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墨遲明白留給自己與宛央的時間並不充裕,於是也來不及與宛央細細地說明緣由便一把拖住她的手,匆匆忙忙地往來時的路上趕。
宛央此時瞧着蕭墨遲的背影,只覺得這一幕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她原是想賭氣甩開蕭墨遲的手,不料蕭墨遲卻攥得緊緊的,令她沒法子掙脫開。宛央心裡有幾分彆扭,自己本已就是傅容的妻子,無論蕭墨遲究竟作何想法,自己與他是再無可能。可這些宛央雖然都明白,她卻還是不爭氣地回握住了蕭墨遲的手,緊緊的,好像只要她一鬆開手,眼前的這個人便會消失不見一樣。
就在剛剛她聽到蕭墨遲的聲音的那一刻,她告訴自己,無論蕭墨遲是爲了什麼沒有如約帶自己離開,她都會原諒他。
蕭墨遲自然還是隻撿那無人的小路去走。他一向很相信自己的運氣,相信自己一定能帶着宛央離開這該死的月氏王宮。
禾之晗此時也緊緊地跟在蕭墨遲的身後不遠處。他憑着自己敏捷的身手在這月氏王宮裡來來回回地兜了幾個圈子,折騰得那一隊月氏士兵頭昏腦脹。他自然也不好鬧得太過分,免得驚動了更多的人,到時候蕭墨遲與公主便難以逃離此處了。他見時機已然成熟,便又放心大膽地去尋蕭墨遲。好在此時蕭墨遲離御風軒並不十分遠,所以憑着他的目力,輕易便又找着了。
禾之晗自己來來回回地兜圈子之時雖說早已探明瞭離開這王宮的捷徑,但是因爲宛央的存在,他卻又不能現身給他們引路,於是只得一言不發地悄悄跟在他們身後乾着急。
蕭墨遲的腦子不會轉彎,這逃跑也逃得不會轉彎,只一個勁兒地往前衝,覺得這衝着衝着總能遇着牆,遇着大門。
禾之晗此時跟在他的身後卻越發覺得不對勁兒。他在高處明明瞧見蕭墨遲與公主雙雙進了一片花園,但再看,卻是再也找不着人了。禾之晗定下心神細瞧了片刻,他是練武之人,對陣法也略有研究。他曾經聽說過月氏王宮裡有天下第一奇陣玲瓏陣,想來眼前的這片花園便是了。禾之晗想着憑自家少爺的本事大概難以逃出這玲瓏陣,自己一身武藝傍身,或許仍有機會暗地裡幫着少爺逃出去。於是他便想也不想地衝進了玲瓏陣中。一個恍惚,禾之晗彷彿瞧見了少爺與公主,他急急地邁開步子追上去,可這才走幾步路,眼前的景象卻又突然大變。禾之晗深呼吸一口氣,定下心神,努力研究這周圍的景緻究竟誰虛誰實。可這眼前的景緻卻是越變越快,讓禾之晗的雙眼幾乎已經跟不上了。到最後,他只覺得眼前一片模糊,氣血逆涌,心神也早被這玲瓏陣給擾亂了。禾之晗深知心神大亂是練武之人的禁忌,他也不再急着去尋找少爺,而是盤膝打坐,穩住自己的心神爲上。否則,現在的他即使在這陣法之中找到了少爺,卻也是無濟於事,壓根兒破不了陣法。
蕭墨遲緊緊地握住了宛央的手,卯足了勁兒往前衝着。他與禾之晗不同,似乎壓根兒沒被這玲瓏陣所影響。宛央對此也是一樣毫無察覺。沒一會兒的功夫,蕭墨遲便與宛央衝出了玲瓏陣來,可禾之晗卻被牢牢地困住了。
原來這玲瓏陣只能對內力雄渾、精厚之人施加壓力,像蕭墨遲與宛央這樣的倒反而毫無影響。禾之晗此時當然不知道玲瓏陣是這麼個道理,平日裡一貫冷靜的他這會子急得好似熱鍋上的螞蟻,再也沒法子靜下心來了,而是在這玲瓏陣裡橫衝直撞,想憑藉自己的絕頂輕功衝出去。可他終究還是小瞧了這大名鼎鼎的玲瓏陣,一通折騰後,禾之晗因爲屢屢催動內力,反倒被這玲瓏陣傷到了五臟六腑。
禾之晗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席地而坐,緊緊地閉上雙眼,不願讓自己再被這玲瓏陣給迷惑。他原想催動內力護住自己的五臟六腑然後再自行療傷,可沒想到他的內力卻已經不聽使喚,在他的身體之內四處遊走衝撞,使得他再自傷三分。
禾之晗這纔信服這玲瓏陣果真是天下第一奇陣,以他的武功修爲居然也沒討到半分好處,那隻會些花拳繡腿的少爺又該如何自保呢?禾之晗一向平淡的眉眼這會兒也寫滿了焦急。大當家的將少爺託付給了自己,自己卻被這陣法給困住了,束手無策,這可如何是好呢?
那一廂,月氏大王早已被驚動了,嚴令王宮中的禁衛軍地毯式搜捕二人。所以蕭墨遲領着宛央才衝出了玲瓏陣便有一隊士兵站在玲瓏陣外候着二人。那些士兵不由分說地將二人綁了個嚴嚴實實送到了月氏大王的眼前。蕭墨遲一路掙扎着一路鬼嚎道,“你們這些人難道都不明白什麼叫做憐香惜玉嗎?”
“知不知道憐香惜玉怎麼寫啊?”蕭墨遲很是鍥而不捨。
宛央卻一言不發,心裡明白再抗議在這些人跟前也撈不到半分好處。
月氏大王盯着二人默不作聲。
宛央心裡卻有幾分後怕。月氏對大慶有所求,自然不敢拿自己如何;可是蕭墨遲,他一無權,二無勢,這月氏人只怕會拿他開刀。
月氏大王的眼神陰鷙無比,直看得宛央心裡發毛。
“你們也真是好大的膽子,竟敢混到我的王宮裡來。說,你是怎麼進來的?”月氏大王惡狠狠地盯住了蕭墨遲。
蕭墨遲僵硬地笑笑,雙腿忍不住地哆嗦着,但是卻並沒有把那勒喇給供出來。
而這王宮裡才被禾之晗鬧出些動靜的時候,那勒喇的妹妹便得到了消息,她見哥哥弄丟了那名大慶商人,心裡猜測哥哥只怕是闖出禍來了。她命哥哥匆匆忙忙地出了宮,說定了兩人全沒見過那大慶的商人。好在那勒喇進宮之時,有夜色作掩護,那些個士兵都未曾注意到蕭墨遲,只以爲他是那勒喇的僕從之一。這事便揭過不提。更何況,在這月氏王宮裡,宛央的存在本就是個秘密,所以許多人雖然知道王宮出了事,卻並不清楚究竟是出了什麼事,自然也不會將這事與夜深進宮的那勒喇聯繫在一起。
宛央這時轉過頭定定地看了一眼蕭墨遲,也顧不得月氏大王與烏闊臺的存在,問道,“你既能爲我來此,當初爲何不赴約?”
蕭墨遲不說話,不明白宛央爲何在此處說起舊事。他更不願將實情說與宛央聽,怕宛央承受不住真相的打擊。
宛央的心裡卻跟明鏡似的。她雖是傅容的妻子,但是卻不怕在此處說破與蕭墨遲的關係,她只盼着月氏大王會因爲這層似乎並不光彩的關係而對蕭墨遲手下留情,至少能保全他的性命。若是不能如願,宛央也想得很明白,自己便跟着蕭墨遲一起去了算了。陽世間,自己已爲人婦,與他已再無緣分;陰間,至少可以相伴左右。
宛央也不惱蕭墨遲的一言不發,又問道,“來生你可還會再負我?”
蕭墨遲終於忍不住了,淚水溢出了眼角,“自然不會。”若是有來生,自己定要與宛央結成夫妻。他不要那尊貴的皇四子身份,也不要那所謂的萬貫家財,只要宛央一人足矣。
宛央衝着蕭墨遲笑笑,爾後凜然地看着月氏大王與烏闊臺。
烏闊臺問道,“大王,難道他是傳說中的小傅將軍?”
月氏大王搖搖頭,皺着眉頭看着二人。此前攻打堯曲城時,自己曾與小傅將軍有過一面之緣。後來他便聽說小傅將軍娶了大慶皇帝的妹妹,今非昔比。可眼前的這對男女關係分明非同一般,但這男子卻又的確不是小傅將軍。這讓他很是難辦。
月氏大王原想將這來路不明的男子推出去斬了,好一了百了,但是禁衛軍首領卻說在這王宮裡仍有一名身手非凡的男子,與眼前這位男子互相策應,這纔將宛央救出了御風軒。可後來那名男子卻好像無故失蹤了一樣,再也找不到蹤跡。
月氏大王盯着蕭墨遲瞅了半晌,一時拿不定主意。
烏闊臺上前說道,“談判爲上,這公主與這男子關係匪淺,更加之還有一人下落不明,大王還是莫要輕舉妄動。”
月氏大王思忖了片刻後,終於點點頭。
烏闊臺這時好似想起了什麼,頗爲惋惜地湊到了大王的耳邊說道,“烏卻將軍他好像離開王城了。”
月氏大王一驚,“去哪兒了?”
烏闊臺搖搖頭,“有人說是去投前太子了。”
月氏大王的眼睛瞪大了,烏卻本是自己座下的第一猛將,現在竟然去投了阿爾闊,真是豈有此理!
烏闊臺試探着問道,“可要派人將他請回來?”
月氏大王一聽這個“請”字頓時又火冒三丈。他烏卻算是哪根蔥,還得自己請他回來?
“我月氏勇猛之人甚多,少他一個烏卻不算什麼。”
烏闊臺雖然沒有說話,嘴角卻露出了一抹微笑。烏卻在朝中總是喜歡與自己對着幹,這下可算是清淨了。
月氏大王命人將蕭墨遲與宛央分開看押,宛央被依舊帶回了御風軒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蕭墨遲自然沒有這樣的待遇,被月氏大王投進了冰冷的地牢之中,雖說月氏大王再無心取蕭墨遲的性命,但是卻也少不了一頓折磨。
宛央憑窗而立,月氏的景象與京城迥然相異,她卻無心欣賞,一顆心全吊在不知身在何處的蕭墨遲身上,不知他可還安好。
而此時,一路風馳電掣地趕到月氏王城的遲健卻是無論如何也聯繫不上禾之晗了。遲健早前曾收到了禾之晗傳來的信兒,說是自己已經尾隨少爺進了月氏王宮,可現在禾之晗突然沒了消息,這讓遲健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憑着浮屠宮的勢力輾轉打聽到月氏大王前幾日曾逮了一個闖宮之人。遲健對禾之晗的武功頗爲自信,覺着以他的武功斷不會被月氏這幫蠻人給困住,所以這被逮住的闖宮之人該是蕭墨遲纔對。可現在禾之晗又究竟去了哪兒呢?
遲健惴惴不安。以往有禾之晗護着蕭墨遲,天就算塌下來,遲健也是心安的。可現在……
阿蘅也皺着眉頭,但卻溫言勸慰道,“遲伯伯不必擔心。蕭墨遲哥哥吉人自有天相。”
遲健向阿蘅回以一笑。倘若真是蕭墨遲被逮住了,月氏大王曾經有求於浮屠宮,這個人情月氏大王總該還上一還。但這月氏大王卻也是個喜歡過河拆橋的人,浮屠宮曾吃過他的虧,這一趟也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