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九驟然沉默,隔了好幾秒才用一貫嘶啞的聲音問了他一句:”何以見得?“
我緊張得拳頭都握緊了!
我有一種預感,接下來的對話一定能解開某些我心中的謎團。
船公沉默之後低聲道:“我回洵陽也不過幾年功夫。”
在船尾的我聽得一愣,他是什麼意思?
“公子可聽說了最近女帝在西蘭各地徵兵的事情?”船公問。
我幾乎能想象此刻季九臉上的表情,只是,好端端的,對方扯到徵兵的事情做什麼?
“看您的反應,應當是聽說過了,女帝在西蘭徵兵,各地都去了,唯獨國都是免徵了的。”
平靜如水的聲音,聽上去波瀾不興。
“宮變的時候,聽說女帝得了幾位國都老百姓的庇護,才能等到援軍到來,所以今次在北邊開戰,特意免去了國都那邊的徵兵令。”
“你是什麼人?”季九的聲音終於有了變化,不再是之前一貫的平淡口吻。
船公突然間笑了,笑聲落在船尾的我耳朵中,聽起來居然有幾分淒涼。
“早該死了的人。”這話一出,嚇了我一跳,不禁向後退了一步,碰到了船尾擱着的一堆雜物,叮鈴哐啷發出了碰落的響聲,動靜好大。
感覺像是在提醒那兩個人,講話注意點,船尾還有我呢!
聽到響動,於是對話聲驟然而至。
下一秒,季九急促的問道:”怎麼了,小林?“
不過幾秒季九就折返回了船艙。很快到了我的面前,身手超快。
奇怪的是,那位船公依舊呆在船頭,也沒有跟過來。
我見到季九,一頭霧水的拉住他胳膊問:“你們剛纔......船公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說不緊張是假的!
好端端的找了個能渡我們去國都的船公。要是跟季九有宿怨存在,沒準哪天趁着月黑風高就來那麼一下!我也怕他想不開來個與船俱焚神馬的......
我的命很寶貴的,我可不想不明不白的餵了魚。
季九無語的望了我一眼道:”你在擔心?“
”能不擔心麼?“我壓低聲音皺起了眉頭放緩了語氣道,”那位船公,你最好跟他說說清楚。”
我目光往外看,接續道:“碼頭的船可不止這一條。我從無害人之心,但也不能跟着你做了替死鬼啊。“”姑娘,“船公也不知道啥時冒出來的,站在季九身後。
一聲喚,喚得我愣在原地睜大眼睛看他。
”放心。早就是過去的事情了,只是見到這位公子,想起一些不愉快的事,你放心坐我的船,我不會對你們怎麼樣的。“
船公輕輕嘆息了一聲道:”說起來,他也是受害者,我見你們來河邊談船錢的時候,幾乎沒認出是他。“
“等了很久。我才......”
我被他一說,視線在季九的身上打了一個轉,最搶眼還是那頭半白的頭髮。其實無論在哪裡,都有機會見到少年白頭的人,只不過比較少而已。
但是季九,無論從臉色還是身形,都帶着股子”病氣“,這種不能言說的病氣是連個陌生人都能發現的。
忽然間。我有點好奇幾年前季九的模樣,又想起我在東院的遭遇。神思瞬間飄遠了。
在這種時刻走神好像有點說不過去啊,因爲船公就站在我面前。還說了好幾句話,然而我側頭專注想着我的事情,竟然都沒聽太清楚。
季九再次無語的看了我一眼,轉身對着船公道:”等到了國都,我跟你上岸談,她是我朋友,不方便在這裡說。“
”不是你娘子麼?“船公插話道,他的打量我視線掃過季九道,”看上去,你倆還有些夫妻相。“
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啊?
只是長得稍微有點像好不好!
憑我再好的性子也耐不住,我大聲道:”你很閒,幫人亂點鴛鴦譜麼,他都說了是朋友,只是朋友!“
季九目光不善的望着他陰沉了臉道:“既然幾年前留下了一條命,就該知道禍從口出的道理。”
“抱歉,是我失禮了,”船公跟我道歉,視線轉回季九的身上,”我以爲你離開幾年又帶着一個年輕的姑娘同行,剛纔看你那麼緊張她,所以......“
他歪着頭想了想道:”你跟我一起上岸的,在岸上店鋪內買的胭脂水粉難道不是給這位姑娘的麼?“
季九一時語塞。
聽船公一口一句姑娘,我忍不住問他:”你到底從哪裡看出來的?“
我自問易容藥雖然少了幾味配比,可是路上也騙過了n多人啊,包括那對活寶,洵陽城中行走,我也遊刃有餘啊。
”小林,“季九提醒我,”他是宮中的人。“
此處他省略了一堆的話。
”太監?!“我沒忍住,也許是我故意的,見到他身邊那個人臉色白了白我總算是氣順了,報了剛纔他胡謅的仇!
”抱歉,是我失禮了。“
我依樣畫葫蘆,原話還給他,不忘記補刀。
吐出一口悶氣,我心情總算是爽了!
氣氛有些沉悶也有些詭異,從我的角度看過去,季九的嘴角動了動,我知道那廝是在忍着笑。
廢話!我能隨便給人那麼亂點,我看着很好欺負麼?!
別的事情可以,唯獨這類問題,我絕不容忍,不能!
“季九,”我大大方方的喊了一聲,船公的表情有些微妙。
“要不還是換條船,我心裡覺得有些膈應。”
我也不避諱,直言對着這兩個人道,我可以不管你們的前事。可是我到國都的安全還是要保證的啊。
還有,我也不想夜裡睡不好覺不是麼?!
......船對着北面直行,寬闊的河面上不時有船從兩邊經過,那都是些大的船。
洵陽邊的河道我見到的船不過區區幾條,到了開闊的大江處。才發覺到國都的水路也是很繁忙的,在小鎮的江邊碼頭停留更加證實了我的想法。
有一個好處,是預期中的!
水路的盤查極少,我們甚至都沒遇到過。
船公自從在沿江碼頭那一場對話之後,跟季九上岸也不知道達成了什麼協議,總之。我沒能換成船,還是按照季九的意思維持原狀。
船公也恢復了沉默,好像那場沿江碼頭小鎮邊的對話是我的錯覺似的。
但是,我發現了一件我認知範圍以外的事情,我在船頭對着季九用幾不可聞的聲音道:”怎麼那個太監跟我想象中的不一樣。“
”你想象中是什麼樣的?“季九問我。
”講話細聲細氣。面白清瘦。“我努力回想了以往印象中的太監形象。
我其實還想說,要是把他跟我一起擱到西蘭皇宮,還是我比較像太監好不好?!
”有那樣的。“
季九低下頭回答我。
自從那場對話後,季九也有了變化,彷彿是跟那人的沉默相呼應,他也變得惜字如金。
百無聊賴中,我將那個木盆搬到船頭,坐在那裡。喂喂我的紅鯉魚,跟它一起關注船行的進程。
到了國都,我是打算將它放生的。魚跟我都期待着!
西蘭國都,這個等待了很久的傳說中的地方終於在細雨飄揚的清早到達,小船停靠在國都城外的一處簡易的碼頭。
說是碼頭也客氣了,因爲不過是當地靠水而居的老百姓停幾艘小漁船的地方。
船公靠岸,此處已經是國都的地界,但是陸路還得走上一程。
我們的位置。是在國都郊外的地方。
......城門口的盤查是例行公事,我跟季九。還有那位送我們來的”太監“船公一起進了城,比我想象中順利得多。
天子腳下。果然是不同的,加上先前在野外漂了幾天,驟然見到氣勢恢宏的國都城,我也止不住在心內驚歎了一句。
雪國的記憶有些遙遠了,但是我去過的其餘幾個地方,暫時還沒有能跟西蘭國都媲美的,這種感覺很像我穿越前對某個文明史上極負盛譽的繁華時代的想象。
跟季九簡單的問了問國都城內的情況,尤其問道整座城的格局,聽到那些似曾相識的名字,這種感覺更加強烈了。
我們三個人,風塵僕僕,灰頭土臉的走在鮮衣怒馬,人流如織的國都城街道上,我的一雙眼睛啊,永遠都在看美女!
從來都沒有那麼多美女集中的出現在我的面前,簡直是大飽眼福,但是美女們回報我的眼光極其不友好,誰讓我現在帶着易容,一張憔悴蠟黃的臉,穿着質地差勁的衣衫。
大約在美女們眼中,我好比鄉下來的猥瑣小子,在覬覦她們的美色吧!
其實女人也愛看美女啊,還用說麼。
話說國都的美女身材真是好哇,女人味十足,再加上西蘭的特色,女子當家做主,走在大街上原本都是波霸如雲,帶了自信跟驕傲,那胸就挺得更高了!
季九隻顧着低頭走路,偶然才擡頭看一眼國都城的街道,目光從沒有落在那些或高或矮或胖或瘦的美女們身上過,好像他身邊經過的是南瓜。
呃......如果有會走路的南瓜的話!
另一個因爲某些苦楚,也對周遭的美女無動於衷,或者還有一種可能,是他在宮中見過最絕色的美女或美男了,委實對街上的提不起興趣了。
看夠了國都城的美女,那麼問題就來了,我們這一站的落腳點,計劃定在何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