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進的馬車中,蕭墨遲突然捂住了自己的肚子,滿地打着滾兒,聲嘶力竭地嚎叫道,“哎喲,哎喲……我的肚子……肚子……”
阿蘅本是專心致志地琢磨着自己的心事,這會兒一見蕭墨遲捂住了肚子苦苦哀叫着,頓時慌了手腳,湊上去扶起了他,“蕭墨遲哥哥,你怎麼了?怎麼了?”
蕭墨遲也不回答她,只一個勁兒地捂住了肚子哀叫道,“哎喲!哎喲!”
阿蘅着了慌,忙叩了叩馬車的車窗,喊道:“停車,遲伯伯,停車!”
遲健已經注意到了馬車中的不尋常動靜,這會兒一聽阿蘅喚他停車,便急急地拉住了繮繩,“籲——”
疾馳的馬兒收不住衝勢,又往前小跑了一會兒才停了下來。
遲健急急地撩開簾子詢問道,“怎麼了?”
阿蘅心慌意亂地看着蕭墨遲說道,“蕭墨遲哥哥突然鬧起了肚子。”
遲健略通醫術,正欲上前給蕭墨遲把脈,不想蕭墨遲卻堪堪避過了他伸來的手,勉強地笑道,“我去方便一下就好,沒有大礙的。”
阿蘅猶有幾分擔憂,“要不讓遲伯伯把個脈也好。”
蕭墨遲擺擺手,“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有數。”
遲健也不再堅持,生怕自己會在蕭墨遲的面前露出馬腳,便任由着蕭墨遲獨自下了馬車,走到僻靜處方便去了。
蕭墨遲邊走邊哼哼唧唧着,裝了個十成十的模樣,讓人不得不相信他真是在鬧肚子。
蕭墨遲隱在一個沙坡頭後撩起頭觀察了一陣子馬車的動靜,瞅準了時機後貓着身子慢慢地後退着。待他與馬車相距甚遠的時候,順着馬車留下的印記,撒開了腳丫子就捨命狂奔。
那一廂,遲健與阿蘅久等蕭墨遲未歸後,心中生疑。遲健囑咐阿蘅道,“你留下看着馬車,我去看看他。”
阿蘅點點頭。
遲健朝着蕭墨遲消失的方向走下去好一段距離卻始終未曾見到蕭墨遲半個人影。遲健越走越覺得不妙。忽然,他一拍後腦勺,“糟糕,這個小子準是假裝肚子疼溜了……”
遲健氣得暗暗跺腳。自己這才離開蕭墨遲沒幾日竟然連他這慣用的伎倆都忘了提防。遲健是又氣又惱,只得匆匆忙忙地回到了馬車邊。阿蘅見他黑着一張臉空手而歸,心中有數,也不敢多問。
遲健心中很是窩火,“他肚子疼之前可有說過什麼?”
阿蘅如實答道,“他惦記着東哥和另一個被沙盜扣押的人。”
遲健真是頭大。這個小子明明手無縛雞之力,都沒法子自保,卻不知哪來的自信非要逞強做英雄。不一會兒,遲健又無奈地搖搖頭,想想那小子倒也不是逞強,他的腦子裡壓根兒沒有提防危險那根筋,完完全全不明白自己幾斤幾兩。遲健單手撐着車板,一躍上了馬車,準備調轉車頭去追回蕭墨遲,算算時辰,以他的腳程,這會兒鐵定跑不了多遠。
遲健才驅使着馬車扭轉了車頭,想想卻又作罷。有禾之晗暗中跟着他,而那幫沙盜又知曉了蕭墨遲有浮屠宮這層背景,想來不會再輕易動他。而他卻是不能再耽擱時間了,得速速趕去堯曲城與何守財會面,否則難保何守財不會起疑心而說給古鏡川聽。
阿蘅見馬車在原地兜了一圈後又朝着堯曲城的方向前進了,忙探着身子問道,“咱們不去追蕭墨遲哥哥了嗎?”
遲健頗無奈,“不追了,隨他去吧。左右他也不會再遇到危險了。”
蕭墨遲捨命狂奔了一陣子後,轉過頭看了看身後,並沒有車馬追上來的跡象。蕭墨遲一邊喘着粗氣,一邊拍了拍雙手,爲着自己得逞的伎倆而興奮着。
禾之晗隱在不遠處的沙坳中冷靜地看着這個呆頭呆腦的少爺,頗爲無奈。他瞅出了端倪的時候便想着要知會大當家的一聲,只可惜這個慣於逃跑的少爺卻壓根兒沒給他這個機會,卯足了勁,一口氣竟奔出了好幾裡地。他也只得暗中跟上。只是這會兒少爺的腳程卻越來越慢了,他只得跟一陣子,再歇上一陣子,好不悠閒。禾之晗已經看明白了少爺是想要重回沙盜的老巢,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躲在暗處瞧見的那位身份不一般的顧姑娘,心中有些惴惴不安。若是少爺瞧見了那位姑娘,想必拼了命也一定要將她救出來。
禾之晗回過頭極目遠眺,並不見大當家的驅趕馬車追上來,想來大當家的有自己的考慮和安排。罷罷罷,大當家的既然千叮嚀萬囑咐了他一定要寸步不離地看緊了少爺,他便繼續跟着好了。
蕭墨遲緊趕慢趕,總算是在天擦黑的時候接近了沙盜的老巢。這一路走來也真是幸虧地上有那兩行馬車印,否則蕭墨遲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兒找這沙盜的老巢。
蕭墨遲躲在暗處,不住地倒吸着涼氣。這會兒溫度已經驟降,先前趕路出了一身汗的他這會兒真是冷得瑟瑟發抖。他遠遠地瞧着沙盜們已經生起了篝火,按照往常的慣例,沙盜們得開始飲酒作樂了。蕭墨遲一動不動地呆在那兒,盯緊了那團熊熊燃燒的火焰,耐心地等待着時機。
這一晃兩三個時辰也過去了。蕭墨遲凍得全身都沒了知覺,肚子裡也不住地唱着空城計。他已經連着兩頓滴水未進了。蕭墨遲舔了舔自己乾裂的嘴脣,雙眼在篝火的映襯下卻顯得炯炯有神。等救出了東哥和魏楚生,回到堯曲城後,他一定要大快朵頤一番,好好慰勞一下自己的五臟廟。
蕭墨遲眼瞅着那些沙盜們已經醉得東倒西歪了,便躡手躡腳地靠近了。被關押的這些日子裡,趁着出來方便的機會,他也多多少少地瞭解了這個老巢的佈局,自信自己完全可以避過巡夜的人,悄無聲息地接近關押東哥和魏楚生的帳篷。
只是,才一會兒蕭墨遲便發現自己着實是自信過了頭。他貓着腰東躲西藏地接近東哥和魏楚生的時候竟與兩個巡夜的沙盜迎面撞上了。慌亂之間,蕭墨遲只得閃身躲進了身邊的帳篷之中。
萬幸,這個帳篷中雖燈火通明,但卻好似無人看守的跡象。
蕭墨遲隱在簾子後,長舒一口氣,一轉頭卻發現榻上坐着一名女子背對着他,正低聲啜泣着。她的雙手被別在身後,綁得嚴嚴實實。
蕭墨遲心生憐憫之情,一時間也忘了自己身處險境,忙走上前,想要慰藉她一番。可這一看不打緊,蕭墨遲卻是看得呆了,都忘了該如何言語。
“顧……姑娘……哦,不對……公……”蕭墨遲的一番話說得吞吞吐吐,到最後終究也沒說個完整。
那低頭啼哭的女子這時一擡頭,見到來人竟是蕭墨遲,不禁悲從中來,淚水更是越發止不住了。
蕭墨遲立在原地呆了好一陣子後才忙走上前,解開了束着宛央手腳的繩子。宛央的手腕已經被繩子勒出了幾道紅印,看得蕭墨遲很是心疼。他正小心翼翼地揉搓着宛央的手腕時,宛央卻猛地抽出雙手,一把抱住了蕭墨遲。
蕭墨遲愣住了,半晌也沒有動靜,許久之後纔敢收緊了雙臂,環住了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兒。
宛央邊哭邊斷斷續續地說道,“我……還以爲……自己再也見不到你了。”宛央壓抑了許久的恐懼此刻全都化作了淚水,潺潺不斷地流遍了臉頰。這幾日她一直心驚膽戰地活着,生怕自己一個不留神,便被這幫沙盜要去了性命。
蕭墨遲輕輕地拍着宛央的後背。所幸的是,蕭墨遲這會兒腦袋倒靈光得很,知道此地不宜久留。
他爲宛央擦乾淚水後,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輕聲說道,“我們先離開這兒。”
宛央點點頭,強忍着淚水,滿心歡喜地看着眼前的這個人。即使此刻她仍舊身處險境,卻覺得自己安全無虞。她原想問一問那個白髮之人與阿蘅可曾將他救出這沙盜的巢穴,但一轉念,覺得既然蕭墨遲這會兒仍在眼前,只怕是那兩人並未能救到他,便揭過不提。
蕭墨遲緊緊地牽着宛央的手走到了帳篷的出口處,掀開一角往外瞧了瞧,四下裡並沒有沙盜經過。他深呼吸一口氣,此刻該是離開的最佳時機。他在心中默默回憶着這沙盜老巢的佈局,眼前他和宛央所在的地方離馬廄近得很,若能順利偷走馬匹便可以趁着夜色逃離此處。但若是再繞去營救東哥和魏楚生,只怕便難以離開這兒了。
蕭墨遲迴頭凝神望了望宛央,宛央的眼睛依舊潮着,但是恐懼卻漸漸地散開了。
再一回頭,蕭墨遲便下了決斷,先帶着宛央離開此地才最爲重要。至於東哥和魏楚生,蕭墨遲只得在心中默默地道了聲“抱歉”。
蕭墨遲攥緊了宛央的手,正欲朝着馬廄的方向前進。他再一琢磨卻又回了頭,宛央也不多問,只跟緊了他。蕭墨遲走到油燈前,揮手將油燈打翻在桌子上,看着火勢一點兒一點兒地蔓延之後,他才牽着宛央躡手躡腳地出了帳篷。
禾之晗守在暗處正等得心急如焚,本已按捺不住想要去那帳篷中看個究竟,不想蕭墨遲恰巧帶着一名姑娘出來了。禾之晗的記性極好,認得這便是當日他曾經受命尋找過的公主。他無奈地搖搖頭,到最後,竟還是讓少爺得知了這人的存在。
蕭墨遲領着宛央有驚無險地逃到了馬廄。馬兒見到生人,有些躁動不安。蕭墨遲卻沒時間猶豫了,牽過一匹溫順些的馬兒便示意宛央騎上去。宛央卻爲難地搖搖頭。先前她抱着豁出去的心態騎上了馬後,直嚇得自己半死不活。如今情況雖危急,她卻是生出了怯心,雙腿直打顫,連半步也邁不開。
蕭墨遲知道再無時間可耽擱了,附在宛央的耳邊輕聲說道“得罪了”便抱起宛央,將她放在了馬背上。自己隨後也翻身上馬,胳膊環住了宛央,兩隻手揪緊了繮繩,雙腿一夾馬腹,馬兒便好似離弦的箭一樣衝了出去。
爲數不多清醒的沙盜終於發現了異常,大聲嚷嚷了起來。衆人還未來得及拿起傢伙攔住這人和馬匹,那廂卻又失了火。
沙盜們急得團團轉。
禾之晗遠遠地瞧着蕭墨遲的馬竄出去老遠之後翻身進了馬廄,一腳蹬掉了欄杆後,在兩匹馬的屁股上重重地拍了兩下。馬羣受了驚嚇,直愣愣地衝了出去,在沙盜的老巢之中橫衝直撞。
沙盜們這下更是急得不知所措了,一個個的恨不得自己生出三頭六臂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