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千影。
這是那個站在窗邊的女鬼的名字。
“據說是個賢內助,當過馬文才他爺爺一陣子的秘書,英語、法語、德語、日語都會。”柳意濃打聽來以後也是小震驚了一番,只能說在那個時代裡能冒頭的,無一不是人才,“那個時候能找到的可信的人不多,親兄弟都有可能有問題,所以馬文才他爺爺有很多事都是讓這位江女士處理參與的,解放前就舉行過集體婚禮,解放後纔去登記,不過登記前,馬文才他爺爺讓人回家鄉看了一眼,發現了他原配還活着。”
那個年代不通音信,人失蹤上二三十年發現還活着的不計其數,這種糊塗官司也不好斷。原配跟馬文才的爺爺還生過兩個兒子,不知是幸或是不幸,這兩個男孩都沒活到解放後。馬文才的爺爺找到家鄉後,給父母立了墳,然後跟原配離了婚,聽說是給了一百多塊錢,在那個年代也算是筆“鉅款”了。
“因爲這個,都說江女士慧眼識英雄,好歹沒有錯付青春。”也算一段佳話。
建國後有一段時間禮崩樂壞,爲了重新建設精神文明,首先就要嚴以律已,纔好教化民衆。又因爲大家住在一起,晚上除了聽廣播就是聽廣播,沒別的消遣,那時還不怎麼禁菸禁酒,特別是酒是可以敞開喝的,於是幾個兄弟好友坐一塊對瓶吹是最常見到的場面。
然後大家就知道了,馬文才的爺爺喝完了酒,回家就開始放唱片抱老婆跳舞,那時還覺得他……怎麼說呢?資本主義的腐朽作風!
江千影自己從來不說,挨的打又都在衣服蓋住的地方,就算流產了,那時也不興解夫人的衣服看傷,聽說是流產就開些中藥掛吊瓶——夫人自己沒說孩子是打下來的,他們當然不會這麼猜啊,何況先生對夫人很心疼,牀前侍候都不要護士幫忙的。
後來流產的次數多了,也只是往夫人身體不好啊,留不住孩子,沒福(迷信思想)上想。直到江千影死後,換衣服是馬文才的爺爺親手給換的,但化妝卻是別人給化的,這樣一來就露餡了:江千影的牙被打掉了好幾顆,而且後脖子有淤傷。
那個時候,人都有懷疑一切的覺悟,這個化妝的女士就夥同其他同夥把江千影的衣服給解開了,一看之下,據說當時看到的女人都哭了。慘不忍睹!
當時據說是要告的,但沒告成。逝者已去,就不要再揭起來這種醜事了,何況那時打老婆並不稀罕,再說爲什麼打啊?打就打了,她要是不心虛,爲什麼不告訴領導呢?死者無法開口爲自己辯白,事情就顯得撲朔迷離起來,這纔有各種流言頻出。
直到這次馬萬里意外去世,唐可人的供詞才把這段陳年往事又給翻了出來,兩相印證,倒是替幾十年前的江千影喊了一回冤。
老找不着嫌疑人,又沒有苦主替馬萬里喊冤,這個案子過了半個多月也沒個結果,只好先這麼掛着了。不能放過一個壞人,但也不能冤枉一個好人,等有了新線索再說。
柳意濃急了,他覺得這案子不復雜啊,馬萬里這人雖然有點小毛病,對唐可人也不地道,但在外面肯做好人,屬於對內是混蛋對外是英雄的,所以他的仇人真的不多,目前也就唐可人最有嫌疑。不是她親手乾的,還不能是買兇啊。
主要是這樣讓他怎麼跟馬文才說?有了兇手好歹也能安慰一二,人死了也不算白死。
可警察叔叔都掛着案子,他也沒那麼大的臉跑去逼警察叔叔,沒頭蒼蠅似的轉了幾圈,還是跑去問秦青能不能把馬萬里叫出來問問。
“我真不會叫魂……”秦青不明白他怎麼就盯着這個了,“你要實在想問,我再領你去見見江女士?”
柳意濃的腦袋搖的像拔浪鼓,“主要是我爸說的,說馬叔叔最精了,誰害的他,他肯定一清二楚!”現在活人問不出來,問死人最簡單了。
秦青還是不肯,被他纏多了,就問他幹嘛不自己幹。
“我不會啊!”柳意濃理直氣壯。
秦青笑眯眯:“其實叫魂這個有個特別簡單的辦法,你自己也可以試試,但有可能會丟掉性命。”所以你一直喊我叫魂簡直就是不安好心!
柳意濃結巴了,他也知道自己多少有些持善行兇的意思:因爲這是件好事因爲你會=你是個好人你就必須要做到。
秦青直接把辦法告訴他,“晚上回家多想想你馬叔叔,在心裡多唸叨幾句,看看能不能喊他到你夢裡,要是能在夢裡見到他,你就直接問。你認識他,這個成功率還是有的。”普通路人唸到嘴皮起泡也沒用。
柳意濃這回扭捏起來了,使喚別人不費勁,輪到自己就千難萬難了。
秦青還願意提供售後服務,“你要是真打算做,我可以在旁邊陪着,也免得你一個人出危險。”
“那有事怎麼辦?”柳意濃猶豫又猶豫。
“我把你喊起來啊。”秦青道。
他到底要不要爲跟馬文才的友誼冒一回風險?
柳意濃深挖內心,覺得他跟馬文才的友誼也沒深厚到如此地步,主要是生命危險,這個形容太嚇人了,他年紀輕輕,有錢有權有貌,真心認爲不到地球毀滅前一秒,都不到他犧牲自己的時刻。
如果真的要做,那還是好奇心佔上風,入夢招鬼啊……想到就覺得刺激死了!
這還真讓他猶豫了幾天,直到聽說花與蝶給唐可人匯錢又被警察叔叔約談的事。
靈光一閃!
他找到替死鬼了!
花與蝶給唐可人匯錢這個瞞得很緊,不過被警察找上了門,花家的人也給糊弄過去了,警察叔叔只是來找他“瞭解情況”,反正之前他和唐可人的前情已經傳得人盡皆知,現在找他了解了解也正常。
不過,倒是沒人相信花與蝶跟這事有關係,像他爸說的,還就是因爲他這半死不活的樣兒。命都快沒了,誰還去風流啊?
花與蝶虛驚一場後,日子又冷清下來,他就又無聊了,慢慢的也開始思考這件事。就是唐可人和馬萬里,到底是誰下的毒?
他相信不是唐可人。他對她算了解的,什麼事不能解決,非到要殺人的地步?唐可人最多最多也就是把馬萬里的錢偷一偷,然後捲包袱跑掉。這是實在過不下去的辦法。
但除了唐可人,竟然沒有第二個有重大嫌疑的人。
他就在家裡找保姆說話,要說家裡誰最消息靈通,還要是保姆。保姆阿姨們自成圈子,平時也是有交際活動的。現在馬萬里已經死了,保姆還有什麼不敢說的?
保姆道:“馬家先生平時對人挺尊重的,就是色眯眯的,聽說以前他家請的小保姆,他就喜歡半夜在書房叫人家送夜宵、送茶、送咖啡進去,一趟趟的喊人,後來還讓小保姆就在他書房外面廳裡的沙發上眯一會兒,免得樓上樓下太辛苦。”她撇撇嘴,“後來他們家那個施阿姨就把那兩個年輕的辭了,又給樓下的房間裡裝了門鎖再請人來。”
這麼好色啊?就是品位太差,竟然找小保姆揩油。
花與蝶很看不起這種人!好歹有點手段啊,還被人發現!
“馬家先生啊,膽子小哩!以前老馬先生在時,管他管得可嚴,聽施阿姨說那時馬先生回到家聽說老馬在,都要趕緊去請安,有時還被罰站。不過老馬先生走了以後,他們家規矩是差了點。”
“他跟以前的馬太太感情還可以,就是兩人早就分居了,不住一個屋,不過孩子也有了,小馬少爺挺乖巧的,還會叫人。”保姆阿姨說,“我們都不知道啊,馬先生竟然早就跟這個馬太太認識了!他都是按時上下班的,週末也在家,就偶爾出去打打牌。真是讓人想不到啊!”
連他們這些保姆都沒發現!這才叫人吃驚呢。
花與蝶也感同身受,沒想到馬叔叔還是個保密天才。不過看起來,馬叔叔也是壓抑了很久啊……
恰在這時,柳意濃提着燕窩上門看望來了,花與蝶大喜!兩人親熱擁抱了一下,柳意濃關心過花與蝶的身體,又說了說朋友圈裡的趣事,最後把馬家這件事拿出來下酒了。
花與蝶沉痛道:“也不知道文才在那邊怎麼樣了。”他現在倒是跟馬文才同病相憐了。
柳意濃嘆氣:“我還沒告訴他呢。”
“他不知道?”花與蝶奇怪,“阿姨沒跟他說?”
“阿姨給他打過電話,但也沒說這個。”前馬太太當然更心疼兒子的身體,想等手術有了結果,情況好轉後再告訴馬文才。
柳意濃說來說去,道:“要是跟戲文裡說的似的,馬叔叔能託夢就好了,至少回來跟我們說說這藥是誰給他下的。”
花與蝶噴笑,“你也太會想了!”
柳意濃從秦青的話裡推斷出這個叫魂的辦法可以簡化爲“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他陪花與蝶說了一下午的馬萬里,就是希望他晚上能順便夢一下。成不成功的,看運氣啊。
他更想看熱鬧。
花與蝶跟柳意濃聊了一下午,累着了,晚上七點就困得不行,勉強熬到八點就睡覺了,結果凌晨一點,一個電話把他叫醒了。
他現在的手機十天半月不響一回,突然響起來,他條件反射的摸過來接通,剛喂了一聲,那邊一個女人的聲音哭着說:“救救我……阿倫,救救我!”
然後手機沒電了。
這個“阿倫”倒是把他的記憶給勾起來了,他交女朋友時倒是多數叫的英文名字。
是唐可人。