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處,只見蕭水寒咬牙定了定心神,手上的力道又稍稍加重了幾分,一時間,掌上發出的銀色光芒瞬間蓋過紅光,天地風起雲涌,幾團光芒在空中糾纏於一處,慢慢地將紅光吞噬。
劇烈的風聲!刺眼的電光!頃刻間,整個祭壇周遭都在發生劇烈的顫抖!
剩下兩分鐘了……蕭毓軒想着,心中已然崩潰。
他太瞭解自己的父親。以蕭水寒這樣瘋狂執着的個性,又是在這樣緊要的關頭,雖然畢方將功力傳給了自己,再加上時暮恩、白筱語和幕寶之力必能打敗蕭水寒,但無論如何,蕭水寒也會想方設法來撐過這三分鐘的。
究竟有什麼方法才能解決眼前的困境?究竟怎麼樣才能阻止父親,結束這一切?
“落——”恍惚之際,但見時暮恩揚聲喝道,那柄懸在空中的玉扇忽地突破光團,重重的向蕭水寒的胸口襲來!
餘光注意到了時暮恩的舉動,蕭水寒蹙眉一個後退,後背卻猛地貼在了祭壇周遭豎立着的幡旗杆上!幾乎就要跌落地面!
“趁現在!”時暮恩猛然間看向身側的白筱語和幕寶他們揚聲喊道!
蕭水寒已經是強弩之末,但元牝珠和青暘佩在半空中不住地旋轉縈繞,青亮和銀白這兩種截然不同的光芒空中相互交織成璀璨絢爛的光輝,盡數照映在蕭水寒身上之時,只見他仍舊遲遲執拗的想要掙脫開來,凝聚功力至掌心,抵抗空中那兩件不住抑制自己的武器。而此時留給蕭毓軒他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就在四十秒上下浮動!
蕭毓軒情急的看向半空中緊皺着眉頭,幾乎就要在下一秒逃脫的時候,蕭毓軒心中一動猛地奔赴過去,緊緊地抱住蕭水寒的腰部,不讓他逃脫開來!
“你幹什麼,你瘋了嗎?!”蕭水寒一邊應付着空中就要劈下來的青暘佩和元牝珠凜冽的光芒,一邊不住掙扎着緊緊抱着自己的蕭毓軒。
“冰塊臉你做什麼?!”白筱語情急地喊道,一顆心卻如同直直往冰冷的湖底沉去那般。
這樣的場景,白筱語不是沒有見到過。
那次在山洞,蕭毓軒用血咒將他自己和蕭水寒緊緊捆綁在一起,若不是蕭水寒掙脫開來,當日他必定已經和蕭水寒同歸於盡了!難道,難道他今日還要做出同樣的選擇嗎?
“剩一分鐘了,你們快動手啊!”蕭毓軒猛地吐出一大口殷紅的血液來,他的脖頸和胸膛已然被蕭水寒的胳膊肘猛烈撞擊着,他只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都彷彿碎裂了那般。
“快動手呀!”見時暮恩他們仍無動靜,蕭毓軒緊緊蹙着眉頭催促道:“快動手!再不動手我們全都要死!”
“孽障,你要弒父嗎?!”
“就算是死,我也一定要攔住你!”話畢,蕭毓軒垂首看她,她只覺得渾身一片冰涼,恍惚而堅決的朝他搖頭。心中一動奮不顧身的就想要衝上前去一把將蕭毓軒從那光芒中拽出來!
“筱語!”只見時暮恩和幕寶緊緊地拽住白筱語的胳膊,不讓她靠近半步。見狀,蕭毓軒的心中卻稍稍放心了些許。只要時暮恩和幕寶此時緊緊地攔着她,那就行了。
十、九、八……
“你們快放開我!快放開我啊!”白筱語側頭不住掙扎着時暮恩和幕寶兩人的束縛,但任憑自己怎麼做也無法掙脫開來。
“你們……”
忽地!話音剛落,白筱語餘光掃見那青暘佩和元牝珠自上而下,閃現出強烈而耀眼的璀璨青白光,直直投射進蕭毓軒和蕭水寒父子二人的身體。
“不!”白筱語撕心裂肺的尖叫着,發瘋一般的用力拍打着時暮恩和幕寶,忽地,她身子一個踉蹌,直直衝出了結界外,沉沉倒在地上。
青白色光芒閃了幾閃,滅了,而祭壇上小榻周遭置着的十二盞長明燈卻是瞬間熄滅向上繚繞着煙霧!整個祭壇瞬間又歸於黯淡無光。
兩個黑色的身影從半空中忽地跌落下來,一同跌落的,還有元牝珠和青暘佩掉落在地面之時,觸碰到地面而發出的響亮的聲音。
“冰塊臉!”她忙站起身來,跑向前方,趴在蕭毓軒身邊。祭壇附近黯然無光,顯得蕭毓軒的臉愈發慘白,竟然半點血色也無。
白筱語緊緊地擁着蕭毓軒的身子,緩緩地,她擡起溫熱的手掌,這才發現自己的手上一片殷紅,黏糊糊的血液自他背後而出。
她愣了一愣,忽地跌坐在地上。
“別,別哭~”蕭毓軒看到白筱語面上的淚痕,忙勉力伸出手來輕輕爲她拭去面上的淚水。
白筱語忙收起心中諸般情緒,強忍着心中的悲痛朝不遠處的幕寶揮揮手,“幕寶!你快來看看他!快來救救他啊!”
幕寶和時暮恩忙拭去眼中噙着的淚水,大步跑到蕭毓軒他們面前。
“快!你快看看他!”
看到面上一片焦急神色的白筱語,幕寶並未言語,只得不忍地注視着白筱語的眼睛,“我,我~”
“怎麼了?你的醫術那麼高明,你一定有辦法救他的是不是?幕寶,你快救他好不好?!啊?”
看到幕寶面上流露出的悲痛的神色,白筱語仍舊不敢置信的望着幕寶對她喊道,她不相信蕭毓軒沒救了,他明明好好的躺在自己的懷裡啊!一定會有辦法救他的,對,一定有辦法的!
忽地,一隻溫熱的手掌慢慢觸及到自己的右手,那是她最熟悉的觸覺。
白筱語垂頭望去,蕭毓軒的面上一片平和,朝她緩緩搖了搖頭,“筱語,我不行了…”
“不會的,不可能的…”白筱語只覺得胸口萬般疼痛,彷彿自己的一顆心竟在被人慢慢撕裂拉扯一般。
“筱語,能這樣死在你的懷裡,我,我很高興。”明明痛的連說話都吃力,蕭毓軒卻還是裝出一副淡定從容的樣子,笑着淡淡說道。
“對不起,我說好再也不會和你分開的……別怪我了好不好。”蕭毓軒躺在塵土之上,微弱着說道。
“不!你若是死了,我一定不會原諒你的,我一定會恨你一輩子!你聽到沒有?你不能死!我不能沒有你,孩子也不能沒有爸爸啊!”忽地,白筱語想到尚在襁褓中的孩子,遂打起精神來,拭去面上的淚水,笑着對他說道:“對了,慕白還沒有開口喊過你爸爸呢,你要好好教他說話的,你要撐着,我們現在就回家——”
白筱語想要竭力站起身來,可蕭毓軒卻用力緊緊拽住了她的手,輕輕搖了搖頭,幽幽說道:“我,我…回不去了…”
忽地,從遠方傳來石塊抖落的巨大的聲響。只見蕭水寒胡亂橫亙在地上,祭壇周遭堆砌着的石塊突然間有一個抖落下來,不偏不倚的砸在蕭水寒的身上,又復落在地上,自他口中噴涌出大量的鮮血來。
只見蕭水寒擡起頭來,緊緊注視着眼前的祭壇,看着小榻上微微睡着的子衿,遂咬緊牙關,拖着沉重的身軀慢慢地爬向祭壇的石階,眸中一片堅定而又決然。
腦海中漸漸浮現出那個肌膚勝雪,雙目猶似一泓清水,讓人不敢褻瀆的女孩兒。
“師兄!我們去山下玩好不好?”
“師兄!你武功也太高了吧!你就不能讓着我點嘛…”
她看起來總是那樣的柔滑婉鬱,清雅高華,一顰一笑盡顯清波流盼。可他自小便與她在一處長大,其他人不知道,她骨子裡的調皮貪玩和天真嬌俏。
可太遲了……十二盞長明燈盡數熄滅,他苦心籌謀了二十多年的計劃,終究還是在這最後一分鐘,這最後的六十秒失敗了。
一敗塗地。
“師妹,你等我!”蕭水寒勉力爬向那棵大樹,咬緊牙關呢喃道,身後是一片蜿蜒拖動着的血跡。
“師兄,我在這兒呢!快來啊!”深思恍惚之中,她清亮嬌俏的聲音不住在耳邊迴響着。
“子衿…”
那是蕭水寒口中說出的最後的兩個字。
此時,他距離祭壇的臺階不過一米的距離。
只見他此時已經氣息全無,但他的兩眼卻還是緊緊注視着祭壇上的女子……
看到蕭水寒的模樣,淚水自蕭毓軒的眼角不住地滑落,他只覺得心中萬般悲痛悽楚。旋即聽到時暮恩和幕寶在一旁小聲啜泣的聲音,蕭毓軒觸到白筱語面上掉落在自己手掌上溫熱的淚,又摸到自己滾燙的血,“筱語,原諒我好不好?原諒,原諒我爸爸。”
“我不要!我要你活過來,我要你和我永遠在一起!不然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的!”
“你……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好好照顧我們的孩子…”蕭毓軒終於氣息微弱的出了聲,沒人能看清他已近紙白的面容,那渾身的傷處讓他再也開不了口…
那是他在這世間最後留給白筱語的一句話。
潮溼的山澗中時不時的有水滴下,蕭毓軒的軀體再也沒了氣息,甚至漸漸沒了溫度。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們的悲傷和絕望,一些點點銀白的、靈動的光,在繁密的樹葉中不住地飄浮着。三三兩兩的飛到了蕭毓軒他們的身邊,將他緊緊圍繞着,漸漸地,越來越多,越來越密。
耳邊,時暮恩和幕寶似乎在對她悄然說着什麼話。
奇怪,她怎麼一個字也聽不清楚?
“你們小聲點,別吵着他~他困了,正在睡覺呢,等他醒了我們再回家,對,等他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