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妾薄命,君知否?

夜,夏夜。

柔雲淡月,無星伴隨,那抹蒼白月光在黑幕中淺淺暈散,皎潔,卻化不開天地間的憂傷與悽美。

杭州蕭山機場,浙江的國際空港,燈火輝煌依舊,像個市郊野外的不夜城,迎接或歡送着四方來客。

而今晚卻與往常有所不同,候機室裡不再熱鬧,冷冷清清,稀疏錯落的幾個乘客也早早進入了夢鄉。

這種幽靜隱澀的黑夜,確實適合睡眠。

可有一個人卻清醒得很,看透了一切,也看淡了一切,此時,是她二十三年的生命中最坦然的一刻。

與世無爭。

她靜靜站在偌大的落地玻璃前,環抱雙手,煢煢孑立,眺望着遠方永沒有盡頭的濃濃夜色。

那一片天空下,究竟是戀戀不捨卻心碎遍地的寧州,還是朝思夢想卻暗無天日的北京?

無人知曉。

古書上說:月,羣陰之本。

怔怔出神的她,就像天上那輪明月,清美,悽婉,世人只知它的高不可攀,卻少懂它的顧影自憐。

當一個女子在看天空的時候,她並不想尋找什麼,她只是寂寞。

原來,令人不能自拔的,除了牙齒,還有愛情。

有多少難以啓齒的愛情,在啓齒之際,卻又已經遠去。

她皺皺眉頭,輕輕嘆了一口氣,就像微風吹落了樹梢的一片黃葉。

自己終究還是沒能放下,悲哀,忽然想起了母親曾經講過的一番話:孩子,每個女人都很僞善,一生之中心裡總會藏着一個人,也許這個人永遠都不會知道,儘管如此,這個人始終都無法抹去,也無法被誰所替代。久而久之,這個人就會像一道永遠無法癒合的傷疤,無論在什麼時候,無論在什麼地方,只要被提起,或者輕輕的一碰,就會隱隱作痛。

銘心鏤骨。

嘴角邊勉強擠出一絲微笑,卻不曾想牽扯着心中的傷,讓人痛徹心扉。

一陣細細碎碎的腳步聲打亂了飛揚的思緒,她回了回神,將指間一直夾着的一張素描畫摺好,夾進一本《君主論》,裡頭還有一片已經泛黃的樹葉。這張畫,是她昨晚依據記憶謄描的,上面斑斑駁駁,顯然是淚水侵蝕的痕跡,但內容卻依舊清晰可見:一個年輕人正走在一條林蔭道上,仰斜三十度,擡頭望空,腳底下不經意踩着一張蘸有狗屎的落葉。

“小姐,到點了,上機吧。”一個管家類的男人踽踽走到她後頭,輕聲提醒道。

“好。”她最後一次擡頭望了眼江南的夜空,義無反顧地轉身,不再有任何留戀,昂首離去。

下一站,北京。

——————

杭州,西湖畔。

這幢小建築位於岳飛廟前,麴院風荷內,很不起眼,就像一塊澹泊古廟中安靜守望神靈的雨花石。

房子外廓爲南宋民居特色,門前有一個小院子,用齊肩的木柵欄圍了起來,顯得井然有序,又不失柔潤清圓,院當中種着不少植物,以陶冶性情,紅瑞木、黃刺梅、紫葉水蠟、丹東檜柏、紅王子錦帶,各色品種爭奇鬥豔,一塊巨大的魚王石立在正中央,上頭刻着嵇康入獄離世前寫的一句絕命詩,四個字:永嘯長吟,與不遠處的西湖荷塘景色交相輝映,管中窺豹觀雲知天,房子的主人必定是一位喜好風花雪月舞文弄墨的雅士。

摺扇探花,納蘭錦玉。

這是他在杭州的住所,剛搬進來不久,才個把月,對於這幢一枝獨秀的房子還沒產生日久生情的依賴感,平常也很少在,太忙了,即便偶爾回來小住,也是行色匆匆,被窩還沒捂熱,又得消失無蹤幾天,就連享譽天下的西湖美景近在咫尺,也只是囫圇吞棗瀏覽了一遍,純屬走馬觀花,根本領略不到其中難以名狀的韻味,但他已經十分心滿意足了,在一座陌生的城市打拼,能有個落腳地,就算三生有幸,更何況是這麼一座歷史悠久淵遠流長的古居民宅?

院子外,剛剛有幾輛掛着政府牌照的奧迪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不留痕跡,彷彿從來沒出現過一樣。

這是省裡頭的幾名官員在參加完省政協的一場例行會議之後,推掉了所有應酬,專程趕來府上,與他把酒言歡的。他們並不是什麼外人,全都是納蘭錦玉他爺爺的得意門徒,異常團結,所謂衆人拾柴火焰高,正是由於在仕途中常常相輔相成互相幫襯,才使得他們個個都成爲了權力彪炳的實權人物,而平時工作繁忙,案牘勞形,很少有時間進京跟老爺子喝上一盅,心裡愧疚,只好退而求其次,與老爺子的親孫子多多走動,權當聯絡感情,遙寄思念。

右手畫圓,左手畫方。

送走了官老爺,又來了大老闆,一輛輛豪華轎車魚貫而入,這會兒,小樓閣再次賓朋滿座。

二樓裡,寬敞明亮的會客廳擺滿了兩桌酒席,菜系是清一色的東坡肉、杭三鮮、老鴨煲、花童子雞、西湖醋魚、龍井蝦仁、宋嫂魚羹、爆炒田螺、魚頭豆腐湯等正宗杭幫菜,是納蘭錦玉專門聘請景陽觀最著名的杭幫菜大廚烹製而成的,精細的做工,獨到的口味,清鮮的風格,讓人垂涎三尺,以至心醉神迷。

一個臨時搭起的小舞臺上,正在上演着一出傳統的秦腔摺子戲,《春秋筆?殺驛》,笙歌燕舞。

鬚生一踏步,高昂激越地清唱而起:世態多炎涼,人情草上霜。若問鄒驛丞,學了漢張良……

秦魂漢魄。

簇擁着納蘭錦玉圍席而坐的那桌人,全是蘇杭一帶靠着野路子起家從而富甲一方的企業老總,今晚能邁進這幢小建築的門檻,令他們覺得無上光榮,這不知是多少富商巨賈們燒香拜佛夢寐以求的,而納蘭錦玉的平易近人,更讓他們喜出望外,比原先吞骨蝕人不眨眼的黑龍團好伺候多了,這樣的靠山理所當然得擁護。一桌人初次見面,卻不生疏,沒有心懷鬼胎,反而有着一見如故的親切感,但也不刻意客套寒暄,一邊聽戲,一邊舉杯,一邊品菜,一邊言談,每個人在丹青鳥術與古董收藏方面都不是門外漢,一籮筐的共同語言,舉止文雅,顯得很是融洽和睦。

君子淡以親,小人甘以絕。

而與之大相徑庭的,是另外一桌客人,雖然還遠沒到綠林好漢大塊吃肉大碗喝酒的誇張境界,但吃菜飲酒侃大山一點也不講究派頭,更不講紳士風度,舞臺上典雅精緻的秦腔表演,壓根吸引不了他們的興趣,推杯換盞,觥籌交錯,一刻也沒個停歇,盡顯饕餮霸氣,使到幾個在旁邊服務的保姆傭人瞠目結舌頭皮發麻,這幫人真離譜,喝酒簡直就是一番不要命的海量做派。

不過,如果傭人們知道這幾人的真實身份,估計就不會生出這樣的錯愕感來了。作爲公子黨頂尖的肱骨之臣,在酒桌上沒點血性方剛不可一世的氣勢,傳出去都丟人現眼,擡不起頭來。別看他們胸無點墨,但強將手下無弱兵,作爲過江龍的公子黨,正是倚仗着他們手底下那幫兔崽子不遺餘力的英勇奮戰,才勢如破竹地奪下了浙江大半江山,如今硝煙漸退,當然不能忘記犒勞一下這班呼風喚雨的功臣,煙花柳巷自然不在話下,而這樣登門造訪的盛情款待,才更令他們感覺脣齒相依當家作主。

一冰一火,一靜一動,一雅一鬧,兩桌天壤之別的客人倒也奇蹟般地相安無事,各取所需。

再瘋狂的盛宴也有落幕的一刻,繁華褪去,熱鬧的背後,是一片寂寥,喧囂下,藏着哀傷。

月滿中天。

夜更靜,靜得彷彿可以聽見露珠往花瓣上滴落的聲音。

所有人都已經離開,只有舞臺秦腔仍在清亮唱響,纏纏綿綿。

傭人們開始收拾殘局,髒碟油碗箸筷酒瓶堆積成山,但留出一桌沒敢動。

謝翹楚正坐在企業老總們的那一桌,一個人面對着殘羹冷炙,端着只剩半瓶的特供茅臺,一聲不吭地狼吞虎嚥,極有宜將剩勇追窮寇的氣勢,有滋有味。他生性孤僻,不好熱鬧,等人走茶涼了,才肯出來填肚子打牙祭塞牙縫。韓小窗逍遙自得地坐在不遠的一張太師椅上,翹着二郎腿,手裡頭拿着一面小鏡子,無比臭美地查視着臉部肌膚。

納蘭錦玉負手站在窗前,凝視着漆黑蒼穹,一成不變地執着那把古樸摺扇,末尾紅綢自然垂下。

微雲一抹遙峰,冷溶溶,恰與個人清曉畫眉同。

這個方向,恰好對着北方,你該正往那裡去吧,妹妹,別怪哥狠心,你是鸞鳳,不屬於民間。

唉,從未試過心慈手軟的他輕輕嘆了一聲,胭脂淚,留人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冷月如故。

從古至今,不知多少帝王將相,多少才子佳人,多少平民百姓,多少地痞流氓,都對它崇敬有加寄予厚望,將所有的溢美之詞毫不吝惜地用在了它的身上,甚至還衍生出了不少膾炙人口的神話故事,可是,它動容了麼,感恩了麼?除了無窮無盡的相思,還換來了什麼?

銀光下的納蘭錦玉,色若春曉之花,眉如墨畫,面如桃瓣,如同上古寒玉般的雙目,冰冷剔透。

他不喜歡月,很不喜歡,甚至可稱得上討厭。

一個從不會光明磊落出現、只敢在漆黑夜幕下露面的物體,還是藉助外物發亮,有什麼值得稱頌?

僞善至極。

可惜,他沒有認真考慮過一點,也許明月正是爲了世間能延續光明,才甘心讓熾熱的陽光烤炙自己。

舞臺上,幾名角兒們正在唱着一出秦腔傳統劇目《花亭相會》。

小生幽幽怨怨,拱手而唱:聽罷言來問罷信,原來是恩姐找上京,我有心上前把姐認……

“娘希匹的,哪壺不開提哪壺,上什麼京啊?都給老子滾蛋。”韓小窗赫然站起來,嘶吼道。

幾名角兒們被這句春日驚雷般的怒罵聲嚇住了,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膽戰心驚,臉色蒼白。

納蘭錦玉轉回身,揮揮手讓他們離開,也走到一張太師椅坐下,揉了揉有些發緊的眉心。

人去樓空,謝翹楚也草草結束了戰鬥,吩咐傭人們收拾妥當,偌大的會客廳只剩下三個人。

“紅豆不長南國,全長我臉上了,真相思!”韓小窗對着鏡子,擠出一顆青春痘,噁心到不行。

“南方的天氣,不像咱北方,很潮溼,你可能還沒適應。”納蘭錦玉喝着一杯新榨的豆漿,解酒。

“娘希匹的,哥這張俊美無雙的臉上多了些紅點,真是大煞風景。”韓小窗的好心情一敗塗地。

“糟蹋了這些青春痘。”謝翹楚叼着一根竹籤剔牙,冷不丁來了一句,臉上卻沒有任何笑容。

“靠,巧舌如簧,你的嘴裡肯定吐不出象牙來。”韓小窗憤憤不平道,立即予以言語上的還擊。

“可我的槍口能吐出子彈。”謝翹楚閃電般從側部拔出一支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他的襠部。

韓小窗雖然知道他不會開槍,但還是有些膽怯,護着命根子,堆出燦爛笑容:“玩笑,純屬玩笑。”

謝翹楚嘴角扯出一個得意冷笑,透着奸詐,刷,不到一秒,那支手槍又驟然消失在了空氣中。

納蘭錦玉靜靜看着這對活寶的脣槍舌戰,淡淡一笑,一如既往的安靜恬淡,放下杯子,裡頭的豆漿已經一清而空。這間會客廳是他拾掇的,並不繁瑣,乾淨整齊,幾盆從山西太原運來的金山繡線菊、冷香玫瑰、天目瓊花正傲然綻放,小圓玻璃缸裡養了幾條屬花鱂科、比金魚更好養活的黑瑪麗。韓小窗常常喜歡挑逗它們,將手放在魚缸上頭,撩起食慾,又不真投誘餌魚料,整得現在那幾條小魚一瞧見是他,都懶得搭理,讓他好生鬱悶。

古語云:寧學桃園三結義,不學瓦崗一爐香。

他們仨,並不需要劉關張那樣傳統的結拜形式,感情已經足夠深厚,形同手足,無論誰遭遇不測,都會義不容辭地挺身而出,扛刀子賣命。良好的家庭教育,成熟的人格魅力,使他們能夠富而無驕,至於放下錦衣貂裘的世家公子不當,偏偏走上一條爲人唾棄的奸雄之道,並不是離經叛道,也不是悲觀厭世,只是不想常被老一輩罵做只會坐吃山空的衣架飯囊罷了。

誰說富不過三代?誰說帝王多自屠狗輩?誰說名門之後皆是行屍走肉?

這都是欺天誑地的荒誕之言,他們偏不信這個邪。出生在侯門大院,還是蓽門蓬戶,並不是他們所能決定的,但成龍還是成蟲,倒是可以選擇,聲色犬馬的日子可以潤色,粗茶淡飯的生活也照樣美妙。志同道合的他們不甘心固步自封,也不甘心因循守舊,立志要成就一番令世人刮目相看的大事業,這也是他們選擇加入這個組織最重要的原因。

夜色如煙,深林幾處啼鵑。

“錦玉,那個陰陽怪氣的怪胎怎麼也會下江南?”韓小窗也倒了一杯豆漿,儘管他滴酒未沾。

“他是我妹夫。”納蘭錦玉撫着摺扇,輕聲糾正他的不敬用詞,可溫潤如玉的臉龐沒有表情。

“別跟我裝正經,我知道你也討厭他。”韓小窗輕微撇了撇嘴,揚起杯子,足足喝了三分之二。

“兩碼事,別混爲一談。”納蘭錦玉淡淡道。

“虛僞。”韓小窗強壓着滿肚子怨氣,狠狠罵了句,把剩下的豆漿灌了個底朝天。

“我承認。”納蘭錦玉輕聲道,依舊沒有被他大逆不道的言語刺激到,美如玉的纖指敲着大腿。

“你難道不想做點什麼幫幫小花麼?”韓小窗冷聲問道,對於摺扇探花的無動於衷非常不滿,也很不理解。那一天,他正在杭州第五大道咖啡館與一個新泡的銀行職員打情罵俏,突然接到納蘭錦玉的電話,說要去寧州辦點事,他二話沒說,耍下那個清純美女就走了,損失慘重也在所不辭,可沒想到這一趟的寧州之行,竟然是去堵小花的,令他悔恨交加了好幾宿,至今還不敢見自己的妹妹。

“不想。”納蘭錦玉直截了當。

“冷血!”韓小窗又忍不住罵了一句。

“女人是一隻水杯,男人是一隻杯蓋,不管這隻杯蓋是恰如其分,還是格格不入,只要能攏住杯口,不讓外界的微塵穢垢玷污了杯裡的水,就應該配在一起。”納蘭錦玉意有所指道,輕輕合起雙目,不是因爲困了,只是不想讓旁人看清他眸裡的淚光,這時候的他更美了,像桃花,“京城第一美公子”的稱號果然名不虛傳,不過,一個大男人,被套用“美”字來稱讚,是不是該折壽?

“小花的命真苦,要是我妹被逼嫁給那個變態,皇帝老子也要拉他下馬。”韓小窗冷聲道。

“夠了。”謝翹楚揚手阻止,輕聲道,“誰都知道錦玉是最愛小花的,你以爲他想袖手旁觀麼?”

“愛個屁,全他媽都是謊言,愛還苟且偷安?愛還親自去抓小花?草!”韓小窗越說越激動。

“這段婚事不是想象中那麼簡單,大軍閥們做了統籌安排,我們這些小輩無能爲力。”謝翹楚安撫道。

“那就霸王硬上弓,把小花在中途給截了,喬裝一番送出國外,到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過平靜的生活,幸運的話,還能遇上一段良緣,嫁夫生子傳香火,再不濟,寧可孤家寡人一生,也好過嫁入甄家,半死不活地坐以待斃。再者說了,假途伐虢的事,我們之前又不是沒做過,小花上次能順利逃脫納蘭老軍閥的天羅地網,不正是因爲我們在幕後運作麼?有了前車之鑑,這一次我們處理起來就更駕輕就熟,必定天衣無縫,手到擒來。”韓小窗翹着雙手,陰險一笑。

“你個豬腦袋都能想得到,納蘭老狐狸會矇在鼓裡?癡人說夢。”謝翹楚拋了一個大大白眼。

“前怕狼,後怕虎的,成事也被你給整夭折了,你黔驢技窮,我可沒有!”韓小窗氣得滿臉通紅。

“給你潑點冷水,是想讓你明白,這事不能一時衝動而爲之,必須從長計議。”謝翹楚輕聲道。

韓小窗愣了一下,怒火隨即煙消雲散,喜不自勝,笑道:“你早說,我還以爲你倆鐵石心腸呢。”

一直默不作聲的納蘭錦玉終於緩緩睜眼,輕聲道:“你們不用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了,放棄吧。”

安靜。

本來以爲勝券在握的韓小窗與謝翹楚對視一眼,隨後嘆了口氣,那種落寞感無可掩飾,肆意妄爲。

誰也沒有再開口說話,似乎有着與徐志摩“但我不能放歌,悄悄是別離的笙簫”一樣的無可奈何。

突然,艾米?皮爾森的《stranded》幽幽奏起,迴盪在萬籟俱寂的會客廳裡。

韓小窗的手機響了,拿起來一瞧,表情風雲驟變,哭喪着臉,跟死了親爹親孃一般悲慟。

“誰呀?”謝翹楚很好奇。

“我妹。”韓小窗的語氣悲壯而淒涼。

“幹嘛不接?”謝翹楚更好奇,自己親妹打來的,怎麼就像債主追債來了一樣?

“你傻啊,小花剛被無聲無息送走,她現在不就是撒野來了麼,我可不想惹禍上身。”韓小窗害怕道。

納蘭錦玉又合上了雙目,並不體諒他的苦衷,輕聲道:“接吧,按免提,我也想聽聽。”

韓小窗欲哭無淚,但他發話了,沒辦法,猶豫再三也只好照做,按下了免提。

“韓小窗!你個生不如死的混蛋!老孃法眼一開,就知道你是個妖孽了!”韓雪破口大罵。

韓小窗勉強擠出一點笑意,唯唯諾諾道:“雪兒,誰惹你生氣了?哥給你報仇去。”

“就韓小窗那個烏龜王八蛋!你幫我幹掉他,然後喂狗,我再也不想見到他了!”韓雪怒不可遏。

“你就這麼對你哥啊?”韓小窗傷心欲絕。

“誰是我哥?我呸!韓小窗,我告訴你,你在我眼中,就是一個幼稚園程度的大學生,先天蒙古症的青蛙頭,聖母峰雪人的棄嬰,化糞池堵塞的兇手,非洲人搞上黑豬的後裔,陰陽失調的黑猩猩,被諾亞方舟壓過的河馬!”韓雪一口氣順到底,罵得痛快淋漓,覺得猶不過癮,又繼續抗大打擊面,“我知道納蘭錦玉那龜兒子就坐在你旁邊,你讓他聽好了,他在我眼中,更不是什麼好鳥,只是每天退化三次的恐龍,愛斯基摩人的恥辱,生命力腐爛的半植物,和蟑螂共存活的超個體,上帝失手摔下來的舊洗衣機,人類歷史上最強的廢材,祖先爲之蒙羞的子孫!”

魂不附體。

韓小窗與納蘭錦玉面面相覷,臉色比茄子還要紫,心裡感慨萬千,唉,死都不能得罪女人啊。

謝翹楚倖免於難,浮起一個幸災樂禍的笑容,悄聲道:“我真替你們感到悲哀。”

誰知,韓雪在沉默一陣子後,又馬上補充了一句:“謝翹楚那死豬垃圾,是上面的全部!”

“……”

韓小窗與納蘭錦玉樂不可支,強忍住笑,對着謝翹楚,悄聲道:“我們真替你感到悲哀。”

那一刻,謝翹楚連死的心都有了。

足足煎熬了十分鐘,三個大男人才終於盼到了韓雪撂下電話,擦了擦額頭冒出的汗,都是冷的。

他們面對驚濤駭浪,面對槍林彈雨,都能臨危不懼面不改色,可剛纔卻一直惶恐不安心驚肉跳。

原來笑容嫵媚得足以大殺四方的歌后,亦可以由世事洞明的美人,變成令人毛骨悚然的潑婦。

難怪乎有專家說,只有百分之二十的男人會在婚後後悔,其餘百分之八十在婚前就後悔了。

男人遇着女人,就像秀才遇着兵一樣,根本沒有什麼道理好講,你說一句,她會回你一萬句。

可就在這一觸即發的敏感時刻,忽然,吱呀一聲,大門被推開了。

三人皆是驚魂未定,緊張得赫然起立,已經準備好了短兵相接,只祈求不是韓雪那尊大神。

幸好。

“是我,少爺。”一位管家類的人物幽靈一般出現在房間門口,畢恭畢敬道,那慈眉善目的模樣,以及柔風細雨的語氣,已經足夠打消任何人的戒備心,尤其是那一抹笑容,就像是一顆夜明珠,即便是處於黑暗中,也能光彩照人,不過,如果仔細觀察他的眼睛,會發現右邊那隻其實是假眼,像一潭死水,但並不瘮人,這是抗美援朝時,在上甘嶺負的傷,成了獨眼龍,手裡頭長年累月拿着兩片唱太平歌詞時用的玉子,如凝脂般,細膩玲瓏。

“進來吧。”納蘭錦玉輕聲道,打開古樸摺扇,煽來涼風。

“尚叔,你可嚇死我了。”韓小窗拍拍胸脯,仍然心有餘悸。

尚叔也不好奇詢問爲什麼,只是鞠了一躬,微笑道:“對不起,韓少爺。”

“沒事沒事。”韓小窗揮揮手,念念叨叨起身去倒了一杯熱白開水,猛灌了一口穩定心神。

尚叔也不矯情,見他不想再說話,就輕車簡從走到納蘭錦玉身邊,輕聲問好:“少爺。”

納蘭錦玉點點頭,緩慢合上摺扇,動作柔和,沉默了一會兒,輕聲問道:“走了?”

“走了。”尚叔輕聲道,不多說一詞,不少漏一字。

納蘭錦玉若有所思,像被點了穴一般,泥塑木雕,很長時間才眨眨眸子,又問道:“安全麼?”

“有鬼斧、神工兩兄弟沿途照看,沒問題。”尚叔輕聲道,不經意觸碰一下手中的玉子,清脆作響。

“那就好。”納蘭錦玉木訥如石,連笑容也沒了靈氣,咽咽口水,像把人生雜陳五味都嚥下去。

尚叔並沒有離開的跡象,耐心等待納蘭錦玉回過神來之後,試探着喚了一聲:“少爺。”

“還有事?”納蘭錦玉皺皺眉。

“小姐上飛機之前,將一樣東西隨手扔進了垃圾簍裡,被我發現,撿了回來。”尚叔輕聲道。

“給我。”納蘭錦玉神情嚴肅,一向穩如泰山的心境,像是一根被突然彈奏而起的琴絃,顫動如絲。

尚叔小心翼翼地從口袋裡掏出那樣神秘東西,竟是一張皺巴巴的紙團,不是心細如髮,怎能發現?

納蘭錦玉打開一看,先是一怔,隨即惶然,最後丟魂落魄,很久,一語不發將紙團摺好,放進口袋。

紙上頭是李白的一首詩,《妾薄命》:昔日芙蓉花,今成斷根草。以色事他人,能得幾時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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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牛不能隨便亂吹第84章 神祗第16章 那一年寒冬,美人的心酸往事第53章 搶戲第52章 我不累第5章 夜深時,海棠未眠第65章 衆生百態,百態衆生第59章 周長恨第23章 清明月,離別傷,淚水落第51章 雨夜,神魂顛倒第34章 兩個身影第45章 高官第55章 股戰第22章 最美的驚喜第21章 本想閒看花敗棋落第53章 鈴蘭第47章 翅膀第63章 水至清第32章 孤寂守候爲了誰第2章 揹我吧第61章 水庫第3章 回家第59章 失蹤第67章 三個人第46章 一山不能藏二虎第45章 幕後的暗涌如潮第43章 別墅第7章 雪夜,書房話人生第24章 法則第14章 反了第4章 嫁人第26章 輕抹頸第12章 大紅袍第61章 我很痛第36章 蘇宅第56章 雨下整夜第21章 那清純一吻第31章 香港亂第11章 夜戰第22章 醉翁第27章 煙雨醉寧州第25章 小財迷第62章 水至清第62章 雙雄會第28章 百家樂第48章 一肩明月,兩袖清風第52章 狐狸盛宴第65章 衆生百態,百態衆生第56章 一步錯,步步錯第57章 朱枯藤第20章 古城是歷史的烙印第52章 玫瑰有刺,沐小青第53章 一洞,二球,三腳貓不是前言的前言第40章 沒那麼簡單第20章 錦玉無暇第76 章 老人與海第5章 甕中鱉第9章 白日朱槿與黑夜曇花第15章 二十四年第84章 神祗第8章 奇特的石頭第21章 那清純一吻第51章 雨夜,神魂顛倒第25章 小財迷第37章 扁舟第65章 一生第59章 周長恨第34章 菊英麪館第63章 水至清第77章 白樺林第14章 傷虎第8章 奇特的石頭第59章 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第39章 奇怪的綁架第50章 一隻蟑螂,兩頭牲口第40章 八十年第56章 沒鳥第16章 縱橫捭闔第25章 小財迷第56章 一封信第23章 亭臺二十六第48章 一路走好第6章 兩個月前的無心插柳第42章 慶有餘第5章 夜深時,海棠未眠第38章 浪子燕青第22章 傷離別,國畫論第13章 薛子第38章 草帽第4章 嫁人第15章 冰輪椅,夜來風,鞦韆蕩,談殺神第27章 江湖第22章 最美的驚喜第76 章 老人與海第84章 神祗第73章 小籠包第2章 草廬前,故人,道水第59章 周長恨第19章 殘燈一點,空房笙寒
第30章 牛不能隨便亂吹第84章 神祗第16章 那一年寒冬,美人的心酸往事第53章 搶戲第52章 我不累第5章 夜深時,海棠未眠第65章 衆生百態,百態衆生第59章 周長恨第23章 清明月,離別傷,淚水落第51章 雨夜,神魂顛倒第34章 兩個身影第45章 高官第55章 股戰第22章 最美的驚喜第21章 本想閒看花敗棋落第53章 鈴蘭第47章 翅膀第63章 水至清第32章 孤寂守候爲了誰第2章 揹我吧第61章 水庫第3章 回家第59章 失蹤第67章 三個人第46章 一山不能藏二虎第45章 幕後的暗涌如潮第43章 別墅第7章 雪夜,書房話人生第24章 法則第14章 反了第4章 嫁人第26章 輕抹頸第12章 大紅袍第61章 我很痛第36章 蘇宅第56章 雨下整夜第21章 那清純一吻第31章 香港亂第11章 夜戰第22章 醉翁第27章 煙雨醉寧州第25章 小財迷第62章 水至清第62章 雙雄會第28章 百家樂第48章 一肩明月,兩袖清風第52章 狐狸盛宴第65章 衆生百態,百態衆生第56章 一步錯,步步錯第57章 朱枯藤第20章 古城是歷史的烙印第52章 玫瑰有刺,沐小青第53章 一洞,二球,三腳貓不是前言的前言第40章 沒那麼簡單第20章 錦玉無暇第76 章 老人與海第5章 甕中鱉第9章 白日朱槿與黑夜曇花第15章 二十四年第84章 神祗第8章 奇特的石頭第21章 那清純一吻第51章 雨夜,神魂顛倒第25章 小財迷第37章 扁舟第65章 一生第59章 周長恨第34章 菊英麪館第63章 水至清第77章 白樺林第14章 傷虎第8章 奇特的石頭第59章 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第39章 奇怪的綁架第50章 一隻蟑螂,兩頭牲口第40章 八十年第56章 沒鳥第16章 縱橫捭闔第25章 小財迷第56章 一封信第23章 亭臺二十六第48章 一路走好第6章 兩個月前的無心插柳第42章 慶有餘第5章 夜深時,海棠未眠第38章 浪子燕青第22章 傷離別,國畫論第13章 薛子第38章 草帽第4章 嫁人第15章 冰輪椅,夜來風,鞦韆蕩,談殺神第27章 江湖第22章 最美的驚喜第76 章 老人與海第84章 神祗第73章 小籠包第2章 草廬前,故人,道水第59章 周長恨第19章 殘燈一點,空房笙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