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追酒債的人

郭夫人在傍晚時分踏進家門,守門的人上來道:“汪…。要見夫人。”差一點兒,就要說汪氏少夫人。

“在哪裡?”郭夫人閃過憎惡,她從知道汪氏別有心思,對郭樸道;“你看着處置,我不想再見。”

現在人還沒有走,只能是汪氏執意要見自己。郭家是開門攬財的生意人,做到生意這麼大,一般不與人太僵。

汪氏要見郭夫人,也是拿定這一條。

見門開郭夫人過來,汪氏怯怯跪下:“母親。”這房裡接近空空,只有幾件基本東西。兩個管事娘子上前一步,把手中墊子安放好,郭夫人坐下,五巧早就從坑上下來,跪在涼地上。

郭夫人淡淡:“說你要見我,還有什麼說的?”汪氏膝行兩步到郭夫人身前,雖懇求還有條理:“兒媳錯了,母親和公子氣我,我知道。母親,自我進家門以來,不敢不勤謹,我年紀小犯了糊塗,和周氏爭風偶然打錯心思,母親或打或罵,我不敢辨。請母親饒我這一回,我這樣回家,見到家人怎麼說?”

“好一張巧嘴!”郭夫人登時大怒,雙眸厲然怒視汪氏,汪氏不敢直視垂下頭。郭夫人恨不能撕碎了她,這怒氣由話而生:“你進家門以來勤謹慎,我娶媳婦難道要懶惰的!萬兩白銀求你進家,求的不是年紀小糊塗人!我爲求你進家,往你家裡去了幾次你不明白,老爺子也去了幾次你不明白?

哼,爭風,爭出來吃裡扒外,汪氏,別說你不明白爭風與吃裡扒外的區別,別說你不明白這個家對你多盼着,別說你以爲幾句話就能消我的怒氣。你讓我們家臉面上抹了黑,我這就不是將軍府,也容不得你這放肆的人!”

郭夫人怒火被牽動,怒斥不止:“從你進家門,我手把手兒教着你,你的主張好與不好,我怕你壓不住人,也依着你。就是你和鳳鸞,也是壓着鳳鸞的多。你再爭風,怎麼能吃裡扒外!”一拍桌子不能再說下去,郭夫人腳步匆匆往外去。

外面夜色上來,汪氏悲泣道:“母親,這麼晚攆我去哪裡?”郭夫人頭也不回:“住一夜也使得,你不仁,我郭家沒有那麼絕!也不怕你汪家!”

兩個管事娘子跟上,婆子把門上鎖重重扣上。“吧嗒”一聲打醒汪氏和五巧,五巧哀哀又哭起來:“夫人也不要您了。”

“住口!”汪氏兇狠地瞪着五巧,捶着手心想上一想,走到門後道:“我要見周氏少夫人,她下午來見過我。”

婆子覺得汪氏事不少,可還是去回郭夫人。鳳鸞並沒有全管家,一些事情還是回郭夫人。郭夫人才換過家常衣服,冷冷淡淡道:“去回公子。”

郭樸在房裡帶着鳳鸞吃東西,不到八月的天氣,外地運來新慄,桂花有早發的,讓人煮桂花糖栗子,又有鮮梨晚桃,正和鳳鸞在說笑。

婆子門外站住,聽裡面的笑聲翻翻眼睛,那一個還想着主意來尋,這一個房裡好不快活,會見她這倒運人?

把話給長平,長平來回:“汪氏要見周氏少夫人。”

紅漆雕海棠花桌圍的小桌子旁,鳳鸞停下吃東西,郭樸不悅:“不見!”長平應一聲,聽裡面道:“且慢!”鳳鸞問郭樸:“她要說什麼?”

“不見!”郭樸提高聲音再道,長平出來,婆子已經聽到,回去不提。這裡郭樸又教訓鳳鸞:“心變了的人,沒有藥救。”

鳳鸞長長的哦了一聲,郭樸笑罵:“這是什麼表情,”見鳳鸞伸手又取一枚桃子,郭樸不許她再吃,看沙漏:“要吃飯了,你吃飽了,還吃不吃飯?”

往外面問:“母親回來沒有?”臨安回說:“回來了,老爺也才進家。”郭樸拉起鳳鸞:“走,和父親母親用飯。”

郭有銀和郭夫人在說汪氏,見兒子和鳳鸞過來收起怒容,聽說一處吃飯,喜歡地道:“好,外面天清月明,擺在哪一處好?”

“請祖父來問他。”郭樸讓人去請,郭老爺子欣然,讓小四兒來說安排園子裡看水,不一會兒他興致高昂過來。

今晚月明,荷葉枯了大半,還有幾片在水中。鳳鸞在安席,指着上位:“祖父這裡請。”郭樸取笑她:“居然沒有錯。”

“你亂打岔,”鳳鸞衝他晃晃腦袋,引來郭老爺子等人笑聲。郭老爺子坐下,鳳鸞倒酒,郭樸執杯送過來,因病纔好,不讓他跪,郭樸只遞過杯去:“請祖父滿飲此杯,您爲我操勞,現在我好了,祖父可以寬心。”

郭老爺子哈哈大笑,接過杯來一飲而盡,見月雖然半缺,家人卻是具全,他樂開了懷:“好好,你們都飲一杯,這樣我才喜歡。”

郭樸再執杯子,鳳鸞倒酒,一一送到郭有銀和郭夫人面前。他們兩個人也開懷飲幹,見月下郭樸雖然還是衣服架子,淺色綢衣在身上忽忽閃閃,卻精神又出來不少,和嬌小的鳳鸞可稱一對壁人,郭有銀和郭夫人相對大樂,又一起對郭老爺子使個眼色:“父親請看,樸哥和鳳鸞也應該吃一杯。”

鳳鸞粉面如花,卻不是過於羞澀。郭樸爲讓家裡人喜歡,也覺得母親這提議不錯,讓人送上杯子,鳳鸞倒上酒雙手捧過來:“願公子身體康健。”

酒杯裡只有淺淺一個酒杯底,郭樸不接:“再倒,”鳳鸞不依:“你不能喝。”郭老爺子呵呵笑着,爲他們兩個人來做和事老人,先喊一聲:“樸哥,你不要依性,鳳鸞是爲你好。”再喊一聲:“鳳鸞,他倒是能吃酒的人,你實在是倒少了。”

郭樸對鳳鸞瞪瞪眼睛,鳳鸞微嘟嘟嘴,重新抿脣,取過席上梅花自斟壺又倒了少許進去,不到半酒杯,郭樸不幹:“給喝還是不讓喝?”

“蘭枝,給公子換個小杯來。”鳳鸞回身喊丫頭,又讓長輩們笑得不行。蘭枝真的尋了一個小酒杯來,鳳鸞接過放席上,把剛纔酒杯時的小半杯酒往裡傾。

郭老爺子目不轉睛,郭夫人和郭有銀不錯眼睛,見小半杯酒傾在小酒杯裡,居然還餘下不少,郭夫人笑得頭上首飾晃動,郭樸瞪足眼睛,見鳳鸞面有得色雙手執起小小酒杯,雙手呈上:“請公子滿飲此杯。”

郭樸拿起來一飲而進,回身也命長平:“我書房裡有一個琉璃盞兒,取過來。”取筷子給鳳鸞挾菜,壞壞地笑:“你吃菜。”

幾片碧綠的竹筍放在白瓷盤裡,月色浮動在其間,鳳鸞先狐疑:“取來你要用酒?”她對長輩們求援:“母親,這怎麼使得,纔好又依性了。”

郭老爺子是見過那琉璃盞的,出聲制止:“樸哥不要任性。”郭樸嘻嘻:“取來我只看看,我不喝就是。”他苦大仇深地兩個指頭掂起面前小酒杯,一口可以把酒杯吞了,給祖父看,給父親母親看,郭樸愁眉苦臉:“我幾時用過這個喝酒?”

打小的時候,都沒有用過這麼小的。

長平取來琉璃盞,郭樸接過放席上,鳳鸞吃了一驚,琉璃盞有半尺見方,高也有兩三寸,閃着微紅光澤,邊上荷花瓣的花紋,是個名符其實的盞兒。

郭樸倒酒,鳳鸞試圖阻止他:“你說了不喝?”郭樸笑得更壞:“我不喝,我說話算話。”酒倒八分滿,郭樸送到鳳鸞面前,笑得和氣可親:“你照顧我辛苦,我敬你一杯。”

“這算一杯?”鳳鸞關心郭樸心切,只以爲是他要喝酒。見酒汪汪泛着月光,只看就可以暈了。鳳鸞沒喝先要醉:“我喝不了。”

郭樸不管她話,取過自己的小酒杯滿上酒,過來碰一碰,一仰脖子酒沒了:“我幹了。”

鳳鸞緊緊閉上嘴,偏過臉兒被得罪很深。郭樸碰碰她:“平時怎麼教你,我敬你倒不喝?”鳳鸞站起來,坐的是瓷凳不輕,她吃力地搬起來,離郭樸遠一些放下,再坐下來不言語。郭樸見狀,起身一隻手輕輕鬆鬆拎起自己瓷凳,放在鳳鸞身邊坐下,對她笑出一嘴白牙:“追酒債的人來了。”

長平湊趣兒,快手快腳把兩個人的碗箸送來,那琉璃盞酒液晃着月亮,又到了鳳鸞面前。

郭夫人和郭有銀都是偷笑,顧不上吃飯也不打斷,看得津津有味。郭老爺子心中一動,滿面笑容道:“樸哥,你還是好力氣?”

“是啊,我打套拳給祖父看。”郭樸要賣弄,郭老爺子打斷他:“好了,你安生坐着我最喜歡。”他笑着:“你好了再好不過,鋪子上生意你以後多經心,你的藥費想來官家不再出,沒什麼這很好。”

郭樸只陪笑不說話,鳳鸞起身席前行禮:“有件事兒回祖父,公子沒好上幾天,就要舞刀弄棒的,那些子東西看着嚇人,扔了也罷。”

郭樸乾瞪眼,郭老爺子欣以爲然:“那全不是好的,明天讓人收到庫房裡,樸哥,以後斯文些,身子要緊。”

“是,祖父知道,我從小就愛,給我搬走了,我只怕又要病。”郭樸說過,郭有銀斥道:“胡說!”郭夫人生氣:“從小就胡說。”

郭老爺子疑心大作,在郭樸面上狠看幾眼,面色沉下來。席面上這就不喜歡,郭樸陪笑:“祖父,父親母親不必生氣,今天是家宴酒,惹您們生氣的事兒不提,都怪鳳鸞不好,賴酒債,還亂說話。”

鳳鸞悶頭不響,郭樸催她:“喝酒,少說話,”郭夫人又要笑,一想兒子任性,這一好了只怕又要傷家人的心,不給郭樸好臉色:“你很會欺負鳳鸞,爲什麼不讓我們說話?”

“是很會欺負呢,”鳳鸞笑逐顏開接上話,郭樸衝她不是好臉色:“快喝。”再擠擠眼睛對母親:“這喝酒取樂的事情,請母親不必管。”

一大盞子酒,不時飄着酒香。鳳鸞嘴扁扁的,瞄着郭樸的小酒杯,和酒盞兒一比,一個是龐然大物,一個是小得不能再小。

欺負,這又是欺負人。鳳鸞躲不過去,幽怨看着郭樸。郭樸還是他一口白牙地笑:“你不喝,難道要我喝?”

小臉兒上全是爲難,鳳鸞不願意郭樸喝,自己也喝不了這麼一大盞兒。被逼沒有辦法,鳳鸞起身盈盈拜倒:“我實不能喝,也請公子不要喝。”

郭樸動容,他本來就是開玩笑,此時對祖父看看,祖父在怪,對父親看看,父親拿手指點着自己,看母親,沉着臉。

一把扶起鳳鸞,郭樸笑嘻嘻:“我們都不喝它,放這裡給你看月亮。”席上重新喜笑顏開,每個人少少用酒,擺上飯來吃過,郭老爺子命郭樸:“跟我來。”

郭樸老老實實跟去,這裡鳳鸞看着人收拾桌子。

後院孤零零一個院落,郭老爺子帶郭樸這裡。有人守院門,問候一聲:“公子好多了?”就不言語,任由祖孫兩人過這院落,隔一條巷子,那邊是祠堂。

祠堂裡守的人見郭老爺子擺手,他悄無聲息還在原地。正堂裡燈火通明,供着祖宗靈位。郭老爺子在靈前停下腳步,讓郭樸靈前跪下。

伸一把手要來扶,郭樸輕輕推開祖父的手,郭老爺子欣喜的是他力氣多了,猜疑的是他力氣多了。

郭樸跪正,郭老爺子在他身邊,一起面向靈位,郭老爺子沉聲道:“當着祖宗的面,樸哥你如實回話,你好以後,如何打算?”

“回祖父,京裡兵部要去一遭,我欲請父親同往,正要先回祖父。”郭樸狀似老實聽話,郭老爺子很不滿意:“我就看出來了,沒好兩天你耍刀弄槍,你就沒安讓我放心的心思。”

郭樸很是無辜:“孫兒盼着好起來,強身健體是根本。”

“什麼根本我不要聽!你再如實回話,還當不當官?”郭老爺子一定要打破砂鍋問到底,郭樸有苦難言。

他心裡大仇要報,又苦於身子還未好,天天習練撿起功夫,只爲早日返回軍中。耳邊又有郭老爺子的聲音:“你不說也行,當着列祖列宗的面,你發個誓,再不當官,把官辭了。”見郭樸動了一動,郭老爺子道;“你不用想話糊弄我,官兒祖父見到幾個,別拿兵部來搪塞,破費幾個錢就完了。家裡就你一根獨苗,你不思孝敬,再要丟下祖父父母,你這書白唸了,我也白疼了你,該圓房不圓房,又要成什麼親,這親不是成過了,你要再和鳳鸞成親我依着你,鳳鸞是個好的,以前成親委屈了她,再成一次沒什麼,就是這當官,你休想!”

郭樸陪笑,只段章取義:“祖父說得是,鳳鸞好呢,雖然辦錯了事,我想還可以教得過來。”他痛淚忽然下來:“祖父您想,孫兒以前也錯得不能再錯,一心往京裡尋親,結果弄得自己面上無光,家裡祖父和父母親爲我傷心。”

淚水潸潸而下的他這幾句話,讓郭老爺子滿意,燭火從他面上掠過,甚至還有幾絲興奮:“你這樣想就對了,我爲你操勞是應當的,你父母爲你操勞也應當,家裡就你一個人,不爲你操勞爲哪個操勞。這些不用想,你往京裡尋親是你錯了,總算你明白過來,論理你這孩子就該打,”

郭樸忙接話:“請祖父責罰。”郭老爺子露出笑容,見孫子肩頭瘦削,還是心疼:“我不打你,從小兒沒動過你一手指頭,你再犯混,讓你父母親打你。哼,只怕他們也不肯打,樸哥,要好自爲之,在家裡守着我們,從此丟了做官的心。”

“祖父教訓得是,”郭樸不慌不忙把話從當不當官上岔開,只撿好聽的說:“鳳鸞是個有良心的姑娘,覺得以前委屈她,因此要重娶一回,正兒八經大辦一回。求祖父再給我辦一次親事,家裡熱鬧起來。以後鳳鸞生下孩子,還要請祖父操勞纔是。”

郭老爺子只是聽,就心花怒放:“哈哈,”正想要郭樸起來,想起來他還沒有發誓,郭老爺子不到黃河心不死:“這些我依你,當官的事,你怎麼回我話?”

“祖父您慢慢聽我說,孫子自進京中,得廖帥賞識,到了軍中不敢說光宗耀祖,也不丟祖宗臉面。自我病後,兄弟們來看,一切開銷全由軍中報賬,這是什麼,這是廖帥的一片心意。秦王殿下又來看,祖父您想,從小您教導,做事有始有終,您不願意我當官,我也得京裡去一回,表白一下,朝廷要不允,還得另有對策。如今我要發過誓,又不得不去,到時候急的是我,心疼的還是祖父。到時候我不能對祖父盡孝,又不能違抗君恩,不是成了不忠不孝之人。”

郭老爺子聽着有道理,沉吟沒幾下,擡手不輕不重給了郭樸腦袋上一巴掌:“你從小就能說,到學裡能把先生問倒!我不聽你這胡扯,你對我一句實話,還當官不當?”

“祖父要問這當官不當,”郭樸嬉皮笑臉,纔好沒多久,瘦面頰上這嬉皮的笑,郭老爺子心疼又心酸。他在心裡暗暗地道,列祖列宗在上,不是攔着他出去,不是不讓他光宗耀祖,只是就他一個獨苗,才經過大難,實在是放心不下。

老爺子默默禱告,郭樸似乎能感覺到,他從祖父的凝重神色中爲自己爭取一些時間想回話。郭老爺子在他身側,郭樸一直半側面龐偷看祖父表情。

禱告過,郭老爺子讓郭樸起來,不放心他再跪。郭樸更爲嘻嘻,躬身站着回話:“家裡只有我一個,我應該守着祖父和父母親纔對。因此回祖父,請父親和我一同進京,一同去大帥府上,去兵部銷假,有父親同在,我說不好話的地方,還有父親幫着。”

腦袋上又挨一記不輕不重的巴掌,郭樸不敢動更欠欠身子:“祖父您這就不用擡手了吧。”郭老爺子忍不住笑:“你又拿話填巴我,你父親哪裡有你小子會說,你好了,可以打打了,從小到大沒有打過你,這大了我手癢。”

郭樸更恭敬:“是,我知道從我受傷回來,就該領您的板子纔是。丟了祖父的人,丟了家裡的人,祖父當年走南闖北,何等……”

“住嘴吧,小子,”郭老爺子想繃住面龐,又忍俊不禁。郭樸乖乖閉上嘴,祠堂一時安靜。郭樸說的,郭老爺子都想到過。把郭樸帶到這裡逼着他發誓,是心裡實在放心不下。病好了要去兵部銷假是必去的,郭老爺子總擔心郭樸到了京裡就變心思。

他又愛又憐看着彎腰的孫子,吩咐他:“站直了,這樣擰着又要病。”郭樸直起身子笑:“哪能呢,我今天早上耍了一套劍,祖父您沒有看到,和我以前……”

“讓你母親陪你去,你父親去不中用,他嘴皮子不如你。”郭老爺子重新又生起氣來:“你的兵器架子,馬上叫人搬走,沉到河底下去!”

郭樸掀掀眼皮,玩出他從小到大常用的一套,頭一擰不喜歡:“我從小兒玩到大,丟下的日子都不多。兵器架子扔了也罷,我的劍給我留下,不然怎麼睡得着?”

這樣子依稀看出幾分郭樸小時候的影子來,郭老爺子回想樸哥從小到大愛武,不是沒有攔下來他,是每次一攔,他就這樣生一回氣跑去看書,看累了再去耍刀劍,這舉,就是這樣中的。

以前親戚們誇的多是郭樸:“看看樸哥,多愛學。”郭老爺子收回思緒,對郭樸也來個生氣:“你不依,我也氣了。”

祠堂裡面,郭樸擰着面龐,郭老爺子擰到另外一邊。郭樸擰了一會兒沒用,這麼大的人,這麼高的個子,走到郭老爺子另一邊站定,把面龐重新擰起來。

這下子,祖孫兩個人臉對着臉,想看不到都難。

郭老爺子沒繃住笑起來,郭樸嘻嘻過來抱住他手臂:“祖父,別扔我的東西,我多喜歡,不容易找回來的。”

“樸哥,以前要扔你的東西,你就是這樣子和祖父說話。”郭老爺子慈愛上來:“你這麼大了,孩子說有就有,以後曾孫子大了,你也一般這樣和祖父撒嬌?”

郭樸趕快又撿好聽的說:“鳳鸞能生,我怎麼知道,應該能生吧,一氣生上四、五個,個個來纏祖父。”

他就勢扶着郭老爺子手臂往外面去,邊走邊道:“這男孩子一定要像我,這姑娘可以像鳳鸞,不不,要像母親。”

“哈哈哈,你們生的孩子,只能像你們的多,”郭老爺子笑聲朗朗,樸哥好了,又會生氣又會撒嬌又會說好聽話:“你想生就生,你還挺能耐。”

郭樸把哄開心的郭老爺子送回去,離開他的住處面色就沉下來。京裡要去,虞臨棲見還是不見?

想着心事回來,一進門見樹下空了一片,兵器架子不見了。見鳳鸞房裡亮着燈,郭樸徑直過來,進門細細打量擺設,見鳳鸞榻上坐着,兩個管事婆子在,郭樸開始發威風:“我的刀劍呢?”

“扔了,”鳳鸞不待見的回他話,見郭樸眼睛又要瞪,白他一眼道:“母親說的,扔了好。”郭樸急了:“哪兒扔哪兒給我撿去,知不知道我不容易才弄來的,”手一伸握住鳳鸞手腕子:“走,給我撿去。”

兩個管事婆子低頭笑,鳳鸞一樣的急:“我有事兒呢,你回去先睡。”往外面喊:“長平,送公子回去。”

郭樸愣住,然後失笑:“風水輪流轉,你如今要攆我,”不管有沒有人在,郭樸先和鳳鸞理論:“怎麼我先睡,你後睡?”

鳳鸞騰地紅了臉,甩他的手再推他,半帶懇求地道:“回去吧,我這裡有事。”郭樸不鬆手,手像扣住的環套住鳳鸞的手腕子:“還我的東西,不然今天沒完。”

“在你院子裡,母親說不能扔,只能送回去,早上不許你起早,你放心,一件也沒有扔。”鳳鸞無奈說了實話,郭樸衝她一笑鬆開手:“我去看看,要還在我就去睡,要不在,我再來。”

出來心裡怪兩個婆子不懂事,又怪鳳鸞房裡的丫頭不懂事,已經在親熱,怎麼不迴避。家裡規矩是不如別人家,心中又一凜,家裡再不好,是自己的家。以前對官宦人家規矩羨慕的心思,不應該再有。

往外面走去看自己的院子,郭夫人出來喊住他:“不用去,沒扔,在那兒呢。你睡吧,你早睡,別生事兒。”

郭樸再過來對母親撒嬌:“以後別碰我的,我從來不喜歡。”郭夫人翻臉罵他:“你不喜歡?現在是我不喜歡。”

“好好,母親別發火兒,”郭樸嘀咕着:“我這不是纔好,今天什麼日子,都對我發火。”郭夫人笑:“祖父罵了你,該!”見郭樸要走,郭夫人喊住他:“成親的事兒,和鳳鸞說了沒有,你們晚上怎麼睡?”

郭樸咧開嘴:“她睡她的,我睡我的。”又要走,郭夫人又喊住他,母子兩個人說這些一直悄聲說話,郭夫人神秘地道:“就成親了不是,今天晚上圓房吧,以後再補儀式不遲。就有了怕什麼,沒人說不好。”

“母親,我去年成親那不是,那不算,我要重新娶鳳鸞,要一板一眼的,要給別人看的。您別管,反正孫子有的是,一氣生下四、五個。”郭樸拿哄祖父的話來哄母親。

郭夫人一樣是笑:“真能耐,你一氣能生四、五個,聽着,生不足夠,我可不答應。”郭樸道:“生不出來您找鳳鸞,對了,鳳鸞要賢惠呢,我去問問她。”

他一溜煙回來,自己對自己納悶:“我纔好沒幾天,能舞刀弄劍也和以前還不一樣,怎麼對我都變了,我好了嗎?”

人家要說他沒好,郭樸要說自己好了;現在祖父和母親對他羅嗦幾句,郭樸又覺得不對。母親說刀劍沒丟,就不去看。要來找鳳鸞,想起來母親說圓房,只怕對鳳鸞也說過了,今天本應該單獨睡,不讓鳳鸞過來,只怕她會委屈。

郭樸先回房,命長平打水來洗,見臨安不在,問問是和父親去收拾自己原來的房間。爲什麼收拾,郭樸還不知道,或許父親看到自己好了,爲自己在上心。他笑嘻嘻洗好,腳下半踩着鞋,要出門時取了一門書在手上,吩咐長平:“睡吧。”自己披衣往鳳鸞房中來。

長平見如此,笑嘻嘻把門關上不閂,只候臨安回來。

鳳鸞房中沒有管事的,卻在燈下核賬本兒。郭樸敞懷披衣而來,丫頭們都慌手慌腳。郭樸自己擺擺手命鳳鸞:“忙你的吧。”自往鳳鸞牀上去睡。

進來見梨木雕花衣架在牀旁,把自己肩上衣服搭上,往架子牀上一躺,喊人:“牀前送盞燈。”蘭枝早在外面看到,正在猶豫來服侍還是等使喚,見叫人,取個燭火放在牀前几上,回道:“來了。”

“嗯,”郭樸答應一聲,眼睛只在自己書上。蘭枝見到病中睡着不動的郭樸,對於他跑到鳳鸞房裡大模大樣睡着,不無羞澀退出去不敢看他睡的樣子。

鳳鸞伸頭往房中看,悄聲問蘭枝:“睡了?”蘭枝連連點頭,自覺得面上發燒,見鳳鸞也紅了臉,肯定不是燭下映紅的。蘭枝來尋桂枝說悄悄話:“怎麼圓房也不備桌酒?”

“園子裡晚上喝過酒。”桂枝自郭樸進來,就一個人傻乎乎的笑。蘭枝笑她傻:“總要請親戚?”桂枝想想也是,沒話回又喜歡郭樸過來,她取笑蘭枝:“我不知道什麼是圓房。”蘭枝更紅了臉:“我也不知道。”不再提這話。

榻上的鳳鸞更心煩意亂,羞羞答答難以言表。今天晚上要圓房嗎?鳳鸞沒想到圓房請不請親戚,她得掌家中,臥榻之側暫時只有一人,千盼萬盼郭樸起來,萬盼千盼有孩子,她只慌亂去了。

慌了一會兒,見手邊事情沒有做完,對着燭火癡癡笑着,重打精神弄完事情。喊丫頭:“打水來。”

蘭枝和桂枝拿大銅盆去舀水,郭樸在房中揚聲道:“晚上涼了,不用圖乾淨洗澡,洗洗就來吧。”

院子裡“咣噹”一聲,郭樸不悅,隔窗問道:“誰不小心?”半天,纔有蘭枝怯生生回話:“我滑了腳,摔了盆。”

鳳鸞知道蘭枝是第一次服侍郭樸在這裡睡,心裡不穩當,怕郭樸訓她,進來推一把郭樸:“我這裡睡什麼,回你房裡睡得安穩,”

“不能睡?”郭樸直直給了鳳鸞一句,鳳鸞語凝,再帶笑:“丫頭們不會服侍。”郭樸翻過一頁書,聚精會神看着:“你服侍我。”

從書上擡起眼睛,給了鳳鸞一句:“你管我睡這裡,我老婆房裡我高興睡!”把肩頭一聳,鳳鸞的手落下來,郭樸繼續看書道:“你攆我,難道不怕我不放你的人?”

“還說呢,還沒有和你理論,才求過母親,求你無用,母親讓長平去放人,長平說你的話,早就放出來。”

郭樸嘻嘻地笑:“以後不哄愛哭的人。”

鳳鸞出來梳洗,桂枝太喜歡,臉憋得通紅;蘭枝太緊張,臉漲得通紅。鳳鸞吃郭樸說了兩句,心倒定下來。伸手在銅盆裡,又進來問郭樸:“你洗了沒有?”

“不洗能睡你牀上,”郭樸還是隻看書,鳳鸞一笑出來梳洗,平時梳晚妝在房裡,今天郭樸在睡,丫頭們不敢進來拿東西,鳳鸞自己在鏡臺前坐着理妝,從鏡子裡見郭樸一眨不眨地眼睛盯着自己身上。

鳳鸞心裡又喜又羞,手上慢了許多。郭樸也不催她,只看得十分喜歡。見鳳鸞將梳好,重又去看書,鳳鸞上牀睡到裡面,自有一牀薄被,屏氣凝神候着郭樸。

心裡“撲通撲通”跳個不停,不知道那一刻是什麼滋味兒,鳳鸞找話來說:“還不睡?”郭樸見問,想想不理她也不對,丟下書轉過身子,頓時就被鳳鸞吸引。

杏黃色的綾被從頭蓋到腳,鳳鸞在被外的面龐紅暈一直染到眉梢,羞人答答垂眼斂,又忽閃着羞赧看過來,與郭樸碰觸上,馬上垂下……

郭樸哪裡還能忍住,撲過去扳住就親一口,再就狠狠親下去。身子摩挲着身子,熱度不知道哪一個人身上先起來,不知名的火在兩個人身體間燃燒着,郭樸輕輕喘氣,腦子裡知道要控制,一隻手已經伸到綾被裡。

手上似有火,撫摸到哪裡,哪裡就跟着火熱一把,這滋味兒太甜美讓人說不出來。似夏日與荷蘭共香,又似春花開放在身上。

鳳鸞有了呻吟聲,傳到房外。

蘭枝正檢查夜裡茶水,原先不用這麼經心,郭樸在這裡,怕他說,事事檢查二回。聽到這聲音,蘭枝有些奇怪,再聽一聽沒有了。去看燭火可安穩,又聽到一聲低低的呻吟,帶着莫明的怪異,非痛非呼非不悅,很是吸引人。

莫非少夫人病了?蘭枝難免這樣想,把郭樸在房裡忘了。但往房中來時,又把郭樸想起來,躡手躡腳來看,見房中大牀上帳子並沒有放下,公子壓在少夫人身上,那樣子十分在揉搓。

“啊呀,”蘭枝輕呼一聲,就覺得不對趕快逃開。面紅心跳倒在椅子上,心裡慌亂個不停。

這一聲“啊呀”把郭樸打醒,他放開鳳鸞,鳳鸞也沒有恨他,以爲被丫頭撞見,郭樸和自己一樣難爲情。她從頭到腳都羞澀,一個人閉目在被子裡,細細回味剛纔滋味,無窮的滋味和海水一樣,仍然包圍着她。

郭樸也一樣,他輕輕喘氣沒幾下,就剋制自己恢復自如。一隻手覆額,一隻手放在起伏的胸口上數呼吸,慢慢平靜下來,腦子裡仍有剛纔的芬芳。

他們兩個人各自安靜下來,不知道哪一個先睡去。睡到半夜裡,郭樸醒來,見沙漏上是四更天,起來親鳳鸞一口,沒有弄醒她,穿衣自己開門回房。

敲開自己房裡的門,長平以爲他又去晨練,掌燈送郭樸進房道:“老爺吩咐,公子不必起早。”郭樸道:“我知道,你再去睡。”

一個人回到自己牀上,手裡的書不再是昨天那本,而是褚敬齋找來的春宮圖。看幾頁往外面看,怕小廝們進來。再看幾頁又細細揣摩,這是怎麼弄的來着?

竭力回想以前軍中聽過的葷笑話,還有要好兄弟們私下裡說的話。有人說:“第一次不會有什麼,大家都不會,一個不笑一個。”

還有人說:“脫了衣服還能不會?”郭樸想不到解惑的話,只能再去看這春宮圖揣摩。一看足有半個時辰,心裡越看越想。丟下書睡了半個時辰,起來放好書,喚小廝打水淨面,往自己院子裡去。

他的院子離此不遠,院落不大,爲他愛武,全墊的黃土。爲他吟詩,又有幾株紅葉等秀樹。初晨露水閃光如珍珠,郭有銀不放心跟來看,兒子果然一個人正在舞劍。郭有銀氣得跺跺腳,郭樸停下來,笑嘻嘻對父親行個禮,繼續劍光閃閃。

郭有銀回來喊郭夫人:“今天備酒請褚先生,留他一輩子在我們家裡,這醫術,坐館都有餘,是名不虛傳。”

郭夫人一聽就明白:“你兒子又舞弄上了?”郭有銀哼一聲:“舞弄可以,只能在家裡舞弄。”郭夫人忍不住一笑:“你說這話他能依你?他好了,遲早要往京裡去一回。”

“我陪他去,我看着他。”郭有銀這樣說,並不知道昨天晚上父親和樸哥已經說過一回。正在說話,鳳鸞來請安,懇求地道:“請父親母親再說一回,公子又去弄他的劍了,我每每看到,就害怕。”

郭夫人嘆氣:“我也怕,這事有我你不管,你給他弄吃的,他舞弄完,從來是餓的。”外面郭樸進來,手裡提着他的劍:“我餓了,有吃的沒有?”

“你看看,和小時候一樣,天天來找吃的,”郭有銀雖然怪兒子,還是和顏悅色喊他來:“過來吧,讓人請祖父來,一同用早飯。”

早飯擺上,有人來回話:“打發汪氏起身,看着她出的城門。”從郭老爺子起大家無話,鳳鸞也不用多話,靜靜吃早飯。

飯後張羅人收拾着,郭老爺子坐着不走,讓鳳鸞也留下。郭樸知道要說自己昨天的話,坐着老實之極。

他一天比一天精神,不由得長輩們看着喜歡。去年加今年一年多的苦難,就快在心裡飛走。郭老爺子喜歡的瞅了幾眼,緩緩開口:“樸哥這個官,樸哥娘,你和他往京裡去一趟,能不當就不當吧。”

郭夫人答應下來,郭有銀也沒有話說。郭老爺子一夜想得非常清楚:“提兩萬兩銀子帶去。”郭樸吃了一驚:“不需要這麼多。”

郭老爺子瞪他:“大帥府上要感謝,兵部裡多送銀子,就說身子不好,這官不當了。現放着褚先生在,問問他怎麼說得合理,以後你就在家裡,一步不放出去。”

鳳鸞喜歡起來,郭樸忙先答應:“我能起來,就給大帥府上去信說我要進京,只等回信來,就可以進京,東西先收拾着,到時候不耽擱。”

房裡的人全沉下臉,特別是鳳鸞,聽到郭樸不在自己身邊,心裡猛地一揪,吊着半天下不來。郭老爺子眉梢眼角往下塌:“你太急了,你的喜事辦完再走!”

“先操辦着,回信來得早,回來再辦不遲。回信來得晚,就辦過喜事再走。”郭樸回話,眼角去看鳳鸞。見鳳鸞眼神兒黯了黯,郭樸想笑,還不知道呢。

郭夫人讓兒子自己說,郭樸故意賣關子,給鳳鸞驚喜也好,欺負她的賢惠也好,他現在還不願意說。

昨天晚上手下柔細白膩的肌膚感覺浮出來,郭樸微紅了臉,今天晚上摸還是不摸。難怪男女情事這般好,嘗過滋味只是捨不得不碰。

心癢癢眼饞饞,今天晚上怎麼過?“樸哥,樸哥,”郭有銀喊他兩句,郭樸愣過神:“是,父親。”郭有銀生氣地道:“讓你不要起早,這起早就勞神,你讓家裡人省點兒心,就是你孝順。”

郭樸陪笑欠身:“兒子記住了。”

鳳鸞這一個早上不無得意,她也不覺得郭樸當官有多麼好,雖然享受到不少便利,可是家裡盡有,米糧陳倉,何必再去做官受人的氣,而且還要擔心郭樸再次受傷。

她嘴角掛着笑容,對於偶爾提到喜事這幾句話,沒有絲毫的不悅。此時的鳳鸞鬥敗汪氏,當然在她心裡是指鋪子上生意來往。當然她的心裡,也小小有得色,覺得郭樸疼愛自己不要汪氏,這也得意一下。

其樂融融之時,來了一個不速之客。丫頭來回:“劉媒婆來了,”除鳳鸞以外,所有人的臉都拉下來。

郭夫人和兒子交換一個眼色,這些人去年不來,今年樸哥初好,都來了。郭老爺子和郭有銀也是如是想。

劉媒婆穿着嶄新的大褂,見到郭老爺子等人都在,笑得滿臉開花來請安:“今天這是怎麼了,我的福氣好,都在呢。”

又來郭樸面前請安,眼裡有光一閃,其實是認真看郭樸面色:“大公子,您好起來,我的高香算沒燒,自您病倒了,我可是沒少燒高香。本來早要來看您,聽說親戚們擠破門,再要來,聽說老爺子爲您好好休養,一天不許幾個人來看,我這藉着事兒,才得來見。”

郭樸只笑一笑:“有勞你想着。”見到鳳鸞一點兒不介意,郭樸以前犯的牛性還是出來,要是真心喜歡的人,怎麼會不在乎。

說白了,這叫心裡沒有自己。要是郭樸沒有病的這一出,又和鳳鸞成親數年,鳳鸞這樣賢惠,他估計就享受如甘怡。

現在知道鳳鸞不過爲爭風,私下弄鋪子郭樸定性成爭風,別的事也成了爭風。見劉媒婆盤算着要說,郭樸手一指鳳鸞:“這事少夫人操辦,你來以後只找她說話。”

鳳鸞起身行個禮兒,笑得很恬然:“是。”劉媒婆一聽有主兒說話,更上前來殷勤:“我的少夫人,您是個最賢惠的人,這一家子上上下下老老少少,哪一個不知道您賢惠,這城裡裡外外……”

“就是邊邊角角也知道她賢惠,得了,你們少夫人房裡說去,”郭樸又想起一件事,對母親道:“鳳鸞辦事兒也沒個地方,人來人往到房中去,好是好了,只是我煩不能清靜。”

郭夫人知道他昨天晚上在鳳鸞房裡,是臨安昨天和郭有銀去收拾郭樸房間,回來郭有銀多問一句:“公子睡下?”長平回:“在少夫人房裡歇。”

“不是她煩不能清靜,是你煩不能清靜。”郭夫人一語點破,郭樸對母親只笑。郭夫人見這個樣子總是喜歡,兒子媳婦睡在一處,這孫子想當然呱呱落地早。

見蘭香等人有些伸頭,郭夫人命她:“喊孫管事來。”再對郭樸和鳳鸞道:“你們房中兩間空房,收拾出來,憑鳳鸞住哪一間,再用哪一間見人說話。樸哥,你纔好不許離開我眼前,你要書房,收拾一間給你用。”

郭樸和鳳鸞趕快答應,孫管事的很快過來,郭夫人邊想邊交待他:“少夫人和公子住處中間的兩間空房,把東西收拾出來,細軟鳳鸞點點入冊,擺設你喜歡的留下,”

“全不要,”郭樸不願意見曹氏和汪氏用過的東西,至少汪氏和曹氏的嫁妝,他倒不說不見。鳳鸞抿着嘴兒笑,在長輩們看不到的時候,手指颳了刮面頰,羞了郭樸一下。郭樸對她呲呲牙,引鳳鸞一笑,再回母親:“房子全打通,下雨免得我費事。”

鳳鸞騰地紅了臉,下雨有長廊,不打通也不費事。郭夫人見他們眉來眼去只裝看不到,按郭樸說的告訴孫管事道:“馬上就八月,給他們換秋天的擺設。”

“祖父和父母親的先換纔是。”鳳鸞插一句嘴,孫管事笑:“周氏少夫人說得很是,”郭老爺子皺眉,郭有銀皺眉,郭夫人道:“哪裡還有這個話,”郭樸添一句:“以後再不要讓我聽到周氏少夫人這話。”

怎麼聽,像汪氏和曹氏還在一樣。孫管事的喏喏稱是,劉媒婆已經聽得呆住。她又敬又佩對鳳鸞看去,覺得自己媒婆銀子給拿到,要多討好周氏少夫人才是。呸,怎麼又喊錯了!喊錯了,可就飛走銀子。

閒話過後,郭老爺子出去坐茶館聽書,叮囑郭樸好好休息:“好了帶你去聽書。”郭有銀和郭夫人出去,叮囑郭樸好好休息,又道:“鳳鸞,你要好好看着他,不許依性。”鳳鸞自以爲得意,進前道:“說了不聽。”

“不聽你告訴我,這纔好,無事少出門,”郭夫人沉下臉狠狠交待郭樸:“再依性,讓你老子狠打你,別以爲你病了,還在手心裡捧着當個寶。”

郭樸嬉皮着:“父親從不打我。”以前弄傷自己,多是爲習武,要就是和人打架。回來得意洋洋,家裡人慌手慌腳哄着他還來不及。

今天郭有銀擺一擺父親的威嚴:“你大了,可以打了。再這樣,就打你。”郭樸伸伸舌頭,看起來毫無大人的樣子:“好。”

劉媒婆盼到現在,總算可以和少夫人單獨說事兒。見公子前行,少夫人隨後,她也跟上去。郭樸又到鳳鸞房中,都說他歇着,睡到牀上再去看書。

鳳鸞在外間坐下來,心裡說不出來的充實。想一想郭樸在房裡安生睡着,她就很喜歡。不用丫頭,自己把茶水送進去,再出來對劉媒婆歉意地一笑:“讓你候着,你說吧。”

“一共三家,這三家都相貌,一個張家,就是賣酒的那個張家,好個相貌,不比汪氏少夫人差,不比汪氏少夫人少了能幹,咦,汪氏少夫人不在,我要不要去請個安?”

郭樸能聽到,聽得一心煩躁。鳳鸞只含笑:“回家去了,改天再請安。”劉媒婆接下去嘴皮子不停:“生得那是花容月貌,一雙手兒又軟又白,說起來就是比您瘦些,太瘦了也沒福氣不是,到了少夫人手下,肯定能福氣起來。”

鳳鸞問個清楚:“是什麼身段兒?”劉媒婆左看右看,手一指桂枝的身子:“比這姐姐還要瘦些。”

“那是個苗條人,”鳳鸞隨口附合記在心裡,劉媒婆又說第二家:“是賣果子的那一家,家在城外,姑娘今年十四歲,生得不如少夫人有福氣,胖了一些,”

鳳鸞忍住笑:“怎麼個豐潤法兒,”劉媒婆瞍着眼睛不敢拿鳳鸞比,手指着雕暗八仙的几上大肚子玉瓶:“比這瓶兒中看,好個容貌兒,十指尖尖如筍,白淨着呢。”

“還有一個呢?”鳳鸞悠然地問,她越是悠閒,劉媒婆越是不敢輕視,帶着小心回話:“還有一個不胖又不瘦,不高又不矮,生得那個小巧勁兒,”她只看鳳鸞,鳳鸞一笑,想想自己應該說兩句,道:“八字可相合?”

劉媒婆陪笑:“正要拿公子八字兒去合?”郭樸的八字,這滿城裡媒婆也沒有弄清楚。他出生時有人記下,可記的人已經逝去。郭樸以前不在本城尋親事,後來病下來再尋親事怕不答應,只在外面尋到汪氏和曹氏。

“嗯哼!”郭樸重重咳一聲,鳳鸞趕快道:“你明兒來聽信,我要回婆婆。”讓人取錢給劉媒婆,劉媒婆接過錢喜歡得無處找,再把自己一通的誇:“我一早就趕來,還有兩家子約我晚上去,人家是生意人,白天不在家,這事兒又慎重,怕鋪子裡說不好話。”

鳳鸞見說喊蘭枝:“掐幾個果醬餡餅倒熱茶來。”劉媒婆吃過,約好明天來聽回話,歡喜着去了。

接下來管事的來,鳳鸞一天不得閒,中午和郭樸吃過飯又打發他睡,郭樸不滿:“睡出病來。”鳳鸞忍笑哄着他:“是養病的。”郭樸拉她一起,半帶撒嬌:“你陪我睡,不然不睡。”

“少夫人,我們來領東西。”孫管事的在外面送修整房子的木料來。鳳鸞要去,郭樸只拉着她的手不鬆,鳳鸞拿好話給他聽:“以後還有人陪你,今天你自己睡。”

郭樸道:“哼!”把手鬆開鳳鸞出來,這一忙又是不擡頭到晚上。郭夫人進門來看,見鳳鸞在燭下執筆專心致志,旁邊懶洋洋坐着郭樸,在擺弄他的劍自言自語:“我的這個劍穗子不中看,鳳鸞,打一個穗子來。”

擡頭見母親回來,郭樸推一把鳳鸞,兩個人起來接着。郭夫人滿面喜歡,坐下先訓兒子:“你看她可有閒空給你打穗子,鳳鸞,劉媒婆來說的什麼?”

“說孫家的姑娘,苗條兒,”鳳鸞這樣說,郭樸在旁邊插話:“風一吹就走,打個噴嚏掛牆上去,母親,我少幅畫兒,真生得好,可以要到我房裡。”

郭夫人手指指兒子,郭樸不再言語,郭夫人再問鳳鸞:“他說太瘦了,”鳳鸞是微豐的面龐,不是弱不禁風的身子。

“還有一個生得圓潤,”鳳鸞說到這裡,郭樸喝彩:“這個好,我要這個,”見母親和鳳鸞都看自己,郭樸握起自己拳頭:“好練拳,圓潤不傷我拳頭,我要經打的。”

郭夫人起來要給兒子一下子,郭樸啊呀一聲敏捷閃開,鳳鸞在旁邊忍俊不禁,郭夫人把郭樸攆出去,回來再問鳳鸞:“就只這兩個嗎?”

“有十幾個呢?”鳳鸞自覺得這件事兒辦得不壞,笑眯眯回話:“下午來了三個媒婆,一個人說了三個,一個人說了五個,還有一個說了七個,”

郭樸在門邊兒看得清楚,母親眼中不是喜歡,而是討厭。郭樸在外面添油加醋:“越多越好,多了好挑。暖牀和洗腳的,可以分開。”

鳳鸞脆生生答應他:“知道了。”對郭夫人一一說完,陪着她去用晚飯。外面月色沉沉,星光滿天。郭夫人打發鳳鸞:“先去安排,我換過衣服就來。”郭樸不跟着鳳鸞,對母親道:“兒子侍候母親。”

母子兩個人來到郭夫人房中,郭夫人進去換過衣服,出來還有餘怒:“樸哥,你怎麼看?”郭樸目光冷卻中帶着陰冷:“去年可不見這些人來。”再油腔滑調:“去年上門對我提親事的,只有鳳鸞一個,我提親事她不答應,她提親事逼着我答應,算兩不吃虧。”

“你這孩子,纔好就貧得不行。”郭夫人帶笑說着,和兒子往飯廳裡去,又陰沉下臉:“藉着你房裡挑人,我得出出這口氣。”

今天飯擺在飯廳裡,外面可見星光月光,又有不少杜鵑石榴等,花雖然不多,卻可賞玩。郭老爺子入席,和郭有銀也是問鳳鸞,鳳鸞一一回着:“有苗條的,也有豐潤的,也有能幹的,”郭樸嘴裡含着飯模糊不清地道:“胖了廢糧食,能乾耗神也費吃的,她全吃了,我還吃什麼?”

“人家能吃多少?”鳳鸞恨得也想給郭樸一下子,鳳鸞單獨辦件事兒容易嗎?公子就只挑刺。

郭樸一句不讓:“你對媒婆說,讓她過了門少吃啊,最好不吃。”鳳鸞漲紅面龐,這不是明擺着找碴。

一塊魚落在鳳鸞碗裡,郭樸對她嘻笑:“快,多吃幾塊,以後這些環肥燕瘦來了,我們都沒東西吃。”

他端着碗大吃扒飯,吃一口對鳳鸞搖頭嘆一下氣,再吃一口再對鳳鸞搖頭嘆一下氣,鳳鸞忍氣吞聲吃完這頓飯,一個字都不想對郭樸說。

郭樸纏着她看人收拾完,催她去盤點汪氏的嫁妝。好似忽然想起來正色道:“能吃的,嫁妝要更多,這個帳頭兒你不能算錯,算錯我打你。”

鳳鸞眼睛歪到一旁,丟個耳朵給他。到汪氏房裡,見大小箱子籠全拖出來,長平和臨安一一打開,鳳鸞打心眼兒佩服,這不是娶妻,這是娶財主。

汪氏的私房,盡數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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