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又一次燈下黑

郭樸不信,一定要自己去看。郭夫人也不相信,這忽然來的變故太大,跟在兒子後面去。郭老爺子和郭有銀都跟去,邊走邊解釋:“對邱大人說過,讓他尋找,這幾天都沒有尋到。樸哥,你千萬別急。”

長平先出去備車,出門大家上車,郭樸催:“快,再快。”他急得頭上冒汗,眼睛都快紅了。車到周家沒停穩,郭樸見到那鎖掛大門,一下跳到地上,三步並做兩步奔到門前。

郭有銀剛喊一聲:“這裡有鑰匙。”郭樸擡腿就是一腳,大門巨聲中打開,銅鎖落地。郭有銀在後面對郭夫人解釋:“當晚來,就是這鎖掛門上,我回父親,讓人打開,怕失盜,又重新鎖上。”

再看大門洞開着,郭樸已不見蹤影。

他奔到房中,一個一個看過來。正房裡,東西被褥都還在,但細軟常用東西不在。再看一個房間,傢什東西都在,落上一層灰。再看一個房間,進去就聞到熟悉的馨香味兒,這是鳳鸞的房間。

房中繡花被子,衣架上衣服都還在。打開櫃子卻發現空了一小半,明顯有匆忙取物的痕跡。鏡臺上脂粉也有,但是常用的不在。

郭樸記得鳳鸞說過,岳父母極疼愛她,鳳鸞雖然出嫁,房中卻還有她常用的東西。當時說話時鳳鸞正在梳妝,手裡拿着胭脂聞着笑:“家裡的東西好,比我家裡的好呢。”

“那送一套回去,不過你可不能在家裡過夜。”郭樸那時還在病牀上,不依地這樣說。想起來舊話再看這眼前鏡臺上,空了一半。

郭樸放聲大呼:“鳳鸞!”他原本不相信,原本以爲是假,直以現在親眼見到,郭樸相信了。他心頭一陣迷茫,腦子裡一片混亂,再出來的腳步跌跌撞撞,見到院子裡祖父、父親和母親擔心地看着自己。

“鳳鸞!”郭樸又嘶聲高呼一聲,手扶着廊柱子,只覺得大腿上傷口開始作痛,忽然一下子痛不可當。

背上硬起來,頸項也滯起來,郭夫人率先發現他的不對,撲過來抱住他哭道:“樸哥,你多保重。”

郭樸給母親一個悽然的笑容:“母親,我挺得住。”見父親和祖父都過來,郭樸慘然而對院中一株柏樹,這樹越發的精神,全不管冷天多麼難耐。

“我,送我回去。”郭樸不再強挺着,招手命長平過來倚在他身上,心裡只有一句話,又被拋棄了。

一年多經受兩次拋棄的郭樸,這一次鳳鸞不見得更莫明奇妙。他回到郭家睡下來,腦子裡有如煙霧又似人在迷霧中。

爲什麼要走?這句話一直鎖住郭樸心裡。盧小姐退親還有個原因,鳳鸞的離去叫無因可摸。郭樸好了,鳳鸞怎麼還會走?

郭樸在痛苦中唯一可以想到的一個原因,就像鳳鸞也想偏了一樣,郭樸想到毛元。過去的女子講究三貞九烈,是束縛在女人身心上,從小到老的一把子鎖。

史書不少這樣例子,身爲貧者夫,戰亂或是別的原因再適貴人,依然不忘故夫。郭樸心如烈火中衝突不出來時,只有這個原因可以說得過去。

鳳鸞是爲解救家裡爲錢才嫁到郭家來,現在錢不再缺,郭樸痛苦無比地想,她自己還能掙錢。雖然還沒有露出崢嶸,可鳳鸞同汪氏的幾回合,充分說明她是一個聰明女子。

汪氏如一把利刃閃在郭樸心中,半歪在牀上的他跳下牀:“長平!臨安!”臨安過來,長平不在。臨安回話道:“長平去見邱大人。”

“去尋汪氏,查一查汪氏在哪裡,是不是她拐走少夫人!”郭樸咬牙切齒,一古腦兒把恨全在汪氏身上。

有時候與人與事不如意,有自我控制能力的人會換位思考。郭樸此時沒了理智,想到一個缺口,全部的恨都砸過去。

去年他病重在牀上,心裡還能自我控制。今天他卻不能,先想到曹氏,賤人!人一直丟到京裡去!

此次在京裡,有人還笑話,郭樸只裝聽不到。再想到汪氏,郭樸更恨,他對汪氏傾注不一般的感情,希望汪氏能撐起郭家,就是郭樸起不來,也不能讓郭家的生意敗落。

汪氏也讓他失望,所以拒不還嫁妝。當然這不是不還汪氏嫁妝的足夠理由,卻代表着郭樸不是好惹的。

唯一剩下的只有鳳鸞,郭樸沒有怪鳳鸞私下開鋪子,是他看得到鳳鸞的真心付出。今天人去屋空,郭樸糊塗了,是鳳鸞騙了自己,還是受人挑唆。

他至少猜對了一半,但是挑唆來自虞臨棲,打死郭樸他也想不到。想鳳鸞爲毛元而走,郭樸心痛得不可以忍受。只想猜測鳳鸞是受人挑唆。

就是說受人挑唆,郭樸都覺得說不過去。他沒有辦法,只能這樣想,再深恨鳳鸞。就是有人挑唆,也要等到自己回來。再說祖父和父親在家,什麼樣的挑唆能讓鳳鸞一回家就離去?再想岳父一到家鳳鸞就不見,只能還是爲毛家。

想到毛家心痛頭痛不能堅持,郭樸再想鳳鸞是受人挑唆。如此周而復始的想着,直到長平引着邱大人過來。

邱大人嚇了一跳,他聽說郭樸今天回來,見長平到衙門裡來尋自己說少夫人不見了的事,邱大人肚子裡還暗笑,郭大人裝得很是停當。

郭大人裝,邱大人理當配合。他裝着着急地跟來,本想在房中無人的時候打趣郭樸。不想來到後,見到的是郭樸面黃氣弱,明顯一副病容睡在牀上。

他眼神黯然,很是神傷,邱大人心中驚疑不定,到牀前來問候:“大人,你今天才從京裡回來?”

踹掉小家女,另娶名門女,應該是意氣風發纔是。郭大人這樣子看上去,卻是一臉失意無魂傷心人的模樣。

邱大人實實在在地被震懾住!

郭樸神傷得不能維持表現客氣,臨安送上椅子請邱大人坐,郭樸頭疼得太陽穴陣陣跳動,斷斷續續地說道:“……又要麻煩大人您,城裡想來搜過沒有。這是我心愛的,我擔心她被壞人挑唆,要就是被人捉走也有可能。說起來我沒有政敵,不瞞大人說,只有京裡的盧家和我不對,因爲退親的原因。請大人嚴查,我也讓人四處尋她,只是有一樣,”

他面現陰狠地交待邱大人:“要密訪,訪出來是哪一個挑唆了她,我與他誓不兩立!”

邱大人實實在在地愣住!

這和虞大人說的完全不一樣,面對發狠的郭樸,邱大人試探地問:“會是哪一個挑唆呢?”郭樸面上扭曲起來,他主要懷疑的是毛元,覺得人丟到地獄裡去,所以不讓聲張。郭家的當家少夫人跟着前未婚夫走了,郭大人還大肆追查,這不是自打自面孔。

他不答話,邱大人再試探地問:“大人此事不必介懷,我理當從命追查。”郭樸面沉沉嗯一聲,傷感得不行再道:“或許也有人捉了去,這附近強盜……”

“這附近肯定沒有強盜,以後只怕夜不拾遺,大人在京裡的時候,本省駐兵已經開來,就駐紮在秦王殿下遇刺的那個山丘下。”

邱大人說過,郭樸苦中作樂的扯一扯嘴角算是笑,邱大人直呆呆瞪着他,心裡把郭樸說的話一遍又一遍地想着,每想一遍都有如五雷轟頂。

周氏少夫人是郭大人心愛的?邱大人覺得要問個明白,當下和郭樸說起京裡的見聞,說起寧王殿下,郭樸嗯一聲道:“肖妃娘娘聖眷很厚。”邱大人心中有數,再問道:“有個朋友自京中來,說看到你和工部尚書大人的公子喝酒?看來關係不錯。大人,我的衙門裡需要修繕,工部能撥銀子嗎?”

昏昏沉沉的郭樸無意識地道:“臨棲和我是好友,等我好了,去封信爲你說說。”邱大人心裡半邊稍定,半邊更爲不安,更要問道:“我也恍惚聽說虞大人和您很是親厚。”

郭樸還是半迷糊着,道:“嗯,我和他好了這些年。”虞臨棲這一次主動請客,雙方雖然不歡而散,至少他還有請客的意思。郭樸對邱大人吐的真話,不過就是說鳳鸞:“是我心愛的。”再說一句:“追查不要聲張。”

邱大人實實在在的糊塗!

他就這麼糊塗的回去,一個人坐衙門裡前思右想後怕多多。把郭樸的回話仔細推敲,剔出來幾句重要的話。

頭一句值得注意的是郭樸說少夫人是他心愛的,再有一句是盧家和他退親後就不能好,邱大人以手拍自己的腦門,暈了暈了,郭大人不是那種見利就忘義的人。再往下,肖妃娘娘很有聖眷,再就是郭大人親口承認虞大人與他親厚。

好吧,就算前面兩句是郭大人的真心話,那後面兩句是邱大人的依仗。苦思到腦門發燙,邱大人也沒有明白過來虞大人是何居心?

按理說,攆走周氏,郭大人傷心後,還是要再定親事。這親事再定,不管選一家,門第都比周氏好。

對了!邱大人明白過來,這是京裡盧大人的意思纔對。郭大人好了,盧大人看着眼熱,咦,據以前聽說京裡盧虞兩家是親戚?答案浮出水面,虞大人是爲盧大人着想。

邱大人重新微笑,不管如何,盧大人也好,虞大人也好,有朝去京裡,總得有一個見自己情的。

至於傷心難過的郭大人,邱大人一想就噤若寒蟬,他現在要找挑唆的人,眼看着要拼命,這個晦氣頭上,自己不去碰。

邱大人決定不說,打算等郭大人傷心難過再定親事以後,找他去要情份。邱大人今年也是幾十歲,作爲一個過來人,他很是明白當時再深的情傷,只要本人不放棄過日子,都過得來。而且過得來以後再回頭看,一多半兒的人覺得當時情傷不值。

但當時深陷其中,自覺得眼前處處漆黑走不出來,有如郭大人這個樣子。

郭樸在邱大人走後,獨自又睡了一會兒。聽到家人輕手輕腳來看的聲音,郭樸心碎不已。他睜開眼,見長平把自己在京裡買的東西送過來,這裡面郭樸記得清楚,有不少是給鳳鸞的。給鳳鸞的衣服,給鳳鸞的首飾,甚至見到一個木頭盒子好玩,他都買了下來。

此時東西猶在,人空去無蹤!郭樸大怒着起身,怒不可遏地打開買的東西,抓起一件石榴紅綾的衣服,雙手用力一撕,碎爲兩半擲在地上。

“公子!”臨安聽到動靜,進來阻止郭樸。面對郭樸的怒氣沖天,臨安也哭了:“少夫人出走,肯定另有原因,她在您身邊這麼久,不是那輕浮人。”

郭樸氣喘吁吁,他怒氣牽動傷口,只撕一件衣服就累得不行。此時無力再撕,怒目而視給鳳鸞買的東西,只有一個心思,那就是扎個小人,扎個鳳鸞的小人,我扎……算了,他長嘆一聲扶起臨安:“送我回牀上。”

就算鳳鸞不明不白而去,郭樸也不忍心扎她。這樣想着睡下來沒有一會兒,郭樸又在腦海裡幻想扎個小人……。白晰豐潤如鳳鸞一樣,給她穿上一件漂亮的衣服……郭樸痛淚重新下來,鳳鸞,你在哪裡,你爲何而去?

他睡了一天一夜,不得不起來。情傷雖然痛心,還有家人難道不顧!郭家派出來的人幾天內陸續回來,通省之內尋不到鳳鸞。郭家的手還伸不到省外去尋,只能暫時作罷。

至少,衙門裡查過最近一切公案,死傷中的人沒有女子。

郭樸爲情所傷的時候,鳳鸞日子也不好過。戀人的分開也好,還是一方變心也好,另一方的感覺是身體一部分生生被剝離。

周家的人此時在船上,準備遠去外省。船在中途的碼頭上靠岸,喊鳳鸞下來看風景。水邊北風半捲起柳樹,碧水沉沉因船的划動而盪漾。

這些鳳鸞全不看,她看的是船上的人。從上到船上,鳳鸞的眼光就不離別人,她打心眼兒裡覺得自己倒透了黴。

不少人會有這樣的想法,在遇到自身意想不到的事時,就無限放大,鳳鸞此時就是這樣。再說她是古代姑娘,被人拋棄的嚴重性原本不小。

行船兩天,把船上的人全打量清楚。有一對夫妻帶着孩子說是回孃家,還有幾個老漢吸旱菸,船上的人多側目他們,他們不管。再有一個單身漢子生得白淨臉龐,陰沉着臉坐在船艙裡想心事。鳳鸞身邊坐着一個單身少女,說是走親戚,卻總把眼睛對着單身漢子看。

碼頭外樹林下綠草枯了一半,還有一旁油綠的生得幾莖野菊花。夫妻中的妻子喊丈夫:“過來,看什麼!偏是野花,你偏看得喜歡!”

丈夫也不是好聲氣,回她道:“家花天天看,野花看得多了,當然喜歡。”鳳鸞有心事的人,都忍不住一笑。她笑了家人們都跟着一笑,只有身邊少女不笑。

這少女也怪,她聲稱單身上路,已經讓別人奇怪,不時把眼光放在單身漢子身上,此時聽到這家花和野花的話,少女再忍不住,奔到單身漢子身邊,雙手用力揪住衣襟,嘶聲道:“我跟了你到這裡,你還不把話說明白?”

漢子大怒,用力奪回自己的衣襟,鳳鸞看得清楚,少女手指纖細,因用力而泛紅。可是漢子毫不在意,使勁兒把她推開。

少女坐地大哭:“我不活了,你拋棄我,我還活着幹什麼!”這哭聲悲慘,鳳鸞心中一酸流下淚水,又因爲她和自己有相同之處,擔心地看着。

淚水從少女面上滑過,一滴一滴打在鳳鸞心上,她只覺得世上最傷心處,不過和少女此時這樣一般。

她瞪那漢子,難道這樣,還能狠得下心腸?不僅是鳳鸞,別人也有三眼幾眸,漢子被看得惱羞成怒,被哭得惱羞成怒,大罵道:“那你怎麼不去死!”轉身要走開,少女面現絕望,大喝一聲:“你敢走!”

漢子頭也不回,只丟下一句話給船家:“我換船,你們開船吧。”夫妻之中的妻子小聲罵一句:“什麼男人!”

鳳鸞雙拳攥起,死死的盯着漢子背影,恨不能看出一個洞。正在忿忿不平,見驚呼聲起,少女大步跑到河邊,奮力往河水裡一跳!

鳳鸞震憾,旁人皆震撼!這奮不顧身的姿勢,卻是往河水裡一跳!這紅衣青裙的姿勢,帶着優美,去的卻是人不能生存的河水中!

“快救人!”在所有人都愣住時,幾個老漢先反應過來。有一個老漢喊住離開幾步的漢子:“有啥生氣的事兒你總得離開吧。”再說了一句話:“道理是這樣的!”

鳳鸞又震驚住!她正在品味這句話的時候,見漢子回身對着水中飄浮的少女冷笑,一個字不回大步離開。

竟然如此決絕!

周士元見女兒怔忡着,對顧氏使個眼色來安慰她:“鳳鸞,你不要亂想。”蘭枝和桂枝也擁過來,桂枝還是她心直口快的脾氣,對着漢子背影罵道:“爲你死,真不值!”

旁邊老漢接上話:“和他一起死,就值了?”鳳鸞再看老漢,面上有久經風霜的皺紋,她正琢磨着這話,見蘭枝衝了他一句:“那就更不值了。”老漢笑呵呵,在鞋幫子上敲着自己的菸袋鍋子:“再尋一個吧,嫁漢嫁漢,穿衣吃飯,他不管顧你了,你還想着他幹啥!”

“哇”地一聲,有人放聲大哭。看卻是不知幾時救上來的少女,她當着衆人面跳下河,打撈上來就很快,旁邊還有一個船伕在調侃:“姑娘,你就是想演一齣子戲,也得先知會我們一聲,看我來不及解衣就下水,我這新衣裳溼成這樣。”

旁邊有人笑話他:“衣裳都要溼水,你權當洗一回衣服吧。”

少女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知道你們在勸我,我知道你們爲我好,可是我沒了他,就是想隨他而去,不然我就不活了。”

幾個老漢笑起來:“年青的娃路還長,過上半年一載,你有了別人,他回頭來找你都不要。”少女馬上眼睛一亮:“真的,他還會來找我?”

“姑娘你死了這條心吧,你跳河他都不管,你以爲他還會回頭?”老漢雖然笑,犀利地道:“他就是回頭,也是外頭遭了罪,這樣的人你還要?”

少女痛哭流涕:“可我的名聲,一女不適二夫……”老漢打斷她:“這是念書人守的規矩,看你衣着也不是秀才家裡出來,守什麼爛規矩!吃飯穿衣最重要,你衣着比他新,他就要高看你一眼,你戴金他戴荊木簪子,他就低你一等。”

周士元聽得解氣,拍拍女兒肩頭作爲安慰,上前對老漢們恭敬地行個禮:“長者們說得有理。”老漢們笑得呲開牙花子,還禮道:“我們是鄉下人,只懂鄉下的俗理兒,你誇獎了。”

少女再次大哭:“我也這樣想過,可我心裡滴溜溜轉地難過。”鳳鸞留神看老漢們如何回答,因爲她的心裡也是這樣想,老漢們更笑:“能不難過?肯定要難過一陣子。好生生一個人不見,好似身上肉剝掉一層,尋常受個傷,撞到了,都會難過,何況心裡丟了一個人。”

“這幾時纔是個頭?”少女哭的話,句句是鳳鸞心裡話。老漢們道:“你幾時結了痂,幾時就好。”

鳳鸞觸目驚心,突然覺得北風不那麼冷,秋葉不再凋零。她左手撫着右手垂頭沉思,顧氏擔心她,推一把女兒:“不要亂想。”

“母親,我在想正經事兒。”鳳鸞輕笑起來,這笑聲輕鬆得顧氏心裡也一鬆,又半驚半疑去摸鳳鸞額頭:“你在想什麼?”

周士元大步回來,鳳鸞拉着父母親到樹下,左手父親,右手母親嬌滴滴地問:“樸哥相中了別的花,不再喜歡是不是?”

周士元嚇了一大跳:“鳳鸞你不要這麼想,你和他原本就不是一個路上的人。”這是周士元在外面跑見到的新感悟。他見到過爲升官發財拋棄髮妻的人,也見過升官發財後不拋棄卻嫌棄的人。

在他的承受能力裡,鳳鸞找一個老實經濟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最好。尋上郭樸,周士元一直就沒有放心過。

鳳鸞有絲興奮,覺得自己弄明白了什麼地道:“父親你看,道理是這樣的,樸哥不再喜歡我,應該自己來對我說,他不來,卻讓什麼虞大人來,這樣就不對!”

“他心裡有鬼不敢來!”周士元斬釘截鐵說過,鳳鸞笑眯眯:“既然是他不對,我就不必再傷心了。”

從出門兒到今天,鳳鸞纔算想明白這個問題,她一直在想的是爲什麼這樣做,爲什麼郭樸會這樣做?

周士元點頭,顧氏也點頭,顧氏這樣傳統的婦人,居然說出來一句:“幸好沒有圓房,還可以再找。”周士元欣慰的笑:“我在外面,人問我女兒可曾婚嫁,我只說出來久了,家裡的事不清楚。”

顧氏大樂,對丈夫感激涕零:“你真是個好父親。”鳳鸞偏着頭一笑,爲心裡想通了事而喜歡:“我採花去。”

“去吧,別跑太遠,就要開船。”周士元見女兒笑,也喜歡上來。鳳鸞一蹦三跳走開,看準一朵小黃花俯身去採,這一低頭見黃花微搖,不知道怎麼的,又想起來郭樸來。手中不是黃花,而是郭樸微笑的面容。

鳳鸞的心猛地酸苦,有些事情不是想通就能做到。行爲跟着思緒走,而思緒是不能保持中庸。但身後有父母,鳳鸞再回來,是勉強保持微笑,笑不了一刻實在僵,鳳鸞放棄笑容,保持沉默,倚在母親懷裡。

思念如絲,漫無邊際把鳳鸞的心揪緊。她恨不能跳起來,學那少女跳到河裡,回去找到郭樸大罵!

可是,這又有什麼用呢?

這條船是中等大小,晚上睡覺時有隔開處,平時大家白天無聊,出來坐在甲板上說話。晚上各自回船艙裡睡,雖然男女授受不親,平民們講不了這規矩的也有不少。

跳河少女一個人回去躺着,老漢們在外面說她:“總得自己咬得住牙,不然別人笑話,自己更沒面子。”

菸袋鍋又重新敲起來,這噹噹聲一下一下敲在鳳鸞心裡。她尋思自己不是沒有尋死的心,而是丟不起這人。

痛苦重新蝕起她的心,這種丟不起人的心思,也是在郭樸身邊學的。郭樸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對正成長中的鳳鸞起不少作用。

鳳鸞無奈,只能重想郭樸。樸哥要是遇到這種事情,他會怎麼辦?這樣一想,鳳鸞想明白了,郭樸被盧小姐退親後,病臥在牀再娶三個。

以前鳳鸞就明白郭樸爲什麼娶三個,現在更是明白。要是鳳鸞也這樣,鳳鸞啞然,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隨即出來的是郭樸的面龐,沉着臉:“又胡鬧了。”

亂心思一直到晚上,睡下來有幾絲月光透進,明淨如水帶給人安寧。平時鳳鸞見到月光如水會留連,今天只覺得心如亂麻,心裡長草。

老漢們說過過傷口就會好,可曾知道這一夜一夜的煎熬,是何等的難過。傷口在別人身上,自己沒感覺。可傷口在自己身上,卻是一分一秒的痛苦着。

痛不了多久,鳳鸞就不能忍受。見母親睡得香甜,她還不敢坐起來怕驚動。見月光照在船艙裡的器物上,鳳鸞回想在郭家時的一處出門,臨安後面找來,從此一飲一食無不經心。

鳳鸞,鳳鸞,你沒了丈夫,難道要一直黯然下去!鳳鸞還是坐起來,悄悄雙手抱膝獨坐。心中的傷痛慢慢流淌,她任由這鈍刀子割肉,無聲落下淚來。

行船十幾天到省外,周士元在這裡有幾個熟人,手中幸好有錢,租了一個小院子,一家人算是安頓下來。

北風在十月裡吹下雪花,郭樸在自己房中負手看臨安搬火盆。身邊的一舉一動他都會想到鳳鸞,記得去年過年,鳳鸞很愛玩雪,時常弄一團雪來給自己看。

他潸然又要有淚,恨不能自己還是病臥之時。梅香怯怯到外面,回說:“夫人請公子去。”郭樸擦過淚,又對鏡自己看過無淚痕,過來見母親。

郭夫人近來對兒子格外慈愛,憐惜他又受一次重創。攜着兒子坐火盆邊兒上,這麼大的人了,撫着他的肩頭:“這天冷,你要加衣服。”

郭樸身上還是一件八成新半舊薄錦襖,是秋深的衣服。郭樸見母親是一件半厚遍地金的襖子,道:“母親穿的也罷了,我以前就不怕冷。”郭夫人被逗笑:“你呀,忘了你去年和鳳鸞……”

只說到這裡,郭夫人閉上嘴,鳳鸞無時不存在母子之間,一不小心就提起來。

郭樸若無其事對着火盆,面似隨意地接上話:“是啊,鳳鸞最愛雪,玩過又怕冷,想來現在雪地裡無人給她生火,越發凍成小傻子。”

“樸哥,有一個多月,依我看,把鳳鸞的舊物收拾起來。這天冷要給你尋一個暖牀的,我的丫頭給你吧,你不要,那就再尋兩個侍候的,你心裡慢慢就淡下來。”郭夫人溫言哄勸兒子,郭樸搖頭,有些煩躁:“我不要!”

脫口過這話,再對母親歉疚:“母親不要管我的事,我心裡有數。”郭夫人流下淚:“你爲我想想,指不定什麼時候你接到調令就走,你好歹……”

想說兒子好歹留個孩子下來,又自己心裡先難過,好似在咒兒子。郭夫人淚汪汪:“祖父還不知道,這大冷天的他猛一知道,只怕添病。”

從郭樸和郭夫人回來,把郭樸要走的話,一句沒有對郭老爺子說。郭樸心中對家人,是滿滿的愧疚,他用自己帕子給母親拭淚,只說了一句:“我對不起父親母親……”

“樸哥,要是鳳鸞找不回來,你……。再尋一個吧。”郭夫人忍不住對兒子說出這句話,又擔心地看着兒子,怕他心裡難過。郭樸面容還是瘦削,但又恢復不少。他掩飾不住憂愁,靜靜回答母親:“容我再找一時再等一時,再找不到,我當然要另成親。”他垂下頭:“再等上一時。”

長平進來,呈上一封公文。郭夫人見到上面的火漆印先是心一跳,目不轉睛看兒子打開,過來一起看,是母子心中一直所想的,郭樸的調令。

郭樸是盼着走,他再呆家裡一天,就無邊無際的想鳳鸞。郭夫人是害怕這一天,見果然來到,她失聲痛哭:“祖父那裡,你怎麼說?”

“現在就去說。”郭樸不打算拖泥帶水,起身強笑對母親看一眼:“我就來。”出來雪花漫天飛舞,鳳鸞面龐又出現在眼前。

那梅花下彷彿是鳳鸞在笑語,還有她不時往房中去,把一捧梅花給自己看。郭樸又溼了眼眶,把手中調令收好,來見祖父。

郭老爺子正在捧茶看雪,見郭樸踏雪而來,雖然笑呵呵,還是叮囑:“小心凍着。”郭樸佯裝沒事人的笑,過來要茶喝:“給我一杯。”

郭老爺子從手中小茶壺裡倒一杯給他,疼愛地道:“你以前學裡回來,常這樣來要東要西,樸哥,這樣子多好,你只陪着祖父。”

郭樸嘻嘻一下,把茶喝完,陪着郭老爺子看了一會兒雪,見祖父興致勃勃,正想着怎麼說纔好,郭老爺子提議:“走,看梅花開了沒有。”

園子裡小小梅林爭胭鬥脂,怪奇枝發。郭老爺子意味深長地道:“鳳鸞最喜歡花。”郭樸心裡一跳道:“是。”

郭老爺子也是這話:“你要想她,就想吧。熱辣辣忽然分開,誰都不能接受。樸哥,想歸想着,可是這孫子,我還是要的。”

郭樸嗯一聲,心中亂草再也不能忍耐,他衝口問祖父:“以祖父看,鳳鸞會不會和毛家……。”

郭老爺子一口攔下郭樸後面的話:“怎麼會!”他彷彿能看穿孫子的心思,對着雪花滿天悠悠道:“就像你再不會和盧家成親,鳳鸞要是有志氣的,怎麼會再尋毛家。”

爲解郭樸憂愁,他笑話一下郭樸:“你這心思,是思念所致。年青人,多是如此會亂想。”郭樸又想掉眼淚,想到毛家,心裡無時無刻不似針扎。見紅梅奪目,和鳳鸞暈紅面頰一般無二,郭樸泣下道:“那她是怎麼了?”

在回家後的多次感傷後,郭樸又一次的感傷:“事情都查得清楚,趕車的那個找到,說幾個男人爲周家僱了車,可是奇怪,周家的鄰居們前門後門都沒有看到。祖父,是幾個男人,”他傷心淚下,痛得無力指責鳳鸞給自己可能戴上綠色帽子一頂。

邱大人交待來交待去,獨把趕車的給忘了。

郭老爺子用年老人的洞察深思道:“這事必定有原因,你不要急,慢慢會查出來。”他含笑看孫子:“我也覺得鄰居們看不到是奇怪,我讓幾個管事的私下裡去打聽,有什麼一定能打聽出來。”

郭樸深深長長地嘆一口氣:“多謝祖父。”郭老爺子佯怒道:“謝我什麼,對了,小子,你天天悶房裡不是事兒,早些出門幫幫你父親母親,敢是你大人過了,連生意都不會做了?”郭樸陪笑:“是,我陪過祖父就去看父親。”

他們漫步在園子裡,把潔白雪地踩上數道腳印。無意中郭樸回頭看過,見腳印數行又想到鳳鸞。要是鳳鸞的腳印……。

郭老爺子正在說話:“今年雪大,明年必豐年,豐年人手裡有錢,樸哥,你聰明得緊,明年咱們鋪子怎樣生髮的好?咦,邱大人又來了?”

邱大人弄了一身的雪,手中撩袍奔過來,高聲呼道:“郭大人,喜事兒來了。”郭樸心裡一緊,離得遠不好使眼色。郭老爺子先無端喜歡起來:“樸哥,你的喜事兒,”一愣,轉過頭來看郭樸,樸哥在官場上的喜事?

郭樸不敢正眼看郭老爺子,而邱大人已經喊出來,他滿面春風,那模樣像是這喜事是他的,嗓音助着梅香過來,是歡聲笑語地大嗓門兒:“大人,您的調令下來了,”

帶着孫子看梅解煩悶的郭老爺子僵在原地,郭樸擔心地去扶他,小聲道:“祖父,給我留點兒體面。”不說還好,說過郭老爺子不假思索舉起手,乾脆給了郭樸一巴掌。

這一巴掌清脆無比,郭樸不敢躲,正打中他面頰上。雪地裡“啪”地一聲脆響,邱大人驚得停下腳步,雪地裡又滑,差一點兒摔一跤。

郭樸動也不動,陪笑捱了這一巴掌,郭老爺子馬上後悔,對着孫子面頰上的紅色呆住,再見郭樸還是陪笑,邱大人在側,郭老爺子袖子一卷,不理不睬地拂袖而去。

走了兩步,身後有郭樸的喊聲:“祖父,您這一巴掌,挺疼的。”郭老爺子忍俊不禁,只是不回頭。雪地裡風大吹來話,郭樸還在喃喃:“我說我怎麼愛習武,原來隨祖父有力氣。”

失笑的郭老爺子只是不回頭,年青時候的自己走南闖北,沒點子功夫在身上還行。郭樸到幾歲後習文,是爲的他認字會做生意;習武,爲的他出門做生意防身。弄來弄去,弄出一個大人出來,可不是郭老爺子的本心。

北風裡又有邱大人的聲音,是帶着愣巴:“老爺子發的什麼火?”郭老爺子終於嘆息一聲,換了樸哥沒有當官,怎麼敢這樣閃邱大人?這當官,他還是生氣,不好不好!

回去坐下怒氣更多,郭老爺子一直氣到晚上,見人來說請去用飯,郭老爺子大手一揮:“我自己吃,哪個跑來和我吃飯,我再給他一頓!”

這下子果然無人過來,郭老爺子又轉思後悔,見雪大如落花,帶着燭光更爲好看,郭老爺子又想到郭樸,要是樸哥在,肯定要飲酒。

算了,不想這混小子,郭老爺子大腿上拍一下,繼續生氣!飯後一個人獨坐心裡難受,他難道不知道郭樸是個官,辭官不好辭?他難道不知道朝廷下調令,不去也得去?

不生郭樸的氣,總不能和朝廷生氣?

侍候他的小子小四兒也愛大雪:“老爺子,枯坐不如出去走走,河上只怕結了冰。”郭老爺子經過一輩子事的人,氣中獨坐更傷身體,一拍額頭想起來:“進的年貨,我說放嚴實些,我得去看看。”

和小四兒去後院裡看一回,回來是一更後,見房中有燭火,郭老爺子道:“四兒,你最近也粗心,不熄燭火。”小四兒奇怪道:“沒人在房裡,還有別人在下房那不是,我吹了燈的。”節儉的郭老爺子晚上不在,從來不留候着的燭火。

兩邊下房還有別人,小四兒猜道:“是來收拾什麼吧?”他嘿嘿笑:“一定是新來的那個糊塗蛋兒,我說過老爺子不喜歡別人亂進房,他不聽我罵他去。”

廊下撣過雪換過鞋,郭老爺子推開房門,見燭下坐着郭樸,不擡頭問:“祖父哪裡去了,讓我好等。”

他手邊一本書,看上去這姿勢又和小時候一樣。半擡面龐側過來,面上的笑彷彿還有少年的稚氣。郭老爺子狠不下心來,過去拍拍郭樸:“你這馬上又是大人,到我這裡來給我生牆上的輝?”

郭樸見祖父不生氣,心裡放下心,笑道:“我是來睡覺的,祖父,今天晚上和你睡。”郭老爺子心裡喜歡,卻重重哼一聲,坐到榻對面,沒好氣道:“不行!”

“我困了,”郭樸伸一個懶腰打一個哈欠,對郭老爺子笑:“您不來,我先去了。”郭老爺子甩手攆他:“去吧,別跟着我!”郭樸笑嘻嘻到房裡去,郭老爺子伸頭看看他,果然去了衣服先到牀上睡下。

再怎麼樣氣他,他也要走。因爲郭樸不日要走,郭老爺子心中窩火就氣不起來。小四兒捧來熱水,笑逐顏開道:“公子來陪,老爺子您喜歡了。”

“哼!”郭老爺子還是這一句,小四兒吐吐舌頭,小聲道:“公子不是纔好,何必又和他生氣?他不好的時候您長吁短嘆,好的時候您又……”

郭樸在房裡笑,見祖父洗過進來,沉着臉睡下。房中無燈,只有窗戶上雪光和月光在牀前,一片牀前明月光。

“小子,你想鳳鸞嗎?”郭老爺子忽然問出來,閉目的郭樸回答不出來。他以爲自己能有片刻不想鳳鸞,可是祖父一問,他又語凝。

終於有了一句,卻是哽咽:“想,可是,她可能是跟人走了,”郭老爺子唉了一聲:“傻小子,你陷在這裡面,你纔看不清楚。好好的,她爲什麼要跟着別人跑。要說有什麼事,這城裡的事,你都可以解決。依我看,是出了鬼。”

這緩緩蒼老的聲音,讓郭樸慢慢定下心。郭老爺子再提他一個醒兒:“你好了,又去當官,那盧家……”

“不會,祖父,我也想過與盧家有關。可是我在京裡,盧家壓根兒沒有找我,也沒有託人找我。要是他們找到我再說親事,我當然懷疑他們。”郭樸沒有說假話,他一個一個來想,總會想到盧家。

可是盧家沒有找他,就是指責郭樸不該退親的虞臨棲,在郭樸離京前也沒有見到。

郭老爺子淡淡道:“以我來想,總是古怪的多。樸哥,雖然這是你的事,也悶在我心裡。原本我想過了年再對你說,現在看來不行你要走,這就對你說了吧。”

郭樸側肘過來,面龐上神態又給郭老爺子和小時候一般的感覺,他有了笑容道:“周士元雖然混帳,祖宗不能不要!周家祖墳就在城外,鳳鸞母親的祖墳離此兩三個城,總有遇到的!”

“是啊,今年不回明年也要出現,”郭樸眸子裡有沉思,他人在情中,該想的事情全都沒有想出來。

郭老爺子微微一笑:“樸哥,盧家這一年裡要是託人尋你,你要小心地問!”這幾句話把郭樸的愁思全引出來:“不瞞祖父說,回來那天我是擔心鳳鸞遇到壞人,找到趕車的問過,我覺得不太像,我現在,還是時不時地擔心她遇到壞人。”

他猛地想起一件事,這省裡派兵,是派的哪一個明天要去打聽。本來早就要打聽,鳳鸞這事讓郭樸什麼也想不起來。

但和鳳鸞連上,郭樸就能想得起來。他心裡翻騰着,一會兒這樣想,一會兒又那樣想。想到鳳鸞是離自己而去,郭樸氣得又要跳起來,想到祖父說這事必有古怪,郭樸又無窮的擔心。

和以前的幾夜一樣,迷糊着到天亮,尋常的鐘點兒起來去晨練。見祖父還在睡,輕手輕腳下了牀出去,郭老爺子才睜開眼,不知道該喜歡還是該難過。

樸哥這起早的習慣,多少年如一日。以前還喜歡,生意人家要勤謹慎,現在回想當初是不是錯得太遠?

爲着郭樸離家要遠行,郭老爺子狠狠追思自己當年,爲什麼不把孫子養成懶漢?

郭樸今天沒有去習武,他走出祖父的房子不遠,被一個人攔下。這個人,是鳳鸞以前的舊鄰居蘭芬,蘭芬一頭一臉的雪,慌里慌張過來:“公子,”她急得話快說不好,郭樸心底閃過什麼,也急問:“快說!”

難道是鳳鸞回來?郭樸有時候也盼着還像上次那樣,鳳鸞有事離去,忽然又回來。他不說,蘭芬也能明白,先用力搖頭,再吐出一句話來:“少夫人走得不尷尬。”郭樸眸子一閃,更銀急道:“你知道些什麼?”

“昨天晚上我睡不着,聽我婆婆自言自語,說郭家到處尋找,哪知道是有人上門來帶走,”蘭芬說過,郭樸眼珠子都直了,他丟下蘭芬大步奔到門外,半路上臨安來接他,跟在後面服侍他出來。

郭大人車也顧不上要,轎也顧不上等,身上還是昨天的衣服,大步流星往街上走。臨安原以爲他有事,見是出去急忙追上去問:“哪裡去,可要車轎?”

郭樸這才發現他跟來,心裡急如火,哪裡還能等車轎,嗯一聲道:“你回去備來,到衙門外面接我。”

臨安這才知道是去見邱大人,答應一聲要回來備車轎,又不放心郭樸一個人去,急急跑回家裡大門上吩咐:“轎子到衙門外來接。”再一路跑着跟上郭樸,郭樸已經過了一條街。

早飯還沒有過的鐘點,郭樸去敲邱大人的房門,嗓門兒也不小:“起來,是我郭樸,我有事情。”

邱大人嚇得以爲有官事,被窩裡急赤條條穿衣出來,見郭樸安穩坐在外面用茶,邱大人臉也沒洗,帶着一臉迷糊過來:“什麼大事?”

“我想你了,喊你起來聊聊。”郭樸把他門敲開,心定下來不少。毛元又一次佔據他的心,要是鳳鸞心有故未婚夫,郭大人這裡失魂落魄,他丟不起這個人。

急吼吼敲門,慢條斯理說沒事兒,邱大人再有肚量,也氣得臉都白。郭樸必竟官場上呆了幾年,見他變臉色,帶笑敲打道:“約你外面用早飯,怎麼,打攪你睡覺?”

邱大人面色緩和不少,汕汕道:“好好好,等我淨面。”他心中有氣,又留戀熱被窩,慢慢地梳洗過來,見郭樸伸頭翹頸,邱大人解氣不少。

兩個人出了門到外面尋一家坐下,皆是便服不在話下。等飯菜的時候,郭樸等不得,還要壓抑自己打官腔,換上一臉淡淡,話也說得淡淡:“少夫人的鄰居,你可曾審過?”邱大人一聽這不是廢話,裝裝樣子也審過。

他私下裡打量郭樸神色,怕他問出來什麼與自己不利,也淡淡道:“大人問出來什麼?”郭樸啞然,又不死心,道:“再審一回,少夫人家貼牆鄰居,一定再審!”

邱大人心裡一哆嗦,郭樸的眸子裡還是認真,和他初回來時是一樣。他一面答應,一面又試探郭樸:“大人,要是少夫人不再回來,我看你還是要尋親事的。”

郭樸嗯一聲,理所應當回答:“那是一定要尋的。”邱大人放下心,打定主意這事情拖來拖去,拖到郭大人和京裡盧小姐成親後,怕他不謝自己?

吃過飯各自分開,邱大人去審,當然審不出來什麼。郭樸沒有去審,是他沒想到邱大人蔘與其中,而且他還有事。回家喊過長平:“帶上馬換件厚衣服,去看看派駐的是哪一位將軍,要是我認識的,我有話對他說。”

長平去了一天,第二天回來告訴郭樸:“我沒見到,但是和初遇到的士兵們打聽得清楚,是孫季鋪將軍。”

“哦,是他?”郭樸有了喜色,再就愣住。見長平衣上全是雪漬,想來這一夜奔跑全在雪中。先命他去睡:“換過衣服歇着。”

獨自一個人在房中時,郭樸轉來轉去不知道怎麼說纔好。孫季鋪是認識的,以郭樸心裡卻不是非常的好。

受郭老爺子的話提醒,郭樸心裡有了一個主意。他需要孫季鋪,卻又不敢明說。眼睛不看路,腿重重撞到書案上,正中軟筋。疼得郭樸嘴裡吸溜着,又很想給鳳鸞扎個小人,扎……往哪裡扎的好?

悶悶不樂一天,見小廝們收拾自己的行李,郭樸又不能等,又不好喊孫季鋪來說,他出去看自己的馬。

戰馬好久不見他,見到郭樸過來,打着響鼻走上兩步,又爲繮繩所絆,郭樸和馬親熱一會兒,道:“咱們就要上路,又要辛勞你。”

郭老爺子從這裡過,見到這一幕,生氣的離開。走到大門上,見外面白雪茫茫天地一色中,幾行灰色衣袍過來。

馬上人精神抖擻,不下馬先探身子問:“這是郭家嗎?”門人還沒有回答,他一擡頭笑了,手中馬鞭子遙指念道:“寧遠將軍府,是這裡,咱們到地方了。”

他身後一個人下馬,小跑着上臺階呈上一張拜貼,大聲道:“孫將軍來拜郭將軍。”郭老爺子怎麼瞅着怎麼難過,索性不見避到角門出去。

拜貼送到裡面,郭樸大喜迎出來。見一個濃眉大眼的人,正是孫季鋪,拱手向前大聲歡笑:“孫將軍,有失遠迎。”

“說有人跑去打聽我,我說是哪一家的,說是郭家我就明白,郭將軍,你是怪我沒有來拜山?”孫季鋪大聲笑回:“這兵是上個月就到,我卻是纔到沒幾天,本來就要來拜你,你着急催了不是!”

郭樸見他還和以前一樣,忙喊他的名字:“季鋪兄,是我想你了,怪你不來,讓小子打聽清楚,好在臨走前去見你。”

他不喊孫將軍,孫季鋪也不喊他郭將軍,此時兩個人往裡面走,孫季鋪馬鞭子捅捅他:“我說厚朴,去年你成親我候着,沒有我的貼子這口氣我嚥了。實在好奇問的滕思明,你小子病了,還能有個好老婆?喊出來我見見,果然好,這本事我學一學,好教我幾個病倒的兵。”

郭樸苦笑滿臉,這纔想起來孫季鋪和滕思明相厚。因說成親沒請他,郭樸先解釋:“去年我病得很,實在怕見人,怕人笑話。”

孫季鋪見他當了真,撲哧一笑道:“我不是楊英那厚臉皮的,沒有貼子也來,我着重的問過,說你請的人裡面沒有我,只有何文忠,後來楊英回來吹你成親的事,我還納悶,難道我看錯了。你去年怕病得很,今年看你還是病容。”再關切地道:“怎麼,聽說你就要回去?”

“我好了,瘦點兒是家裡睡的,等我回去打一仗,馬上就能胖。”郭樸帶着一臉的嘴硬相,孫季鋪嘿嘿笑起來。

他是個直性子的人,說話很直,進屋坐下來打量屋子:“果然是郭大少的奢侈,這碗不是秦朝的,就是漢朝。”又催着要看人:“弟妹呢,出來見大伯,沒什麼可羞的。”見郭樸不自在,又笑道:“我只看一個,我知道你只剩下一個。你別臉紅,估計是個人都知道這事,有一個好的也行,你知足吧。”

郭樸再也撐不住,黯然神傷:“我想請你,就是爲這件事情。”當下頂着羞把話說一遍,鄭重相托道:“她家祖墳全在這省裡,我要去軍中,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能再給父母親添煩惱,我想你駐在這省裡,幫我盯着,幾時回來,幾時幫我弄個明白。”

“哈哈哈哈,”孫季鋪聽過大笑出聲,笑得郭樸變臉:“打架不打?”

“不打,哈哈,你小子也有今天,”孫季鋪笑個不停:“還記得前年我們一起調防回來,楊英那沒出息的,說手裡有錢要聞聞女兒味兒,拉着我們一起去,你還記得那頭牌,一雙眼睛只盯着你看。這口氣,今天我總算出來。”

郭樸心中再愁悶,也被他這笑話弄得有些得色:“是嗎?那我沾沾自喜一下。”孫季鋪忍笑再道:“我記得清楚,當時纔回來,洗澡水沒燒開。咱們要愛兵如子,又不好和當兵的搶先。楊英出個主意,找個地方洗頭帶洗澡,我們都是舊衣去的,沒換,又是汗又有血。獨你郭大少,從來有錢人,髒着頭髮臉也沒洗,偏偏換一件鮮亮衣裳,把我們襯得沒處比。我們沒有衣服換,只能心裡罵你,”

“我是這樣的人,還幹過這樣不要兄弟的事?”郭樸對自己的以前又有一個認識,摸着鼻子這樣說。

孫季鋪笑來得快,收得也快,正色對郭樸道:“你眼裡沒有我,我也爲你擔心。我手下有幾個兵傷了回去,在家裡都不受待見。聽說你有錢,我怕你找的全是爲錢的。如今一個也沒了,不是正好,厚朴,”他認真的道:“再重新尋一門親,不要那嫌棄的人。”

郭樸知道他誤會,吞吞吐吐才解釋清楚:“是我好了以後,才突然走的。”孫季鋪哦地一聲眉頭聳起:“那你對我細說說,這是怎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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