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當家的熟悉堯曲城的佈局與地形,所以即使慶軍重重把守,他想要離開,也是易如反掌。他順利出得堯曲城後便與易旻匯合了。易旻早已得知了遲健安排柳細細爲藥人一事,於是急切地問道,“三當家的此時趕來可是柳姑娘已經得手?”
三當家的點點頭。
易旻很是激動,他等這一日等了許久了。自己好好的一個家說沒就沒了,他心底的恨早已自己融爲一體,再也無法拔除了。
易旻詢問道,“那我們不日便攻打京城?”浮屠宮的手下早在易旻的帶領下悄悄地潛伏在了京城的附近,只待號令一下便齊齊向京城發動攻擊。
三當家的點點頭,“皇上至遲還能撐上半個月,眼下正是攻打京城、發動宮變的好時機。”
易旻會意,自去安排進攻一事。
三當家的憑窗而立,驀地想起了蕭壬何,孤獨感從心底翻涌而出,幾乎將他吞沒。蕭壬何還在的時候,他從未有過這種滋味。可是現在,蕭壬何早就化成了一堆白骨,而他,原來也該是個死人。可他偏偏活了下來,甚至還與遲健一道,要把蕭墨遲推上皇位。蕭壬何若是還在,是否會希望自己的外孫登上皇位?他並不確定,一轉身微微嘆口氣,等這樁事塵埃落定後他便要與遲健辭別了,當年的一命之恩到此也算是爲止了。剩下的日子,他要找個沒人住的地方種種菜、養養花,偶爾緬懷一下蕭壬何那隻老狐狸。
只是,這樁事過去後,無論是他也好,遲健也好,又有幾人還能繼續活着?如今鎮守京城的是傅德昱,他與自己相比,算是個後輩,實力卻並不遜於自己。不知他日陣前刀光劍影中相見,傅德昱可會嚇得魂飛魄散。
想及此處,一向面無表情的三當家的微微扯起了嘴角。
古鏡川等人依舊留在寺廟裡,他拼盡全力爲禾之晗續上了性命,可他的這一身功力卻也被散得七七八八了。古鏡川不知道自己此舉是否可行,他一向瞭解禾之晗嗜武如命,若是他知道爲保一命使得這一身修爲全都付諸東流,不知他是喜是悲。
事到如今,宛央哪裡有資格站出來勸說蕭墨遲不要與自己的皇兄爲敵呢?皇兄想要蕭墨遲死是件顯而易見的事,而現在蕭墨遲的生父想與蕭淑妃合葬也的確不是過分的要求,可這卻不得不把蕭墨遲與皇兄推上了對立面。她也只得站在兩人的夾縫中不知如何是好。
留在客棧中照顧蕭瀟的東哥此時也被古鏡川冒着風險接來了寺廟。皇上病倒,慶軍勢必亂了陣腳,眼下正是出城的好時機。擇日不如撞日,就今晚他要帶着這羣人離開堯曲城。
這決定是下得容易,可古鏡川一回頭卻又嘆了口氣。除去他,這剩下的不是老弱,就是病殘,想帶着這羣人逃出堯曲城去簡直是比登天還要難。
古鏡川長長地嘆一口氣。
一直昏迷不醒的禾之晗這會子倒有些意識了,宛央服侍他喝下了些水。禾之晗估摸着皇上昏倒正是因爲柳細細已經得了手,於是斷斷續續地對着古鏡川說道,“現在正是逃離堯曲城的最佳時機。”
古鏡川看也不看他一眼,“我能不知道?可拖着你們這羣人,怎麼逃?”
禾之晗稍稍挪了挪身子,好讓自己躺得舒服些,“月氏人。”
古鏡川雙眼一亮,轉過頭看了禾之晗一眼,“沒想到你這塊木頭,腦子也有靈光的時候。”大慶一向以仁義治國,所以被俘的月氏士兵都被好吃好喝地招待着,而月氏大王阿爾闊與烏卻也在大牢裡關押着。可是這被扣押的月氏人終究是野獸,鐐銬一斷,還是會毫不猶豫地咬慶軍一口。若是能想辦法把阿爾闊、烏卻和月氏士兵放出來,城中必定大亂,而他自然可以趁亂帶着蕭墨遲等人離開堯曲城。
是夜,古鏡川便換上了夜行衣準備潛入大營的牢房。臨行前他吩咐了宛央無論廟外發生了什麼事,都不要踏出廟門一步,尤其要看緊蕭墨遲。
宛央點點頭,但是神色中的遲疑也讓古鏡川看得分明。古鏡川不禁想起了這人曾經攔住自己讓自己給西太后傳遞消息,他此時心中一緊,對這人的身份起了疑心。可眼下古鏡川也顧不上這許多了,逃出堯曲城纔是當務之急,諒她一個弱女子也翻不出什麼花樣來。
古鏡川飛身融入了夜色之中。邊關大營他也呆過一陣子,所以來去很是自如。他閃身跳到了大牢看守的身後,伸手捂住了看守的嘴鼻,手上再一使勁,這人便悶哼一聲倒地了。另一名看守正欲高呼,古鏡川的舌下飛出了一枚銀針,正中喉頭,這看守捂住喉嚨抽搐了幾下,也倒在了地上。
古鏡川閃身進了大牢,不費吹灰之力便把幾名看守放倒在地上。他摸到鑰匙打開了阿爾闊的牢門。
阿爾闊盯着他看了良久問道,“你可是浮屠宮的人?”
古鏡川蒙着面,只露出了一雙眼睛,也不看阿爾闊,只點點頭。蕭墨遲既然想把遲健與蕭淑妃合葬,少不得還得再借浮屠宮的力量,所以這時候千萬不能讓月氏人出來拖浮屠宮的後腿。遲健先前把月氏人賣了,自己再假託浮屠宮之名把他們救出來也算是扯平了。
烏卻卻滿是憤懣不平,“大祭司布的好局,是想把我們送給慶軍換些賞賜嗎?”
古鏡川沉着聲音說道,“大祭司命我來救你們。”正說着,古鏡川不由分說地拉起阿爾闊,“跟我來。”
慶軍攻入堯曲城的那一晚,不少月氏士兵都喝得醉醺醺的,慶軍幾乎未動干戈便將這羣醉漢給制服了。皇上未免麻煩,就近把他們看押在了遲健設宴的酒樓中。古鏡川前些日子尋找蕭墨遲等人的時候也瞧得很仔細了,那酒樓四周都有慶軍的弓箭手看守,所以他預備自己引開慶軍,讓阿爾闊與烏卻自行去解救月氏士兵。
“你們在這兒等着,我去引開慶軍。你們的人都還在酒樓裡。”古鏡川悄悄兒地帶着阿爾闊與烏卻靠近了酒樓。
阿爾闊此時問道,“救出我們的人之後呢?大祭司人在哪兒?”
古鏡川想了想回道,“大祭司有要事在身。救出你們的人後便依你自己的想法辦,慶帝……怕是身子有問題了,興許你們可以趁機奪回堯曲城。”說起英宗一事時,古鏡川有些微的遲疑。西太后有恩於他,他即使現在站在了蕭墨遲的一邊,也不該把西太后的兒子出賣給這羣野獸。可他一轉念又想到了武直,想來這羣月氏人在武直的手裡也討不到半分便宜,便又放下心來。
古鏡川沒再與阿爾闊與烏卻多言,長嘯一聲,故意衝向了慶軍的弓箭手。慶軍們如臨大敵,爲首的人高喝一聲,“誰?”
古鏡川撮起雙脣,舌尖一頂,一枚銀針正中弓箭手首領的眉心,他沒能再多說一句便倒在地上。
弓箭手頓時亂了陣腳,紛紛來追古鏡川。古鏡川也不着急避開,就像戲耍老鼠的貓一樣,時走時停,故意吊着慶軍的胃口。
阿爾闊與烏卻此時衝進了酒樓。憋屈了許久的他們左一拳右一腳便將留下的幾名看守解決了。他們搶過慶軍的武器,直接砸開了酒樓的大門。酒樓中手腳均被困得嚴嚴實實的月氏士兵本是警醒地看着大門,這時一見來人是大王與烏卻將軍,全都露出了興奮的笑臉。阿爾闊與烏卻也沒閒着,手起刀落,砍斷了士兵們的繩索,手腳自由了的士兵自然也開始幫忙。不一會兒的功夫,士兵們便全都齊刷刷地站在了阿爾闊的跟前。
烏卻清點了一下人數,皺起了眉頭,“大王,那一日守城的多半戰死,可這裡的士兵卻也數字不對。”
阿爾闊還沒說話,便有一名月氏士兵回稟道,“將軍,慶軍把我們困在這兒後曾經勸降,好多人雖沒投降,但是卻同意放下武器回家去,還立誓今生再不踏入大慶。”
烏卻皺着眉頭,“那些人的確被慶軍放回月氏了嗎?”
士兵搖搖頭表示他並不知道。
烏卻轉過身,“大王……”
阿爾闊本是一身的沙盜脾性,被關押的這些日子渾身的骨頭都快憋出病來了,現在好不容易出來了,哪有不大鬧一場解解氣的道理呢?他也不再聽烏卻沒說完的話,一馬當先地揮舞着長刀,“兄弟們,跟本王殺出去。”
“殺!”月氏士兵高呼一聲,跟在阿爾闊的身後衝出了酒樓。
烏卻無奈之下也只得跟上。這個阿爾闊終究還是改不了本性!
慶軍弓箭手被古鏡川甩開後才發現了不對勁,急急忙忙地往回撤,半路上便聽見了雄渾的高呼聲,知道壞事了。副首領一邊領着人往回衝,一邊忙遣人去稟報武直大將軍。
阿爾闊很快便與慶軍廝殺在一處,他心中恨極,於是刀刀見血。
烏卻奮力地殺到了阿爾闊的身邊,“大王,你是想奪回堯曲城還是……”
阿爾闊手上的刀並不停下,一臉血跡,面目猙獰地回道,“不,殺出城去,回月氏。”
烏卻好生詫異地看着阿爾闊。
“別走神。”阿爾闊手起刀落,烏卻身後的一名慶軍便人頭落地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這是慶人的古話。”阿爾闊說道。
烏卻這才覺得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這個阿爾闊雖說還是沙盜的脾氣,但卻漸漸地也有些王者風範了。
古鏡川隱藏在暗處,聽到不遠處的廝殺聲此起彼伏後才放下心。他趁亂搶來了慶軍運送箭支的馬車後回到了寺廟,要想逃出堯曲城只有趁現在了。
古鏡川先把禾之晗與遲健搬上了馬車,又命令東哥抱着蕭瀟上了車。他衝着蕭墨遲說道,“走吧,我們去京城。”
蕭墨遲纔有些從遲健離世的沉痛打擊中緩過來,點點頭,卻又補充道,“把老黃也帶上。”
古鏡川撇撇嘴,“帶上他做什麼?”
蕭墨遲笑得無力,“把他一個人留在這兒總歸不好。”
古鏡川沒轍,只得把老黃的屍身也扔進了馬車裡。他拍拍手嘆口氣,要不是害怕在這兒燒屍體引起慶軍的注意,哪要這麼費神呢?
“上車。”古鏡川已經揚起了馬鞭。
蕭墨遲的半隻腳已經踏上了馬車,詫異地說道,“哎,阿蘅呢?”
古鏡川這才發覺少了一個人。他趕回寺廟後就一直忙裡忙外,竟未曾發覺這一點。這個讓人看不透的小姑娘這時節跑到哪兒去了?自己臨行前囑咐她看緊了蕭墨遲,可到最後,不見了的卻是她。
古鏡川問蕭墨遲,“你沒見着她?”
蕭墨遲茫然地搖搖頭。
自從遲健再次離世後,蕭墨遲便一直呆呆的。古鏡川知道再問他也問不出名堂,於是掀開車簾對着東哥問道,“東哥,阿蘅呢?”
東哥回道,“阿蘅姑娘說去解手來着……”
“什麼時候去的?”
東哥吞吞吐吐地回道,“大約一個時辰前。”
古鏡川這下子傻了眼。一個時辰?他出去一趟也不過才兩個時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