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他們四人從未將畢方神獸和樂珩的心上人畢方聯繫起來,也根本沒有想到,他們兩個竟然會是同一個人。
當畢方鄭重其事的緊緊注視着蕭毓軒他們的眼睛,平復的告訴他自己的名字,告訴他自己就是樂珩的心上人的時候,他的眼睛裡,有的,卻是一片淡然和祥和。完全沒有初見時那樣強烈的戾氣和殺意。
那雙淡藍色的眼睛,此時此刻卻從中顯示出了無比的溫柔,然而,眼底卻也蘊含着慢慢的憂傷。這樣的眼神,很容易讓人沉迷於悲傷的情緒中不能自拔。
此時此刻,衆人心中有着太多太多的疑問需要畢方來爲他們解答。
比如,他作爲堂堂的上古十大神獸之一,爲何此刻卻會被困在通天塔?
比如,他和樂珩之間究竟是怎樣的一番過往,以至於讓他們如此觸懷感傷?明明近在咫尺,但卻不得靠近不能相見。明明就在身邊,但一切不過是鏡中花、水中月。
比如,樂珩之前所說,只有真正的有情人才可以將畢方從通天塔裡救出。比如,他爲何會是打敗蕭水寒的關鍵……
太多太多的疑問,太多太多的猜測和想象。這些都需要畢方親自來回答他們。
剛想開口詢問之際,忽地,只聞空中再次迴響起那空靈悠遠的蕭聲。聽起來,此時的蕭聲清澈動人,悠揚的蕭聲迴盪在石室內,聽起來只覺得神思一片清明,彷彿心間再怎麼百轉千回的思緒倏忽間也被捋清了一般。
然而,不待衆人詢問,畢方卻是已然主動開口:“我知道,你們肯定會覺得,現在的我與方纔的模樣相比而言,反差未免太大,不理解究竟是爲什麼。”
“是……你剛剛明明還想殺了我們,整個人身上所散發着的氣息也和現在截然不同。”幕寶癡癡說道。
聞言,畢方脣角卻是不免輕輕上揚,露出一抹無奈而苦澀的微笑來。“道理很簡單。你們看——”
話畢,循聲望去,只見畢方伸出手來指着這石洞牆壁上大大小小的洞孔,眸裡百感交集,讓人看不出情緒。
“這牆壁上的每一個洞孔,都是一條鮮活的生命。而這些人,全部都是我殺的……”
“什麼?!”
一時間,白筱語和蕭毓軒他們四人不由感受到了滿滿的錯愕。這山洞雖然不大也不小,但這牆壁上卻是佈滿了洞孔,看起來至少也是數以千計,根本數也數不清。
畢方的手上,居然沾染了這麼多條人命?可這是爲什麼?他作爲上古的十大神獸之一,地位尊崇,備受人們尊敬,可爲何會落到這般悽慘的地步?
不知怎的,看到此時的畢方,白筱語的腦海中竟然忽地浮現出了那個出塵絕豔,相貌極其秀麗,但命運卻也命途多舛的紅袖。
畢方他,又有什麼樣的苦衷呢?
“事實上,我被禁錮在通天塔多年,雖然我的靈力還在,甚至不減當年。自從我被關押在這通天塔裡,塔外貼着的那些符籙,還有這牆壁上的洞孔便同時發揮了效力,一外一內,夾雜着削弱我在通天塔裡的靈力。”畢方輕聲說着,目光卻是篤定的看着山洞牆壁上的洞孔,眼中蘊含着慢慢的無奈和嘲諷,“若不是這些,你以爲就憑你們兩個,可以打敗我嗎?!”
聞言,蕭毓軒和白筱語他們沒有反駁,也沒有言語。
因爲他們不得不承認,畢方說的話確實甚有道理。
青玄既然讓他們來尋畢方,說畢方是可以幫助他們打敗蕭水寒的關鍵人選,最佳武器,那就一定有他的道理。若是蕭水寒和時暮恩兩人加起來,費了些功夫便將畢方完全打敗了,那畢方對他們而言,不過是多了一個助力罷了。
而畢方作爲上古時期的十大神獸之一,塔外有符籙鎮壓着,塔內卻又有無數個洞孔,無數個怨靈壓抑控制着他身上的力量。他的功力被人枳哠到如此地步,方纔卻還能和時暮恩、蕭毓軒打鬥許久,這實在讓人不得不欽佩畢方的功力之高深。
想來,青玄說的不錯。此人,或許正是他們的最佳助手。可,難道只是因爲這個原因嗎?只是因爲畢方的靈力高強,所以才讓他們來找他?白筱語怎麼想,都覺得這個理由未免太沒有說服力了一些。更何況,他又爲何前後反差如此之大?看上去就像是兩個性情完全相反的人那般。
“你們剛纔聽到那蕭聲了嗎?”
“當然。我們就是循着這蕭聲,才找到你的。”
“你們不是想知道,爲什麼我前後的反差會如此之大嗎?”頓了頓後,看到衆人微微點了點頭的模樣,畢方遂輕笑了一聲,旋即伸出手來指了指洞頂:“因爲這蕭聲。一切都是它在作祟。”這樣的眼神,這樣的語氣,一時間,他說的話彷彿有一種強烈的說服力,叫衆人不得不直面。
“你有心魔是嗎?”
恍然間,幕寶緊緊注視着畢方的眼睛說道,眸中充滿着探尋和疑問。
如果她猜得不錯的話,只有這個理由了。心魔是最合理的解釋,除了心魔,又有什麼人能真正的把上古時期的十大神獸困在這樣一個塔裡?饒是再多的符籙,再多的怨靈,一切又能耐他何?
不過都是隔靴搔癢罷了。
只要畢方願意,他隨時都可以走出這個山洞,走出通天塔,尋找到屬於他的自由和天空。可是,畢方卻沒有這樣做。但當他們提起來“樂珩”這個名字的時候,畢方的眸中似是蘊含着萬千耀眼的星辰,眸中充斥着滿滿的興奮和激動。
她想,畢方對樂珩的感情,也必定是深入骨髓中的愛憐吧?
既然愛,既然深愛。既然想要去找她,既然想要離開但卻在無一可以阻攔他離去的元素的條件下,畢方還是留在了這裡。那便只有一個理由:是他自己攔住了自己。
所謂心魔,不過如此。
“你很聰明。”畢方笑着看向幕寶,眸中滿是讚許,“果然你我不愧是同類。不錯,確實是心魔在控制着我,讓我難以傷愈,難以離開這個不見天日的通天塔。”
頓了頓後,只見畢方臉色蒼白,隨即站起身來走向山洞最中間的地面,望向洞頂,“二十多年前,那時,我和樂珩已然兩情相悅。但我一直覺得,上古十大神獸之一的這個身份讓我喘不過氣來。我討厭世人得知我身份的時候,眸中或是懼怕或是崇敬的目光。更有甚者,不論我住到哪裡,一些人總是會打聽到我的住處,登門拜訪,擺出一副惺惺作態的姿態。但其實,不是讓我教授他們術法,便是請我幫忙,叫人覺得不厭其煩。”
“可有一次是一個例外。在機緣巧合之下,我結識了一個人。我們兩人很是投機,他的廚藝很好,每每來我家時,總會帶上許多他做的飯菜。後來,我們兩人在術法也時常切磋,交流一些心得。一日,他告訴我,在不日之後,在一個名叫上邪的古鎮上,將會舉行一場比試。不問身份,不問來歷,來比試者,都是這天下數一數二的高手,但當我去了之後,我才發現,那是一場獻祭——”
對,那個名喚上邪,原本平靜安詳的古鎮。可現在,卻是一座死城。
“你們見過獻祭嗎?”忽然間,畢方轉過身來,不待白筱語他們回答,兀自說道:“直到現在,我還依舊記得很清楚。那人拔出匕首,將祭臺上綁着的十名童男童女的雙腕劃開的場景。你們知道嗎?不過短短一秒鐘,他們的手腕上便紛紛亮出了一道紅色的血線!”
一股森冷的氣息撲面而來,白筱語聽畢方慢慢說着,卻只覺得身子微微打了個寒顫,有些懼怕的回頭,探尋似的看了看蕭毓軒和幕寶他們。
可,幕寶的神情和自己一樣。
他們不是沒有見過獻祭,在尋找聖物之時他們就見到過,但那時的獻祭規模甚小。而在白筱語他們的幫助下,這場獻祭自然沒有成功,也不能成功。
所以,真正意義上來說,白筱語和蕭毓軒他們卻是從未見過真正的,完完整整的獻祭的。
白筱語他們心中一動,屏氣凝神傾聽着畢方的敘說。緩緩地,腦海中竟然隱隱約約的可以構建出當時的場景來——
沒有尖叫,沒有哭喊。
此刻,這些童男童女雖然眼睛睜開着,但你定定去瞧,便可以輕易的發現他們無一絲神采無一毫光芒的眸子。
畢方緩緩踏入這個祭祀的場景中,眸中充滿着震驚和詫異。向前望去,看到的,卻是那十名童男童女的鮮血不住地從手腕處涌出,慢慢滴落進白色瓷碗中的模樣。
他們躺在血泊中,渾身是血。依稀中,畢方甚至可以看到少年少女眼角上的淚珠。空中血腥味是那樣的濃厚,那樣的腥甜。即便是現在,即便現在身在通天塔,但他有時卻還是可以在空中聞到那樣濃厚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