岫螢還在方纔那裡，跟那個男生在一起，煙花騰騰昇空，照亮夜空，光影絢爛，好看極了。她捂着耳朵，羅新覺在旁笑她，大聲叫她別怕，並握住她的手去點一根大爆竹。
沈赫受不了了，過去拉住岫螢就走。沈赫突如其來，岫螢都沒時間反應就被他拉下瞭望臺。羅新覺見狀急忙丟下煙火追下去，在煙花攤子前攔住了沈赫。“先生，你要幹什麼？”他看沈赫凶神惡煞的一張臉，望着他的眼睛裡都要噴出火來了，他心裡一驚摸不着底。只聽這面目清俊的男人冷冷地笑道：“關你什麼事？”說着拉着岫螢就走。
真是豈有此理，衆目睽睽之下盡然強搶民女！？羅新覺上前拉住岫螢的胳膊，義正言辭地道：“先生，你放手。”
“少爺……”岫螢哀求着要抽出手來，怎奈何沈赫太用力，把她的小細手腕都要捏碎了，火辣辣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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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這一聲少爺到讓羅新覺認出了眼前這個男子，怪不得如此眼熟，原來就是那沈左傳人，吳州沈赫。當初在大千山，兩人還鬥畫來這。不過看現在這架勢，這回不止文鬥，還得武鬥了。
“沈先生，你不能這樣。小英她不願意跟你走，你不能強迫她的。”
“不能？”沈赫忍不住想笑，偌大吳州城，他沈大少爺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居然跑出一個毛頭小子教育他不能帶他的丫頭回家。他斜眼瞅了羅新覺一眼，文質彬彬又朝氣蓬勃，一張年輕乾淨的臉，看着就讓人討厭。他一把推開他。
羅新覺打了一個趔趄差點摔倒。這人太霸道了，就如家裡的兄長一般紈絝子弟不講道理。他氣得一咬牙，伸手攔在兩人面前。“不能走，只要小英不願意，你就沒有權力帶她走。”
沈赫站着了腳，近乎好笑地看着眼前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子，冷哼一聲道：“什麼狗屁權力！岫螢是我的人，我愛帶哪裡就帶哪裡。”人羣漸漸圍攏來看他們這場鬧劇，指指點點
議論紛紛。岫螢羞愧難當，實在不願意再繼續糾纏下去，她看沈赫不容置喙的模樣，只得哀求羅新覺。
“羅老師，我跟着少爺走吧。麻煩你跟校長說一聲。”
“小英，你爲什麼怕他？你跟他是一樣的人，你要追求你的人生自由，你要抗爭，不能一再地退讓和妥協。你有這個權力。”
岫螢睜大了嘴巴望着他，他嘴裡說出來的話她聞所未聞。她的世界裡除了沈赫還是沈赫，她一直都是仰望着他的，從來就跟他不一樣。她或許奢望過，想站在他的身邊而不是跪着，可卻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如今羅新覺還要告訴她，他們是一樣的人，她可以像一個富家小姐一樣地愛他，甚至像南喬一樣地愛他……
她苦笑，搖搖頭道：“羅老師，我不能的……”心裡有多少酸楚，要拼多少力氣才能忍住流淚，以至於她說話的語氣裡都明顯帶了哭腔，這扭扭捏捏的樣子叫沈赫生氣，他的岫螢越來越不像他的岫螢。他甩開她的手，冷哼道：“怪不得我先前接你回去，你都不願意。”
岫螢聽他語氣，知道他是誤會了，忙要解釋卻一眼瞥見南喬挺着肚腩立在人羣中，望向這裡。
她心中不知什麼滋味，只覺體內如潮涌氾濫，留下了細沙，咯得左胸陣陣刺痛，那痛穿透喉嚨，想要解釋的話一句也說不出口。她咬着脣默默看向沈赫。
“少爺，姨奶奶在等你呢。你回家吧。”
她掙開被他攬住的肩膀，走到羅新覺身邊，不動聲色地握住了他的手，對沈赫笑道：“少爺，時候不早了，我們先回去了。您跟姨奶奶也早點回去吧，她有孕在身可不能太晚休息。”
她知道自己笑得有多勉強。雖然隔得這麼遠，她卻清清楚楚地知道南喬此刻的需求，也是她曾經期盼過的。
她沒有勇氣去看他的表情，一轉頭一路只顧往前走，像一隻在獵人的槍口下狼狽逃竄的野兔。人羣熙熙
攘攘，磕磕碰碰也不知走了多久。她停下來，淚水流了滿臉，處處都是冰冷。她不敢回頭不敢哭出聲音，眼淚不受控制無聲地流。
呵！她擡頭苦笑，心想一直牢牢抓在手裡的那根線終於被她無情地鬆開了，她的少爺就像風箏一樣飄飄忽忽地飛出了她的世界，以後就真的跟她再無瓜葛了。
是的，他有家了，不久之後還有活潑可愛的孩子，他全了不再殘缺。她不能再跟他有任何瓜葛。
冷風蕭瑟，四面搜刮，她抓住羅新覺的手不知何時被他反握住，他手上暗暗用力傳上來的力量叫她感激。她轉過頭努力給他一個笑容，臉上還掛着淚來不及擦。
羅新覺看着她的模樣，默默嘆了一口氣：“你想哭就哭，沒有關係，眼淚本來就是女孩子的特權。”
是呀，趁還哭得出來的時候。他不要她像他的母親，一味隱忍只把眼淚往肚子裡流。母親受多少苦楚都未曾掉過一滴眼淚，連他也把哭這項情感流露方式深藏掩埋。他不想哭着讓別人笑話，也不想哭着叫母親難過，更不想哭着增加自己的軟弱。不能哭那就笑吧，所以他的人生裡，旁人見他最多的就是陽光燦爛的模樣。久而久之連他自己也恍惚他本就如此。
他看她的眼淚從眼窩裡沁出來，她的眼睫毛也是潤溼的，淚珠子滑下臉龐留下一道冰冷的亮痕，像劍刃像刀口。可是這面上鋒利的刃、鋒利的口會蒸發會消失，劃在心上的傷只會慢慢腐爛。
“哭出來好啊，能哭就是福氣。”他張開懷抱，輕輕把她擁在懷裡。岫螢是勇敢的，讓他敬佩和羨慕的。他的眼睛已經缺少了流淚的功能。
他輕輕拍着她的背，只覺得自己的喉嚨也酸澀得厲害。擡起頭，煙花已經落幕，夜色被蒙上一層灰白，空氣裡滿是火藥味。
夜市喧譁，人影紛沓，像在唱着一出熱鬧紛呈的大戲，只有沈赫立在蒼涼的人世外，攥緊了拳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