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之晗坐在城樓上方遙看着當空的一輪明月。今晚是進攻皇宮的決戰之夜,可是他這身子卻只能坐在這兒看守城門。他的心裡不由得恨恨的,這樣的夜晚高手如雲,可他……
哎,禾之晗嘆口氣。他本是執意想跟去的,誰料師父一句話卻讓他乖乖地留了下來。
“你現在的身子,跟着去是想給我丟人嗎?”三當家的面色不明。
禾之晗的臉漲成了絳紅色,只得眼巴巴地看着易旻與師父率領手下們離開了。
“哎——”禾之晗又長長地嘆了口氣。
東哥正對着他而坐,懷裡的蕭瀟已然熟睡。他了解禾之晗的心思,但是想法卻與少爺如出一轍,“哎哎,你們這些會武功的一個個地怎麼都喜歡打打殺殺?太平日子過着不舒坦嗎?”
禾之晗並不回答。
東哥略坐了會兒,抱着蕭瀟離開了。
禾之晗試圖催動了一下內力,仍是隻有些微的真氣在任督二脈處涌動。禾之晗一向不喜形於色,但是這會子心裡也很是焦灼,總覺得這一回受傷之後不太對勁兒,奇經八脈裡空無一物,讓他覺得甚是沒有安全感。
就在此時,城樓下方突然傳來高呼聲,“開門。”
藉着如水的月色,禾之晗看得分明,那駕車之人正是傅柏年。他的心裡一緊,這人眼下不該正在堯曲城嗎?他強作鎮定,忙退到了隱秘處思索着對策。好在易旻多存了個心眼,早讓負責守城的人換上了慶軍的衣服,所以一時間傅柏年也該不會覺察出有什麼不對勁。
傅柏年等了半晌,不見城樓上有人迴應,心裡不禁起了狐疑。這回京的路上,皇上的病情日益加重,他這才日夜兼程,快馬加鞭,提早趕到了京城。他又高呼了一聲,“在下傅柏年,還請快快開門。”
禾之晗突然計上心來,朝一名手下努了努嘴,示意他去開門。等傅柏年連人帶車到了城裡頭,便再由不得他了。
手下會意自去打開城門。
傅柏年又等了片刻,不見有人迴應,倒是有人直接打開了大門。傅柏年遲疑了片刻,但還是駕車入了城。他前腳剛進城門,後腳城門便又被轟然關上了。傅柏年回頭一瞅,只見那兩名守衛的臉色並不對勁。他心知不妙,暗暗地揪緊了繮繩,準備朝着皇宮的方向衝過去。
禾之晗這時也不繞彎子了,攔在了馬車前。禾之晗對這人也早了解得一清二楚了,傅柏年上陣殺敵或許有兩下子,但是與自己單打獨鬥,還是遜色不少的。加之禾之晗心裡也實在是癢癢了,不能與高手對決,和眼前這個人對上幾招也好。
傅柏年自然也是認得禾之晗的。他緊張地吞嚥了一口唾沫,對着馬車裡的人說道,“煩勞姑娘坐穩了,也穩住皇上。”回京的路上,傅柏年一直留心查看這個浮屠宮的聖姑,發現她照顧皇上的確盡心盡力,從無不軌之心。這不由得讓他對她放下了戒備之心,甚至有些信任了。
“不必與他們多糾纏,先回宮。”傅柏年也不回頭,只輕聲說道。
馬車後跟着的六名親兵點點頭。他們均是平常打扮,此時也已經察覺到了周圍的氣氛很是微妙。他們策馬,自動地將馬車包圍在了中間。
禾之晗看得分明,估摸着馬車裡頭是位大人物,要不然這羣人的臉色也不會如此緊張。他並沒有讓手下跟着自己一起上陣,就憑這幾個人,還甭想從他的眼皮子底下逃過去。
禾之晗輕拍了一下烏騅的馬屁股,烏騅小跑了起來,他舉着長槍衝了過來。
傅柏年這時也猛地一揮馬鞭,駕着馬車疾馳了起來,就在馬車堪堪與禾之晗撞上的時候,傅柏年猛地一拉繮繩。兩匹馬長長地嘶鳴了一聲,傅柏年並未鬆開繮繩,而是順勢騰空躍起,坐在了馬背上,自己騎着馬拉着馬車與禾之晗擦肩而過。
禾之晗沒想到傅柏年竟然這樣大膽,有些發愣,等他回過神的時候,他只攔下了其中兩名親兵。
禾之晗不由分說地端着長槍便刺,但是沒有內力從裡襄助,禾之晗的動作慢了不少。
兩名親兵並不戀戰,與禾之晗對戰了幾個回合後,全都撿了個破綻逃走了。
禾之晗只覺得自己這內力也該恢復了纔對,可是這卻越來越不對勁。他揮揮手,身邊早等着的手下們全都策馬追了上去。禾之晗自然也不閒着,一夾馬腹,朝着馬車消失的方向追了上去。
皇上昏昏沉沉地睡着,此時被宛央牢牢地抱在懷裡。她心裡忐忑不安,就在剛剛那一瞬間,從掀開的車簾裡,宛央分明看見了禾之晗。她明白這意味着什麼,浮屠宮的人到底還是攻下了京城。她分心想了一下蕭墨遲此時身在何處,懷裡的皇上卻因爲馬車顛簸得厲害,已經醒了。
“水……”皇上只覺得嗓子眼裡煙燒火燎。
宛央忙取過水囊,一手託着皇上的頭,一手給他喂水。
皇上總算舒坦了一些,定定地看着宛央,“你究竟是誰?”
宛央沒說話。皇兄的毒已經耽擱不得,而浮屠宮攻下了京城也是事實。她最終還是夾在了皇兄與蕭墨遲的中間,做不出選擇來。
皇上劇烈地咳嗽了幾聲,“朕怕是命不久矣……”
宛央突然淚如雨下,脫口而出道,“不會的,則宣哥哥不會的,你一定會好好兒地活着。”
皇上已經有些不大清醒了,虛弱地笑道,“你真的是宛央,真是朕的妹妹,只有宛央纔會叫我……”
宛央捂上了皇上的嘴,“噓!睡一覺,睡一覺就沒事兒了。”
皇上倚在宛央的懷裡重新睡了過去。
傅柏年驅使着馬車到了皇宮,廝殺聲隱隱約約地傳來。他暗叫不妙,浮屠宮的手腳竟這麼快。他遲疑了一陣子,仍舊駕着馬車入了皇宮。他原是想帶着皇上先去傅府暫避,但是轉念一想,若是皇宮失守,這皇上只怕連皇位也沒了,所以暫避便也沒有了意義。
好在傅柏年才駕着馬車入了皇宮外城便看見了浴血奮戰的傅尚書與少爺。他高呼一聲,“老爺。”
傅德昱看見了傅柏年,心知馬車裡的人正是皇上,心下着急,竟被三當家的砍了一刀。
三當家順着傅德昱的目光看了過去,是傅柏年和一架馬車。傅柏年不守在堯曲城卻爲何回了京?他的腦子轉得極快,稍想了想便斷定馬車裡的人定是皇上,只是是生是死便說不準了。柳細細雖傳信來說得手了,但是三當家的卻並不十分信任此人。
傅容見狀忙回援自己的父親。傅柏年心下雖也爲老爺着急,但是卻也不敢擅自丟下馬車裡的皇上。
禾之晗此時也已經策馬趕到了。
三當家的一見他,嚇了一跳,這個木頭這會子來豈不是添亂嗎?他自己略通醫術,見禾之晗此次受傷竟好得這樣慢,心下存疑,所以曾經趁着禾之晗沒防備悄悄把過他的脈,內力全無。
三當家的並未在禾之晗的跟前說漏了嘴,私下裡卻去找過古鏡川,“禾之晗的內力是你廢掉的?”
古鏡川也不隱瞞,“是。”
三當家的隨即問道,“怕他爲遲健報仇?”
古鏡川冷笑,滿不在乎地說道,“我若使出全力,他在我手下過不了兩百招。”
三當家的又問,“那你可知禾之晗是個武癡?”
古鏡川不願多與此人糾纏,冷冷地留下一句,“命重要,還是內力重要?”
三當家的當即會意。可禾之晗卻總還是滿心以爲自己不過是因爲傷勢未痊癒所以內力也未曾恢復,三當家的一時間也難以向他啓齒,總想等到此事了結再勸解禾之晗,可他卻不知死活地闖到皇宮來了。這豈不是自尋短見?
三當家的怒極,一揮劍毫不留情地取了圍攻自己的慶軍的性命。他原想衝到馬車邊扣下馬車裡的人,可一咬牙還是回身護住了禾之晗。他雖緊張禾之晗,但是嘴上卻不留一點情面,“一點規矩也不懂了,讓你守城,來這裡做什麼?”
禾之晗面上訕訕的,“我是追着傅柏年……”
三當家的一面殺敵,一面打斷了禾之晗的話,“你的傷還沒好,來這兒豈不是拖後腿?”
禾之晗突然問道,“師父,我是不是好不了了?”
三當家的鮮少見到這塊木頭表情如此痛苦,只得岔開話題,“來都來了,還不幫忙。”禾之晗雖說沒了內力,武功底子卻還在,雖無力再與高手對決,但是對付這些慶軍卻還是綽綽有餘的。
禾之晗當即沉默地斬殺慶軍。
趁着秦昉後退迴護禾之晗的間隙,傅德昱、傅容、端木恩趕到了馬車邊,又命精兵強將護佑着馬車往內宮而去。
宮裡頭此時早不太平了,已經殺到自家門口了,哪還有不知情的道理呢?
太后最是憂心忡忡,肅親王見掩飾不得,便讓御林軍將後宮的女眷全都召到了佛堂。他自己也甚是擔心外城的情況,於是留下魏舒行與那一小隊御林軍保護宮中女眷,自己則想去看個究竟。
太后轉了一圈尖叫道,“宛央呢?公主呢?”
御林軍如實地答道,“是了,剛去未央宮的時候,公主並不在,服侍她的侍婢說公主出去了。”
太后心中料定此次皇宮被圍攻一事定與映秋與池雲初脫不開干係,正躊躇着該怎麼辦纔好時,肅親王卻上前勸道,“爺這就出去找一找,公主定不會走遠。”
礙於映秋知道自己太多的秘密,太后也不好當着衆人的面說出公主的真實身份,只得含糊地點點頭。
傅淑儀緊緊地抱着顧琮,把臉埋在他軟和的小衣服上,身子不自覺地顫抖着。她倒不是害怕這羣進攻皇宮的虎狼之輩,她是害怕她與皇上從此就再也無緣相見。她總以爲自己被那個人算計得那樣慘,是不會再愛他了,可到頭來,命懸一線的時候,她的心裡卻只有他,害怕不能再見他一面。她抱着顧琮不肯撒手,也是直到此刻她才明白,她這麼拼命地想要一個孩子,不過是希望自己可以永遠名正言順地站在他的身邊,不畏人言,不懼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