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章棒打扼殺的小鴛鴦

郭樸不管京中如何斥責,他只堅守不動。直到六月底接到孫氏的信,答應面晤,郭樸才小有笑容,對自己說了一聲:“好!”

來使就在身前,是郭樸的舊友崔復。郭樸請他入座,單刀直入問道:“你數次往返京中,是爲貴妃和孫王妃傳信?”

崔復糾正道:“是遼東王,劉據造反,王妃恢復遼東王!”郭樸無賴地問:“她總要尋個男人!遲早還是孫王妃!”

愕然的崔復有一時不言語,再開口淡淡道:“你說得是。”

帳篷裡掛着碩大地圖,郭樸走過去,手指其中一塊地方:“我離孫王妃處有五百里,我往前去三百里,以示敬意。請孫王妃出迎兩百里,也表示她的敬意。”

見崔復面有難色,郭樸冷淡起來:“請轉我的話,見我一面,她只有好處。”他重回座位讓人看茶,崔復等了又等,不見有信,提醒郭樸道:“難道不給一信?”

“你傳個口信吧,”郭樸面有倨傲之色,從崔復見到他,他還沒有這樣的傲氣過。崔復差一點兒沒轉過來,想到自己來使的身份,不得不責問於他:“平東將軍是爲平東而來,還是爲擺架子而來?”

郭樸捶了書案,咆哮道:“王妃是想平叛,是想任其潰爛!”

半個月後,郭樸只帶一千人往前三百里,腳下野花遍地,路上有紅林大雁,他慢慢騰騰磨到下午到了約定地方,見炊煙升起,原本是空地,現起小小一處營寨。孫氏王妃在帳篷裡大發脾氣:“他竟敢如此怠慢與我?”

這是一個年過三十的女子,雖然不是美貌如花,卻帶着爽利精神。自幼習武,讓她精神抖擻。除了對郭樸的怒氣以外,孫氏王妃還算是一個有魅力的女子,只除了不是絕世美貌。

崔復適時來到,見帳篷裡水晶燈四碎飛散,不多問的他回話:“平東大將軍到!”孫王妃冷笑:“大將軍?他從京裡來,帶的有多少兵馬?”

平東將軍是數十騎到此,孫王妃早就打聽得一清二楚。此時不得不出迎,孫王妃勉強披上大紅披風,按品正妝坐好。

外面有人高呼:“平東大將軍到!”靴聲囊囊中,郭樸帶着人大步而來。兩個人打一個照面,都微有寒凜。郭樸沒有想到見到雙眸如冰的一個女子,孫王妃也沒有想到他如此年青。

王妃嘴角浮現出不屑,這一個,只怕又是一個丟盔卸甲而去的。郭樸是微微一笑,和他想的差不多,見到孫王妃,郭樸更接下來的話,更胸有成竹。

孫王妃輕輕擡手:“大將軍請坐!”她是起身相迎,候着郭樸入座自己好歸主位,郭樸手中馬鞭子還沒有離身,晃動一下道:“不必,我就幾句話,說過我就走!”

壓抑着心頭涌動的怒氣,孫王妃掀掀眼皮子,語凝寒冰地問道:“就幾句話,你不能讓人傳話?還要我親自到這裡來見你!”

郭樸冷笑比她更冷:“王妃聽仔細!我奉聖命而來,只管平叛,不管你們的家務事!我來問你!你佔據地利,佔據人和,屢屢堅守城中不發一兵一將,是何道理?”

“叛賊對我兵力熟悉在心,我不敢擅動!”孫王妃硬硬的回答他。

郭樸閃動冷笑:“我來問你!這遼東全是你的封地,一民一草莫不視你爲主!你堅守城中,任由叛賊劉據在城外燒殺搶掠,是何道理!”

孫王妃啞口無言,見身邊的人有露出不忍的神色垂下頭,在城外住的人,有一些是他們的家人。

郭樸來到兩句話就佔上風,乘勝追擊再喝問,這一次厲聲厲色:“我奉聖命前來相助討賊,不是容你袖手旁觀!孫王妃,七月底以前你必出兵,我來相助!你不出兵,任由叛賊肆虐,我,哼哼,等上你三年五年,等到你不能支撐,等到你失去人心,我再來不遲!”

氣得發抖的孫王妃,見郭樸轉身要走,她嘶聲大呼:“我夫妻原本過得安穩,是貴妃京中送來美貌女子,劉據小兒無仁無義,我要他一輩子落草爲寇,要看着他一輩子潰爛在這裡!”

“你不守婦道,其罪一也;不思忠君,其罪二也;無有夫妻之情,逼其造反,致遼東重陷戰亂,其罪三!”郭樸獰笑:“你還要我說下去嗎?”

孫王妃怒不可遏:“給我拿下!”一陣白刃出鞘聲中,作勢要走的郭樸猛的躥過來,隻手就攝到孫王妃脖子,把她掐到在書案上,對着眼前刀兵毫不放在眼中,只冷冷對手下俘虜道:“你要死,我陪你血濺五步!你這等人,置子民們於不顧,縱容流寇!皇上發兵到此,你竟然還敢兩不相助!”

這話再一次說出來,隨孫王妃來的人刀尖劍尖又垂下來。孫王妃被掐得眼睛發白,勉強出聲:“我……說過,怕打不過他!”

“遼東孫氏有這麼膿包,你就不必在這裡再呆!”郭樸圓睜雙目看帳篷裡的人,大呼道:“你們自己想想,有我們打仗,你們看着的道理!這地方,是你們長居之處!”

手一用力帶起孫王妃,郭樸渾身上下緊繃着,神色卻轉爲悠然:“古人有關公單刀赴會,魯肅相送,今天少不得王妃要相送於我。”

他一隻手負後,另一隻手緊掐住孫王妃,跟來的人兩邊仗劍保護。出了軍營一千人會合,臨安帶馬過來,郭樸毫不放鬆,把孫王妃橫放馬上,打馬出去十數裡,才把孫王妃推置馬上。

身子落在泥土面,孫王妃立即跳起大罵:“小人,卑鄙!下流!”郭樸悠然:“與你,實在不能大丈夫也!”

見孫王妃的人就要跟至,郭樸放聲長笑:“命爾速速發兵,休得有誤!”

長笑聲彷彿貫穿清宇,孫王妃一個人在後面跳着罵着,直到崔復帶人把她接回。回到帳篷裡,孫王妃還在怒罵:“膽小如鼠!自己不敢出兵!”

崔復和幾位將軍在旁邊勸:“上摺子到京裡參他一本就是,我們離城兩百里,只怕已被反賊盯上,還是速速拔營的好!”

外面近黃昏,幾道炊煙被風吹得直飈雲宵,崔復等人走出來,有人問:“再不趕快走,此地久留恐生不豫。”

崔復搖頭,對帳篷裡不無焦慮:“王妃還在生氣!”他看看四面蒼茫,安置下來守護的人,並吩咐:“明天一早再走也好,夜路雖然只兩百里,要有伏兵反而不好!”

郭樸來得就不早。

靜夜無聲無息來到,不時有野獸叫聲震動大地。營火半熄半明時,悄悄的一隊人往這邊開拔。爲首是個鷹鼻厲眼的中年人,前遼東王劉據面帶戾氣盯着孫王妃的營寨,冷笑在心中想,總算你要出來!

新來的平東將軍畏畏縮縮,得到幾道訓斥不能上前。劉據先是誇他聰明:“他初到此處不佔地利和人和,他在等孫氏賤人着了急,和他通氣!”

這一天,果然等到了!

孫王妃說得並沒有錯,她固然佔據人和,還有一半人和是劉據佔去。劉據身爲遼東王十數年,有不少人只聽他的。

夏漢公在這裡猛打,士兵歇宿在百姓家裡就死不少人。關於京裡出兵的事,自以爲是平叛這師。這裡百姓們向着劉據的,向着王妃孫氏的,都有不少認爲這是夫妻之間的事情,與京中無關。

夏漢公不要說多一倍的兵力不行,再多一倍,也是不行。

見營寨就在眼前,劉據用力揮了一下手,月色下露出惡笑:“走!”他們爲謹慎,先是火箭嗖嗖不斷,箭一射到帳篷上,馬上火起。

燒了片刻,不見一個人出來。身後倒傳來陰森森熟悉的女聲:“劉據,你還是來了!”劉據急忙轉身,見月色照蒼穹,蒼穹下一個高坡,一株粗大的古樹佇立着,下面只有一個人。

那個人銀色戰袍戰甲,露出剛毅的眸子,手提一把青銅寶劍,劉據和她夫妻多年,知道這是一個古物。是孫氏代代相傳下來的傳家寶。

“是王妃!不好,中了埋伏!”有人見到孫王妃,就驚恐萬狀!孫王妃沒有上馬,她站在樹冠下,依樹而立更爲直挺,心痛地看着自己嫁了十數年的丈夫,一揮寶劍,孫王妃大聲道:“諸人退後,饒過爾等叛逆之罪。這是我和劉據的私事,劉據,你上來!”

幽幽寶劍發着寒光,劉據狡猾地左右一看,見只有孫王妃在,他用力帶轉馬頭:“兄弟們,我們走!”

孫王妃呼哨一聲,大樹後走出她的座騎,縱身上馬的孫王妃如見仇人,其實離仇人也不遠。她心裡閃過那一幕又一幕。

貴妃送來的女子,實在是無可挑剔。現在爲孫王妃所用,很是得心應手。只是劉據有叵測之心,當然也和貴妃不無嫌疑。

那一晚劉據回來,命這兩個女子獻舞獻酒以爲王妃樂。孫王妃推杯而起,酒落地面濺起火花。劉據反出王府,從此夫妻反目。

這一切,又和貴妃不無嫌疑。夏漢公到此,孫王妃先是推說傷心人不堪爲戰,再就無法出戰,親眼坐視夏漢公慘敗,解了她一部分的氣惱。

不想郭樸只一封信入城,聲明孫王妃再不發兵,他就命人天天到城外去喊,張貼告示,聲明王妃草管人命,拿陷入賊手的百姓們與不顧。

孫王妃咬牙跺腳,也只能出兵。天知道那陷入賊手的百姓們,有多少其實是擁護劉據的呢?

前面馬蹄奔得急,後面馬蹄追得急,一排青山幽幽出現,劉據等人過去後,草叢中忽起伏兵,數百道鋼箭烏光,直襲孫王妃等人!

郭樸在另一處山上,他的身後靜坐着他全部的五萬大兵。這是在前幾天就分成小隊趕到這裡,郭將軍的一千人,是最後離開營寨的人。

他自言自語:“是什麼人與劉據勾結?”見孫王妃的人馬紛紛落馬,有嘶聲傳來:“平東將軍,你這小兒!”

孫王妃是追在前面的人,被人護到最後面,恨聲對着蒼穹大罵不止:“騙子,小兒!”就差叫着郭樸兩個字來罵。

月華緩緩升着,有幾絲把郭樸面上的笑容照得清楚。他生得英俊笑得有如金童,夏漢公看在眼裡不寒而慄。催他出兵的那一句話就此咽在喉中,上也上不得,下也下不去。

“出兵!”郭樸輕輕揮揮手,對身後的將軍們笑得一口白牙。

按照來前吩咐,幾隊人馬都下去後,郭樸只帶五百人,悄無聲息隱入夜幕中。繞過小山頭,直奔幽幽青山深處而去。

捷報八百里加急快馬去京中,到的日子是十一月初。夜晚北風呼嘯,內宅裡不多,也有穿門擊窗之聲。

鳳鸞房裡其樂融融,房裡天天晚上坐滿人。

“多吃包子,笑一個給你包子,”二妹還是不喜歡弟弟,拿着一個蟹黃包子咬一口,餘下的對弟弟亮一亮。

郭世保笑得口水滴滴,在榻上對姐姐爬過去。鳳鸞又要怪:“你咬過的給弟弟吃?”念姐兒不樂意,幫着二妹道:“不就是和他玩玩,母親真是的,不讓我們和他玩嗎?”

鳳鸞不再說話,對女兒討好的一笑,再對二妹小心看一眼,這神色越發的謹慎。郭夫人忍住笑,顧氏也在房中倒沒看到。鳳鸞小時候是掌中寶,鳳鸞對外孫女兒好,顧氏很是習慣。不過她最喜歡的,也是多吃包子小子一個。

兩個大火盆隔開放着,外面飛雪飄到窗口就融化不見,只給房裡增添幾分溼氣。郭老爺子雖然老態龍鍾,自從曾孫子出來他精神就更好。

並不是一直看着曾孫子,郭老爺子在和郭有銀說話:“樸哥有捷報,街上小茶館裡都在說捷報。”郭有銀杞人憂天:“不是又要起謠言吧?”

周士元是他們談話中,他每天出去坐小茶館,大街小巷子裡走,尖着耳朵只聽這些消息,很有把握地道:“依我看不會,遼東是拖的有年頭,樸哥去一回打贏了一仗,所以談論得多,論理說,算是僥倖……。”

顧氏馬上橫他一眼:“你才僥倖,你去試一回。”周士元馬上認輸:“好好好,我怕他年紀不大傲氣上來,”

“你又懂什麼,在這裡亂說話。”顧氏再給他一句,直到周士元閉上嘴。鳳鸞竊笑一回,見郭世保爬到二妹身前,小手扒着她要吃的,二妹得意洋洋,高舉着包子:“來拿啊,你夠得着嗎?”

包子裡的油從她小手上一路流下來,濡溼衣袖。

念姐兒還沒有發現,她才說過母親只疼弟弟,這一會兒又來推二妹:“給他,快給他吧。”二妹嘻笑着:“不給,偏不給。”正逗得弟弟得意時,頭上被母親敲了一下,鳳鸞薄怒站在她身前,抱起郭世保,郭世保對着她:“嘿嘿。”手一伸,又去拔母親手上戒指。

二妹乖乖讓開,“呀”地一聲纔看到:“我的衣服!”她老實出來,不敢看母親怒容。郭有銀對鳳鸞道:“不必說她,二妹從小兒就是如此。”

“她可嫁給誰,我實在憂愁。”鳳鸞取一塊點心給郭世保,任由他把點心渣子抹在自己身上。見長輩們聽到這話都看自己,先支開念姐兒:“去看二妹。”

念姐兒鼓一鼓嘴,裝出來人家本來就要走的樣子出來。鳳鸞在房裡才嘆氣:“依着樸哥說以後不愁嫁,說他帳下有的是將軍。可是我心裡,實在不願意讓二妹再嫁將軍。說一聲走,又擔心又害怕,世保算是生出來見到父親,可是樸哥夜夜,難道不想他?”

她有個主意一直不能說,對郭夫人先笑着找個援助:“母親,幾時再去看一回樸哥。”郭夫人在給郭世保做過年的小圍領子,聞言道:“十一房裡爺們上個月就對我說過一回,這一回我也得去,舊年裡送念姐兒去見的人,都送出癮來。這不在京裡的,也殷勤地到京裡來,對我說路上好山好水,聽說你們還帶着馬坐船。這船得多大,我只坐過中等的船。”

“母親也去?”鳳鸞喜歡得一直身子,帶動郭世保呀呀幾聲,格格自己笑兩聲,把手裡碎點心抹到鳳鸞嘴裡,鳳鸞總是受寵若驚樣子:“乖乖,真是好吃。”

顧氏看得有趣,郭夫人只看一眼就低下頭:“我說鳳鸞,這兒子要摔打着帶,你天天親着,念姐兒對我說過兩回,說這多吃包子,怎麼總不睡覺?我說不是睡得挺多,她又怪他總睡着你要看着,還有二妹,一天告他一回狀,看到你生這三個,我就覺出一個的好,你這三個簡直就是搗蛋三個。”

鳳鸞有些心虛:“念姐兒不會,從來懂事。”郭夫人不敢相信的聽這句話,後來一想:“是了,你並沒看到。”

“母親告訴我?”鳳鸞不知道又出了什麼事,自郭樸不在家,她自知是多陪郭世保,可是兩個女兒也放在心上,並沒有怠慢過。在她心裡,是這樣來想。

郭夫人見房裡人人要聽,道:“中秋節進宮,我說樸哥不在,我們請辭吧。貴妃說一定要去,念姐兒又要會人,你在宮中坐着,我去找念姐兒,見文夫人和念姐兒說話,我無意中聽到幾句。”

略一沉思回想起來,郭夫人就着燭光道:“文夫人說郭大姑娘,你母親房裡還有誰?念姐兒說你想知道誰?”

聽到這裡,鳳鸞氣得渾身顫抖,下面的話不用再聽。別的人要聽,郭夫人再道:“文夫人下面說,女子要賢淑,說你母親房裡居然沒有別人,這樣叫嫉妒不好。”

鳳鸞穩定下來,見郭老爺子笑得不放心上,郭有銀身爲公公,覺得應該評論一下,道:“這京裡地面上,倒比家裡複雜得多。”

周士元跟上:“孩子們外面見人,要當心。念姐兒還好,來往的都是官宦的小姐,二妹我真擔心她,她父親不在,我無事就只盯着她,那汾陽王府裡,就不管管小王爺。”

顧氏不會說狠話,只有一聲嘆氣:“唉,要管緊!”

郭夫人最後下個定論:“以前讓孩子們在京里長大,想着好,現在看來,還不如那時候我接回家去,親戚們嘴裡有三言兩語的,還可以還她。”

“怎麼念姐兒回來不對我說?”鳳鸞不能接受的是這個,她對兒子親香是一回事,女兒有話不對她說,鳳鸞心裡失落不少。

郭夫人勸她不要惱:“是我不讓她說,樸哥走了,何必你又添氣。”鳳鸞冷靜下來,見郭世保伸手去抓茶碗,把他小手收起來,對着長輩們關切的眼光看過來,說出自己心底的主意:“我想,住得離樸哥近些。”

滿室中人都驚呆!

什麼?不會吧?沒有一個人不是瞪圓眼睛,幸好年紀都不小,又都恢復自如,彼此互相看看,笑聲此起彼伏。

鳳鸞唯一懊惱的是:“就怕皇上不答應,”

“去求貴妃和公主,”最先贊成的,是婆婆郭夫人。鳳鸞底氣下去三分:“對公主說過一回,我說世保才這麼小,怎麼能不見父親。公主說,”她囁嚅道:“說將軍出征,家人留京!”

郭老爺子馬上道:“我留京裡,其實我也想去,不過路上遠,你們肯定不讓我去。”周士元很想說自己也留京,後來一想自己不能算,至少皇上眼裡,自己應該不算忠武將軍家人,只能算九族之一。

雪夜裡大家閒談的一個話題,讓所有人有了談話的興趣。郭世保越到晚上越有精神,不時啊啊幾聲,再尿上一回以示自己的存在。

錯開幾間窗戶,念姐兒和二妹在房裡坐着,低着頭小聲商議着。念姐兒手裡握着一個紙條,二妹還認不全,也看得認真,再仰起頭問姐姐:“這是真的嗎?”

念姐兒嘟嘴,一臉的揪然不樂:“我不瞞你,你可千萬不能告訴母親。”二妹拍拍胸脯:“當然不說,不過這是真的嗎?”

她就要過七週歲生日,依然是稀裡糊塗:“張家的公子,要和劉家的小姑娘定親?他原本是和齊家的姑娘定親?”

“二妹,你太小了,真不應該讓你知道。”要十週歲的念姐兒埋怨的是自己。二妹瞅着她稚氣的面龐:“可你只大我三歲。”她三根小手指比劃着,咧開嘴問姐姐:“什麼叫房裡有人?”

念姐兒倒吸一口涼氣,吸過才發現自己學的是別人。這是她相處好的幾個閨友,小姑娘們無話不談,念姐兒問過她們:“房裡爲什麼要有人?”別人倒吸涼氣,念姐兒深以爲自己問得不對。

她從小生長在家裡,父親不在,親戚們中房裡有人有,不過沒幾個往大姑娘面前去。不是不知道,是一直很納悶,問過母親一回,把鳳鸞樂了半天。本着不懂就問,卻被笑的念姐兒放下沒多久,就到了京裡。

閨友們無話不說的時候,彼此會說家裡的事,房裡有人這句話,再一次被念姐兒問出來。現在二妹問,念姐兒也給她一聲涼氣。

二妹是糊塗,又從來是個處處不服氣的孩子:“不能問嗎?”念姐兒顰着小眉頭:“房裡有人,就是父親多了侍候的人,”

“是丫頭,我知道了,母親房裡有好多人,”二妹馬上明白狀。念姐兒笑嘻嘻:“不是,就是侍候多了父親會疼她,我問過褚先生,先生說妾是側室,母親最大,”

二妹一聽父親會疼她,就要皺鼻子不喜歡:“父親多疼丫頭?我會打她!”念姐兒費盡脣舌解釋了一會兒,她自己尚且不太明白,沒有親眼見到,只知道姐妹們都不喜歡。

有的人是家裡有妾賢淑,也是一樣的不喜歡。有的人壓根兒就是不喜歡。帶得念姐兒也不喜歡。

二妹跟着姐姐,現在也不喜歡。把這件事解釋清楚,念姐兒把指間小紙條要收起來,剛一動,二妹問題又來了:“是劉家的小姑娘要給張家的公子當妾?那齊家的姑娘以後可以打她?”她扮個鬼臉兒:“看在齊家的姑娘和姐姐好的份上,我可以幫她打架。我最會打架,小王爺說,對了,”

她飛快跳下榻去,尋自己的彈弓:“小王爺說明天帶幾個活的東西給我打彈弓。”慌里慌張打了一回,喊她的丫頭。

念姐兒對着燭火又看一遍,想爲自己朋友齊姑娘掬一把同情之淚,奈何二妹讓丫頭打開房門,冷氣呼呼進來,二妹還在高喊:“小鴿子,取我的彈弓來!”

念姐兒最後笑起來,笑嗔妹妹:“丫頭不能叫小鴿子。”二妹的丫頭名字,凡是她起的,都稀奇古怪。

郭家在縱容孩子們方面,也算是京裡首屈一指。

第二天念姐兒去上課,二妹照例先在房裡玩上一通,她現在打拳也好,打鳥也好,鳳鸞都不再怪她,反而慫恿着二妹一早打拳,讓自己想一想郭樸在時,一大一小身影在一處,二妹的獨家拳法實在好笑。

每每挨幾下,二妹才老實不打擾父親。

褚敬齋進來,師徒坐下,當師傅地先問:“今天姑娘們可有信來?”念姐兒恭恭敬敬回答:“先生料得不錯,張家小公子果然要退齊家的親,要定劉家的姑娘。”

要是讓郭樸聽到這些話,不知道會不會剝褚敬齋的皮。要是問褚先生,他會翻着眼睛振振有詞:“公子不納親,保不住小姑娘們遇到這樣人,我當先生的,當然是教以致用。”

鳳鸞多麼相信他,郭樸多麼相信他,情投意合的一對夫妻,不是沒有考慮過女兒長大的事情,但是現在還小,十二歲再說不遲。

這京裡的環境,讓念姐兒提前開了蒙。

褚先生擺出高人架勢:“大姑娘,你賢淑賢德,外面不賢的人多得是,處處要小心。”念姐兒和褚敬齋幾年相伴,很有感情,她手託小腮幫:“要是,和父親一樣的人,多好。”

“像公子這樣的人,千年萬年難遇一個。”褚先生清咳一聲,拍拍書:“今天我們學三十六計中第二計,前天學的一計瞞天過海,那劉家的姑娘已經用得很好,是不是?”

念姐兒佩服地點着小腦袋,褚先生更有得意:“今天我們學圍魏救趙,就是分散敵人兵力。比方說那齊家的姑娘,給劉家的姑娘定一門親事,也就是了。”

小小驚呼從念姐兒嘴裡逸出來:“真的,”她想一想,似乎是可以。褚敬齋對她的驚呼不滿:“大姑娘坐好,坐要端正。”

念姐兒嘻嘻一笑,收斂笑容坐直。褚先生滿意時,再緩緩道:“劉家的姑娘和齊家的姑娘是表姐妹,所以才能瞞天過海,讓張家的公子以爲她是齊家的姑娘見到面,一直在來往。現在很好辦,齊家要是有聰明人,給劉姑娘定上親事,這就無事!”

他一拍案上響木:“三十六計說完了,我們來上課。”

課到中間,念姐兒趁褚先生出去走動散乏時,飛快寫好一個小紙條,交給晚來的二妹:“幫我送到齊府去。”

二妹對於出門兒跑的事,從來不討厭。又是姐姐交待的,她去回鳳鸞:“讓長平哥哥帶我出去逛。”

長平跟着,鳳鸞也是放心人。二妹一個人大搖大擺坐上車子,長平跟着,先裝腔作勢在街上逛一回,再大模大樣去齊府:“我去看她們做什麼,好回來對姐姐說。”

沒到齊家門口,遇到程知節,認出來是郭家的車,歡快地叫一聲:“二妹!”他和母親汾陽王妃坐在轎子裡,汾陽王妃點他一手指頭:“舅舅對你說過的話,你都忘了!你過了年,就要定親,不要再二妹二妹的!”

馬車裡歡快回出來一聲:“小王爺,隨我辦事兒去。”汾陽王妃抿緊嘴,這都是什麼話!有心說郭家的孩子不好,自己兒子先這麼樣!

程知節又歡快答應一聲:“好,我就來!”見母親面色不豫,程知節猴在她身上纏:“讓我玩一會兒,我才陪你見過客,晚上還要見客,”

“記住了,你是小王爺,是個男孩子,那是郭家二妹妹。”汾陽王妃再狠狠交待,程知節答應着,如脫繮野馬般出轎子,他新會騎馬,披緊斗篷在轎後小馬上,隨着二妹馬車去齊家。

汾陽王妃拿他沒有辦法:“人家的小公子都斯文得如女孩子,怎麼我們這一個?”隨她轎子的貼身丫頭笑:“這是王爺的主張,王爺年青的時候,也不是斯文人。”

要是斯文,也不會誤闖庵門,無意中見到長陽侯府的二小姐。

把兒子當斯文女孩子養的,比如公主府上,養大了只讓廖大帥扼腕嘆息,悔之不及。把兒子當男兒漢養的,比如汾陽王,只要有人跟,沒有太多拘束。

到目前爲止,不過就是愛和郭家的二姑娘玩,這在古代可以納妾的制度下,不是什麼大問題。

忠武將軍家,不是系出名門,至少是個可靠家庭。

程知節帶着幾個人,好似郭二姑娘的一份儀仗,邊走邊高談闊論:“我才養了一頭鷹,還不熟,不能帶出來給你看。父親說我現在不能學熬鷹,其實我想學人熬鷹,弄不好就被鷹叨一口,你敢嗎?”

“我敢,你取來給我!”二妹牙尖嘴利。長平跟着笑,二妹遇上小王爺,從來要佔上風。到齊家二妹進去就出來,外面雪落遍地,見程知節身上不時積雪,從人給他拂去,二妹誠心邀請:“你要坐車裡嗎?”

長平重重咳一聲:“嗯哼!”程知節愣一下,他和念姐兒一般年紀,大聲道:“我今年才十歲,二妹七歲!”少年脾氣上來,對身後的人道:“抱小爺下馬,我要坐車!”

長平碰了一鼻子灰,在車外和跟小王爺的人左看右看打眉毛官司,大家心照不宣跟在車後。

車裡說話聲就沒有斷過,說了十幾句全是打架打獵射箭彈弓,指着二妹說一句衣服首飾,那只有在家裡誇自己母親姐姐祖母的時候。

忽然聲音低了,是程知節小聲問二妹:“你去齊家有什麼事,進去就出來,肯定送什麼?”再小聲問:“知不知道他們家有醜聞?”

二妹反問:“什麼叫醜聞?”程知節小聲道:“就是不好聽不體面的事,齊家的姑娘,被人要退親。”

“哦,我知道,我姐姐給她們出主意,噓,你可不許說。”二妹扯扯程知節衣袖,把小拳頭握緊:“我打人!”

程知節握緊自己拳頭,怎麼看都比二妹的大,和二妹碰了一下,外面就有人敲車廂問:“小王爺,車裡暖和不要睡着了。”

長平不甘示弱,也道:“二姑娘,招待客人。”車裡一沒了說話聲,又是兩個健談的孩子,不由外面人十分擔心。

程知節送二妹回家,郭樸不在,他膽子大上不少,登門入室當了客人。和念姐兒幾個人玩了一會兒圍棋回家。

過上幾天,常來拜汾陽王妃的人閒話,程知節踩了一身雪水來換衣服並吃東西,把外面的話聽到耳朵裡:“張家現在又不想退親,倒是齊家一定要退親。想想也是,齊家是女家,被張家小公子不懂事,當着人揚言要退親,怎麼能過得去?”

閒話無人不愛,汾陽王妃笑問:“可退了沒有?”“齊家說一定退,說他們家今年只會嫁出去一個表姑娘,再不會有別的親事。”

“哦,嫁出去一個表姑娘?”貴夫人們對這些事,大多一點就透,大家笑一笑再說別的閒話。

程知節聽在眼裡,把二妹想起來。當天近天晚怕出去母親要說,父親要說嬉戲有度,小王爺還是能沉住氣,忍到第二天下午,帶上人往郭府裡來。

和他同時進門的,是滕家小公子滕應聰,是念姐兒定親事的那一個,生得並不是面如冠玉的白麪小公子,卻是瘦削挺拔的一個孩子。

家裡大人都認爲沒到避嫌的時候,念姐兒十一月裡生,要過生日,他奉母親之命,來送東西。見是小王爺,滕應聰雖然小,也充當了半個主人的身份,停下腳步斯斯文文的相請:“小王爺請!”

滕應聰去見鳳鸞,把禮物送上,又和郭世保玩了一會兒,去見郭夫人等人。郭夫人很喜歡他,從見到就誇親事定得好,讓丫頭領他出去:“到妹妹們那裡去,她們那裡暖和,再者妹妹們前天還說你會念什麼書,你去告訴她我的話,認幾個字就行,不要晚晚熬着寫字,丫頭來回我,我擔心她。”

滕應聰在這裡坐着的時候,程知節到了二妹的小客廳。姑娘們的房裡分裡外間,郭樸多此一舉一定讓二妹把廂房安成小客廳,就是防備小公子們。

二妹只和程知節坐了一會兒,就頻頻出去。見她再一次出去,程知節尾隨而去,見二妹趴在念姐兒窗戶後面,不顧積雪側耳聽着裡面動靜。

程知節在二妹身邊趴下來,二妹先是要推他走,後來聽裡面有人說話,就安心不管他。長平帶着鳳鸞悄步過來,鳳鸞嗔怪地看着二妹,再低聲命她:“不許說話,帶小王爺去你的小客廳!”

長平警惕性最高,對於馬車裡沒有聲音的那一刻,他盯得算是嚴緊。接下來盯出來的事,是鳳鸞沒有想到的。

窗戶裡傳來念姐兒的聲音:“你聽到齊家和張家的事了?”滕有聰是個一板一眼的孩子,先皺眉:“這話你不應該聽。”

“我問你聽到沒有?”念姐兒有些急,滕有聰和她青梅竹馬,趕快道:“我聽到,不過,”他還是皺眉:“你不許聽!”

念姐兒從來沒有對他這麼有火氣:“我聽了,而且不喜歡。張家的小公子是你的學友吧?”滕有聰點頭。

“那你早就知道,”滕有聰搖頭。

“你們兩個人是學友,怎麼會不知道?”這一句話,滕有聰纔回答:“我要是早知道,會勸他不要做這樣的醜事。”

念姐兒接下去:“那你不喜歡這種事?”滕有聰很點頭:“我不喜歡,以後會少和他在一起。”鳳鸞正心裡怪女兒不該說這些,又想到念姐兒大了,是不是應該和滕有聰避嫌?不避嫌的也有,可夫人們私下裡說話,避嫌的纔是有規矩的好人家。

房裡傳出來一句話:“此生此世不許納妾?”這是滕有聰奇怪的聲音:“念姐兒,這是什麼?”念姐兒的小嗓音第一次聽到鳳鸞耳朵裡,不是聰明的。

“你寫上名字,我收起來。”念姐兒說過,鳳鸞差一點兒撞到窗戶上,長平也驚得張大嘴站不住。

滕有聰還在狐疑,他認爲這種事也不對,拿在手裡只看着。鳳鸞急步進來,沉着面龐:“你們在看什麼,給我看看。”

念姐兒飛快起來,一把要奪過去。滕有聰一閃,自己卷巴卷巴:“我帶回去慢慢看,看明白了回你話。”

念姐兒飛紅了面頰,不顧她素來小淑女的身姿,跳到滕有聰身後去奪:“給我,”把他袖子扯出來多長,再對母親含羞看了一眼。

滕有聰笑嘻嘻讓開:“岳母在這裡,你不要胡鬧!”

鳳鸞忍無可忍,更黑了臉伸手:“有聰,給我!”再數落女兒:“這種東西不知道丟人?小小年紀跟哪一個學出來的,”

掌上明珠念姐兒垂着頭不說話,滕有聰全都看過一遍,他用與年紀不符的老成不肯交:“岳母,這是念姐兒給我的,我帶回去慢慢看。”

“讓你父母親知道,我們家就丟人到家。”鳳鸞氣急敗壞,對着女婿陪禮:“有聰啊,念姐兒胡鬧一回,你回去千萬不要說。”

念姐兒漲紅臉侷促不安看過來,可見眼裡噙着淚水,滕有聰被鳳鸞逼得急了,想一想看一看念姐兒的淚水,把紙張從袖子裡取出:“我籤!”

他對鳳鸞欠欠身子:“岳母稍候。”念姐兒房裡他無處不熟,除了馬桶在哪裡不熟。走到念姐兒書案上,對念姐兒招手:“給我研墨。”

鳳鸞怔在當地,見念姐兒快樂地過去,研着墨,不過就三個名字,沒一會兒滕有聰回來,雙手呈上紙張:“岳母請收好。”

念姐兒伸一伸小手想拿,又縮回去。鳳鸞從頭到尾地看,目瞪口呆:“這,這是哪裡弄來的?”念姐兒低聲回道:“是我寫的。”

滕有聰還在誇她:“你寫得好,你的寫從來好。”

鳳鸞很生氣很生氣,忽然傷心落淚,把女兒養在京裡,就是指望着她們能成爲閨秀。二妹是不指望,念姐兒是母親的驕傲,出來去哪裡都不弱於人,不想今天這一幕,真是傷人心。

成親前逼着未婚夫不納妾!

不納妾是對的,寫這個東西像是不對。

小王爺和二妹在小客廳裡,二妹說得眉飛色舞:“我姐姐出的主意,高吧?”小王爺附合:“高!”實在是高。

“我姐姐說房裡有人不好,”二妹繼續說得不停,小王爺又附合:“對!有人不好。”他附合得如此響亮,二妹由不得問他,很是好奇:“你家裡房裡有人嗎?”

小王爺一本正經回答:“我父親房裡當然有人。”二妹好奇心更重:“你覺得好嗎?”對於常玩耍的人,說得多是實話,小王爺道:“不好!”

“那你以後可別不好,”二妹興致勃勃,而且是出於一片好心:“那你也籤一張吧,免得你以後忘記,我會提醒你。”

十歲的孩子,說懂事早的有點兒懂。程知節支愣着耳朵看着二妹,他一直拿二妹當成好玩伴。現在見她笑得一嘴白牙,潔白整齊,這就是書上說的貝齒了。

貝齒外是紅脣,嫣紅得好氣色,可比紅梅。程知節面上一紅,二妹比表姐妹們,比小公主們還好看。

還有她的眼珠子,烏溜溜轉得不停,很是靈動。

二妹正問他:“你寫還是不寫?”程知節在這種時候,這種氣氛下,他乖乖地道:“你弄一張來,我也來簽上名字。”

這就犯了難,二妹爲難地道:“只有一張,我不會寫那麼多字。”橫一眼程知節,馬上有了主意:“我說,你來寫。”

兩個人到念姐兒唸書的地方找筆墨紙硯,二妹來念:“我記得是不許房裡有人,”程知節糾正:“不許房裡有別人。”二妹恍然大悟:“是了,就是這樣,你寫出來我看一看。”程小王爺寫好,二妹裝模作樣看看,學着褚先生誇姐姐的話:“筆走龍蛇,不錯。”

程知節忍俊不禁:“你懂嗎?”二妹不理他,候着乾的時候好心地問他:“你收着,我給你收着?”

“你……我也不知道,”程知節瞪着這張紙,心裡有一種十分奇妙的感覺。十歲的孩子加上七歲的孩子,只能叫青梅竹馬。

褚敬齋在房外聽着捂着嘴,肩膀被人輕輕一拍。猝不及防,褚先生驚了一回。長平在他身後咧嘴笑:“先生,你事發了,少夫人請你去問話!”

外面動靜嚇到孩子們,小王爺跑得最快,一把奪過二妹手中的東西,帶着二妹躲避到書架後,聽外面沒有動靜,程知節呼一口氣出來,二妹傻乎乎看着他:“你不喜歡這樣,你爲什麼要寫?”

“我,喜歡寫,不過我自己收着。”程知節見墨幹,收到自己懷裡。

鳳鸞數落念姐兒:“先生要說不是他教的,我今天一定打你。這叫丟人,知不知道?”念姐兒氣哭了:“母親心裡只有世保弟弟,幾時還有我和二妹?”

鳳鸞震驚住,滕有聰阻止一句:“念姐兒,你亂說話。”念姐兒不理他,難得沒有禮貌,奔到房裡去哭。滕有聰跟過去,在裡間門帷處猶豫一下,先揚聲:“我來了。”

他也進去了。

鳳鸞才品出女兒話的滋味來,罪魁禍首褚先生到來,他直言不諱:“是我教的,”他還有得意洋洋:“這是三十六計上的一計,大姑娘用得不錯。”

“這叫什麼計?”鳳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褚先生回答得一點兒不打結:“這叫擒賊擒王。”長平笑得要打跌,見少夫人面色不好,才收住笑容。不過嘴角笑嘻嘻,總是不能斂去。

褚先生認認真真的說了一席話,說得鳳鸞沒有脾氣。“貴族王侯之家,都有教養媽媽教這些,我本來想物色好再對少夫人說,現在看來是找的時候。”

鳳鸞半信半疑:“小小年紀學這些?”房裡不許有人?她憂愁地想起來郭樸:“要是讓樸哥知道,一定說我沒帶好孩子。”

“少夫人說哪裡話來,你不是天天圍着小少爺和姑娘們轉。少夫人不信我的話,請去問問夫人如何說。”褚敬齋這樣勸她,鳳鸞沒有辦法,且先答應下來。

到晚上,郭夫人把兩個孫女兒叫到身邊,細細地問過,來見鳳鸞:“先生說的教養媽媽,我沒有經過,但聽說過。現請去,並來不及。不如這樣,過了年我和你公公回去照料生意,把二妹帶走。念姐兒還罷了,是和自己以後丈夫。二妹卻是和小王爺,咱們招惹不起。”

鳳鸞愁得從下午就掉眼淚,她道:“我不想讓二妹走,也不想讓父母親走。只是,唉,這可怎麼見樸哥?”

念姐兒的那句話“母親心裡只有弟弟”,也一直壓在鳳鸞心上。她一夜沒有睡好,到早上見女兒們來請安,竭力打起一個笑容,對女兒們討好的笑笑:“昨天夜裡都睡得好吧?”

念姐兒原本忐忑不安,怕母親又要說丟人。見她笑容明媚,念姐兒撲過來抱住她:“母親,”二妹跟着過來也要抱。

鳳鸞張開手臂全抱住,親親念姐兒再親親二妹:“乖孩子,全是母親的好孩子,弟弟小,父親不在家,當然多看着他。”

她摟着女兒們想郭樸:“要是父親在家,該有多好。”

鳳鸞和女兒們重歸於好,儘量讓她們多陪郭世保,陪多了,也就喜歡上了。

臘月裡雪下得更大更厚,鳳鸞親自到滕家來送年禮,見滕夫人和璃珞坐在一處,滕夫人是繡翠藍竹襖子,璃珞是杏黃宮緞面襖子,被火盆烘得都容光煥發,請鳳鸞一處坐。

鳳鸞和璃珞同是出征在外的將軍妻,平時也分外要好,有話不瞞她,道:“有件事兒來同大嫂商議,念姐兒和有聰都大了,是不是以後無事少見面?”

女家來說這種話,滕夫人一聽就緊張,身子往前傾着:“是不是有聰做了什麼?”鳳鸞沒想到出來這樣的誤會,啞然失笑着。璃珞細聲細語:“鳳鸞是來說孩子們大了。”

滕夫人這才放心:“被你嚇我一跳,這有什麼,兩個孩子一處玩,不是挺好。”又想起來:“難怪念姐兒生日那天,你有話要對我說,卻是這件事情。”

“是啊,我心裡一直憂心,依着我,倒沒什麼,”鳳鸞把自己假撇清一回,璃珞格格一笑沒說話,鳳鸞再道:“我知道大嫂也沒什麼,只是怕別人家要說。”

滕夫人是個寬厚人,也露出不屑的笑:“那幾位是不是,你不用理會。我倒怕他們說?”鳳鸞不好明說,再一次道:“依我看,還是避一避的好。”

滕有聰走過來,他在外面全聽到。小大人一樣的滕有聰徑直來回話:“回母親,岳母,念姐兒大了,我更看着才行。”

滕夫人撇嘴笑:“你去看着吧,她比你乖巧,不像你硬邦邦的性子,你少說她幾句。”鳳鸞半放下心,知道滕有聰回來沒有說,要是讓滕夫人知道念姐兒乾的事情,鳳鸞真的要鑽地縫。

從滕家出來,風雪中回到自己家。見有一個人在雪地裡走了圈又走一圈。大門上明明有門房,他並不進去。倒惹得門房上人不時的看,怕他出事情。

小王爺程知節自那天到今天,再也沒有見到二妹,每每一來,都有人回他:“二妹出門兒不在。”

他牛性上來,就在外面等着。

見鳳鸞車來,程知節大喜迎上來,見只有鳳鸞一個人下車,他黯然失望:“郭嬸孃。”鳳鸞柔聲款款:“小王爺到裡面坐,看凍着怎麼見你家人?”

程知節只問一句話:“二妹呢?”鳳鸞笑得眼睛一眨不眨:“和祖母出京去了。”

“過年前回來嗎?”程知節又追問,鳳鸞笑眯眯:“只怕不回來。”程知節無話可說,鳳鸞小心敲打他:“二妹小,不懂事兒,要是坐了什麼不妥當的事,寫了什麼不妥當的紙張,你千萬記得給我吧。”

程知節說出來讓鳳鸞震驚的話,他頭髮上有雪衣上有雪,更襯得眸子裡黑漆一般明亮:“二妹給我的東西,我自己放着。”

手一揮雪衣,大步走到街口,跟他的人一擁而上,把他抱上馬走開。

鳳鸞獨自呆若木雞在雪中,好半天才明白過來,這孩子完全自己說的話。她記得自己十歲時,傻乎乎的什麼也不懂,還只知道要糖人兒。

對了,糖人兒。小王爺再不喜歡也不行,得對得起樸哥。

二妹在房裡歡聲笑語,她趴在地上:“多吃包子,到姐姐這裡來。”快兩週歲的郭世保手扶着椅子,呵呵笑着,滴一路口水過去。不時腿軟摔一跤,自己格格笑着爬起來。

郭夫人和鳳鸞笑看一眼,郭夫人也放在心上,比她的什麼事都要緊,每天盤着二妹,不讓她到後院子去玩,也不讓她亂出房門。

上個月還讓人亂寫東西,寫過以後再也不見人。程知節忿忿回到家,一個人坐下來生氣。騙子,女人全是騙子!

這句話是男孩子中哪一個說的不知道,不是家裡大人那裡亂聽來的,就是外面亂聽而來。他們自以爲有趣學出來大家取樂,程知節想到這話,深以爲然,女人全是騙子!

小王爺今天被這句話啓蒙。

他悶頭生氣,丫頭去回給汾陽王妃。王妃很當一回兒事情去見汾陽王:“知節又去郭家門口等上半天,又一個人悶頭回來。”

汾陽王不當一回事情,他生得俊秀,廣有姬妾,對於感情上的溝渠爛熟於心:“不算什麼,過幾天自己就會好。他要去郭家,讓他去吧。郭家看這樣子也是知趣,這樣挺好。”

大人們把孩子們的感情扼殺,這不是頭一回。只有程知節最受傷害,以爲女人全是騙人的!

取出二妹讓自己寫的東西,有心要撕,又咬牙收好,自己自言自語:“好好,今年不見明年要見,總有一天見到面,摔到她臉上!”

二妹在房裡格格笑,笑格格,鳳鸞讓人從外面請來耍百戲的,各式玩意兒,哄着二妹直到過年。

大年初一上午,周士元把二妹帶走外面去玩,鳳鸞獨自和念姐兒進了宮。程知節湊着空子要過來,見滕有聰一直在旁邊,他自覺被拒絕,羞於當着人啓齒。

小王爺的教導和尊嚴讓他一直眼巴巴等着,直到念姐兒出宮,也沒有問成。

新年裡小王爺要陪着母親吃年酒,他過了年又大一歲,更要當成大人來待。二妹玩得不亦樂乎,每天由外祖父和祖父帶着京外看花燈,看集市,有時候外面住上幾夜纔回來。

出了元宵節,上學的要上學,程知節默默忍下,不再去郭家打聽,也不聽人打聽。他苦學苦讀,忽然變得用功,而且不再亂跑。

汾陽王妃喜出望外,兒子是她一生的依靠,她見到鳳鸞的次數不多,每見一回,就更親切。

這是個多麼識情識趣的人。

春天到來,郭夫人把二妹帶回老家。又到過年時捷報又傳兩回,鳳鸞抓住機會,對貴妃委婉傾訴了一回:“祖父和父親留在京裡,我想帶着孩子們給我家將軍看看,想在關內住上一時,兒子長這麼高,他還沒見過。”

再就委屈:“平時就是一封信,他也沒有。”</p>

第八十四章,鳳鸞是個古代姑娘第二十八章,極品爹第十六章 章,捶殺了她!第六十四章,機關要算呀算呀算第十八章,比當牛作馬還要糟第十五章 ,章棒打扼殺的小鴛鴦第九十五章,又一次燈下黑第二十九章,對拿不出嫁妝來的擔心第五十三章,該問的要問清楚第五章,提親第二十八章,極品爹第一百一十章,舊人引出舊事來第七十二章,看你一表斯文第七十三章,殿下作主第十二章 ,賣當第九十九章,身份?第一百零九章,各懷心思第十九章,有情的小鴛鴦第八十五章,美人兒不亂看第十七章,賢惠好人第九十八章,誤會生成第五十七章,爭寵第四十二章,不是婚契第二十五章,醫生的地位第五十四章,出嫁第四十八章,汪家第一百一十章,舊人引出舊事來第三十二章,來歷不明的強盜第八十六章 ,事發第七十六章,事發第四章,郭府宴客第八十一章,跑得快第一百一十一章,將軍歸來第十七章,郭樸的陰陽怪氣第十八章,老子要教訓你!第八十四章,鳳鸞是個古代姑娘第三十一章,對付周家第七章,飛雪天連天下第七十五章,忽來病發第四十九章,金貴第三十八章,官非第九章,一心只求私房錢,鸞鳳鸞悍衛第七章,用計第二章,郭大少的委屈第一百零五章,自正清名第四十二章,不是婚契第五十章,鳳鸞的憂愁第二十章,結局一第二章,郭大少的委屈第六十章,來得早不如來得巧第一百一十一章,將軍歸來第六章,上門叫罵第一百零九章,各懷心思第七十七章,好心眼兒的鳳鸞第六十七章,成人圖畫第十二章,算計郭家的錢第二十章,審家賊第四十四章,幫忙第九十二章,說服不成第十七章,賢惠好人第八十四章,鳳鸞是個古代姑娘第七十三章,殿下作主第三十九章,無助第六十七章,成人圖畫第九十章,追酒債的人第二十章,審家賊第九章,少年壯志如煙滅第八章,一家人商議第三章,再遇叵測人第九十七章,大帥神機妙算第八十五章,美人兒不亂看第九十九章,身份?第一百零八章,無聲勝過有聲多第十五章, 苦命算計銀子的人第二十一章,熱鬧第七十章,蒙汗藥的正能量用法第五十八章,緊身小襖門第五十八章,緊身小襖門第三十八章,官非第六十六章,紅豆生房中第十五章, 苦命算計銀子的人第八十七章 ,處置第一百零二章,相見第八章,無心出嫌隙,少大少還擊第一百零三章,洞房花燭夜第二十五章,醫生的地位第三章,打聽第九十六章,返鄉第二十七章,死要面子的郭樸第十八章,老子要教訓你!第十章,第二計第六十四章,機關要算呀算呀算第四十三章,談成條件第三十二章,來歷不明的強盜第六十三章,周氏梅花第八十四章,鳳鸞是個古代姑娘第十九章,告密第五十五章,洞房花燭夜的驚險第五十五章,洞房花燭夜的驚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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