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郊區。
一片佔地100畝的豪華莊園住宅,一前一後兩棟三層洋樓,臨山而建,一衣帶水,風水寶地。
蘇宅。
莊園裡有一片很寬闊的草坪,綠趣盎然,由於有專門的園丁進行定期修剪,草坪相當平整,沒有一根絕處逢生的野草。但不知是園丁疏忽大意,還是有意爲之,幾簇黃色野花成爲了漏網之魚,散落分佈,點綴得草坪更加唯美。納蘭禾推着蘇子夜慢慢走在其上,蕭雲和仙子跟在後頭,一面感受着小草的柔軟,一面欣賞着有錢人家的低調奢華,仙子還不知在哪撿到了一根已然泛黃的竹枝,愛不惜手,一路把玩着。
作爲江南四大家族之一的蘇家,在蘇杭一帶的影響力,那可謂是一騎絕塵,無人能望其項背,僅僅是從能夠讓整個酒店業拒絕蕭雲這一點來看,就可以管中窺豹了。在外人看來,綠城集團、阿里巴巴這樣的企業那是處於金字塔頂端的了,可那畢竟只是一家企業,只不過底子厚了點,談不上呼風喚雨撒豆成兵。而蘇家不同,它可以說是一個巨型猛獸般的財團,直系親戚、旁系親戚開枝散葉,幾代同堂,人數多達上百號人,各行各業星羅棋佈,而能夠成爲家主,那真的是人中龍鳳,也難怪乎蘇孤飛會這樣覬覦蘇子夜的那個位子了。
“我記得小時候,我們幾姐妹經常在這塊草坪玩耍的,現在物是人非嘍。”蘇子夜感慨道。
“歲月是一把殺豬刀,鋒利,還沾着血,讓你痛過之後,還看得着痕跡。”蕭雲隨口附和道。
“你這話很有意思。”蘇子夜大笑道,有點容光煥發的味道,最近的家庭變故差點壓垮了他。
“如果你告訴我月婆婆的下落,我還可以講點更有意思的話給你聽。”蕭雲摸了摸鼻子。
“交易總是相對的,你做到了你該做的事,我自然會做到我該做的事。”蘇子夜微笑道。
蕭雲撇撇嘴,跟這些精明老練的資本家打交道很沒新意,滿口都是交易,滿腦子都是利益。
“客房我已經叫人安排好了,總統套房的規格,你跟你女朋友就在這住下吧。”蘇子夜說道。
“這……”蕭雲眼角瞥向了旁邊的仙子,一臉正人君子的爲難,但心裡頭早已是鶯歌燕舞了。
“如果不方便,我可以安排兩間房。”蘇子夜似乎看出了兩人間微妙的關係,適時加了一句。
“不用,一間就夠。”仙子忽然插了一句。
“好。”蘇子夜微笑點頭,望向蕭雲的眼神耐人尋味。
蕭雲儘管夢寐以求,但聽到她這樣說,還是很錯愕,皺着眉頭看向這娘們,尋找着蛛絲馬跡。
這麼妥帖,難道有啥陰謀?
仙子好像意識到了他在盯着自己,偏過頭去,那張不悲不慟不驚不喜的菩薩臉龐泛起了笑顏。
忽然,一陣肆無忌憚的笑聲從草坪盡頭的竹林裡傳來,男女聲皆有,繼而一大幫人走了出來。
蘇子夜立即擡起右手,納蘭禾知趣停下腳步。
“什麼人?”蕭雲遠遠望着那羣不速之客,好奇問道。
“都是些舉足輕重的人物。”蘇子夜敲了敲輪椅冰冷的扶手,臉色陰沉得十分氤氳,彷彿被寒霜打了的茄葉一樣,又黑又紫,目光卻能看得很遠,輕聲道,“走在前面的三個人分別是我的弟弟蘇孤飛和他的獨生子蘇黃曆,還有一個你應該認識,南宮青城;左邊那對夫婦是謝家的人,謝鴛鴦和邵靈臺;右邊那對夫婦估計你也認識,寧州龐書記的女兒和女婿,龐丹彤和陳道白,他們都是來參加我母親八十大壽的。走在最後頭、梳着一條小辮子像個滿清武官的人是我弟弟的貼身保鏢,叫滿江紅,他的實力如何,納蘭是最有發言權的。”
“九品高手。”納蘭禾細眯起眼睛,死死盯着那個曾經把他打得找不着北的滿江紅。
九品高手?蕭雲瞥了眼身旁這個幾乎無慾無求的仙子,悄然露出了一個不屑的輕微笑意。
蘇子夜見到僅比自己小8歲、此刻正談笑風生的蘇孤飛,眼神黯淡下來,倏然講了一個相當驚世駭俗的機密:“蕭雲,你應該記得幾個月前,謝家的長子長孫謝曉峰在白雲人家跳樓自殺的事情吧?當時曉峰收到了黑龍團的一張黃泉書,爲了顧全大局,纔不得已選擇了這種極端的做法。我一直想不通,黑龍團爲什麼要這樣膽大妄爲不顧後果地去跟一個在江南甚至在全國範圍內都這麼有影響力的家族對抗爲敵,這不符合它的利益訴求。直到有一次,我無意中看見了謝鴛鴦和孤飛在跟黑龍團的虎王姜嘯天一起喝茶聊天,我才恍然大悟,事出必有因的。忘了跟你說,曉峰跟我是生意場上的好戰友,在私底下也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我們的世界觀、價值觀都是一致的,即無論如何,也不讓家族生意接觸到黑暗面,所以,多年來我們倆一直備受黑龍團的詬病。而當它鐵下心除掉曉峰,就是已經找到了可以跟它同流合污沆瀣一氣的合作者,只是我沒想到會是謝鴛鴦和孤飛。說句掏心窩的話,我很擔心,我會步曉峰後塵。”
蕭雲靜靜聆聽,深深皺眉。
那一幫人顯然也看到了蕭雲一行,蘇孤飛回頭說了些什麼,然後跟蘇黃曆、滿江紅走了過來。
“哥,家裡來客人了也不通知一聲?”蘇孤飛嘴角雖然有笑容,但是眼睛裡面卻和結冰一樣。
“你的朋友多,沒敢打擾你。”蘇子夜強顏歡笑道,兄弟間的紛爭,已經讓他疲憊不堪了。
“二伯,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怎麼着也要跟我們打聲招呼呀,好歹我們是東道主,有朋自遠方來,見了面不知道是賓客,大喊捉賊那就不好了。再者說,也要讓我們瞧瞧是不是朋友,如果是,那有好酒,但如果是豺狼來了,迎接它的,就只能是獵槍了。”蘇黃曆大笑道,掩飾不住的年少輕狂,雖然身上是西裝革履,但看起來卻人模狗樣。
“黃曆,不許這麼有禮貌。”蘇孤飛訓斥道。
“二伯,不好意思啊,我是直性子,想到哪句說哪句,沒惡意的。”蘇黃曆故作低頭道。
“沒關係。”蘇子夜擺擺手道,扯起一個難看的笑容。
“還不謝謝二伯?”蘇孤飛威嚴道。
“謝謝二伯,侄子我感激涕零。”蘇黃曆虛情假意道。
蘇子夜的笑容更僵硬了。
“我發現你這人吧,沒啥特出衆,就是臉皮夠堅固。”蕭雲忽然來了一句,微笑望着蘇黃曆。
“跟我說話?”蘇黃曆愣了一下,剛纔他都沒正眼瞧過這個不知從哪塊地上冒出來的年輕人。
“是啊。”蕭雲大方承認。
“你丫再說一遍?!”蘇黃曆勃然大怒道,剛想衝過去動手,衣角卻被滿江紅兩根手指扯住。
“你看,我沒評價錯吧,這種話哪會有人想聽第二遍的,除了你之外?”蕭雲一本正經道。
仙子掩嘴莞爾。
“我草……”蘇黃曆怒不可遏,對於他這樣霸道慣了的紈絝子弟,哪受得了這樣的出言不遜?
“老滿,把少爺帶走。”蘇孤飛板着臉道。
“是。”滿江紅點點頭,眼神有意無意掃着仙子,將罵罵咧咧的蘇黃曆帶回了南宮青城那邊。
蘇孤飛斜睨着微笑依然的蕭雲,冷聲道:“年輕人,耍陰鬥狠的嘴上工夫不錯嘛。”
“在您的面前,我愧不敢當。”蕭雲連忙謙虛道,那模樣,像極了飽受儒家文化的窮酸書生。
蘇孤飛一凜,猝然間細眯起眼睛,接着一聲冷笑,警告道:“年輕人,不要太目中無人。”
“蘇先生,我剛纔明明是在奉承你,怎麼給我掛了個這樣的罪名啊?”蕭雲一臉的無辜。
蘇孤飛氣絕,沉默了好一陣子,才冷笑道:“不怕告訴你,我的心眼很小,會記仇的。”
“哈,你跟我恰恰相反,我從不記仇,因爲一般有仇的話,我當場就報了。”蕭雲燦爛笑道。
仙子再次掩嘴莞爾。
“哼,咱走着瞧。”蘇孤飛拂袖而去,重新回到南宮青城那幫人中間,憤憤走遠。
道不同不相爲謀。
蘇子夜望着他們的背影,一聲嘆息,輕聲道:“蕭雲,你不該這麼早就跟孤飛勢不兩立的。”
“既然暴風雨早晚要來,有什麼區別?”蕭雲輕鬆自若道。
“你這麼一鬧,可能就再也回不了頭了,想好了?”蘇子夜擡頭望着他。
蕭雲卻在望着遠處正跟蘇黃曆耳語些什麼的南宮青城,淡然道:“幫你,也就等於幫我自己。”
語氣很蕭殺,就像十二月份的大興安嶺,白茫茫一片,找不到半點綠色。也許,連他自己都記不起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覺得與南宮青城有點水火不容的,這種感覺突兀得就像那一句名詩: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幾個月前在鼎湖的酒會上,他一度以爲交上了一個志同道合的摯友,可惜這種想法純粹一廂情願,也許真的如沐小青說的那樣,古城區的風波可能是一個急轉直下的轉折點吧。
聽到蕭雲的說辭,蘇子夜不禁喜上眉梢,但以爲他只是在暗示月婆婆的事情,就沒去深究他這句話背後的含義,吩咐納蘭禾推着他往回走。穿過一座石拱橋,來到客房樓,這裡跟前面的主宅一樣,也是三層的西式樓房,一共有二十五個房間,一樓是大廳和飯廳,還有5間客房,二樓和三樓分別有10間。
這裡可不是誰都能進來住的,只有蘇家尊敬有加的客人才可以享受這種至尊榮譽。
一樓大廳裡早有人在那裡等候着蘇子夜,一個三十歲的河南人,理着平頭,眉宇間透着聰明。
“成林,房間準備好了嗎?”蘇子夜問道。
“準備好了,在三樓,東邊那一間,光線、風景什麼的,都是最好的。”成林笑着道。
“嗯,那我們上去吧。”蘇子夜輕聲道,雖然蕭雲一直在說不用麻煩,但他執意要送到房間。
“好嘞。”成林識趣地從納蘭禾手裡接過了推輪椅的職責,等快到電梯了,又小跑過去按鈕。
鞍前馬後。
房間很大,還是複式的,裝修的的確確是五星級酒店總統套房的規格,甚至還要昂貴精緻些。
仙子調皮地舞動着那根泛黃竹枝,粗略打量了一遍,很滿意。
蕭雲也讚不絕口。
趁仙子還在查看房間的空當,成林已經推着蘇子夜走出了房間,蕭雲也跟着出去。
“我就不打擾你了,有啥事你就給電話納蘭。”蘇子夜指了指在幾米開外抽菸的納蘭禾。
“好。”蕭雲微笑點頭。
“晚上我跟市領導有個飯局,就不陪你吃晚飯了,到時讓成林過來陪你。”蘇子夜想得周到。
“那麻煩你了。”蕭雲望向成林。
“不麻煩不麻煩,一點都不麻煩,你是咱二爺的朋友,也就是我成林的貴賓。”成林謙卑道。
蕭雲笑而不語。
蘇子夜使開成林,遞過一張紙:“這是我家平面圖,很多重要信息我都做了標識,你看一下。”
“成。”蕭雲並沒有打開來,隨手就裝進了褲袋。
“想對付孤飛,首先要把他請的那個裝神弄鬼的老道士擠走。”蘇子夜低聲說了自己的想法。
“沒問題。”蕭雲似乎胸有成竹,儘管他還沒見過那個所謂會瞬間轉移的老道。
“後天就是我母親八十大壽,那時候客人很多,我想時機是最好的。”蘇子夜再次提醒道。
“曉得了。”蕭雲點點頭。
“那明天再見。”蘇子夜揮手告別,示意在一旁守候的成林過來,推着輪椅準備離開。
這時,一把猶如天籟般的女聲忽然從一個打開門的房間裡傳出:“三叔,你怎麼在這呀?”
正抽菸的納蘭禾也是相當驚訝,輕聲道:“哎呀,是小花啊,這也太巧了吧?”
蕭雲循聲而望,見到從納蘭禾抽菸的地方對面房間裡走出來的那個女人,霎時魂飛魄散。
而剛出門口、下意識偏過頭來的納蘭葬花何嘗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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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