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念是苦。
世人都在用自己以爲的,對對方最好的方式來愛着她,卻很多人卻並不明白,最好的,並不一定是對方最想要的。
即便因爲畢方對樂珩深深的情意和執念,讓樂珩的魂魄得以在人間徘徊逗留,但那又如何?樂珩還是因爲對畢方的思念,選擇留在了迷霧之森,陪伴在他的身邊。她寧可失卻自己的自由,忍受迷霧之森的冰冷和孤寂。
失去的不會再回來,他們兩人再也不可能回到當初。如此這般陰陽相隔,不復相見,是否還不如兩人雙雙歸去?這樣,即便在下一世,他們還會癡心等着對方,至死不渝的等待着他們的相遇。
“真的是這樣嗎……這一切真的是樂珩想要的嗎……”
忽然間,山洞內畢方微弱低沉的聲音緩緩迴響起來,饒是晦澀黯然。一時間,周遭凝結的氣氛彷彿又加上了令人屏息的靜穆悽清。
看着畢方苦澀晦暗的雙眸,那一瞬間,白筱語的心中竟生生多出幾分心酸晦澀。在不知曉這背後諸事之時,他們所見到的畢方,雖然被困在山洞多年,又因身受重傷,面色蒼白虛弱,但眉宇之間卻也煥發着俊朗自信的模樣。而現今,卻甚爲失意狼狽,加上他與樂珩的事情,平白讓人生出許多憐憫和感慨。
“難道只有死,纔是對我們兩人最好的解脫嗎……”畢方輕聲呢喃着,腦海中不住地思索着這個答案。
難道自始至終都是自己錯了?難道自己一念之差,沒有殺了那個人是錯,而後用執念留住樂珩的魂魄也是錯?
“不!不……你們告訴我,如果換做是你們,你們二人會如何?!”驀然間,畢方忽然緊盯着蕭毓軒和白筱語的眼睛詢問道。
“我會殺了那個人爲我和筱語報仇!即便是死!”沒有任何猶豫,蕭毓軒緊接着回答道。“今生已了,惟願來世。這樣,下輩子,我們兩個或許終究還能相遇,還可以廝守在一起……”“蕭毓軒目光明亮而透徹的說道。
“殺了他?死?”聞言,畢方眸中不禁激起一陣譏諷和嘲笑,“你真的會選擇殺了他嗎?如果我告訴你那個人究竟是誰,你還會像現在這般篤定嗎?”
一時間,震驚於畢方話語突如其來的轉變,看着他眸中滿滿的期盼和探究,白筱語只覺得心中惴惴不安,難道那個人和蕭毓軒有什麼密切的關係嗎?
“那個人……是誰?”頓了頓後,蕭毓軒竭力掩飾自己內心的慌張和擔憂,斂去心神,淡淡道。
“你真的想知道?”
“是!”
“好——”聞言,一時間所有人的視線都放在了畢方的身上,只聽他輕笑一聲,脣角揚起一絲微笑來,欲言又止的伸出來右手,隨即朝半空中猛地揮了揮衣袖,頃刻間,只見一個男人的身影定定在空中浮現。
頃刻間,蕭毓軒和白筱語,時暮恩、幕寶四人呆呆站立在原處,只覺得連同周遭的一切瞬間都變得恍恍惚惚了起來。
蕭毓軒情不自禁的瑟縮了一下,向後退了一大步。他沒有言語,有的只是猜測被確定後的陰森。
只見空中那個已過中旬,眸中散發着滿滿的狠厲神情的人,不是蕭毓軒的父親蕭水寒又是何人?!
“看來,剛剛你已經猜到答案了。”畢方將蕭毓軒方纔的神情盡收眼底,淡淡道。
“不錯……”
是啊……在畢方緊緊盯着蕭毓軒的眼睛,問他“你真的會選擇殺了他嗎?如果我告訴你那個人究竟是誰,你還會像現在這般篤定嗎?”的時候,在看到了畢方眸中的決然和凜冽的時候,他便已經隱隱猜到了。
二十多年前……那是白筱語的母親子衿剛剛逝去的時候。
原來從那個時候起,蕭水寒便已經在着手計劃這些了。蕭毓軒以爲,自己和白家是最大的受害者,不料,原來受害的人,從二十多年前,自己和白筱語還沒有出生的時候便已經陸續展開了。
他爲什麼沒有早點猜出來答案呢?
縱然蕭水寒靈力高深,多次閉關修煉武功,但白耀師尚且不是他的對手,而他自己和白筱語,時暮恩,幕寶四人,再加上元牝珠和青暘佩這兩件世間的無上法器的力量,還有子衿所傳授給他的血咒都不能奈他何。蕭水寒這般驚世駭俗,遠遠超乎他們想象的功力早已經不是那麼簡單。
原來,他二十多年前處心積慮做這些,故意和畢方結交,又費盡心機將自己和畢方的性命聯結在一起,爲的不僅僅是找到畢方這樣一個強大而穩定的力量的來源,更有甚者,他更是要畢方和樂行四處吸食修行之人的靈力,來給蕭水寒自身做補充!
是啊,原來……原來這就是青玄的深意。
若想除掉蕭水寒,那就必須要解決畢方身上的問題。只要畢方還活着,有畢方這樣一個上古十大神獸之一的靈力和軀體來爲他做補充,那熊水寒就如同得到了不死金牌!
“怎麼?現在你知道了,那個害我和樂珩至深的兇手就是你的父親,換做是你,你還會殺了他嗎?你還會願意讓我離開通天塔,和你的父親決一死戰,同歸於盡嗎?!”突然間,畢方已然失卻了剛剛說話時的溫和悵然,眸中滿滿的都是不屑和憤懣,似是想要將面前站着,一直信誓旦旦表示着堅定的決心的蕭毓軒的面孔給猛然揭下來那般!
一陣輕風吹來,整個山洞瞬間歸於一片死寂。
良久後,白筱語他們才從畢方的話中漸漸緩過神來,面面相覷過後,卻是心照不宣的啞然。
“我會!”似是從畢方的描述中,蕭毓軒能想象的出來當初自己以血咒爲餌,差點和自己的父親同歸於盡的場面,自己得知真相時的痛楚和絕望,蕭毓軒的眸中滿是淒涼和哀傷,“我曾經這樣做過,我曾經用血咒把我們兩人的性命聯結在了一起,差一點點就和我的父親同歸於盡,可是。我還是沒能用血咒困住他……”
“我們此次來通天塔,正是因爲這個原因!如若不及時阻攔我父親,他必定還會做出更可怕的事情!我不能讓冥界中的怨靈涌向人間,那時,只怕這整個天下就毀了!”
頓了頓後,蕭毓軒的面上,有淚,盈於睫,他無奈地深深吸了一口氣,竭力平復着自己內心悲傷痛的情緒,接着補充道:“所以,我一定會用盡一切方法阻攔我父親!”
見狀,看着蕭毓軒幽深痛苦的雙眸,那一瞬間,白筱語的心中不免盈着滿滿的晦澀心疼,遂伸出手來緊緊握住蕭毓軒冰冷的右手,企圖將自己掌心的溫熱傳遞到他的手上。
而聽到蕭毓軒的這番話之際,畢方一時反而有些茫然。他的眼睛因着蕭毓軒眸中那樣的篤定和堅決而深深地震撼着,更因他所說,曾用血咒試圖和他的父親同歸於盡而感到驚訝和難以置信。他下意識反問:“……甚至不惜殺了你父親嗎?”
“我父親的手上沾染了太多太多無辜的生命。我的岳父,我妻子的哥哥,你,樂珩……還有那麼多我所不瞭解的事情,不知道的人……我明白,我父親罪孽深重,不論如何,我蕭家也償還不了……”
蕭毓軒頹敗的身形輪廓倒映在山洞內透過洞孔折射到地面上的月色的身影,望着一片落寞蕭條的景象,蕭毓軒的聲音裡第一次有一股茫然空虛的意味,“我知道,對不起這三個字,在此時沒有一星半點的作用。但我,還是想要對你和樂珩說。也希望,你肯同我們走這一遭。若是可以,我當然希望可以保住我父親一命。這樣,也可以保住你的性命,或許,有朝一日也可以找到讓你和樂珩團聚的方法——”
“若是你父親不願放棄,執意如此呢?那時你心裡應該很清楚,只有一條路可走。既然如此,即便你知道我此次前去,你父親很可能會因此喪命,你還願意讓我陪你們走這一遭?”畢方緊緊注視着蕭毓軒的眼睛追問道。
畢方還是不敢置信,不敢相信面前站着的這個人真的願意讓自己和他們一起去阻攔蕭水寒的舉動。不敢相信蕭毓軒真的能做到“大義滅親”這四個字。他的臉色微微一凝,眸中的情緒在面對蕭毓軒這個滿是糾結和無奈的人面前,有的,只是遲疑。
他真的能做到不管不顧,甚至一手將自己的親生父親推向死亡?
耳朵裡轟了一聲,心如同被尖針刺了一下那般,蕭毓軒死死的咬住嘴脣,抑止住了心中最後的呼喚。然而,面上,蕭毓軒竭力掩飾住自己內心奔騰的情緒,看起來彷彿對於畢方的這番話卻似乎絲毫沒有什麼反應那般。他的目光只是一直的看着面前冰冷漆黑的地面,忽然輕輕笑了笑:“看來你是答應了……剩下的時間不多了,你該和我們一起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