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駕到。”太后在容青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地趕了來,“孩子怎麼樣了?”
皇上也顧不上請安,目光焦灼地盯着緊閉的大門,“還沒動靜。”
太后這時轉過身,面朝着天地,雙手合十祈禱着,“保佑我大慶顧家的子孫平平安安。保佑我大慶顧家的子孫平平安安。”太后話裡這大慶顧家的子孫,自然有還未出生的孩子,可也有至今仍被困在月氏的宛央。
皇上仍是焦急地徘徊着。
一陣撕心裂肺的哀嚎聲過去了之後,一聲清脆的啼哭終於響亮地傳遍了蕙貴人的寢殿。
皇上與太后欣喜地對視了一眼。
不一會兒的功夫,接生嬤嬤便用紅綢緞包裹着一個嬰孩走了出來,“恭喜皇上,賀喜太后,是個小皇子。”
太后微翹的嘴角這下揚得高高的,“快給哀家看看。”
接生嬤嬤將孩子抱到了太后的眼前。太后輕手輕腳地拉開了護着小皇子的綢緞,看到他微微發皺、發紅的皮膚,不由得喜極而泣。
皇上此時笨手笨腳地從接生嬤嬤手中抱過了孩子,心思不知怎的卻轉到了柳細細腹中的胎兒身上。他一面看着自己的孩子慌里慌張地笑着,一面暗自揣摩着柳細細的孩子出生後又會生得一副怎樣的模樣。
皇上自然是想不出來。不過數月未見,他發覺自己竟好像已經記不住柳細細的模樣了,唯有她的體香好像總是低低地環繞在自己的鼻端,讓自己一直無法心神安寧。
太后情不自禁地摸了摸小皇子的小臉,對着皇上說道,“蕙貴人這下可是立下了大功勞,皇上可得好好賞賜一番。”
皇上點點頭,將孩子交還給接生嬤嬤之後,當場便朗聲說道,“傳朕旨意,晉蕙貴人爲蕙嬪,賞金釵一對、金鑲玉手鐲一對、玉如意一對、紅珊瑚一座,擇日遷至玉馨苑。”
蕙貴人跟前服侍的宮女和奴才見自家的主子得了皇上的賞賜,又升了位份,當然是喜不自勝,全都跪伏在地上說道,“謝主隆恩,謝主隆恩。”
遠處,傅淑儀正與晴雪一道緩緩走來。她遠遠兒地便聽見了皇上賞賜的聲音,心裡震顫,面上卻依舊笑嘻嘻的。
晴雪小聲說道,“主子,咱何苦來這兒受氣?”
傅淑儀也不看着晴雪,“在這宮裡活一日便要受氣一日,忍着。”
皇上此時已經進去探視虛弱的蕙嬪了。傅淑儀對着太后行完禮後便也進了屋。
蕙嬪一見傅淑儀來探望自己,忙虛弱地說道,“哎喲,姐姐來了,我這身子就……”
傅淑儀擺擺手,打斷了蕙嬪的話,“妹妹好生歇着,待身子好了再給我行禮也不遲。”皇上雖在,傅淑儀卻也未曾給蕙嬪留半分面子。
蕙嬪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皇上卻無心顧及到兩個女人間的明爭暗鬥,一顆心都吊在自己的小皇子身上。
蕙嬪頓了頓,像是故意刺激傅淑儀一樣,說道,“姐姐,你看皇上有了個兒子竟樂得傻了。”
蕙嬪的話裡滿是嗔怪的意味,在傅淑儀聽來格外刺耳,這個女人不僅向自己宣佈自己有了個兒子,甚至也在暗示自己她與皇上才更親暱。可傅淑儀也明白,這人就是故意拿這話來刺激自己的,於是偏不吃味,只笑着說道,“可不是嘛!皇上這笑得嘴都合不攏了……這時要是小皇子的姑姑也在該有多好,宛央心地最善良,鐵定會很喜歡小孩子。”
傅淑儀心裡冷笑着看着蕙嬪,她不讓自己好過,自己又豈會給她舒服日子過。
果不其然,傅淑儀的話音剛落,皇上的笑臉便斂去了大半。此時宛央仍舊困在月氏人的手中,生死未卜。
蕙嬪見皇上收了笑臉,心裡吃味不已,一個勁兒地黏着皇上道,“皇上,你再抱抱小皇子吧!”
皇上搖搖頭,心裡悵嘆一聲,宛央啊宛央,你如今可好?堯曲城的文書一封接一封地傳進京來,追問皇上可要答允月氏的條件,或是是否需要派人去與月氏商議一番,他卻始終下不了決心。要想他答應月氏的條件,那簡直就是癡心妄想、異想天開,月氏人一張口便要了大慶半年的稅收;可若是不答應,再派人去商議此事,大慶便處處處於被動之中,只得被月氏牽着鼻子走,這也不是他想看到的;再不濟再與月氏打一仗,可他心裡也明白,邊關此時經不起折騰,傅容剛被自己從邊關調離了,這時開戰,無異於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更何況,事到如今,他始終不敢相信,在自己的妹妹命懸一線之時,他所計較的仍是大慶、仍是自己的利益得失。看來自己的母后也是真瞭解自己,怪不得她沒有逼迫着自己立下誓言,非要自己將宛央早早地、平安地救回來。
皇上對着蕙嬪說道,“你且安心休養,朕過幾日再來看你和小皇子。”
蕙嬪不滿,撒嬌道,“明日不來嗎?”
皇上此時因爲傅淑儀的一句話滿腦子都是宛央和月氏,心裡的喜悅早被沖淡了,於是淡淡地說道,“朕國務在身,何時得閒何時便來吧。”
皇上說着便要往外走,傅淑儀此時卻恰到好處地上前一步對着皇上說道,“皇上,臣妾一早兒便煨着紅豆蓮子湯了,回頭給您送到乾清宮去。”
皇上點點頭,“辛苦淑儀了。”話音剛落,皇上便離開了。
蕙貴人眼巴巴地望着皇上消失的方向。傅淑儀瞅着她這副神情,只覺得隱隱約約地瞧見了以前的自己,遂半是安慰半是譏諷道,“妹妹你才爲皇上生下了小皇子,皇上一定會常來看你的。”
蕙嬪扁着嘴,一臉的委屈。時至今日,仍舊只有傅淑儀一人可以隨意出入乾清宮,這份盛寵,她從前比不上,如今還是比不上。她原以爲只要自己爲皇上誕下了一個皇子之後,這一切便會改變,可眼前看來,似乎並無差別。她很是泄氣,無力地說道,“妹妹乏了,姐姐請回吧。”
傅淑儀“哎”了一聲便領着晴雪離開了。
蕙嬪自從有了身孕後,在這後宮裡很是恃寵而驕,見着了傅淑儀從不行禮,甚至還要東一句西一句地挖苦一番傅淑儀膝下無子無女。所以,晴雪很不待見蕙嬪,這時見四下無人忙抱怨道,“主子,好好兒地非要來這兒看她的臉色做什麼?”
傅淑儀淡淡一笑,“看她做什麼,我是來看小皇子的。”傅淑儀的雙眼裡寫滿了羨慕。她若是也能有一個孩子該多好!
晴雪深知孩子是自家小姐的死穴,此時也不再多說話,生怕戳到了小姐的痛處。
傅淑儀的心裡卻打起了蕙嬪孩子的主意。蕙嬪在這宮裡,一無權二無勢,所依仗的莫不都是那個孩子而已。可自己如今卻不一樣,雖說弟弟已經被皇上變相地卸了兵權,可自己的父親此時在朝中卻仍是一言九鼎的兵部尚書。自己若不趁着此時謀劃謀劃,待到父親老了,退下了,便再沒有機會可言了。
蕙嬪那人心思其實最爲簡單,心裡想着什麼便全都擺在臉上,算計起她來,不過是小事一樁。現在,傅淑儀覺得自己單單缺個天賜良機,好讓自己悄悄兒地弄死蕙嬪,並且把那孩子佔爲己有。
機會總是會有的,來日方長嘛!
傅淑儀如是安慰自己道。
就在大慶百姓爲着小皇子的誕生而普天同慶之時,月氏王宮裡今晚卻註定是個不眠之夜。
是夜,遲健便下令那名被喚作三當家的黑衣人帶領數百名手下闖宮,務必要將蕭墨遲平安無虞地帶回來。
此時領頭的人聲音分明是易旻長老,但他的麪皮卻與傅容如出一轍,而這些浮屠宮的手下也全是大慶軍人的打扮。原來遲健一開始便打定了主意,自己要去救蕭墨遲不假,但還得順道再把這栽贓給傅容和大慶,免得給自己惹來麻煩。這數百名手下被分作了兩撥,一撥由扮作了傅容的易旻帶領,前去御風軒,佯裝搭救公主;而另一撥則由三當家的率領,潛入地牢,將蕭墨遲救出來。
易旻帶着人潛進了月氏王宮後,虛張聲勢地前去御風軒救人。自上一次蕭墨遲來此救人後,月氏大王早就加強了御風軒的戒備。但這也無妨,易旻的任務本就是吸引宮中衆人的注意,好讓三當家的能毫無阻礙地將少宮主救出來。
月氏大王聽得小傅將軍帶領着數百人潛入宮中來救人後,面色大驚,忙與烏闊臺帶領着王宮禁衛軍趕往御風軒。這一回,他不僅要留下公主,還要報當日在堯曲城的一箭之仇,要將這名震關外的小傅將軍活捉。
於是,易旻便命這手下的數百人開始輪番進攻,務必將更多的敵人牽制在此處。
另一廂,三當家的手起刀落,地牢的守衛們全都人頭落地。他運掌劈開了地牢的大門,不由分說地架起了蕭墨遲便往外走。
蕭墨遲拼命掙扎,“你是誰?快放我下來。”
三當家的拗不過蕭墨遲,只得說道,“來救你的。”
蕭墨遲這下也不鬧騰了,忙說道,“那快去御風軒,宛央還在那兒,把她也救走。”
三當家的一言不發,將蕭墨遲扔進了早就候着的馬車裡,自己則去了御風軒,可他這一去卻不是爲着救公主,而是爲着拖延月氏大王,好爲少宮主爭取到更多的時間來逃跑。
易旻本已是強弩之末,再也無法多支撐一時半會兒了。這時三當家的從天而降,當真是他的救星一樣。易旻喜極而泣,“三當家的。”
這三當家的朝着易旻點點頭,重整了手下們的進攻陣形。他這一整便好似神來之筆一樣,月氏士兵竟有些扛不住了。
月氏大王此時已經與烏闊臺退進了御風軒中,急得紅了眼,“殺,給我殺,拼死也要保住大慶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