌生人還要生疏。
似乎不滿女兒客氣的口吻,爸爸蹙起了眉。
“我來給你生活費的。”
西裝革履的商人,在商場上刻意叱吒風雲,這時在女兒面前,卻窘迫得尷尬。
“你最近怎麼樣?”
身爲父親,理應關心子女的生活近況。爸爸露出關切的眼神,問陸淺夕。
陸淺夕換了另一隻手拎東西,空出來的手,伸了出來。
“錢。”
見陸淺夕一點也沒有想要和他多作交談的意思,爸爸只好從西裝裡拿出皮夾,打開來,抽出了厚厚一疊一百元。
“不夠再打電話給我,問我要。”
陸淺夕接過錢,默不作聲地捲起來,然後放進了口袋。
“記得,不要給你媽錢,免得又拿去賭博。”爸爸好心地叮囑。
聽到這句話後,一直低垂着眼簾的陸淺夕突然擡起眼,看着自己的父親。
“是怕她生氣嗎?”
“誰?”
爸爸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是怕她知道你給錢我們花了嗎?她已經開始覺得我們花你的錢不應該了嗎?”
一手拎着超市專有的袋子,一手搭在另一隻手的手肘上,陸淺夕的眼睛看着地上的某一點,淡淡地問。
這時的父親已經明白陸淺夕說話的意思,他嘆了一口氣,“淺夕,你詠音阿姨不是你想的那樣。”
她哪樣,你不是最清楚嗎?。
陸淺夕心裡想,卻沒有說出口。
那個女人冠冕堂皇地當第三者,做父親的給親生女兒和老婆生活費,是天經地義的事,她有什麼資格不滿意和不服氣?從來沒有見過,有錯在先的人,竟可以反客爲主得這麼理所當然。
爲什麼有的人,錯,也可以錯得如此的理直氣壯。
晚風徐徐,輕柔地吹拂在身上,由於風的緣故,陸淺夕聞到了父親身上的香水味。
那種甜膩的香味,只有女人才會用。
陸淺夕別過臉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深深地呼出。
她一點兒也不喜歡那個破壞了別人家庭的女人,甚至連那個人無意殘意殘留在父親身上的香水味,陸淺夕聞到了,就好像吸入了毒氣般,感到一陣深深的厭惡。
“她不是我的阿姨,非親非故的。”末了,她不忘補充道,“她對我而言,只不過是一個路人。”
手中的東西有點重,陸淺夕又換了一下手。
“淺夕……”爸爸爲難地看着陸淺夕。自從兒子陸淺森死了之後,女兒陸淺夕的性情就更加難以捉摸。尤其是她那次輕生以後,他說話都要加倍注意,謹言慎行,就怕一個不小心,刺激到她。
陸淺夕擡頭看着站在眼前的這個男人,五官和弟弟有些神似的父親,步入中年的他,微微發福,卻依舊高大英氣。
此刻他就如同普通的父親一樣,一臉的慈愛。
但也是這樣慈愛的父親,扮演過最無情的角色,對媽媽狠心,對弟弟苛刻。
他甚至心安理得擁有另外一個家庭。
想到這,陸淺夕拎着東西的手頓時有些無力。“我上樓了。”
說完,陸淺夕轉身就走。
留下父親站在原地,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