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通天塔,離開迷霧之森已經很遠了。
是日。距離地宮不消半天的路程。
這一天,已然是這月的十五清晨了。
三千繁華,層起疊落。不過都是眼前風景,身下萬般風雲,不過眷身,而不沾身。
即便,畢方明知此次前去,想來是有去無回。
即便,蕭毓軒明知此次,他一手將他的父親推上了絕路。
即便,白筱語、時暮恩和幕寶明知此次,兇險之極。
可不論如何,不管出於什麼樣的目的,他們都必須要走這一趟。
一朝解開了多年的心魔,離開通天塔之後,畢方彷彿變了個人那般。雖是簡單的白襯衫,袖口隨意地挽起,但他雙手插在牛仔褲的口袋,一雙眸子竟如黑色琉璃般晶瑩,眉宇間顯得整個人風神俊逸,更多了幾分灑脫之感。金色的陽光折射在他的身上,將他俊秀的面龐襯托得格外耀眼。
看起來,和在山洞中那個面色蒼白,沒有一絲血色的畢方截然不同。
解開了心魔,又離開了通天塔,當他擺脫了那些怨靈和符籙枳哠的那一剎那,原本的那個朝陽男兒似乎瞬間迴歸了那般。
不愧是上古十大神獸之一,剛一離開通天塔,他肩頭上的傷便已經立時好轉,靈力也已經瞬間迴歸了七八分。這一路走來,又過了兩天時間,身子已然恢復的差不多了。
“你真的不想見再樂珩一面了嗎?”身旁,白筱語略帶幾分疑問的聲音突然傳來,打斷了畢方的思緒。
聞言,畢方輕輕緊緊注視着白筱語的眼睛,眼底慢慢流露出了一股釋然和生氣,閃現着一股明亮的光芒來。“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前幾日我們經過此地,守了整整兩夜,也並未見到樂珩出現。我知道,定然是她不願與我相見,而她也並非是怪我。”
“正如同她之前讓你轉告我的那般。結髮爲夫妻,恩愛兩不疑。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此次前往冥界,想來凶多吉少。既然死後,人會去往冥界。那這黃泉路上,我也一定會等着她的。”
白筱語靜靜的傾聽着畢方的話,心中更加感慨。自從心魔解開,走出通天塔的那一瞬間,畢方渾身的戾氣都盡數化去了那般,轉而化爲一片清明。
前兩日,他苦苦等待,卻也沒有見到樂珩的身影。那時,白筱語,蕭毓軒和和時暮恩他們四人都十分擔心,擔心好不容易纔解開畢方心中縈繞許久的鬱結又會一朝襲來。但他們沒有想到,縱然樂珩沒有現身,但畢方卻也沒有流露出滿滿的哀傷,甚至於,他的神志愈發清明,整個人的目光中流露出安然和寧靜,不經一絲輕塵。
而與此同時,白筱語面對樂珩,卻也感到相形見絀。尤其是她所說的,結髮爲夫妻,恩愛兩不疑。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
若當時她肯多相信蕭毓軒一點,也不會誤會他至深,害兩人白白浪費了本可以朝夕相處的寧靜安詳的時光。
幸而,他現在還在自己的身旁。想到此處,白筱語面上的笑容不免越深,緊了緊蕭毓軒的手掌。
他們來到這地宮不是一次兩次了。原本就已經十分熟悉通道,加之時暮恩的引路,一行人可謂是暢通無阻。
只見石門後面,隱着的巨大的山洞,原本還是雄偉壯觀的景象,然而此時,卻是滿目蕭條狼狽,整齊平坦的地面現在卻分佈着大大小小的石塊,甚至地表的裂縫下不住向外噴涌出炎熱的岩漿。
上次他們四人和蕭水寒大戰一場,山洞坍塌的情形還歷歷在目。這次進入這山洞之中,本以爲這洞中的一切已然毀於一旦,但不曾料想,雖然支撐這個山洞的石柱已經倒下,但卻還有一個高聳的石柱勉強支撐着,而洞穴的正前方,那棵幾乎與山洞一樣高,比石柱還要粗上許多的大樹,現今看上去卻彷彿沒有受到一絲一毫的影響那般。
蕭毓軒他們定定地朝着那大樹走去,只見這棵大樹上纏繞着無數條電線杆一樣粗的藤蔓縱橫交錯,緊緊地纏繞在着樹上。不論是枝葉,樹幹還是藤蔓,都沒有受到山洞坍塌的半分影響。
如同他們初次見到這顆大樹時,一樣的茂盛茁壯。
這些藤蔓的分支有如細長的柳條那般從大樹上垂下來,懸掛在半空中也好,垂到了地上也罷,那些點點銀白的、靈動的光,在繁密的樹葉中不住地飄浮着。忽前忽後,時高時低,煥發出一種難言的美麗和幽靜。
在這蕭條破敗的山洞中,看上去卻彷彿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那般。那些螢火蟲,彷彿沒有受到絲毫的干擾。它們輕悄的在樹葉中漂浮着,提着綠幽幽的燈籠飛來飛去,波光流動,甚是醉人。
而當白筱語他們屏氣凝神,終於等到午夜十二點那一刻的到來,大樹中央閃現出一團極其柔和的白色光芒的時候,他們的心絃不由猛然間一顫!
如同上次一般的情形,那扇門漸漸洞開,漂浮在半空中的“冥界”二字是那樣的清晰而又深刻。
忽地,隨着他們幾人踏入那扇大門的那一刻,猛地電光一閃,一道耀眼的藍光劃破了黑沉沉的夜空,隨之而來的是貫徹雲霄的一聲響雷,打斷了白筱語他們的思緒。
“別怕!”
擡頭望去,只見幕寶神色嚴肅,認真地打量着半空中的那道耀眼的藍光過後,空中一隅閃現着的一道波光淋漓的水形鏡面。而青暘佩,就隱藏在那扇鏡面之中!
只見幕寶眸中閃過一絲狠厲,右手微微一動,指尖帶到處,空中那面透明的水鏡卻忽地放大起來,凝視着空中的瀲灩光澤,脣角微動,似是在隔空對人說着什麼話那般。而不過一瞬,瀲灩波光已經消失不見。旋即,則從半空中驀然間涌起了一股疾風。
地面上的一些碎落石頭被風吹起,不時發出低沉的“嗚嗚”聲。而與此同時,極爲熟悉的淡藍色光芒卻從空中霍然間映現出來!細小的雨絲彷彿在那一刻突然間靜止,雨水盡數凝結成珠露狀停滯在空中,就像一個個小小的水晶球那般。頃刻間,天地都爲之黯淡。
幕寶告訴他們,青暘佩再過片刻就會失卻它原本的效力,難以壓制那些怨靈。想要抑制住這些怨靈,就只有重複上次的方法。但這是第二次用,卻也只能是最後一次。而最爲之重要的是,此次,白筱語的鮮血,再加上青暘佩,也最多可以維持48個小時。
有總比沒有強。
慶幸的是,當幕寶再次取了白筱語的鮮血,擲在青暘佩表面,緊緊地枳哠着那些怨靈的時候,這也意味着,在打敗蕭水寒之前,這些冥界的怨靈,不會有絲毫可以逃竄的機會!
“你們兩個快跟上,前邊就是冥界的宮殿了,小心一點——”前邊,幕寶的聲音緩緩傳來,平靜而又而溫和。聽上去,只覺得甚是安心。
“看什麼呢?”幕寶三步並作兩步的疾步走到白筱語身邊時,只見白筱語呆呆地望着打量着周遭,眸中彷彿有萬千難言的情緒融化其中那般。
見她沒有作答,幕寶循着他的視線望去,只見面前是一由一道由玉石雕琢而成的穹形天門,朝內裡走去,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座修建的極爲巧妙的宮殿。皎潔的月光幽幽照在這片靜謐的大地上,天邊的烏雲不時飄過,映襯在置於四層平臺之上,臺下由數十米的石柱支撐着的宮殿。整座宮殿被層層雲霧緊緊環繞着,遠遠望去,裡面各式花木林立,遠遠望去,竟像是一座花園懸在半空之中,宛若一處絕佳的世外桃源。
若非是穹形天門之上所刻的“冥界”兩大字,白筱語絕對想不到,這裡竟然會是冥界。她很難將面前這個如此安詳美妙之地和那個死後之地,象徵着死亡意味的冥界聯繫在一起。
白筱語也委實很難相信,這裡,居然會是她轉世前的家。坦白講,這裡可比皇宮雄偉氣派多了。想想自己冥界公主轉世的身份,不免覺得有些戚然。但此時此刻,白筱語也顧不得自己初見自己前世的“家”的興奮和震撼,也顧不得幕寶激動的情緒。
明明此時一片和煦溫暖,蕭毓軒就那樣站在白筱語和幕寶身旁,但她卻隱隱地感覺到了他身上冰涼的體溫。他的脣角雖然噙着一絲笑意,但從他眼中,蕭毓軒卻看到了滿滿的忐忑和緊張。
是啊,很快,他們就會見到蕭水寒。很快,就會面對一場生死大戰。要和自己的父親兵戎相見,蕭毓軒豈會開心?更何況,這一次,是最後一次機會。白筱語也好,蕭毓軒也罷。他們心裡都很清楚,這一次,不管付出什麼樣的代價,都要攔住蕭水寒!
“冰塊臉,你還好嗎?”
聞言,蕭毓軒的手卻是緩緩收緊,微笑:“我們這就走罷。”話畢,引着蕭毓軒和時暮恩,畢方,幕寶漸漸地朝着那扇穹形天門而去。
在這扇天門後,纔是真正的冥界……死亡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