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央迷迷糊糊地睜開了雙眼,只覺得頭痛欲裂。她一邊揉着太陽穴,一邊努力回憶着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錦繡……”宛央口乾舌燥,手邊卻並無水杯,於是習慣性地想喚錦繡來給自己倒杯水。
宛央的聲音空落落的,並無迴應。
宛央心裡好生奇怪,錦繡這人最是盡職盡責了。她凝神環視了周圍一圈兒,陌生無比,她這才完全清醒了過來,警惕地又掃視了一圈兒。
宛央的眉頭漸漸地皺緊了,記起了自己失去意識前所見到的最後一張臉。
宛央後悔不迭,那個香料商人鐵定有鬼。
宛央在心中疾呼自己真是太過大意。可也不能怪,自己爲着蕭墨遲心慌意亂,又怎會注意到香料商人的鬼祟呢?
宛央起身到處走了走。門不出所料地被鎖牢了,她使勁推了推,只聽得外頭石鎖咔噠咔噠地撞着木門。屋子裡的陳設極其簡單,但又不失貴氣、莊重。宛央這下子倒有些糊塗了,她原以爲那香料商人不過也就是個喪心病狂的匪徒,綁了她來好敲詐些銀兩。可看着這擺設,倒真不是缺錢的模樣。這麼一來倒很是難辦了,真是爲着錢倒還好辦了。可現在這人究竟將她俘來又是爲哪般呢?
宛央細細思量了一會兒,琢磨着這人該也不是知曉了自己的身份纔對。畢竟自己往日裡都是呆在深宮之中,鮮少在外人的跟前露面。那這人又究竟是爲了什麼目的纔將自己擄到了這兒呢?
宛央想不通透,索性也拋開不想了。左不過有傅容在,自己又有什麼可擔憂的呢!想雖是這麼想了,但是宛央心裡還是惴惴的,也沒心思喝茶了,只乾坐着,不時地望一望禁閉着的木門。
這會子邊關大營裡自己走丟的消息鐵定已經傳遍了,不知那個負心的呆子又會作何反應?
這一晃也不知過去幾個時辰了,宛央竟不知不覺地倚着被子又睡了過去。
門吱嘎一聲被推開的時候,宛央驚得坐了起來,“誰?”
果真是那名人高馬大的香料商人。此時他已經換上了一身異族服飾,走到牀邊饒有興味地盯緊了宛央。
宛央被嚇得六神無主,下意識地護住了自己的胸口,“你是誰?想幹什麼?”
那人撇了撇自己的小鬍子,問道,“大慶的公主都似你這樣平淡無奇嗎?”
宛央聽得那人一語道破了自己的身份,先是一驚,爾後卻反倒鎮靜了下來。這人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想來應該不會亂來。宛央淡淡一笑,反脣相譏道,“大慶的公主平淡無奇,不知你族的公主又當如何呢?”
那人徑直答道,“我族的公主自然是你比不上的。你沒聽說過一句話嘛?月氏的姑娘賽過月亮,更何況我們的公主呢?”
宛央長長地“哦”了一聲,“原來你是月氏人……”
那人愣了一下,回過神來,笑道,“我倒是小瞧你了。”
宛央笑而不語,面子上強作鎮定,心裡頭卻是緊張兮兮的。
那人拍拍手,一水兒的婢女穿着嫩黃的衣服魚貫而入,將精緻的菜餚整整齊齊地擺在了桌子上,“還請公主先用餐。”
宛央提防着這人會在飯菜裡下毒,於是一動不動地盯着他。
那人也明白宛央的意思,拿起一雙備用筷子,每道菜都撿着吃了點兒。他又待了片刻後纔對着宛央說道,“這下你可該放心用餐了,吃完這頓,你還得跟我去見一個人。”
宛央的肚子早唱起了空城計,此時也不多計較,端着飯碗不慌不忙地吃着,“見誰?你又是誰?將我弄到這兒又是想做什麼?”
那人也無意瞞着宛央,“大慶的公主,自然該去見一見我們的王。”
“然後呢?”
“然後自然是以你爲籌碼與小傅將軍談一筆生意。”那人說得極其自然。
“談生意?小傅將軍並非生意人。”宛央故意套這人的話,若能詳盡地知曉他們的目的,自己也好有的放矢地保護自己。如若有機會,甚至還可能幫到傅容一把也未可知。
“哈哈哈……”這人笑得很是豪邁,“與小傅將軍談的自然不是一般生意。他讓我們月氏吃了大虧,這帳得討回來纔是。”
“勝者爲王,敗者爲寇。月氏該願賭服輸。”宛央的話語間進退有度,讓這人暗地裡欣賞有加。
“那是你們慶人的規矩,我們月氏可沒有。”那人的眼睛裡目露精光,好似一隻狡詐的狐狸一樣。
宛央頓了頓,不緊不慢地說道,“可這筆生意,小傅將軍做不了主。”
那人繼續笑,“所以抓你來嘍。”
宛央暗暗地嘆口氣,又問道,“月氏哪來的神通得知我的身份?”
那人神秘一笑,“這也是一筆買賣,不過我無可奉告。”
一筆買賣?
宛央的心裡不由得一驚。往日裡,熟悉她這個公主的人出了那座紫禁城是少之又少。可現在,這個異族人居然知曉她的身份,這讓人不得不心生警惕。這人既然說是一筆買賣,難道竟是有人出賣了她?眼見着再也撬不開這人的嘴了,宛央也只得見機行事,走一步算一步。
宛央用過餐後,這人又拍拍手,一名侍婢拿出了黑色的綢緞嚴嚴實實地矇住了宛央的眼睛。宛央知道掙扎或是抗議也都是徒勞,所以很是乖順,任由她們將自己的眼睛遮住了。宛央被蒙上眼睛後,一名侍婢攙住了她,帶着她慢慢兒地往外走。宛央感覺得到自己被帶上了一輛馬車,可這輛馬車的終點,她卻是一無所知。若當真去見月氏大王,想來該是去月氏王宮纔是。
馬車停住了,侍婢又將宛央穩穩妥妥地帶下了馬車。
那人的聲音傳入耳內,“這之後便由我代勞了。冒犯公主了。”
宛央的眼前依舊是漆黑一片。這人雖是異族人,但是言行舉止倒也還有禮有度,讓宛央心下稍安。她跟着這人的步子慢慢地往前走着。宛央眼睛上的黑色綢緞被摘掉後,她迅速地掃視了一眼周圍,一間方方正正的小屋子裡,一名男子當堂而坐,那名香料商人站在他的身後,而另一位稍顯年輕的男子則站在香料商人的左側,抱臂而立。
宛央心底深呼吸一口氣,強作鎮定地說道,“想必這位就是月氏大王了?”
月氏大王淡淡一笑,“大慶的公主也不過如此。”
宛央也一笑,“我確是不過如此,可你這位月氏大王也不過如此而已。”
月氏大王轉過身衝着那名香料商人說道,“當真如你所說,這大慶公主也是個伶牙俐齒的。”
宛央笑而不語,雙腿卻微微打着顫。
另一位稍顯年輕的男子卻顯得很是煩躁不安,“大王,我還是覺着這樣不妥。咱們應該……”
月氏大王一擡手,那名年輕的男子又把到嘴邊的話吞了進去。
月氏大王問道,“烏闊臺,可與堯曲城聯繫過,說公主在我們手上?”
那名香料商人應聲答道,“還未曾。烏闊臺靜候大王的指示。”
宛央此時留神看了一眼那名香料商人,原來他便是名鎮邊關的奇宰相烏闊臺。自己早前經常出入乾清宮,對這個名字早有耳聞。
宛央出言諷刺道,“這赫赫有名的奇宰相扮作香料商人倒也真是有模有樣,不知傳揚出去可會讓天下人笑話。”
烏闊臺不以爲忤,“我本就出身寒微。”
這時那名年輕男子又出言說道,“大王,我勸你還是再想一想。”
月氏大王頭也不擡,“烏卻,這事兒就這麼說定了,不必再多言。”
烏卻這個名字宛央也曾有所耳聞,聽說是月氏的第一勇士,臂力驚人。宛央還在宮中的時候也曾聽說過月氏前不久大舉侵襲堯曲城的時候,月氏大王陷入窘境,便是烏卻憑一己之力救走了月氏大王。
烏卻嚷嚷道,“我月氏與大慶光明磊落一戰,輸便輸,贏便贏,爲何要耍這些手段?”
烏闊臺衝着烏卻笑得溫和,“年輕人畢竟就是年輕人。不費一兵一卒便能獲勝豈不是更好?”
烏卻很是不滿,“你們這是耍陰招……還與那浮屠宮狼狽爲奸,白花花的銀子白往那秋陰山上送。”
“我烏卻很是敬佩小傅將軍的爲人,你們卻給他下絆子。”
月氏大王臉色陰沉,“烏卻,本王念你當日救了本王一命,便不與你計較此事。那傅容終歸是敵人。”
烏卻冷哼一聲,“老子不幹了。”話音剛落,烏卻摔門而去。
烏闊臺望着月氏大王,眼巴巴地問道,“大王,烏卻這……”
月氏大王無奈地笑笑,“甭理他,年輕人就是這樣。你只管往堯曲城送書信,切記點名要小傅將軍親啓。”
烏闊臺點點頭。
堯曲城的大營裡早已經亂成一鍋粥了。公主在這兒莫名其妙地走丟了,皇上若是怪罪下來,那可都是殺頭的死罪。傅柏年命令不守城的士兵尋遍了堯曲城,可這都已經挖地三尺了,公主的影子還是沒找着。
錦繡的眼睛已經哭得腫了起來,像核桃似的。
傅容在這大營裡本已就是個外人,經傅柏年一提醒,自然不敢再多說什麼話。他自己也出去找了好幾圈了,可愣是沒找着宛央。
蕭墨遲的鞋不知什麼時候丟了一隻,此時衣冠不整地衝回大營,瞪着傅容,面色冷峻,質問道,“你說過你會好好照顧宛央,你說過你會好好待她,可現在呢?”
傅容無言以對。
岑迦卻看不過眼了,“公主是將軍的妻子,你一個外人有什麼資格在這兒瞎叨叨?”
蕭墨遲不理會岑迦,只顧瞪着傅容。
傅容朝着岑迦無力地擺擺手。
岑迦卻更加氣不過了,心裡惱小傅將軍怎麼這樣一副受氣包的窩囊樣,“你不過就是一個區區的兵部主事,有什麼資格在這兒衝着將軍大呼小叫?公主難道又是你可以過問的?”
蕭墨遲一字一頓,“我是她的哥哥,哥哥……”
岑迦自然不會把這話往心裡去,只當蕭墨遲魔障了,心裡恨不得把蕭墨遲往死裡揍一頓才舒坦。
傅容聽到這話心裡卻猛地一顫,哥哥,蕭墨遲是宛央的哥哥?他忽地記起了自己曾聽過的宮中秘聞,說是蕭淑妃曾經誕下的皇四子並沒有死於火海,而是被人偷樑換柱到了民間。難道蕭墨遲便是那位皇四子?
傅容緊張地看了一眼蕭墨遲,竟無端地看出了些許天家的貴氣來。
蕭墨遲,宛央……難道蕭墨遲便是爲此纔沒有帶着宛央離開?
傅容只覺得腦袋快要炸開了,心裡惶惶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