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鸞動情地拉起蘭枝的手,柔聲道:“好妹妹,隨我到房裡來,我把首飾還你。”蘭枝淚光閃動:“姑娘以後還我不遲。”
差一點兒要淚珠滾滾的鳳鸞強忍住淚,是她看到母親出來。
周家是一進的小院子,外面這樣吵鬧家裡也能聽到。顧氏在廊下對鳳鸞看着,面上也全是感傷。
“母親,父親可聽到?”鳳鸞過來第一句話,就是小聲問這個。顧氏心疼的撫摸着女兒面龐,低聲道:“我打發他睡了,他一直在罵郭家,這不,他沒聽到。”
鳳鸞輕吐一口氣,見母親和丫頭全悲傷,她打起笑容:“不必難過,咱們會好的。”
有這樣的女兒,顧氏很是欣慰,不過她還是擔心:“傷筋動骨要一百天,這三個月裡你一個人如何撐得過去?”
“依女兒來想,明天再去郭家一趟。”鳳鸞語氣堅韌說出來,顧氏吃驚道:“這可不行,他們相中了你,咱們不答應,你父親又有那些話,他們一定正恨着呢。”
鳳鸞微微一笑:“正因爲父親有那些話,我要去一趟。”
秋風穿過廊下,吹得人衣衫動。鳳鸞打起繡着喜鵲登枝的石青色門簾,含笑道:“母親請進來說話,咱們慢慢商議。”
蘭枝見她們進去,想起來院子裡曬的衣服要收,緊走幾步後,又對來安一笑:“你是個忠心的人,這人到這樣光景,才能看出來人心。”
“嘿嘿,蘭枝妹妹,你誇獎我,我心裡真受用。”來安摸着自己腦袋笑逐顏開。蘭枝豎眉叱道:“什麼妹妹!叫姐姐。”
面對這一個發威的人,來安舌頭又吐出來多長,小心並怕怕地喊着:“蘭枝姐姐,你再這麼兇,就沒人要了。”
“哼,怎麼會!”蘭枝高昂着頭,理直氣壯而去。
房中母女二人坐下,鳳鸞低聲對母親道:“媒婆們只要錢,她們吃了父親的話,一定去郭家亂說話。郭家在咱們這裡,是勢大的一家。原本只是財大氣粗,自從長公子中舉再當將軍,縣令也不敢自高自大。母親,不管是父親好了以後,生意場上要見面,還是眼前咱們不能得罪,都得去賠個不是。”
顧氏抱怨:“這是什麼事情,破財又有難,遇上這不講理的事,還要你出頭露面去賠不是。”鳳鸞溫婉地道:“咱們總得過去這個坎兒再說。”
“這話說得好!”周老爺的嗓音從房中響起,驚動母女兩人來看他。周士元歡喜的看着妻子和女兒,歡喜的底處是一抹子憂傷。
憂傷纔起來,又強行抹去。有鳳鸞這樣的女兒,周士元覺得自己理當歡喜。
外面的吵鬧,宅小院淺,他怎麼會聽不到。家人全瞞着他,周士元也明白自己出去也不能怎麼樣,再說沒人扶他,他都走不了多遠。
也罷,全讓鳳鸞去處置,周士元爲安妻子的心,裝着自己聽不到。睡下來聽到母女商議,先時話聲小,再來聽得清楚,受傷的周士元覺得真是提氣,忍不住說了一聲好。
鳳鸞笑盈盈:“父親,你也這樣看?”周士元對女兒格外笑容滿面:“我初聽到媒婆說這樣的話,我氣得忍不住要罵她們。我就鳳鸞這一個女兒,當初不是和毛家早年同做生意,怎麼會許給他們家!”
提到退親的毛家,周士元有氣上來,顧氏勸他:“不必生氣,商議正經事的好。”周士元一笑:“說得是。”
喊一聲“鳳鸞”,鳳鸞轉過臉兒來笑:“在呢。”
“記得我對你說過郭老爺子嗎?”周士元對着女兒的笑容,他的笑容就更多。鳳鸞突閃着眼睛回想着:“記得父親總是說,郭老爺子是個不錯的人,肯照顧人,也是個大方人。”
顧氏眼睛一亮:“我看這事兒也蹊蹺,上門來提親,郭老爺子應該不知道吧。”周士元沉入沉思,回想郭老爺子當年:“他老了,或許也有愛孫子的意思。不過,他也可能不知道。鳳鸞說得對,我一時氣憤罵了媒婆,媒婆回去要搬弄,咱們就得罪郭家。鳳鸞兒,”
周士元和氣地告訴女兒:“你明天再去賠禮,是爲父不好,不能爲這一時之氣,傷了你以後的親事。”
流言蜚語可以傷人,郭家要是願意,中傷鳳鸞是很容易就做到。
“哎,”鳳鸞歡快地答應一聲。周士元笑了一聲,再嘆氣羞愧地道:“你的嫁妝,父親好了再給你打。”
這猝不及防的話,讓鳳鸞措手不及。她無措地趕快道:“沒什麼呢,父親何必說這些。”顧氏對着女兒抹眼淚:“我和你父親都知道,我的私財全拿出來給你父親還了錢,你哪裡來的錢送人家人蔘,我的兒,可憐你這些嫁妝,可恨那狠心短命的毛家!”
到最後,顧氏還是要罵毛家。
提起來那可恨的毛家,見到周家要倒抽身就走的毛家,周士元和鳳鸞笑起來。父女兩個人故意輕鬆的笑容,把惱怒的顧氏也帶得笑了一笑,再添上一句:“以後鳳鸞一定找個好的。”
她的話,這就算結束了。
周士元今天突然很輕鬆,或許是他聽到女兒打發人的一幕,覺得可以舒心一下;再就是他痛罵過媒婆,心裡鬱積出去的多。
他噓唏道:“幾千兩的銀子,也難怪毛家要退親。”平常小生意人,起個幾百兩的鋪子,月收入幾十兩銀子就不錯。周士元這一次冒險求財,一下子放進去幾千兩,按普通人家的收入,這筆錢到頭髮白還不了。
一家三人坐到一處,今天不再是難過憂傷。鳳鸞見父親重有精神,笑着道:“這院子還值一些錢,鋪子裡雖然日逐進項不多,一天也有水菜錢。等父親好了,不愁這錢還不了。”她如實地只說一句話:“只是眼前這筆銀子無處借貸,”她吞吞吐吐地道:“要是郭老爺子肯借,那就好了。”
一直到現在,鳳鸞還有這樣的想法。周士元對女兒笑一笑:“你明天再去一回賠個禮兒,等我再養上一養,未必需要一百天我才能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